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芙蓉帳暖醉春煙
京城,冬盡春來。
京城四門血案尚在嚴查之際,朝堂上繼而傳出一則更為震動京師的驚天消息。
皇上卧病不起,诏告天下由太子理政。
當今皇上在位近三十載,此诏一出,京城一時人心惶惶,暗自揣測将要改朝換代的不在少數,卻無人膽敢宣之于口。
三月春光明媚,卻也無法驅散人們心裏的彷徨。
遠在淮安老家的玉寒卻正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的年紀。
黃梨雕花的書桌前,明燭高照,一個臨窗苦讀的身影清晰地投射在茜紗窗上。廂房內,捧書用功的卻不是玉寒,而是一臉苦悶的篆兒。
在老家規矩了一個月,也難怪少爺悶得慌,這小小的淮安哪有京城玩意兒多。
篆兒翻過一頁書,看到上面寫着“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惕則不得其正,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憂患則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此謂修身在正其心。”
“少爺可不就是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麽。這忿惕、恐懼、憂患少爺自然是沒有的,正是為了好樂如此,古人不餘欺也,有理有理!”篆兒搖頭晃腦,指指點點。
只是少爺這幾日出去的未免也太頻繁了些,明兒個我可要勸勸他了。老這麽着也不行,被大小姐知道了,挨打挨罵的還不是我篆兒。
此刻,離梅府老宅數條街外的攬翠樓中,莺莺燕燕,紅紅綠綠,穿梭往來;嬌吟淺笑,癡言穢語,間或可聞。二樓東廂垂挂翡翠珠簾的包房內,兩個人影倒在雕花滴水檀香軟塌上糾纏。男的年方二八,眉清目秀,氣質文弱,女的卻有雙十年華,嬌豔絕倫,膚若凝脂。
香爐中青煙凫凫,軟塌上溫香滿懷。文弱少年抱住女子親吻,女子欲拒還迎,讓他在自己的玉頸上笨拙地啄了幾下,才将他推搡開去。
“美人,你要什麽只管說,但凡我有的,都給了你去。”玉寒狀似癡狂。
“我只要好好與你說幾句話。”
“說話?好,說話。”玉寒端正身子,跪坐在大紅滿池嬌的軟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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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噗哧一笑。
“我又不是學裏的太爺,你靠着說話就是。”
女子伸手輕輕一推,将玉寒推倒在軟枕上,跪到他身邊。
“我問你,你對我可是真心?”
玉寒豎起手指賭咒發誓“若有半點虛情假意,叫我天打五雷轟,立即死了……”
女子指出玉指遮住玉寒的薄唇。
聞到指端淡淡幽香,玉寒陶醉得眯起了眼睛嘬了一口。
女子倏然縮回手指。
“好好的,你又來。”
“美人,我真的對你是真心實意的,你不知道,在京城的時候,為了見你一面,我天天都在天香閣候着。只是你夷夏第一美人的名聲太響,要見你的人太多,我們一直緣悭一面。”
“你騙人,那些要見我的恩客裏,可沒有一個姓梅的。否則我若知道京城有名的梅翰林家的公子來了,早就要見一見了。”
“那是為了掩人耳目,我用了化名。你也知道我爹名氣響,姐姐又管得嚴,我不能不顧着一些家裏的體面。”
“那你為何又告訴我?”
“對外我自然還是用的化名,但是我對美人你是真心實意,怎能有所欺瞞。”玉寒抱住女子。
女子嬌笑幾聲,指着玉寒鼻子把他又戳回去。
“你既對我如此,我也少不得将自己的名諱告知。”
玉寒雙目一亮。
“我是夷人,沒有姓氏,名叫瑞琪兒。”
“瑞琪兒?霞光瑞氣,火樹琪花,好名字!瑞和琪都有美玉的意思,我名兒裏也帶玉,可見我倆是有緣人,縱使離了京城,到了淮安,也終能相見。”
瑞琪兒哼了一聲,道:“你光顧着你自己開心,怎不問我為何會來的淮安?可見你對我一點兒也不關心。”
“我怎會不關心?我是怕你有什麽難言之隐,顧着你才沒問。”
瑞琪兒嘆道:“你可算是說中了,我原在京城待得好好的,可我的恩客裏有個倒黴鬼,不知沖了哪個太歲,大半個月前全家都被人殺了。”
“你是說京城的四門血案。”
瑞琪兒點點頭。
“可不是麽,你知道我是夷人,身份本就有些不好。我與那恩客頻繁往來,現下他出了這般大的事,老鸨子怕得厲害,不敢留我在京,就把我送到這鳥不拉屎的窮鄉僻壤來了。”
“原來這攬翠樓是天香閣的本錢?”
