第56章
“妹妹!”
阮庭之看到阮妤出現, 臉上立刻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聲線清亮地高喊一聲。
這道聲音擊碎了阮妤的怔忡,頓時,耳邊轟鳴退散, 眼中也跟着恢複原本的清明, 先前屏住的呼吸也恢複如常,唯有心跳依舊不曾間斷, 撲通撲通地跳動着, 雖說比先前如雷的心跳聲要好些,但較起平日還是要快不少。
沒想到自己居然會看霍青行看得呆住, 阮妤心中暗啐自己一聲, 旋即又揚起一抹笑容,朝阮庭之三人點頭打了招呼,本以為這個小古板又會跟從前似的和她保持距離,想和他們說一聲就領着譚柔去堂間。
哪想到那小古板突然把手裏提着的禮盒遞給應天晖,而後徑直朝她走來。
不知道他要做什麽, 阮妤腳下步子微頓, 神情訝異地看着霍青行朝她走來, 見他走到自己面前, 不由分說地就從她手裏接過了托盤,而後薄唇微啓,看着她, 一貫清冷的聲線竟也帶着幾分如玉的語調,“我來。”
這番情形讓滿院子的人都呆住了。
最後還是應天晖暗啐一聲後揚起一張笑臉對呆住的一群人說道:“這麽重的東西怎麽能讓姑娘家拿?”說着拿腳輕輕踢了下阮庭之, “還不去把譚姑娘手裏的托盤接過來?”
“哦……”
阮庭之半夢半醒走過去,半路卻反應過來,擰着眉轉身問應天晖, “你怎麽不去?”
應天晖笑眯眯地晃了晃兩只手,琳琅滿目的禮盒發出不輕不重的碰撞聲,他笑盈盈地問,“不然你來拿這些?”
阮庭之頓時沉默,“……”那還是算了!
他快步走到譚柔身邊也不由分說地擡手接了過來。
“阮大哥,不用……”
譚柔覺得不好意思,想接回來。
可阮庭之是什麽人?他自覺不能在兄弟面前落了下風,把托盤舉得高高的,硬是沒讓譚柔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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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柔抿着唇,一臉為難。
最後還是阮妤回過神,笑着拉住她的手,雖然覺得霍青行今天挺奇怪的,不過阮妤還是十分自然地讓他接走了東西,她忙碌了一早上還怪是累的,這會晃了晃有些酸乏的手,見身邊譚柔依舊面露難色便同她笑道:“讓他們拿去,總得讓他們也幹些活,沒得讓他們覺得女人天生就該幹這些。”
阮庭之一聽這話,頓時委屈叫起來,“妹妹冤枉我,我哪有這樣想!我剛剛還給你添了柴火呢。”
阮妤眉梢微挑,正要笑,身邊也傳來一道低低的男聲,“我也沒有。”
這道聲音比哥哥的叫嚷聲要輕許多,可還是立刻就牽動了她的心弦,她不由擡頭朝身側的少年看去,哪想到他也正好低着頭,那雙熟悉的鳳眸裏含了今日的好晴光,竟如三春月的和風一般溫柔。
淩安城的霍大人溫文儒雅,阮妤自是見過不少這樣的笑。
可這一世——
阮妤還從未在霍青行的眼中見過這樣的神情,不禁看得神情微怔,心中竟不由又想起昨晚那一場荒唐夢,想到那個夢,阮妤心下一動,頭一次在霍青行的注視下敗下陣,一句未答就側過頭,躲開他的視線,張口和阮庭之說一句“我去喊爹爹吃飯”,然後就沒再搭理他們徑直朝書房走去。
譚柔見阮妤離開,自然也不好意思一個人待在這,朝三人福了福,道一句“我去找小善”也跟着離開了。
阮庭之心大,沒有察覺阮妤的異樣,可霍青行看着阮妤快步離開的身影,輕輕抿起薄唇,剛才還和風細雨般的眼神也跟着黯了一些。
“霍啞巴,我怎麽感覺你今天怪怪的?”阮庭之目送阮妤離開,轉頭朝身邊看去,一臉探究懷疑的表情,“你以前來我家,我也沒見你這麽主動啊。”
而且今天霍啞巴居然穿得那麽好看!
