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阮庭之一人一騎, 手拿長槍,上馬後就徑直朝留蘭鎮去。
留蘭鎮毗鄰青山鎮,只需繞過青山鎮後面的大常山就能到了, 平日走路不過一個時辰,騎乘馬車頂多也就半個時辰,若是快些,兩刻鐘也能到……這會在巷子裏說話聊天嗑瓜子的人陡然瞧見阮庭之一身窄腰窄袖的白衣勁裝,冷着一張臉策馬前奔,不由都被吓了一跳。
等人跟一陣風似的越過身旁才恍然回神, 喃喃道:“這是阮先生家的大兒子吧?”
“看模樣是,而且咱們鎮上也就庭之那孩子會拿這東西吧。”
阮庭之打小就是出了名的頑劣性子, 小時候上樹掏鳥,下水捉魚,還喜歡充當孩子王領着一幫差不多年紀的小孩去摘人家院子裏的棗子,偶爾被那些人家氣急捉回家也不怕,大咧咧把衣服一脫往長板凳上一躺,任由阮先生打個皮開肉綻也不叫疼,最後還是押着阮庭之回家的那些大人覺得不好意思, 紛紛上前勸着別打了。
等長大了——
這孩子倒不幹這些損人的事了,而是花錢買弓買箭,什麽槍啊、劍啊的,一把把的往家裏擡, 被阮先生扔掉就繼續買, 吵也不聽, 罵也不管,十歲的年紀就敢一個人上山打獵了,有一回更過火, 獨自一個人氣喘籲籲拖着一匹雪白的狼下山,差點沒把他們這群人吓死。
可無論是小時候的阮庭之還是長大後的阮庭之,在衆人的眼中都是一個“雖然貪玩鬧事但臉上時常挂着笑”的孩子。
可剛剛那馬上少年臉沉得跟修羅似的,回想起來都讓人有些忍不住打冷顫。
“這孩子這個樣子是去做什麽?”
衆人哪裏知曉,只能呆呆地看着阮庭之離開。
……
阮庭之騎得一手好馬。
他打小就喜歡騎射,他爹不讓他騎,他就自己偷偷買了馬匹養在外頭,一有時間就騎着馬大山大河四處逛,更不用說他如今進了忠義王的軍隊,每日苦練騎射,不到兩刻鐘的時間,他就已經穿過大常山到了留蘭鎮。
作為留蘭鎮的第一富紳杜家,阮庭之自然知曉在哪。
說起來他小時候還跟杜輝打過一架,那不中用的玩意被他揍過一回就怕他怕得要死,偏偏心腸黑得很,一個人打不過就買通那些地痞流氓躲在巷子裏堵他,不過最後還是被他打了個半死……想到當初杜輝趴在地上喊他爺爺的景象,阮庭之握着銀槍的手收緊,那雙和阮妤有些相似的眼睛也跟着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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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知道這畜生會幹出這樣的混賬事,當初還不如直接打死算了。
含着冷色的目光看着不遠處的杜家,阮庭之薄唇緊抿,眼神愈冷,牽着缰繩的手又向上一挽,而後腳尖輕輕踢一腳馬肚,馬兒立刻仰頭發出劇烈的嘶聲,兩只前蹄揚起,以比先前還要快的速度朝杜家奔去。
杜家與留蘭鎮其餘群居的人不同。
許是為了彰顯自己家和別人不一樣,杜家早年特地花錢讓周遭的鄰居全都搬離了這處,倒使得這方圓之地只剩下他們這一枝獨秀,朱門白牆黑瓦片,門口還杵着兩只石獅子,端的是富貴繁華。
杜家大門常開,門前還有兩個下人守着。
他們遠遠就瞧見了阮庭之的身影,少年一身白衣,頭發高束,手握銀槍,雲層裏洩出的萬道金光讓他看起來猶如天神降世。
只是起初兩個下人也只當這人是路過,哪想到那人突然策馬往這奔來,速度快得仿佛山間食人的猛獸,兩人被吓了一跳,想後退卻跌撞在地上,有個瞧清阮庭之的身影,似想到什麽,臉色一白,頓時一溜煙往內跑,邊跑邊喊,“老爺,不好了,出事了!”
