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自古離合豈無緣(四)
玉瑤大驚，環住楚辰的手驟然用力。
“天羅地網陣？”楚辰一聲冷笑，雙腿一夾，桃花馬猛然發力躍出，馬頭一拐，竄入一條巷子，幾道寒光自楚辰指尖激射，藏身巷中尚未沖出去的殺手頓時大亂，接連悶哼中招。剩下的殺手舉刀挺劍砍來，刀光劍影中，桃花馬縱蹄躍起，從殺手的頭頂處飛掠而過，馬蹄“得”一聲落在三丈開外，寒光激射而回，殺手嘩然躲閃。
楚辰再無顧忌，縱馬飛馳，偶有殺手從屋脊上躍下或從巷中沖出，也被他飛刀逼退。桃花馬疾如閃電，不多時已繞了個大圈子回到先前伏擊之處。埋伏之人正被二人單騎帶得四處亂兜，這裏一時沒了人。
桃花馬四蹄絕塵，不一會兒就把小小的蓮花鎮抛在了後頭。
兩人縱馬馳了一夜，甩開追兵後，在溪邊稍事休息。
春雨過後，天空碧藍如洗，郊外灑滿柔滑如饴的陽光。銀閃閃的溪水中，布滿圓石的河床清晰可見，臨河而生的青草裏，開滿一朵朵不知名的鮮嫩小花。
玉瑤伸手撥開撲面而來的柳枝，來到溪邊打濕了手絹，又趕緊回到樹下。
“喝點水吧。”
楚辰靠着柳樹坐着，陽光溫煦，他臉上卻一點血色也沒有。玉瑤從手絹上擠出水，楚辰伸手接了喝下。
玉瑤把手絹鋪平，輕印在他額頭。
“傷口還疼嗎？身子可熱得難受？”
“沒事。”
“昨兒晚上的剩飯我捏了個飯團帶在身上，你可要吃點？”
“這會兒我還不餓，你自己吃吧。”
“我也不餓。”玉瑤擡頭望了望，桃花馬在河邊百丈開外的地方飲水吃草，還有漸走漸遠的跡象。“真的不用把小桃拴住嗎？”
“嗯，小桃不喜歡被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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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跑遠嗎？”
楚辰笑了笑，抿嘴吹了個響哨，小桃撒開四蹄，一陣旋風般歡快地跑了回來，湊到楚辰身上蹭來蹭去。楚辰笑吟吟地與馬兒親昵。“馱我們兩個人跑了一夜，辛苦你了。”桃花馬似聽懂了他的話，打了個響鼻，晃了晃馬頭。
玉瑤看一人一馬親密的姿态，心中着實佩服楚辰的毅力。他這會兒身上又是傷又是病，卻還能若無其事，談笑逗馬。“我們下面去哪？”
“再走半日就可到渝城，此城轄了南北運河的水路，商貿發達，往來人流又多，我們到了城中，打扮成商人模樣，料想就可避過殺手的耳目。只可惜你不會游泳，若會的話倒是可以租個船南下，也不怕遭遇追殺無路可逃，省去許多麻煩。”
“誰說我不會游泳？”
楚辰微訝。
“我小時候頑皮，常裝作男孩子去河裏玩兒，就學會了。”
裝作男孩子？楚辰嘴角一勾，忽然伸手手捏住玉瑤的下颌要親，玉瑤連忙推開。“你何時才能不這般……”
不等玉瑤說完，楚辰忽然面色一變，撐起身子沉聲道；“有人來了，快走！”
兩人剛騎上馬兒，身後蹄聲漸響，雙騎從路盡頭飛馳而來。
楚辰縱騎絕塵，前方也驚現一騎。
馬上之人飛身而起，舉起臂弩，照準馬蹄發射。
楚辰勒馬避開。
後方二人棄馬，在地上一滾，兩柄斬馬刀橫掃向桃花馬馬腿。
“趴到馬背上別動！”
楚辰沖玉瑤沉聲命令。
他向空中之人扔出飛刀，刀影尚在空中，口哨聲響，他人已躍下桃花馬，撒出一把柳葉刀刃逼住其攻勢。桃花馬靈性十足，聽到哨音，載着玉瑤往密林中沖去，留他一人與那三人厮殺。
玉瑤趴在馬背上，聽到金屬交擊之聲越來越輕，怕桃花馬就此撒開蹄子跑遠，心裏頭一時着急，硬是勒住馬缰轉回馬身，擡起身子越過馬頭，朝大路方向望去。就在此時，一支冷箭忽然從樹枝間射出，來勢洶洶地直取玉瑤胸口。
玉瑤一呆，冷箭眨眼間便射到了面前。
就在此時，一聲急哨。
桃花馬蹄聲一振人立而起，玉瑤一聲驚呼，身子一晃摔下馬來，卻落進一個堅實的臂彎中，與此同時，旁邊的樹梢一頭栽落了個執弓背矢的殺手。
玉瑤驚魂未定，卻見桃花馬身子一側，在哀嘶聲中跌倒在地。
小桃？
玉瑤站定，呆呆地看着桃花馬。
