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目送穿着白衣勁裝的少年失魂落魄地離開, 應天晖擡腳走到了霍青行的身邊,他抱胸倚在柿子樹上,嘴角噙着一抹玩笑, “你這是給庭之出了個大難題啊。”
一邊是從小長大的妹妹,一邊是剛剛找回來的嫡親妹妹,要他二選一,可不就是天大的難題?
霍青行也看着阮庭之離開的身影,聞言,淡淡回道, “我沒想為難他,我只是——”他收回目光, 重新看向隔壁,待停頓了一瞬才開口,“我只是希望如果日後真的發生這樣的事,她不會受到傷害。”
說到後半句的時候,他的聲音又低了一些。
應天晖垂眸看他,見少年神色寡淡,眼中卻含着藏不住的關切, 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突然見他提步離開,這才奇道:“你做什麽去?”
霍青行頭也不回,“換衣服。”
應天晖一愣, “你這會換什麽衣服?你這衣服又沒髒。”
“吃飯。”
吃飯?
應天晖聽糊塗了, 等反應過來, 霍青行已經穿過院子朝自己的屋子走去,他又是好笑又是無奈,“這家夥……”離吃飯還有好幾個時辰呢, 搖了搖頭,倒也沒跟過去,兩個好兄弟,一個回了家,一個去換衣服,他一個孤家寡人實在不知道做什麽,索性提氣用了巧勁翻到了屋頂上,躺在上頭閉目小憩起來。
……
阮庭之一路沉默回到家,大門敞開着,院子和堂間卻沒人,看了眼阮妤的屋子,門窗緊閉,也不知道是睡着還是醒着,他也不敢過去打攪,聽到後廚傳來細微聲響,索性便往那邊走去,走進去才發現裏頭的人是譚柔。
平常這個時候,譚柔早就去金香樓了。
因此這會看到她在,阮庭之愣了下才開口,“你今天怎麽沒出門?”
“阮大哥。”譚柔正在洗碗,看到他進來便把洗幹淨的碗筷累到一旁,又在穿着的圍布上擦了下手,聞言,溫聲答道:“阮姐姐說你明天就走了,讓我今天留下來一起吃飯。”
“噢。”阮庭之點點頭,又問,“那我爹娘、妹妹還有小善他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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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伯母出去買菜了,小善吃完早膳去找小虎子玩了,阮姐姐還在睡。”譚柔說完又看了一眼阮庭之,猶豫着問,“阮大哥吃過早點了嗎?若是沒吃過,鍋裏還有現成的,你看看,若是不喜歡,我再給你做。”
“不用。”
阮庭之搖搖頭,知道妹妹還在睡,他倒是稍稍放心了一些,回想後話又奇道:“什麽叫我吃過早點了嗎?難道你知道我昨晚不在家裏睡?”他心下暗驚,神情也變得驚訝起來,“那我爹娘他們呢?”
譚柔抿着紅唇柔聲笑道:“早間霍公子過來和伯父伯母說過了,他說昨天你們聊天聊得比較晚,就宿在一起了。”
知道是霍青行來過了,阮庭之的心又定了下去。
他爹娘一貫喜歡霍啞巴,有他出面,肯定不會為難他,也就是妹妹那邊……想到妹妹,阮庭之不由又想起剛剛霍啞巴說的那番話,他猶豫好久才看着譚柔問,“那個,你是什麽時候來我家的?”
覺得自己這話怪是突兀的,他又撓了撓頭,尴尬道:“我就是想問問你關于我妹妹的事,我聽說你現在跟她一起打理金香樓,你們應該蠻熟的。”
“她……”
阮庭之抿了下唇,聲音突然低了下來,“她這幾個月過得如何?”
譚柔聞言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阮庭之,似乎沒想到他會問這樣的話,但見少年濃眉緊皺,嘴唇也緊緊抿着,想了下,如實道:“我不清楚阮姐姐剛來時如何,但就算現在,偶爾我出門的時候也還是有不少人在議論阮姐姐。”
阮庭之皺了眉,“議論她什麽?”
“左右不過是一些難聽的糟心話,”譚柔低聲答道,“有說阮姐姐一個女兒家不安于室,整日待在外頭,有說她一個人打理酒樓,每天和不三不四的人來往,也不怕日後嫁不出去。”
她每說一個字,阮庭之的臉就黑一分。
譚柔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還有甚者,說她如今打理酒樓,收斂錢財,只怕日後嫁給夫家一點錢財都不會給家裏留下,說伯父伯母如今是養虎為患。”
“荒唐!”
