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自古離合豈無緣(三)
“好。”沉默了片刻，玉瑤答應一聲。
楚辰一驚，他沒想到玉瑤竟會一口答應。手上忽有溫熱的液體滴落，明明微溫，卻燙得他心中猛地一痛。
“其實他們要的人是我，把我放下你們走吧，他們找到我自會放棄追截你們。”楚辰喘息道。
“你把玉瑤卷進這樣的事情裏，我恨不得馬上一劍結果了你。可如果讓你死在這，我怕玉瑤恨我一輩子。”陸君亭說得冷靜，心中卻早已打翻了五味瓶。
玉瑤果然十分在意楚辰……
“君亭……”玉瑤哽咽了。
她舍不得陸君亭去冒險，可是一想到楚辰落入三皇子手中的下場，她更不能忍受。
“放心，他們要找的人是他，我不帶你們，一個人跑得還快些，引開了他們以後，我自會找機會讓他們識破身份，屆時要脫身不難。先前楚辰已經把太子和三皇子的事情都告訴我了，脫身以後，我會南下淮安替你料理家中之事。等淮安事了，我會回京等你，就算是一生一世，我也會等你回來。”
玉瑤強忍悲傷道：“你要小心。”
陸君亭又對楚辰道：“我把她交給你了，先前你答應過我的事，希望你依舊能做到。”
左胸的傷處劇痛，楚辰已經說不出話，只是伸手抓住陸君亭，卻被陸君亭隔着黑暗靜靜拿開。接着陸君亭縱身一躍，消失在黑暗中。
片刻後，追兵大喊：“在這裏！”
火光遠去，躲在黑暗裏的玉瑤早已泣不成聲，她抹去眼淚，推了推楚辰。
“我們可以走了。”
身邊的人一點反應也沒有。
她這才發現楚辰已經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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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林中，一架藍布朱輪車緩緩行駛着。
玉瑤揭簾而出，擔心地望着楚辰。
“還是進來歇一會兒吧，你剛醒就走了幾個時辰的山路，又趕了一日車，好歹顧一顧自己的身子。”
楚辰面無人色地靠在車架上，卻還強笑道：“放心，昨晚你替我上了藥，我又睡了一覺，已經沒什麽大事了。你進去吧，這都羅嗦了好幾次了，你想我好就讓我清靜點。”
“不如讓我來趕車。”
“你不認識路，我一樣要看着。再說現在一點時間也不能耽誤，教你趕車也不是時候。”
玉瑤咬唇，神色黯然。
我還是一點忙也幫不上……
楚辰似看出了她的心思，忽然道：“你想幫忙？”
玉瑤一愣，熱切地點點頭，她真的很想幫上他一點忙。
可是楚辰卻眨着眼睛說：“不如你讓我親一下，我肯定精神百倍。”
玉瑤面色一變，愠怒道：“你為何總這樣！”挑了簾子鑽進車裏。
玉瑤一進去，楚辰收起笑容，輕輕喘息。
車子每颠一下，左胸就是一陣鑽心的痛，表面雖然止了血，可是深處似乎更厲害了。
好歹讓我支持到下一個鎮子！
天空春雷乍響。
楚辰擡頭一看，車頂正飄着一朵沉重暗雲，要變天了。楚辰忍着不适，催快馬車。
春雷滾滾，玉瑤在車裏憋了許久，終于還是探身出來。“你這身子不能再淋雨了，還是停到路邊歇上一會兒吧。”
“又不生氣了？”楚辰戲谑地瞧着她。
玉瑤急得要跺腳。“現在還說這些幹什麽！”
“車子後面有一套蓑衣鬥笠，你替我拿過來。”
玉瑤拿了過來，看他穿戴起來。披了一身黑，楚辰的臉色顯得更為慘白。
“還是休息一下吧。”
“前面不遠有個鎮子，到了鎮上再休息。”
“不遠是多近？”
“天黑前肯定能到。”
“天黑？”玉瑤望了望天空，“這會兒才未末申初，也就是還得走一個多時辰。”
“也許到了鎮上這雨還沒落。我答應你，若是雨真下起來，便停車歇一歇。”
話音剛落，天空便飄下牛毛細雨。
玉瑤瞪着他。
楚辰苦笑道：“這點雨就不用避了吧？我穿着這個不要緊的，你快進去吧。”
玉瑤不肯，楚辰道：“你若不進去，我總不能讓你一個大小姐淋淋雨，少不得只能把蓑衣讓給你。”
玉瑤只好縮進車中，只是時不時探出頭來看看雨大不大。
一個時辰後，車子終于進了蓮花鎮。
蓄勢已久的大雨終于傾落，天空一時陰沉無光。玉瑤冒出鑽出頭來，卻見道路上行人都紛紛避入房舍，視線裏全是銀白雨光。
“有個客棧就在前面，馬上就到了。”楚辰對她說了一句。
玉瑤無法反對，只好在車裏等。