比他還好看!
他剛剛過去的時候,差點沒被霍啞巴亮瞎眼!
“怪什麽怪!”應天晖怕阮庭之瞧出霍青行的心思,忙走過來在他的頭上狠狠敲了一下,見他吃痛才笑道:“快點進去,餓死了!”
阮庭之拿着托盤不好反擊,只能氣呼呼瞪他一眼,然後大步朝堂間走去。
等他走後,應天晖看着身側沉默黯然的少年,臉上的笑斂了下來,聲音也摻了幾分擔憂,“沒事吧?”
“沒事。”霍青行的聲音很淡,倒也未見傷懷,只是看着阮妤離開的方向,抿了抿唇,淡淡道,“進去吧。”說完率先提步朝堂間走去。
……
阮妤一路擰着眉朝書房走去,心裏自然是在想自己的反常。
她心裏拿霍青行當朋友看待,雖然這個朋友很有可能是她單方面的認為,但她的确是這樣想的,她對他好,希望他能得償所願娶心上人來日再封侯拜相。
至于昨晚做了那麽一場荒唐夢估計是因為昨天兩個人不小心有身體接觸,然後她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兩人前世剛成婚的時候……這實在不能怪她,她兩輩子也就只有霍青行一個男人,要做那種夢,自然是無法代入別人的。
所以她現在……難不成是思春了?
阮妤想到這個可能,臉上不禁流露出一些一言難盡的表情。
她上輩子過得冷清,對男女一事并不熱衷,在淩安城的時候倒也有人想給她介紹,但她實在覺得沒勁,便都回絕了。
這輩子……她先前一直在忙金香樓的事,倒也沒時間想這些,可如今金香樓已經一步步邁入正軌,她也慢慢空閑了下來,人閑着的時候,總愛想些有的沒的。
成婚嫁人生孩子,她是沒想過的。
她現在這日子就過得挺舒坦,爹娘縱着寵着,也沒有非要她嫁人的意思,想必她就算在家裏一輩子,爹娘和哥哥也不會反對,她自己有錢花有事做,也不想再把自己放到一個囚籠裏找罪受。
至于男人——
長安城有不少貴女、貴婦人都有養面首的習慣,有些不願出嫁的貴女或者沒了丈夫又家財萬貫的婦人不願再嫁人,便自己養面首,從前阮妤參加宴會時總能聽到不少傳聞,有些婚姻不順的婦人嘴裏說着嫌棄的話,眼中卻藏着豔羨,阮妤對養面首既不豔羨也不厭惡,各人有各人的過法,沒必要誰看不起誰。
不過如今,她或許也可以養一個?找個身世清白又不惹事的,她花錢,偶爾有需要就去一趟……倒也未嘗不可?
“阿妤?”阮父推開書房的門,遠遠瞧見女兒低着頭不知道在思索着什麽事朝這邊走來,忙喊了她一聲。
阮妤長睫微顫,回神後笑着擡頭,“爹!”
“在想什麽?”
