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自古離合豈無緣(二)
“我沒關系。”玉瑤冷着臉道。
“你去廚房把能帶的幹糧都帶上。”
玉瑤要去，陸君亭說：“還是我去！”
楚辰反對道：“讓她去吧，你不知道東西在哪。另外，我還要你幫忙拿點東西。”
玉瑤去了廚房。
“你要我拿什麽？”
“趁她不在，你把衣服換了。”
“換衣服？為何？我今天沒有穿自己的衣服。”
“你被跟蹤了。”
“不可能，我一路都很小心。”
楚辰撐起身子，伸手到他衣服上抹了一下，放到月光下，陸君亭看了一眼，蒼白的指腹上停着幾星灰色的粉末，看上去似乎只是普通灰塵。
“這是什麽？”陸君亭皺眉。
楚辰重新躺下來：“這是一種追蹤粉末，先前我也沒注意，直到剛剛才發現的。你不谙此道，中招不奇怪，把衣服換了吧。”
陸君亭和楚辰身材差不多，換上他的衣服倒也合身。
玉瑤推門進來，手中抱了兩個瓷缸。
“鹹菜鹹蛋鍋裏的剩飯還有生米我都拿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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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菜不要帶了，你到衣櫃找塊布把剩下的東西包起來。”
“要不要再包幾件衣服，路上好換？”
楚辰幹笑兩聲。“大小姐就是大小姐，逃命要緊，吃飯還未必有時間，哪有功夫換衣服。”
玉瑤臉一紅，羞憤交加。
“玉瑤身上的衣服已經穿了好幾天，怕是不舒服，要不現在就換了。”陸君亭替她解釋道。
“随便，不過這兒可只有我的衣服。”
玉瑤沒說話，陸君亭道：“此刻顧不上這些了，玉瑤你去換吧，這裏我來弄。”
玉瑤于是拿了楚辰的衣服到書房去換。
“立櫃裏有金創藥，也一并帶走。”
“好。”
陸君亭背對着楚辰打包。
“我知道你和玉瑤的關系并非你說的那般生疏，不過還是要多謝你顧慮到這些。”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她确實不熟，只是事情有些複雜。有機會的時候我會告訴你，你也好有個防範。”
“是否關于玉瑤得罪了三皇子的事？”
“差不多，不過還不是全部。”
“還不是全部？連三皇子都得罪了，還能有更嚴重的麽？”陸君亭聲音也變了。
楚辰苦笑：“只怕你聽了，會想一劍殺了我。”
陸君亭暗自皺眉，卻沒有再問。“好了，還有沒有別的東西要拿？”
“立櫃頂上有個盒子。”
陸君亭摸到盒子，拿給楚辰。
盒子打開，裏面是厚厚一撂銀票，每張的票面都有一、二百兩。
陸君亭瞠目結舌地瞪着楚辰。
“我做這種勾當，錢自然不少。”楚辰笑了笑。
“那你為何還住這種地方？”
“不住這裏住哪裏？在京城買個宅子，再找一堆下人伺候我麽？我随時跑路的人，還是留着銀票最實際。”楚辰拿盒子下層的油紙包了銀票揣進懷裏。
玉瑤開門進來，她穿着楚辰的衣服，還把散亂的頭發也梳成了男式發髻，變成了一個唇紅齒白的俊俏少年，陸君亭一時看呆了。
三人随即離開了竹屋。
山路崎岖，陸君亭扶着楚辰，走了幾個時辰，感到他的身子越來越重，而玉瑤跟在後面也走得十分辛苦，玉容分外蒼白。
“不如歇一會兒？我看追兵不一定還能追上我們。”
天已經快亮了，林子裏只聽見鳥叫聲，一片靜谥。
楚辰趴在地上聽了一會，點頭道：“也好，從這裏下去有條暗溪，勞你去弄點水來。”
陸君亭讓他靠着樹幹坐下：“好，我去去就回。玉瑤，你也休息一下。”
陸君亭攀着樹枝下去了。
玉瑤挪過來坐在楚辰旁邊，見他一直皺着眉，臉色也非常差，擔心地望着他。
“是不是疼得厲害？”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楚辰的手，冰涼得揪心。
“我以為你再也不想理我了。”楚辰睜開眼睛，吃力地笑了笑。
“你不做那種事，我又怎會那麽說？”
楚辰又合上眼睛不說話了。
玉瑤知他需要休息，便不再出聲打擾，只是握着他冰涼的手。
過了一會兒，楚辰說：“你這樣給你未婚夫看見豈不誤會。”
玉瑤也知道不合适，就把他的手放了下來。
等陸君亭取了水返回，發現兩人相對無言，一個雙目緊閉像是睡着了，還有一個只是怔怔地望着他，一臉憂色。
陸君亭心裏湧起難言的滋味。
“水來了。”