馬車在鎮子裏轉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停下來。
這也叫馬上就到？玉瑤很生氣，正要出去，楚辰挑開簾子，探頭進來道：“你在車裏先別出來，我去叫小二打傘來接你。”
不等她答應，楚辰就下了車。
不一會兒，總算等了小二打傘來接，玉瑤跨出車子，見楚辰步覆不穩，卻還強撐着在給拉車的桃花馬解套。那匹桃花馬兒全身被雨打得濕透，不過神駿之處不下于陸君亭的愛駒菊花青。
玉瑤又驚又怒，從小二手裏搶過雨傘跑了過去。
“你還管什麽馬，快些進來避雨。”
楚辰道：“小桃不聽別人的話，我得和它說一聲它才肯跟了馬夫走。”
哪有這樣的？玉瑤不信，可眼見他真的拍了拍桃花馬的脖子，在馬耳邊說了一句話。桃花馬也真的像是聽懂了，伸頭拱了拱他。楚辰笑得格外開心，把缰繩遞給客棧的馬夫，又交待了幾句如何飼喂，才走向客棧大門。
上臺階時，楚辰身子猛地一晃，玉瑤連忙去扶。楚辰的手火燙，玉瑤頓時心驚膽顫。
“你身子在發熱。”
“沒事，睡一覺就好。小二，一間上房，再來一桌清爽些的小菜。”
一間？
玉瑤一驚，咬了唇不作聲。
等進了房間，把蓑衣一脫，玉瑤發現楚辰外衣濕了一大塊，想是風吹得緊，蓑衣擋不住雨往裏鑽。
“你快脫了外衣到被子裏捂一捂，我讓小二弄些炭火來。”
“別去！天氣熱了，客棧未必還備這個，再說這會兒你若離開，萬一有什麽意外，我護不了你。在房間裏好好待着。”說到最後一句，楚辰用了命令的口氣。
“我不去就是了，你何必着急。”玉瑤幫楚辰解開外衣。
兩人湊得一近，呼吸相聞，又恰在脫衣裳，雖然情不對景，玉瑤還是玉頰飛紅。
可楚辰并沒有打趣她，裹了被子倒頭就睡。
等小二送來飯菜和熱水，玉瑤怕楚辰沒有胃口，夾了些清淡小菜到晚裏，用熱水沖了搗爛，舀了喂到他唇邊。
“還不至于如此。”楚辰起身接了飯碗自己吃了，方又躺下。
玉瑤絞了毛巾替他擦了手臉，又掖好棉被，楚辰都沒有動靜。他身上燙得厲害，卻發不出汗，玉瑤暗自着急，卻又無計可施。
歇到半夜，玉瑤正用放冷的水絞了毛巾替楚辰敷額，楚辰忽然睜開雙目。
“我弄醒你了？”玉瑤見了他的臉色，一陣心疼。
楚辰豎起手指做了噤聲的手勢，披衣起身，打開窗縫往外看了一眼，再回到床上把被子擺成似乎有人睡着的樣子，拉了玉瑤悄悄從門口溜出來，貼着牆挪，在客棧裏拐了幾彎，來到後院馬廄。
“怎麽了？”玉瑤什麽異狀也未發現。
“屋頂有人。”
“他們找到我們了？”
“只是找到這個鎮子，正在排查客棧和可以藏身的地方，來的人不多，還沒有發現我們。”
兩人輕聲說着話，楚辰發現了桃花馬，他拍醒馬兒，在它耳邊又說了什麽，桃花馬兒十分乖巧地蹭蹭他，放輕蹄聲離開馬廄。
“車子動靜大，委屈你和我共乘一騎。”
玉瑤點頭。
楚辰安好馬鞍，在馬蹄上包了軟布，才躍上馬背，向玉瑤伸手。“上來。”
玉瑤拉住他的手，一股巧力傳來，把她拽上馬背，坐到他身後。玉瑤馬上感到他身上的溫度高得驚人。
“你的身子還在發熱，騎馬要不要緊？”
“放心，小桃很穩當，你抓緊我。”
玉瑤知他胸口有傷，因而環住了他的腰。
桃花馬從客棧一躍而出，穿過窄巷。馬一動，玉瑤的身子就自然地緊緊貼上了楚辰的背，楚辰身上火燙，玉瑤臉上也一陣火燙。
都這個時候了，我怎麽還想這些！玉瑤暗罵自己。
“我們去哪？”玉瑤收了亂七八糟的心緒，輕聲問道。
“先跑出鎮子再說。”
楚辰緩辔而行，走在屋宇的陰影裏，馬蹄包了軟布，敲擊青石地面的蹄聲十分輕微，但在靜谥的夜裏還是能清晰地聽到。
楚辰忽然勒住缰繩，桃花馬蹄聲一頓，凝然不動。
月光将屋脊的影子投在街面，忽然有個黑影從後方出現，無聲無息地掠過屋脊，跑到他們前頭去了。
玉瑤暗自驚奇，楚辰是如何發現那人的。
等那人過去了一會兒，楚辰才又策馬向前。如此四、五次，一柱香後，桃花馬已帶二人來到鎮子邊緣。
蓮花鎮不過是個幾百戶人家的小鎮，沒有城牆城門，沿鎮上幾條大路就可任意進出。此時二人已能看到腳下的路筆直通往郊野的黑暗。
忽然，屋脊的影子一下多出數個人影，從城門方向掠來，對面一排房屋的屋脊上同樣有數人掠近，一張巨網在二人頭頂張開罩落。而兩旁窄巷裏也有刀光人影湧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