杜老爺今日難得休沐在家。
距離杜輝流放涼州已過去月餘的時間,而這月餘的時間裏,杜家幾乎每天都有争吵聲,就剛剛,杜老爺還跟杜夫人吵了一架,為的是他給幾個女兒相看親事的事。
本來明年就能科考的兒子不在了,小兒子又才到讀書的年紀,杜老爺自然只能把目光放到了女兒們的身上,打算多物色幾個才學不錯有能力登科的讀書人,反正家裏別的不多,女兒多得很,就算一個不成,也總有能成的,偏偏杜夫人覺得那些人家世清貧,日後能不能中舉都不知道,若是不成豈不是耽誤女兒們一輩子,自是一萬個不肯點頭同意。
兩人原本也是恩愛夫妻,可自從杜輝的事發生後,兩人幾乎見面就争吵。
杜老爺覺得杜夫人愚昧不堪,沒遠見。
杜夫人覺得他不顧兒女死活,一心只求榮華富貴,說他冷心冷肺。
這一頓吵,最後結果還是杜老爺氣得又拂落一桌器具,冷着臉往外走,哪想到剛到外頭就聽見左一聲“不好”右一聲“出事”,做生意的最忌諱說這樣的話,加上杜老爺剛吵過一架正心情不好,見那小厮跑到跟前,氣得一腳踹了過去,喝道:“莽莽撞撞,什麽樣子!”
這一腳力道極大,小厮被踹得倒地呻吟。
倒是讓杜老爺散了些心中火氣,拂了下衣擺,又澹然問道:“什麽事這麽慌張。”
那小厮疼得不行,卻又不敢不回,只能壓抑着那股子難受勁,結結巴巴回道:“老爺,阮,阮家那個大兒子來了。”
阮家大兒子?
杜老爺皺眉,顯然沒想起這是什麽人。
還是身後長随李邱立刻反應過來,上前一步,低聲禀道:“是進了忠義王軍隊的那位千總大人。”
青山鎮和留蘭鎮相鄰,平時有什麽消息幾乎不用半日也都傳開了,加上杜家因為杜輝的事一向頗為關注阮家,有将士上阮家的門以及阮庭之被封“千總”的事,當日就一絲不漏傳到了杜家,後面杜老爺還特地讓人去查了下,知曉這阮庭之被封千總不僅僅是因為骁勇善戰,一舉殲滅了一個土匪窩,最重要的是他還曾替忠義王擋過劍。
沒想到竟是他來了。
剛剛還沉着一張臉的杜老爺霎時臉色一白,“他來做什麽?”
李邱自是不知,只是聽到門外傳來的響動,又回想阮庭之的脾性,不由壓着嗓音問道:“要不要把家裏的下人護衛都喊過來?”
“喊過來有什麽用?難不成我們還要和他動手不成?”杜老爺沉着臉沒好氣,嘴裏不禁暗罵道,“也不知最近是得罪了哪路太歲!”上次信件的事還沒查清楚,現在阮家居然又出了個武将,還是一個對忠義王有救命之恩的武将,他惱得頭疼,但人都到了門外,他也不可能一直龜縮在裏面,只能咬牙道:“我出去看看。”
估計阮庭之這一來也就是洩一頓火,咬咬牙也就過去了。
杜老爺整了衣擺出去,就看到朱紅大門外一個白衣勁裝少年高踞在馬背之上,他神情肅穆,脊背挺直,手中的長槍斜指天空在日光下洩出一片清寒。
雖說是來找人算賬,但阮庭之并未為難不相幹的人。
見那腰胖臂粗一身華服的男人出來才驟然冷下一張臉,手中長槍緊握,聽男人上前拜禮,手上長槍突然如挽花一般直抵男人下颌,“你就是杜輝他爹?”
被人用這樣尖銳的物什抵着,就算在商場如魚得水的杜老爺也不禁怕得直冒冷汗,他不敢躲也不敢動,生怕阮庭之這柄長槍再往前一寸就直接要了他的命,心中暗驚這小子果然如傳聞中那般行事莽撞不要命,臉上卻只能維持着幹巴巴的笑,喑啞着嗓音忍着畏懼問道:“大人這是做什麽?”
旁邊李邱卻氣不過,攥着拳頭怒視阮庭之,“阮大人就算是朝廷命官,也不能這樣草菅人命!”