他用葉子卷成筒狀，接了一筒水，先給玉瑤喝了幾口，再拿給楚辰，本來以為要叫醒他，但他剛走過去，楚辰便睜開眼睛，接過葉子把水喝光。
“走吧。”楚辰撐起身子。
“不如多歇會兒，天已經亮了，估計追兵不會來。”
“這裏荒郊野外，殺人不用特意等天黑。”楚辰淡淡道。
“玉瑤，你可還行？”
“我沒關系。”
陸君亭于是扶了楚辰，三人繼續在山路上蹒跚。
入夜，星月無光。
林子裏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黑暗中，傳來玉瑤均勻悠長的呼吸聲。累了一天一夜，她睡得很沉。
“馬車還有多遠？”
“再走半日功夫就到了。”
“先前你不肯多休息，這會兒卻讓玉瑤睡覺，這樣沒關系？”
“今夜太黑，追兵要點火把才能追蹤，若真追來，我們也能發現。再說這麽黑，我也擔心會迷路。”
“你對這林子很熟？”
“随時要跑路，自然各處都要摸清楚才敢住下。”
“你為何會幹這一行？是不是身不由己？”
楚辰的笑聲從黑暗中傳來。
“我是為了錢自甘堕落，沒你想的那麽苦命。”
陸君亭沉默了。
“趁這會兒有功夫，正好把我和她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你。”楚辰在黑暗中将自己與玉瑤之間發生的關鍵事情說了一遍，略過香豔的場景，加上了玉瑤的揣測。
聽完之後，陸君亭沉默良久。
“我真想一劍殺了你。”他壓抑着盛怒說道。
楚辰只是笑。
“等避過這批追兵，我會帶玉瑤直接南下回淮安，從此分道揚镳。你最好永遠不要再出現我面前，否則下一次見面，我一定會殺了你。”
“好，若不是你不小心被跟蹤，這會兒我和你們早就後會無期，各奔東西了。”
陸君亭一陣尴尬。
這時，黑暗的邊緣忽然多了一抹極其朦胧微弱的光暈。
“有人來了！叫醒她！”楚辰第一個發現異狀。
“這些人為何寧願被我們發現也要追來？這豈非徒勞？”陸君亭奇怪地問。
“三皇子的人知道我身上有傷，大概不想讓我有機會休息。”
陸君亭叫醒玉瑤，扶起楚辰。
“玉瑤，你拉住我的衣裳，別跟丢了。”
“好。”
楚辰說：“這邊。”
“方向和之前不一樣，你确定？”陸君亭以為他迷了方向。
“之前是直接向我藏馬車的地方走，但是現在得繞點遠路。”
“為何？”
“我們須向上風口走，他們才用不了毒煙。這些暗殺的伎倆你不熟，跟着我就是了。”
這裏四下無人，随風散播毒煙果然是條歹毒的好計，陸君亭暗自慶幸有楚辰提醒，否則真可能着了此道。
走了一個多時辰，四周隐現火光，只有一個角落仍是黑寂寂的。
“我們好像被包圍了。”楚辰苦笑道。
“那裏沒有人。”
楚辰沉吟道：“附近沒有懸崖，那裏沒道理沒人。嗯……必是他們不知道我們具體方位，故意引我們去那邊。往反方向走吧。”
“但這邊是下風口。”
“這會兒周圍有他們自己人，不會亂放毒煙的，走吧。待會兒免不了要動手，你護着玉瑤，我來應付。”
“不，讓我來。你的飛刀有限，還是留着關鍵時再用，再者我們還要你帶路，你最好省着點力氣。”
楚辰知他說的是實情，沒有反對。
玉瑤手牽着陸君亭的衣角，耳聽着二人一問一答，倒像是友非敵。
不過她也知道這只是奢望，心中忍不住暗嘆。人與人的相交絕不是簡簡單單的意氣相投就可以的，還有身份、地位、等級、家族這一重一重的阻礙。陸君亭與楚辰，他們的身份地位相差懸殊，是絕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兩個人，更不可能成為朋友。
黑暗中，楚辰喘息得越來越厲害。
“要不要歇一歇？”
“現在不行。”
剛才與追兵遭遇，陸君亭獨對十多人，雖然劍法精妙，卻因他不熟悉黑暗，情勢一時危急，楚辰聽聲辯位，飛出三刀，化解了危機，卻也牽動了傷勢。
身後的追兵因為剛剛的交手已經發現三人蹤跡，正收縮隊伍遠遠追來。
陸君亭知道一旦被他們追上，楚辰又是這樣的情況，絕無幸理。
又走了半個時辰，已能聽到身後的追兵呼喝聲，陸君亭停下腳步。
“不能停！”楚辰怒斥。
“這樣下去不行。玉瑤，你過來扶着他。”
玉瑤上前架住楚辰，發現他身子冰涼，幾乎全身的重量都倚在自己身上才能勉強站住。
“你想幹什麽？”楚辰吃力地問。
“借用幾把你的飛刀。”陸君亭直接從楚辰身上掏，楚辰無力阻止。
“君亭！”玉瑤有不好的預感。
“我穿着楚辰的衣服，身形又與他相似，這會兒林子裏黑，我假裝楚辰肯定能引開他們，你們躲一躲，等他有力氣了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