阮庭之暴喝一聲,他就像是一匹被人激怒的豹子,緊攥着拳頭,雙目圓瞪,臉色陰沉。
譚柔倒是不怕這樣的阮庭之,仿佛知道他不會把拳頭對準自己人,仍道:“是荒唐,但最荒唐的事,”她停頓一瞬才看着阮庭之說,“說這些話的還是您的二嬸,阮家的二夫人。”
有些話開了口,後頭的話就變得容易許多。
原本她作為一個外人,阮家的事,她是不好發表意見的,可她實在是替阮姐姐打抱不平。
阮姐姐在外操勞奔波,這些人坐享其成也就罷了,還天天看不得阮姐姐好!縱使她生性內斂溫和,想起那位阮二夫人,心中也不由來氣。
見阮庭之神色微怔,譚柔繼續垂着眉眼淡淡道:“我雖然待得時間不長,但也時常聽到阮二夫人的憤慨之言。阮大哥,恕我說句難聽的話,阮家族人一邊拿着阮姐姐辛苦賺來的錢,一邊卻在背後說她諸多不好,也是阮姐姐寬容大度,若換作旁人,只怕早就該跟他們斷絕關系了。”
“更不用說阮二夫人還慣喜歡往人心口戳刀子,明知道阮姐姐回到家沒多久,卻總愛在她和伯父伯母面前提起雲舒小姐的事。”
“我不清楚二夫人是不是真的那麽喜歡雲舒小姐,我只知道抱錯孩子的事一出,雲舒小姐立刻就帶着丫鬟離開了,這幾個月她別說回來了,就連信也沒送回來一封,是阮姐姐忙裏忙外,一邊照顧伯父伯母,一邊打理金香樓。”
這些事,阮庭之一概不知,剛才暴怒的小豹子這會緊抿着唇,沉默了好一會才又問,“還有嗎?”
“自然還有。”
“阮大哥沒管過酒樓不知道,打理一個酒樓可不容易,尤其金香樓如今生意越做越大,人也越來越多,又要管束下面的人,又得提防外面的人,有時候我半夜醒來,阮姐姐屋子裏還點着燈,在處理酒樓的賬。”她說到這輕輕嘆了口氣,反問他,“阮大哥現在覺得阮姐姐這幾個月過得如何?”
見少年臉色發白,人也變得更加沉默,譚柔大概能猜出他心中在想什麽,她也跟着沉默了一會,而後突然問道:“阮大哥覺得阮姐姐是個什麽樣的人?”
乍然聽到這個問題,阮庭之呆了下才擰着眉答道:“妹妹她……是個很厲害的人。”他雖然才跟阮妤相處了還不到三天的時間,但也能感覺出阮妤的厲害,她做什麽都是那麽從容不迫,好像這天底下就沒有能難得到她的事,有時候他甚至覺得和妹妹比起來,他才是小的那個。
這是和雲舒在一起時完全不一樣的體驗。
雲舒柔弱溫柔,他在她面前永遠擔當着大哥的身份,而阿妤……如果沒有今日霍啞巴和譚家妹妹的這番話,他可能真的覺得阿妤是不需要被保護的。
可這世上的人,哪有從一開始就單槍匹馬無所畏懼的?
即使是山林中最厲害的猛獸,也并非從幼獸時就所向披靡,哪個不是一次又一次在黑暗中舔舐自己的傷口,在痛苦中成長起來的?
“……也不知道妹妹以前經歷了什麽才會變成這樣。”
阮庭之最初知曉妹妹來自江陵府的知府家,雖驚訝但也沒多想,昨天看着妹妹在金香樓禦下,更是滿心佩服,可如今……這顆心卻一陣一陣的難受,就像是被人用鈍了的小刀在心髒劃着。
譚柔聽到這話也變得沉默起來,她雖然和阮姐姐朝夕相伴,但同樣也不清楚她從前經歷了什麽,可想來總歸不會是什麽太好的事。
這會後廚無人說話,安靜得很,只有柴火在竈裏發出噼裏啪啦的響聲。許久之後,譚柔才重新開口,“我不知道阮姐姐經歷了什麽,但她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她溫柔,大度還會體恤人。”
她說起近來金香樓分紅還有早飯攤的事,看着阮庭之雙目圓睜,笑了下,又說,“還有件事,阮大哥或許不知道。”
“什麽?”阮庭之看她。
譚柔問他,“阮大哥可知道我為何會來這。”
阮庭之奇怪道:“不是因為譚叔叔的事嗎?”爹娘沒告訴他,他也只當他們姐弟是因為譚叔叔的死,無人照拂才過來。
譚柔搖了搖頭,淡淡道:“是因為許巍和杜輝。”再次提起這兩個人,她的情緒已經變得很平靜,沒有一絲波瀾,就像是在說兩個沒有緣故的陌生人。
這兩個名字還挺熟的,阮庭之想了下,“許巍不是你未婚夫嗎?杜輝……”他凝神又想了下,問她,“隔壁村那個每天拽得不行的小子?”