“正是了。”
“這就怪不得了。”
“這會兒我流落在此,将來還不知道要淪落到哪步田地呢。”
瑞琪兒悲從中來,掩面哭泣。
“別怕,有我!我一定護着你!”玉寒從後頭抱住了瑞琪兒,淺粉色薄絲錦衣下的身子柔軟細滑,玉寒全身燥熱,欲火難熬,推倒瑞琪兒,爬到了她身上。
包房中一時嬌喘聲聲。
玉寒血氣方剛,得了美人的許可,一夜弄了幾次,快到天亮時,精疲力竭,仰躺在軟塌上直喘氣。
“瞧你這汗出的!”
瑞琪兒披衣起身,點了點玉寒的鼻子。
玉寒笑撲瑞琪兒。
“這會兒你倒威風了,要不要再來一次,這回你再讨饒我也不依了。”
瑞琪兒把玉寒按下去。
“我若把你當普通恩客,自然由得你來。你且躺下,吸一口這煙,養養精神,待會兒回去了,家裏人就瞧不出破綻了。”
瑞琪兒遞過來一根嵌明玉蝶戀花的煙杆兒。
“我從來不吸煙的。”玉寒皺皺眉。
“這是夷夏進貢的煙,統共我這也就這麽一盒,連王孫公子想要也都沒有呢。你不要怕,吸一口試試,包你立刻精神百倍。”
“真的?”
瑞琪兒撥亮了燭臺,拿來金絲靠枕,讓玉寒躺得舒舒服服,就着燭火吸煙。
玉寒覺得新奇,就試着吸了一口,等了一會兒,笑道:“也沒見有你說的那麽好。”
“又不是神丹妙藥,總得過一會兒。”
玉寒又等了一會兒,忽然全身被一種前未有過的美妙感覺包圍,心神舒暢,好似騰雲駕霧。他連忙又吸了幾口,一臉享受地醉倒在了塌上。
瑞琪兒收了煙杆,替玉寒蓋上滑絲薄衾,掩門而出,到了隔壁。
“怎麽樣?”
“已經吸了。”
“你做得很好,這是殿下賞賜你的。”
“小女不需要賞賜,只要太子殿下能夠搭救小女的弟弟脫離烏剎族長的魔爪,小女願意赴湯蹈火。”
“只要你将此事辦好,殿下答應你的事自然也會妥妥當當。”
“多謝殿下。”
“你回去吧,千萬不能露出破綻來,被他的家裏人發現。”
“是,小女知道該怎麽做。”
午後,綠筠慌慌張張地跑進書房。“少爺,不好了,”綠筠一臉驚慌地說,“小姐又被三皇子召去鶴閑閣了,于媽親自跑來報信,讓少爺快去救小姐。”
陸君亭面色大變,顧不上穿外衣就沖了出去。
綠筠随便抓了一件石青色蘇繡比甲追到馬廄替他披上。
陸君亭跨上馬背,交待了一聲:“綠筠,你讓于媽先回去,就說我找到了玉瑤就馬上把她送回家,梅府沒了陳伯,門戶不能無人看守。”就縱馬而去。于媽走得慢,怕是玉瑤已經被送進鶴閑閣有一會兒,可千萬別出什麽事才好。
鶴閑閣中,玉瑤沖着身前男子盈盈一禮。
“民女參見三殿下。”
“坐吧。”
玉瑤讓了一次,便在三皇子的堅持下落坐。
這次的雅舍拉起了竹簾,春光穿過疏疏朗朗的竹葉,照得軒室敞亮。窗外傳來淙淙水響和啾啾鳥鳴,卵石路上不時閃過店內小厮的身影。看到外面有人,玉瑤心定了不少。
雅舍中除了三皇子和玉瑤,沒有第三個外人。紫檀八仙桌上置了白底青花細瓷茶具,淡淡茶香氤氲在春光中,氣氛清雅閑靜。
三皇子笑吟吟地開口道:“上次叫你來此,害你無辜受罪,本宮心裏一直過意不去,想着等你傷好就向你誠意致歉。只是最近京城多事,本宮身體也一直抱恙,因此拖到了今日。”
玉瑤見三皇子确實面帶病容,就不知道是真是假,恭敬地回道:“三殿下言重。”
三皇子繼續解釋道:“上次那件事,原是因為我心急想查那幅圖,不過我那個下人也實在太放肆無禮了些,竟敢當了我的面欺淩弱小。我已嚴懲了他,希望梅姑娘千萬不要因為那件事對本宮心存芥蒂才好。”
想到楚辰,玉瑤暗自揪心,也不知道他怎麽樣了,身上的傷要不要緊,有沒有被太子或者三皇子抓住。但越擔心,表面越要不動聲色。
“民女不敢。”
“你知道我是如何懲罰他的麽?”
玉瑤微微擡頭驚訝地看了三皇子一眼,方道:“民女一介女流,不懂治下之道,三殿下說笑了。”
三皇子輕笑。
“梅翰林過世之後,姑娘靠着老家的微薄收入,不但要支撐起梅家開支,還要開粥廠赈濟窮苦百姓,扶持幼弟,姑娘能幹,在京中可是頗有善議的,這治下之道,姑娘怎會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