阮父合上門,走了出來。
阮妤自然不可能和他說自己想的那些事,就爹爹這個古板的性子,倘若知道她的想法,估計該暈過去了……這麽看來,找面首也不是件容易事,至少不能讓爹娘和旁人知道,若不然爹娘雖然不至于怪她,但難免傳出些難聽的風言風語,她自己是無所謂,卻也不想讓爹娘難做。
不過她也不急。
這種事,随緣就好。
阮妤把這事抛到腦後,同阮父笑道:“沒想什麽,人都來了,我們過去吃飯吧。”
阮父便沒有多問,點了點頭,父女倆便一道朝堂間走去。
到堂間的時候,其餘人都已經入座了,只空了兩個位置,一個是主位,自然是阮父坐的,另一個便是在霍青行和霍如想的中間,霍如想的右邊是譚柔,譚善,然後是阮母。
而霍青行的左邊是應天晖和阮庭之,然後是已經入座的阮父。
就這麽一個位置,阮妤自然別無選擇,不過她也不是那種糾結的性子,猶豫了一個呼吸的光景便笑着走了過去。
因為今日人多,坐得又是圓桌,每個人相隔的距離并不大,霍青行雖然目不斜視,但還是察覺到阮妤在入座的時候,身上夾雜着香風的衣袖落在自己的衣袍上。
明明是輕飄飄的一片衣袖,卻讓他心跳如鼓。
只是想起剛剛阮妤離開的場景,他放在膝蓋上的手不由又收緊一些,壓抑着自己的情緒,免得讓她窺見自己的異樣又要離他而去。
家裏很久沒這麽熱鬧,就連一向嚴肅的阮父今日臉上也一直挂着笑,讓阮妤松氣的是霍青行除了今天在外面的時候有些不大正常,其餘時候一直都和從前一樣,也沒朝她這邊多看一眼。
直到吃完飯要收拾碗筷的時候。
阮妤起身剛想把東西端回到廚房,身側少年便從她手上接了過去。
這番情形讓阮父阮母都愣了下,應天晖也頭疼不已,心中暗罵霍青行,臉上卻挂着笑,解釋道:“剛剛阮妹子還說不能就女人幹活,來來來,伯父伯母你們都歇着,妹子們也歇着,這些活,我們來幹就好了。”
他說着就拍了阮庭之下,自己也上前拿其他碗筷。
“這怎麽能行?”阮母皺着眉,覺得實在沒有讓上門做客的客人幹活的道理。
阮庭之卻大咧咧一擺手,非常沒心眼地說道:“哎,娘,妹妹,你們去歇着好了,他們要幹就幹,反正咱們也不掏錢。”
阮母被他這副模樣逗笑,嗔怪地拍了下他的胳膊倒是沒再多說,任他們三個人把東西端去後廚,自己去準備水果蜜餞,可以給他們當零嘴吃。
許是因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阮妤這次只是短暫地怔了下,倒也沒覺得如何,目送着霍青行離開,心裏卻猜測着難不成是她昨夜做的那些事,霍青行都還記得?但想想又不大可能,若他還記得,豈會是這副模樣?
而且除了幹活勤快點,他也沒別的異樣了。
上輩子霍青行幹活也挺勤快的。
“阮姐姐,怎麽了?”霍如想見她微微蹙眉,不知道在想什麽,不由輕輕喚了她一聲。
阮妤被這一聲喊得回過神,揚起一抹笑,回頭看着她們笑道:“沒什麽。”又看了眼外頭的天色,“今日天光正好,走,去我房間,教你們描花樣去。”
譚柔和霍如想自然沒有不應的道理,跟着她往外走。
……
而此時的後廚。
應天晖因為下午還有事提前走了。
阮庭之在一旁掃地收拾東西,霍青行低頭洗着碗,聽到窗前傳來一陣笑語聲,他一直平靜低垂着的長睫微微一顫,洗碗的動作也跟着一頓,他猶豫了一瞬還是沒忍住擡起濃密的長睫往聲音來源處看過去,便瞧見開着窗的房間裏,三個人正抱着紙筆往圓桌走。
三個容貌各有千秋的少女一道走着,可霍青行的眼中卻好似只裝得下一個人。
他眼中的阮妤今日穿了一身鵝黃色的豎領長襖,搭一條豆綠色的素面裙,頭發盤起,飾以絹花配碧玺耳環,她手裏抱着一卷紙,正側頭和身後二人說什麽。
離得遠,聽不見她在說什麽,只能瞧見她紅唇一張一合,芙蓉面上滿是盈盈笑意,看着她這般笑顏,霍青行寡淡的眉眼也不禁泛起一片柔和,他要的并不多,只要能這樣近距離地看着她笑就夠了。
“總算忙好了,累死我了。”
阮庭之把地掃好,又把霍青行洗幹淨的碗擦拭幹累到一旁,這會扭腰晃胳膊,嘴裏嘟囔道:“比我打兩套拳還要累。”說完未曾聽到霍青行的聲音,見他正看着窗棂子外,不由好奇地湊過去,“看什麽呢?”