臂上一松，楚辰松開了她，一言不發地走上前，在小桃身旁跪坐下來，溫柔地撫摸着小桃的馬鬃。
小桃怎麽了？為什麽不站起來？
玉瑤吞了口口水，邁步上前，每走一步，雙腿都仿佛重若千斤。忽然她身子一僵，再也不能動彈，口中又幹又澀，目中有淚水在打轉。
小桃胸前釘了一支烏金鐵羽長箭，箭矢幾乎完全沒入它體內，只剩三寸長的箭羽裸露在外。
玉瑤捂住了嘴，淚水無聲滑落。
剛才的那聲急哨，是楚辰命令桃花馬人立而起，替自己擋下了冷箭。
體形神俊的桃花馬躺在地上，睜着烏溜溜的眼睛，似乎還不知道自己身上出了什麽事。它的四肢抽動了兩下，似乎還想要站起來，可是連打幾聲響鼻後，忽然再也不動了，黑琉璃一樣的眼睛蒙上了陰影，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楚辰不再撫摸小桃，只是一動不動地跪着。
“楚辰……”玉瑤怯生生地喚了他一聲。
楚辰擡起頭來，玉瑤以為會看到他的悲傷、他的憤怒、他的責怪，可是什麽都沒有。他的眼瞳幽黑平靜，平靜得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平靜得令人感到害怕。
“都怪我，沒聽你的話。”玉瑤自責地說道，眼淚不停地流下來。
但楚辰卻雲淡風輕地一笑。“沒關系。”
……
楚辰給了船家幾兩銀子，請他去城裏置辦幾套衣服和一些日常用物，返回船艙時，玉瑤正在鋪床。
說是床，其實只是一個木板拼起來的硬塌，随随便便地卷了兩床洗得發白的深藍色棉布薄被。船艙狹長，床塌頂住了兩邊，橫在艙房的盡頭。外側一排高窗，眺窗望出去便是運河水面。窗下一張木色已分辨不出的污黃長桌，桌身固定在船板上，胡亂堆了臉盆毛巾燭臺等日常用物。
楚辰走了過去，拉住玉瑤青蔥般的玉指，讓她轉過身來。
玉瑤知道是楚辰，不敢看他的眼睛，垂下了頭。
耳邊卻傳來楚辰輕松随意的聲音。
“總算可以安定一段日子，慶祝一下。”
楚辰挑起她的下颌，低頭在兩片花瓣色的柔唇上親了下去。
玉瑤沒有推開他，也沒有掙紮，反而放松了身子，溫馴地讓他親吻自己。
楚辰親夠了，擡起頭，“不生氣？”
玉瑤粉頰紅透，避開了他的視線，轉身掀開被褥道：“快躺下歇一歇，你身子熱得越發厲害了。”
楚辰愣了一下，忽然拉過她的身子，擒住下颌深吻，玉瑤仍然沒有抗拒。
楚辰粗暴地吻了許久，才放開玉瑤，怔怔地看着她。
“是因為小桃？若是可憐我才這樣，那也太無趣了。”他面色陰沉地說。
玉瑤整個人燙得如同燒了起來。“不是，我只是覺得……覺得你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般随便。”
“哦？”楚辰一怔，笑了起來，“那你覺得我骨子裏是如何？”
“梅圖上的詩，是你作的麽？”玉瑤頭垂得更低。
楚辰一呆，挑起玉瑤的下巴，笑道：“就因為這個？”
“你做的事都見不得光，我知道不該和你扯上關系，可我心裏一直……”
楚辰用嘴唇封住玉瑤将要出口的話，身子微微用力壓下，讓玉瑤倒在床上，俯身探到她面前。“想知道我究竟是什麽人？”他勾起一抹壞笑，忽然照着玉瑤的玉頸粗魯地咬下。
玉瑤瞪大眼睛，緊張地身子僵硬，卻沒有推開他。
楚辰吻咬了一會兒，見她沒有抗拒，咧嘴輕笑。
“真這麽大方？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暖昧的聲音吹入耳膜，玉瑤心狂跳，激動而又膽怯地閉上眼睛。
楚辰蒼白的手指一路描畫下來，經過玉瑤的額頭、鼻尖、嘴唇、下颌、頸項，最後到了肩胛，緩緩向胸前靠近。陌生的觸感使玉瑤的身子輕輕顫栗。但就在這時，楚辰收回了手指，離開了她。
玉瑤睜開眼睛，側目看去，大驚失色。
“楚辰！”
楚辰的臉色非常差，雙目緊閉地躺在她身旁。
“我想睡一會兒。”楚辰閉着眼睛無力地說。
玉瑤伸手一探，楚辰的額頭竟高熱到吓人的地步。
剛才他又是故意惹她不快麽？他這幾天到底是怎麽撐下來的！玉瑤一時心如刀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