譚柔點了點頭,和他說起當日發生的事,剛剛說完,眼前的少年突然猛地拍了桌子,轉而又沉了臉跟只發怒的豹子似的暴喝道:“這兩個畜生居然敢做出這樣的事!”
他說完就冷着臉提步出去。
“阮大哥去哪?”譚柔吓了一跳,反應過來忙跟過去,可阮庭之走得極快,她一時也顧不得別的,只能去拽他的袖子。
阮庭之被她拉住不得不停下步子,可臉色還是十分難看,轉過頭,黑着臉,“當然是去揍他們!”
他跟譚柔雖然沒見過幾回,但他家老頭子和譚叔叔是義兄弟,譚柔自然也算得上是他名義上的妹子。
他怎麽可能任由那兩個混蛋這樣欺負她!
譚柔聞言卻笑了,“他們早被阮姐姐送進牢房,如今已經流放到涼州去了。”
聽到兩人已經被流放,阮庭之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但臉色還是十分難看,咬牙啐道:“便宜這兩個畜生了。”
譚柔沒接話。
見他沒再往外頭沖便松開手,仰着頭和他說,“阮大哥,你剛剛問我阮姐姐如何,我如今和你說,雖然我和阮姐姐認識才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但她是我見過最好的人,如果不是她,恐怕我早就無顏活在這個世上了。”
“是她帶我走出噩夢,帶我重新生活,也是她予了我人生另一種可能。”她的聲音是那麽的緩慢,那麽的溫柔,可她的神情卻始終堅定,“我會用我的一生去感激她。”
想到阮雲舒,她稍稍停了下,才又說,“雲舒小姐我也見過,也好,但你要是讓我在她二人之間選擇,我必定是沒法做到公平公正的,可我沒關系,我不過是個外人。”
“無論選擇誰,另一個也不會難過。”
“可你不一樣。”
譚柔一向是溫溫柔柔的性子,此時看着阮庭之卻神情嚴肅,聲音也有些低沉,“我能看出你的回來,阮姐姐很高興,她也許并不像雲舒小姐那樣會撒嬌,也不會說動人好聽的話向你直言自己的心思,或許有時候她還會像一個長輩管束着你,讓你不要做這做那,但阮大哥,你一定要相信,她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這個哥哥。”
“阮姐姐和我說過,”
“她說她從未體驗過這樣的家人生活,她很喜歡也很享受如今的生活。”
她言盡于此,未再多說,也不顧少年還怔愣着,朝人點了點頭便打算卸下圍布出去了,剛要邁步出去卻聽到身後少年啞澀開口,“……謝謝。”
她停下步子,回眸看向阮庭之,抿唇笑道:“不用。”她本性害羞內斂,平日雖笑也只是淺淺一抹,此時在這陋室之中卻如夏日清荷盛放,阮庭之看着竟不禁眼眸微閃。
但也只是一瞬,他就輕咳一聲,“你先等下。”
說完這句,他突然從脖子上解下一串鏈子,那鏈子用三根紅線編成一股,底下卻不似別人一般墜玉銜珠,而是墜着一顆狼牙。
譚柔陡然瞧見這麽一顆牙被吓了一跳,好在她心性還算沉穩,見他拿着狼牙過來,雖然小臉微白,到底沒往後退,問他,“這是做什麽?”
“我明日就要走了,之前我跟妹妹保證過以後少喝酒,更不會喝醉,但我昨日又犯了,”阮庭之臉色微紅,有些苦惱,“我沒臉再去和她說。”
“剛剛我跟自己承諾日後滴酒不沾。”
他說完突然把手裏的狼牙遞給她,雖然一臉不舍,但還是咬牙道:“這是我十歲那年獵狼打下的牙,是我最寶貴的東西,現在……你先替我保管着,等我北羌打仗回來,要是做到了,你再還給我。”
說完他也不等譚柔答應,徑直把狼牙往她手裏一塞就提步走了出去。
譚柔手裏握着狼牙,丢也不是,握也不是,見阮庭之急匆匆出去,倒是跟了幾步,問道:“阮大哥,你去做什麽?”