“草菅人命?”阮庭之扯出一抹冷笑,“杜輝那個畜生做混賬事的時候,你們怎麽不嚷?現在知道草菅人命了?”他見二人俱白了臉,敢怒不敢言,喉間發出一聲嗤笑,一邊虛握着缰繩神色懶散地坐在馬背上,一邊拿槍背輕拍杜老爺的臉,“我知道杜輝現在流放涼州了,不過子不教父之過,杜老爺是杜輝的爹,自然是要替兒子擔這個責的。”
杜老爺從未受過這樣的奇恥大辱,卻依舊不敢發火,甚至不敢後退,只能咬着牙仰頭問阮庭之,“大人想做什麽?”
“做什麽?”
阮庭之似笑非笑斜睇着男人,突然臉色一沉,手裏長槍猛地高舉朝那塊門匾砸去。
轟的一聲,在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那塊用金漆鍛造的烏木門匾就已經碎成兩半,碎屑紛飛下,從半空向地上砸去。
李邱忙拉着杜老爺後退,其餘小厮也都吓得臉色煞白。
只有那一人一騎依舊在朱門之外神色如常,少年看也沒看那塊碎了的門匾,只是看着吓得蒼白臉的杜老爺冷冷道:“譚柔是我妹子,以後你們誰再敢對他們姐弟如何,這塊門匾就是他的下場。”
他說完突然又策馬往前。
衆人見他逼近,不知他要做什麽,紛紛後退,阮庭之見他們這副窩囊樣卻只是嗤笑一聲,而後在衆人的注視下彎腰取回那尚在震顫的長槍,要走的時候,突然想起什麽,他半歪着頭,英姿俊逸的臉上勾出一抹無賴笑,“對了,還有一件事勞杜老爺記住了,金香樓是我家的産業,日後要是再有人去那搗亂,我就全都算在杜老爺的頭上。”
說完也不管他們是如何氣怒,信手把自己的長槍負于身後,直接策馬離開了這。
他來的快,去的也快。
嚣張鬧了一場,竟連一個敢攔的人都沒有。
杜老爺陰沉着一張臉,看着阮庭之恣意嚣張的身影氣得手臂都在打顫,正逢杜夫人聽到外頭聲響被丫鬟扶着出來,看到外頭這個情形,驚呼一聲,“這是怎麽了?”
“怎麽了?”
就像是找到了發洩處,杜老爺猛地甩開李邱的攙扶,上前一步,掄起巴掌就朝杜夫人的臉上揮去,他力道極大,杜夫人當即就被扇在了地上,見她捂着臉一臉呆怔,他仍氣不過,邊踹邊罵,“都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
要不是杜輝那個小畜生,他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想到自己如今腹背受敵,還被人當衆落了臉面,杜老爺氣得胸腔窒悶,耳旁更是嗡嗡作響,冷冷看一眼杜夫人,他提步往裏走,邊走邊吩咐李邱,“明天就替嫣兒她們定親!”
這種日子他受夠了!
李邱應聲,又問,“阮家那邊……”
現在杜老爺聽到阮家兩字就氣得牙疼,偏偏又礙于阮庭之那個官階,只能咬牙道:“忍着!”不僅得忍,還得幫忙看着金香樓,提防有人鬧事,要不然就阮庭之那個嚣張的性子,還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麽樣的混賬事!
杜家發生的事,阮妤一家尚且還不知,今日家中待客,是為阮庭之明日踐行,沒請阮家族人,只請了霍青行兄妹和應天晖,阮妤便沒讓阮母操勞,自己帶着譚柔進了廚房忙活。
菜是阮父阮母一大早去買的,還很新鮮。
阮妤一眼掃過,心中暗暗想着做什麽菜,沒一會心裏便有章程了,她一邊讓譚柔先把那塊豬肉拿出來洗幹淨切小塊,打算做一道紅燒肉,自己則是摘洗蔬菜,打算做一道豆腐煲,主料用老豆腐,配以香菇、鮮蝦和青菜,去湯留菜。
另外再做兩道之前廣受贊譽的三杯雞和腌篤鮮。
腌篤鮮和豆腐煲都是大菜,又有兩道葷菜,阮妤便打算再做一道紅燒焖蝦,炒土豆片,焖冬筍,想着爹爹他們估計要喝酒,打算再做一道醬牛肉給他們就酒喝。
餘光瞥見身邊譚柔低垂的眉眼露出幾分擔憂模樣,阮妤系圍布的動作一頓,笑着問她,“還在擔心哥哥?”