“沒什麽。”
霍青行收回眼簾,語氣淡淡,把最後一只碗洗幹淨擦拭好後,看到阮庭之随意堆砌的那些碗盤皺了皺眉,重新分類排好後才問,“你晚上要去族裏吃飯?”
阮庭之聽到他問這個,倒是也沒再探過去,斂了表情點點頭,嗯了一聲。他現在當官了,族裏不少人都想見他,本來今天午膳是要請他們一起吃的,但因為之前那場不愉快,阿娘覺得喊別人就不好不喊二房,可她心裏實在不痛快,索性一個都沒喊,他也不想讓妹妹和阿娘不高興便只應承了晚上和老頭子過去吃飯。
這會他沉默一瞬後開口,“譚柔和我說,族裏有不少人都說道妹妹不好,我不能讓妹妹受欺負。”
所以這一餐飯,他必須要去。
霍青行嗯一聲,倒也放心,看了他一眼,“走吧。”
兩人出去的時候,阮妤正倚在窗前折一枝梅花,打算供阿柔和如想拟着畫花樣,她的前窗對着院子,後窗卻正好對着後廚,遠遠瞧見哥哥和霍青行從後廚出來。
兩人身量相等,一樣的容貌俊逸、出類拔萃。
他們好似并未看到她,正提步往外走,穿着白衣勁裝的少年是個藏不住的跳脫性子,走起路來也風風火火,仿佛随時都能出去打一架,而他身旁的少年,溫潤沉默,如松如竹,只偶爾才纡尊降貴扯開薄唇吐出幾個字。
“阮姐姐,你看這個顏色調得對嗎?”
身後傳來譚柔的聲音。
阮妤眨了下眼,收回失神的目光,笑着應道:“來了。”
翌日一大清早,阮庭之就要出發去荊州大營了。
阮母自然不舍,在一旁邊哭邊握着阮庭之的手叮囑道,“出去之後要和別人好好相處,不要一味莽幹,要好好照顧自己,能寄信就多給家裏寄信,別讓我們擔心你。”
說着又從阮妤手中拿過一個包袱遞給他,“天寒,我給你做了十多雙襪子,都縫了棉花進去,你記得穿,別覺得年輕無所謂,等老了你就知道難受了!”
阮庭之雖然之前一直興致勃勃等着離開的日子,但真到了分別的這一天,他心裏也不禁湧出了一陣不舍,接過阮母遞來的包袱緊緊握在手中,他低着頭,啞着嗓音安撫阮母,“娘,你放心,我都記下了,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等我定下來就給你們寫信。”
說着又看向阮父。
阮父從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相比阮母的諄諄教導,他這個做父親的顯得太沉默了一些,此時被阮庭之看着才幹巴巴地吐出幾個字,“照顧好自己。”
阮庭之聽到這一句,倒是立刻笑了起來,“您就放心吧!我從小被您打着長大,命大着呢。”
阮母被他這話逗得破涕為笑,阮父沉默的臉也泛起幾分溫度。
阮庭之先上前抱了下阮母,等松開的時候看着面前的阮父,猶豫了下才一把抱住他,他從小就和阮父不對付,阮父想要的兒子是聽話乖巧會讀書,最好像霍啞巴那樣的,可他從小就是個待不住的,別說寫字了,看書都不想看,自然,沒少挨阮父的打,許是覺得阮父不喜歡自己,阮庭之索性從小就和阮父對着幹,他越要自己做什麽,他就越不做。
怎麽叛逆怎麽來。
可回想阮父眼尾的幾縷皺紋,阮庭之的眼眶突然有些酸澀,從前拿鞭子抽他的男人已經老了,他現在再也沒辦法打他了,他用十多年去反抗,去沖破阮父為他鍛造的牢籠,而今心願得償,心裏卻并不覺得快慰。
這一次擁抱,大概是他記事起第一回 。