“有事,吃飯前回來。”阮庭之頭也不回,杜家那狗東西雖然不在了,但他可不能就這樣輕易放過他們,不僅僅是為了譚柔,也是為了阿妤和爹娘。
以前他最不喜歡以勢壓人。
可今日——
他眼眸微沉,路過院子的時候看了眼阮妤的屋子,見那邊依舊沒什麽動靜,似乎是怕吵到她,他特地放輕步子,神色也變得柔和了一些,到自己屋子前,他又沉下臉,找出自己的長槍,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應天晖正在屋頂上,聽到動靜睜開眼,看到這副畫面,皺眉坐起來,“你做什麽去?”
“找人算賬。”頓了頓,又和應天晖說,“這事你不用管,我去去就來。”
他的馬就停在外頭,翻身上馬後,很快就不見蹤影,應天晖哪裏放心的下,從屋頂一躍而下,霍青行聽到響動,開門出來,問他,“怎麽回事?”
“阮庭之拿着長槍騎着馬不知道做什麽去了,只說找人算賬。”應天晖皺着眉,“這小子一向莽撞,我得跟過去去看看。”
霍青行沉吟一瞬,倒是猜到阮庭之和誰算賬去了,見應天晖要出去,攔了下,“他是去找杜家人算賬。”
“杜家?”應天晖腳步一頓,猜到是什麽情況,又皺了眉,“那我更要去看看了,杜家那老頭子一向狡詐,阮庭之那傻子肯定得吃虧。”
霍青行看着他說,“你去了他才不方便做事。”
見應天晖皺眉,霍青行垂眸看他,低語,“他如今是有官身的人,杜家人不僅不敢對他如何,還得奉着他敬着他,可你要是跟去了,他們會拿你,亦或是你的家人如何?”
應天晖抿唇,倒是未再提步。
杜家雖然只是商賈之家,但對付他一個捕快還是容易的,可他到底不放心,又說了句,“那傻小子不會出事吧。”
“不會。”
霍青行語氣肯定,“只會一味莽撞行事的人做不了将軍,而他注定會成為将軍。”
應天晖也不知怎得,看着少年清肅淡漠的臉,那顆不安的心居然就這樣慢慢平靜了下來,他長舒一口氣,未再想阮庭之的事,見霍青行仍是那身舊衣,倒是奇道:“你不是換衣服嗎,怎麽還沒換好?”
想到什麽,他突然瞪大眼睛,“霍青行,你不會挑了這麽久還沒挑好吧?”
原本沉穩淡漠的少年聽到這話,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看他一眼,竟是說也沒說就直接“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院子裏立刻響起應天晖的嘲笑聲。
而隔壁的譚柔看到阮庭之拿着長槍騎馬離開,自是臉色煞白,她手裏握着狼牙,跟出去一看已經瞧不見阮庭之的身影,怕阮庭之出事,她心裏急得不行,也顧不得阮妤還在睡覺,走過去敲了敲門。
有一會功夫,屋裏才傳來腳步聲,門被打開,披着外衣,顯然還沒睡醒的阮妤一臉困頓地出現在門後,許是昨晚沒睡好,她眼下有些發青,盈盈杏眸因為不住打呵欠泛着水意,烏黑柔軟的頭發倒是一直乖順地垂在肩上。
看清楚來人,阮妤又打了個呵欠,啞聲問她,“阿柔,怎麽了?”
“阮姐姐。”
譚柔手握狼牙把阮庭之拿着長槍策馬出門的事同人說了一遭。
阮妤聽完後,原本還困倦的臉立刻變得清醒起來,她如今不過十六,鵝蛋臉龐杏兒眼,如古畫中的仕女,初初醒來時頗有些溫柔無害,可此時小臉泛冷,下颌緊繃,竟有些讓人不堪直視的氣勢。
但也只是一瞬,阮妤皺眉問道:“哥哥可有說去哪?”
譚柔搖搖頭,想到什麽,猶豫道:“但我剛剛和她說了許巍和杜輝的事,我猜想……他怕是去杜家了。”說完又不禁自責起來,低着頭,眼都紅了,“阮姐姐,都怪我,我若不說,就不會有這樣的事了。”
要是阮庭之真出什麽事,她真是萬死都難辭其咎。
聽到是去杜家了,本來還緊繃着的阮妤倒是放松下來,見譚柔自責不已,還笑着寬慰道:“哭什麽,哥哥去找杜家人算賬,不是正好給我們出口氣?”