沒想到會被她看出,譚柔猛地擡起臉,猶豫了下倒也沒瞞,“阮大哥出去有一段時間了,我實在擔心。”
阮妤雖然覺得哥哥不會出事,但掂量了下時間,也的确晚了,便說,“你去隔壁找下應大哥,同他說一聲,讓他幫着去看下。”
譚柔一聽這話立刻應了一聲,擦幹淨手就出去了。
阮妤笑着目送她離開,系好圍布又繼續手上的活計。
譚柔出去後,特地看了眼堂間,發現伯父伯母都不在,稍稍松了口氣,而後加快步子往外走,剛走到外頭就看到了策馬歸來的阮庭之,和平日總是噙着一抹笑的阮庭之不同,今日他神色微沉,眸中也帶着冷色,他走過之處旁人都不敢高聲說話,連竊竊私語都是得等人遠了才敢說。
“阮大哥!”
譚柔倒是不怕他,瞧見他,懸了一早上的心總算落了下去,見他策馬而來,露出一絲笑,“你總算回來了。”原本想迎下他,卻見他手上長槍頂端竟有凝固的血跡,瞳孔猛地一縮,等他下馬立刻大步過去,站在他身邊驚慌道:“你,你受傷了?”
“啊?”
阮庭之這會已緩了神色,聞言一怔,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才哦一聲,随口道:“不是我的。”見她仍一臉擔憂驚懼的模樣,又解釋一句,“沒出人命,給了個教訓罷了,沒事。”
本來想邁步進去,聽到隔壁響動,見應天晖和霍青行出來,撂下一句,“幫我拿下。”說完把長槍丢給她,徑直朝兩人走去。
猛地被人丢了長槍,這對阮庭之而言輕輕松松的東西,對譚柔而言卻讓她直趔趄了好幾步,好歹抱着穩住了身形,見阮庭之走得大刀闊斧的确不像是出事的樣子,譚柔稍稍松了口氣又目光為難地看着手中的長槍,怕回頭伯父伯母瞧見,阮大哥又要挨罵,她咬着牙抱着手中的東西往裏走。
阮庭之聽到響聲回頭看了一眼,見譚柔費力抱着長槍進屋,皺起眉,剛要說話,就被應天晖狠狠拍了一掌,“你個臭小子,誰讓你一個人去的?”
“哎呦,你輕點!”阮庭之一個沒站穩差點摔倒,氣得回頭罵道。
應天晖瞪他,“現在知道疼了?剛剛怎麽這麽嚣張?一個人就敢去?”到底擔心,又握着他的胳膊打量起來,語氣擔憂,“沒出事吧?”
站在一旁的霍青行雖未說話,但一向冷清的目光也含了幾分擔憂。
阮庭之一邊揉着胳膊,一邊嗤道:“我能有什麽事?不過幾個雜碎罷了。”他一臉意氣風發的模樣,只是說起後話,神情又突然變得嚴肅下來,“我今日已經震懾過他們了,諒那姓杜的日後也不敢太嚣張,不過你們還是幫我看着一些家裏,若有事就立刻聯系我。尤其是你,霍啞巴——”他把目光看向霍青行,“你離我家近,平時多幫我看着些。”
霍青行點頭。
縱使阮庭之不說,他也會做。
阮庭之知道自己這位老友一向重諾,心下稍松,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揉着胳膊,而後突然低聲說道:“我以前參軍只是向往金戈鐵馬、氣吞山河的生活,覺得身為兒郎,不去戰場走一遭實在可惜。”
“可如今——”他停下揉胳膊的動作,仰頭往這一望無際的藍天看去,聲音低沉,“我是真的想立戰功,不僅僅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我身後的這些家人。”
只有立越多的戰功,來日封侯拜相,他才能護住自己的家人,讓他們不被宵小所欺。
應天晖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阮庭之,神色怔忡。
霍青行倒還是從前那副模樣,他似乎并不驚訝,只是等阮庭之說完才淡淡開口,“那就好好活下去。”
阮庭之一愣,一會又笑了。
他看着霍青行,笑道:“對,我得好好活下去!”說完轉頭看向身後的家,他抿着唇,臉上的神色是從未有過的堅定和嚴肅,“為了他們,我也要好好活下來。”
“我先回去。”
他和兩人打了招呼,朝家走去。
剛進去就看到譚柔抹着額頭上的汗從他的房間出來,見到他回來,譚柔頓足步子,大概是覺得不好意思,低聲說,“阮大哥,我怕伯父伯母瞧見,便冒昧進了你的房間。”
“沒事。”
阮庭之一向不拘小節,也沒譚柔那麽多心思,想起剛才她那副費勁模樣又問了一句,“沒傷着手吧?”