他自己抱得別扭,卻堅持着沒有松開,阮父顯然也愣住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倒也沒推開,只是有些不大自然地拿手拍了拍阮庭之的背。
父子倆的擁抱,無聲勝有聲。
阮庭之抹掉眼角的淚,說了一句“老頭子好好照顧自己,我還等着你抽我呢”才松開手,而後退後一步朝阮妤看去,“妹妹。”
他的聲音有些啞。
阮妤眉目溫柔地看着他,輕輕應一聲。
今早她從阮母口中知道哥哥昨晚在族中鬧了一場,給了阮陳氏他們好一頓沒臉,也好好警告了一番那些沒把她當一回事或是嫉妒她的阮家族人。
她其實無所謂那些人喜不喜歡自己。
在她心中,阮父阮母還有阮庭之才是她在這個地方唯一的親人,至于別人,喜歡她也好,嫉妒她也罷,就算诋毀中傷,她也不會放心裏去。
這世上能傷害她的只有被她放在心上的人,而如今能被她放在心上的人已然不多。
不過能被人這樣對待,阮妤的心中終究是有些暖的。
她把手裏另一袋包袱遞給他,柔聲說,“路途遙遠,哥哥想必又要風餐露宿,這裏有我和阿柔給你準備的糕點,還有一些路上方便吃的菜,哥哥餓了便吃一些。裏頭的夾層裏我還放了一些銀票,哥哥回頭藏好些,以備不時之需。”
在外頭做事有錢總比沒錢好,等阮庭之沉默接過,她又彎着眼眸笑道:“我相信哥哥一定會功成名就,平安歸來。”
阮庭之聽着這一句,鼻子又是一酸,到底忍着沒哭,他緊緊抱着手裏的幾只包袱,喑啞着嗓音說,“妹妹跟我過來下。”
阮妤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但還是跟着他走到一旁。
橘子樹下,白衣少年緊抿着唇仿佛在猶豫着怎麽開口,她等了一會也沒等到,索性笑着問道:“哥哥要和我說什麽?”
聽到她的聲音,阮庭之沉默了下才看着阮妤低聲說,“我不知道妹妹以前經歷了什麽,但我希望妹妹能信任我,信任這個家,我知道我這個人不聰明,也不會說話,但我希望妹妹有事不要憋在心裏。”
“我們是一家人,你無論有什麽事都可以和我們說的。”
“我不在家,妹妹可以和爹娘說,也可以給我寫信,妹妹……”阮庭之低頭看她,沉聲說,“你不用把所有事都扛在自己身上。”
“你要相信,無論發生事,我們都會站在你身後。”
阮妤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番話,她怔怔地看着阮庭之,少年神情躊躇但看着她的眼神卻始終堅定,她看着看着,心裏就像是被人灌入了暖湯的水,讓她在寒冬下冷冽的五髒六腑也變得溫暖起來。
她沒有哭,但眼眶卻也微微泛了紅,在少年緊張的注視下,她終于開口了,“……好。”
她應道。
剛才還躊躇不安的少年,這才抿唇笑了起來,阮妤看着他神采飛揚的笑,眉目也不禁泛起柔和。
兄妹倆回去,阮庭之和阮父阮母告了別,又和譚柔姐弟說了幾句,便提着幾個包袱走了出去,把東西綁在馬背上,翻身上馬的時候,少年注視着他們,神情逐漸變得成熟起來,他什麽都沒再說,只是挽起缰繩,朝巷子口沖去。
第一次離開這的時候。
他滿心希冀去戰場體驗金戈鐵馬的生活,圓他從小到大的夢。
而今再次離開,從前恣意不羁的少年郎好似因為有了更大的寄托和夢想變得沉穩起來,快到巷子口的時候,他突然勒緊缰繩,回頭看一眼,離得太遠,他只能瞧見幾個虛影,可他清楚他的家人們還在看着他。
阮庭之心中突然湧起一陣從未有過的滿足。
他笑着揚起手中馬鞭。
“駕!”