沒想到阮妤會是這個反應,譚柔頗有些傻眼。
她擡起頭,愣愣看着阮妤,被阮妤用指尖抹掉臉上的淚,聽她柔聲笑說,“姑娘家的眼淚是很珍貴的,別總是哭,沒得熬壞了眼睛。”
阮妤等替人擦拭完眼淚,才又繼續同譚柔說道,“哥哥若是去找別人,我還不放心,杜家那邊,哥哥去了就去了,他如今是有官身的人,區區一個商賈之家難道還敢對他如何不成?”
“他這一去倒也正好給杜家人施壓下。”
這陣子金香樓也不是沒人來鬧,她不知道究竟是那些眼紅金香樓生意的競争者,還是杜家有人渾水摸魚故意挑事……雖然都被她幹幹淨淨處理完了,但這一只只的蒼蠅總在面前晃悠,難免惹人煩。
哥哥此去倒是正好給那些瞎眼心盲的人立個威。
“真不會出事嗎?”譚柔還是有些不放心,紅着眼仰着頭憂心道。
阮妤笑着揉了揉她的頭,安撫道:“不會,放心吧,哥哥還不至于留下把柄落人口舌。”
譚柔一向信她,此時聽她保證,總算松了口氣,她抹了抹通紅的眼,嘴裏喃喃“那就好”,想到自己打擾阮妤睡覺又有些抱歉,“姐姐快再去睡會吧。”
“不睡了。”
阮妤掩唇搖頭,她一向醒來就睡不着,就算再回去躺着也只是翻來覆去,餘光瞥見她手裏握着的那顆狼牙倒是有些詫異,“這是什麽?”
譚柔也是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剛剛因為緊張竟一直牢牢握着這顆狼牙,此時看着那東西,立刻白了臉想松手,但想到阮庭之說這是他最寶貝的東西又不敢松開,只能握着那根紅繩,勉強道:“是阮大哥給我的。”
嗯?
阮妤一怔,後知後覺想到什麽,目光不由朝譚柔看去。
哥哥給的?
難不成這幾日還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
譚柔一向聰慧,豈會察覺不到,當場紅了臉,忙同人解釋起來,“是阮大哥自覺昨日喝醉酒忘了和姐姐的約定,便跟自己保證日後滴酒不沾,他說這是他最寶貝的東西,先交予我讓我收着,以此來督促自己,待日後北羌征戰歸來,做到了再問我拿。”
原來是這樣。
阮妤有些好笑也有些無奈,心裏覺得哥哥找不到媳婦還真是挺正常的,哪有人會把這樣的東西交給姑娘看管?也是阿柔性子好,才不和他計較,“既然是哥哥給你的,那你就收好吧。”
譚柔點頭應好,她實在不敢拿這東西,和阮妤說了一聲便想先回屋找個盒子仔細收好。
阮妤目送譚柔離開,看着她娉婷遠去的身影,倒是覺得自己剛剛那個想法挺不錯的,哥哥性子直爽偶爾卻有些過于沖動,而阿柔性子溫和但偶爾又有些太內斂怯懦,兩個人倒是正好可以互補。
不過這男女之事,還是随緣吧。
阮妤笑笑,剛想攏衣回屋,就看到阮父阮母從外頭進來,大包小包拿了不少。
“爹娘。”她攏着衣裳走了出去,看見他們兩只手都提着東西,又好笑道,“怎麽買了這麽多東西?”
“難得出去一趟又有你爹當苦力,就多買了點。”阮母笑着說,看她這番打扮又皺了眉,把東西往阮父手裏一推,也不管他拿不拿得動,拉着阮妤回屋,“這麽冷的天,你怎麽穿這點就出來了,得了風寒可怎麽辦?”
阮妤笑道:“哪有這麽容易得風寒。”
阮母卻瞪她,聽阮妤保證回屋就多穿幾件衣裳才放下心,又問她,“今天你起得倒是遲,昨兒夜裏沒睡好?”
阮妤聽到這話,臉上的笑卻僵硬了片刻,她昨兒夜裏的确沒睡好,開始是翻來覆去睡不着覺,後來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做了一宿的夢,還全都……是跟霍青行有關的夢。
“怎麽了?”
阮母看着阮妤微微蹙眉,本來放下去的心又提了上來,停步問,“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跟在後頭的阮父一聽這話也立刻擔憂道:“我讓人去找大夫過來?”
“不用。”
阮妤從怔忡中回過神,笑着安撫兩人,“我沒事,就是昨兒看書看晚了。”
知道她一向喜歡看書,阮母倒也沒有多想,只是難免要念叨幾句,阮妤任她念叨着,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看向隔壁,想到那夢中的情景又頗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她從前從未夢到過霍青行。
昨天還真是破天荒頭一遭,可她怎麽就夢到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