“啊?”
譚柔一怔,反應過來又笑了,“沒事。”
阮庭之便放心了,又問了阮妤在哪,知曉是在後廚便擡腳往後廚走,沒走一步,想到什麽,駐足步子,回頭看她,“譚柔。”
還是第一次被他直呼姓名,譚柔呆了下,“怎麽了?”
“別去管外頭那些人說的話,你沒錯,錯的是他們,好好在我家住着,等我征戰歸來,親自給你挑一個好夫婿。”少年平日一向恣意頑劣,今日卻神情嚴肅,說完便提步朝後廚走。
譚柔呆呆地看着他離去的身影,少年意氣風發,高高的馬尾在半空一晃一晃,她許久都沒回過神。
廚房裏煙氣彌漫,阮妤卻神色閑适炒着菜,聽到腳步聲,她還以為是譚柔回來了,頭也不回問一句,“怎麽樣,哥哥回來沒?”
阮庭之一聽到這個聲音,眼眶就驟然一酸。
他拼命壓着眼底的酸澀,揚起一抹笑,如從前般和人打招呼,“妹妹,我回來了!”
“哥哥?”阮妤回頭,見阮庭之笑吟吟站在門口,也展眉笑了起來,“哥哥可算是回來了,你若再不回來,阿柔就該擔心死了。”
“雜碎們太煩人,就耽誤了些時間。”阮庭之湊過去,吸一口香氣,“妹妹做什麽好吃的?”
阮妤便報了幾個菜名。
阮庭之一聽,雙眼立刻一亮,興致勃勃說,“我也來幫忙!”說着走到竈口處看柴火夠不夠。
阮妤倒也由着他。
自顧自盛菜洗鍋再重新炒菜。
廚房裏滿是菜香味和噼裏啪啦的炒菜聲,阮庭之臉上笑盈盈和阮妤說着話,可目視着阮妤熟悉的炒菜動作,心裏又是一陣苦澀。
妹妹從前到底都經歷了些什麽?她不是官家小姐嗎?
沒一會功夫阮母和譚柔也都進來了,後廚就變得更為熱鬧了。
見菜燒得差不多了,阮母吩咐道:“庭之,你收拾下去喊小行他們來吃飯。”
阮庭之應聲出去。
看着他離開的身影,阮母皺了皺眉,“你哥哥今天怎麽怪怪的。”
阮妤倒未發覺,聞言也跟着看了一眼,但只瞧見一片白色的衣角劃過木門。
等她端着做好的菜和譚柔出去的時候,正逢霍青行三人進來,聽到說話聲,阮妤側目看去,只一眼便呆住了,印象中一向只穿簡樸青衣的少年郎,今日頭發盤成一個圓髻用黑色發帶綁着,白衣黑褲,外頭罩着一件題着山水字畫的半臂寬袍,前面是水墨竹葉紋,背後是一首疏狂草書寫着“江風索我狂吟,山月笑我酣飲,醉卧松竹梅林,天地藉為衾枕”,與發帶同色的腰帶束出一段精瘦恰好的腰身,底下墜着一塊墨玉和荷包。
三個少年——
一個一身白衣勁裝意氣風發,一個手裏常握一把刀,眉眼疏狂,可阮妤看着正中間那個清姿俊逸的少年就再也無法把目光移到其餘二人身上。
雲層洩下萬道金光,那被她看着的少年似有所察,微微擡頭。
長眉鳳眸。
端得是清冷華貴。
卻不知為何,那淡漠疏離的少年郎竟突然抿唇露一抹清淺的笑,霎時,滿身冷清散去,只餘通身溫潤謙和,他如松如鶴一般的身形占滿了阮妤的視線,阮妤只聽得耳邊傳來一陣轟鳴,那是心髒狂跳的聲音,震懾着她的呼吸都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