他收回目光,繼續朝他心之所向而去。
阮庭之走後。
阮妤在家中又陪了阮母幾日,待她情緒恢複好就繼續開始和譚柔每天去金香樓的生活。
火鍋已經正式上線,因為這東西什麽點都能吃還不費事,俨然成了金香樓客人們的新寵,現在只要進入金香樓就能聞到滿滿的火鍋香氣,原本阮妤還以為這裏的人不擅長吃辣,那辣鍋不一定會吸引人,哪想到如今反而是這辣鍋賣得最好。
其次就是番茄鍋。
那些養身鍋、三鮮鍋吃的人也多。
有些帶着朋友過來口味不同的就會點一個鴛鴦鍋。
阮妤剛下馬車,還沒進金香樓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道女聲,“阮老板!”
回頭看,見是王曹氏,她便笑道:“王夫人有事?”
王曹氏手裏提着一袋吃的,笑得有些腼腆,“昨天聽譚姑娘說您今天會過來,我便給您做了些吃的,都是鄉野間的一些小吃,您就瞧個新鮮嘗嘗看。”
阮妤倒也沒拒絕,笑着接過道了謝。
又看了眼不遠處,陳伯還有王義等人也都在那,見她看過去,陳伯笑着點點頭,王義還是從前那副桀骜的模樣,不過也跟她點了頭……阮妤笑着收回目光,問王曹氏,“最近生意如何?”
聽到這,王曹氏的眼睛倒是一下子就亮了,臉上遮不住的笑容,“我現在每天都要比以前多包幾成,不然不夠,”說完又笑,“我最近還重新換了個大夫給我家那口子看病,大夫說他這腿還有救,我就想着要是他能站起來,那就太好了。”
阮妤見她滿面都含着希望,也不禁笑起來,“有希望總是好的,若是缺什麽藥就來同我說,我讓人去想辦法。”
“不用不用。”王曹氏忙擺手,“您幫我們的已經夠多了,我現在有錢了,能自己想法子的,外頭冷,您快進去吧。”說完就急匆匆跑了。
阮妤目送她回到自己的攤位,這才笑着和譚柔說,“進去吧。”
剛進去就有熟客看到她了,“阮老板?好久沒看到你了!”
阮妤一邊解擋風的鬥篷,一邊笑着和他們打招呼,見他們吃得汗流滿面,又柔聲問,“味道如何?”
“好吃的不行。”那客人顯然不大會吃辣,這會正拼命吐舌頭,但即使如此,臉上還是一直布滿着笑,一邊哈氣一邊說,“我以前一點辣都不能碰,開始我朋友讓我試試,我還不敢,沒想到試了一次就忘不掉了,這辣鍋的味道太行了。”
阮妤被他說得笑彎眼,但還是勸道:“不能吃辣的話最好不要一下子吃太多,免得回頭不舒服。”又喊阿福過來,“回頭讓廚房準備一些酸梅湯。”
酸梅湯可以止辣,還有消食的功能,阮妤之前交給廚房一個以前她自己常煮的法子,這東西便宜倒也沒必要賣,但凡樓裏煮了都是像當初的橘子水一樣作為附贈。
阿福自然笑着應好。
阮妤又和熟客們說了幾句,便和譚柔上樓了。
雖然許久沒來,不過譚柔處理事務很清楚,阮妤聽她說了這幾日樓中的情況便都了解了。
“還有一件事,”譚柔看着阮妤說,“之前霍公子介紹的那位先生來過了,但姐姐不在,我就讓他先回去了,現在要請人去喊他過來嗎?”
驟然聽到這麽一句,阮妤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而後才想起譚柔說的那位先生是霍青行介紹過來畫畫的,想到這,就想起當初霍青行為了躲自己說的鬼話,這幾天她雖然在家,跟霍青行的接觸卻不多,所以也不清楚那人是怎麽想的。
剛想讓譚柔不必急着去喊人,就聽外頭阿福來報:“東家,霍公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