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連環(2)
連默戴上手套,将現場每一處都拍下後,這才小心翼翼地将旅行袋拉了一半的尼龍拉鏈完全拉開。
屍.塊裝在一個黑色防水旅行袋中。旅行袋的面料質量非常好,即使完全浸沒在水中,也完全抵擋住了滲水壓力,只在接縫和尼龍拉鏈位置出現了滲透。
“考慮到面料防水透濕功能的參數各有不同,恐怕暫時還沒法給出抛屍的确切時間範圍。”連默細細翻了翻旅行袋,沒有看到标簽和生産廠家的标志。但防水性能如此良好,做工如此精良的旅行袋,如果不是進口貨,也大有可能是外貿加工多出來的尾單。“至于受害人……”
連默伸出右手小指,朝裝在大號透明密封袋內的屍塊比了比,“屍.塊的切面非常整齊,出血很少,兇手是在受害人死後才進行分.屍的。”
她又湊近細細看了看屍.塊的切面,“恐怕我們要找一個很了解人體或者解剖的兇手。”
“怎麽說?”費永年也彎下.身,一齊看了過去。
“你看這裏。兇手每一處都是精準地切割了受害者的纖維結締組織、軟骨以及韌帶,輕易地将受害人肢解分.屍。”
“連默分析得對。”主任沉重的聲音在兩人身後傳來。
“主任。”連默回過頭,見主任來了,就打算起身。
“你繼續,這是你的案子,我只想看看你對這樣的案件是如何處理的。”主任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鏡。
“喬主任,能不能單獨說兩句?”費永年低聲對主任道。
主任颌首,兩人走開些距離,費永年面沉似水。
“這件案子,您能不能換一個人做屍檢?”
四年前的連環碎.屍案,主任也參與了破案工作,其中的往事知道得一清二楚。見費永年深情凝重,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
“當年的事,不是你和陳況的錯,你倆卻把整件事都背在肩上,一背就是這麽多年。單位裏還有那麽多女同事,和你關系不錯,你難道還能禁止她們所有人參與案件的偵破麽?”
費永年捏緊雙手,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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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任遙遙注視着遠處指揮警察将沉重的陳屍袋擡上警用運屍車,轉而對費永年說,“我們所處的世界,無處不充滿危險,你可不能因噎廢食啊,小費。”
說罷,主任向準備離開現場,回法醫實驗室進行屍檢工作的連默走去。
“走罷,老頭子和你一起去。”
連默亦或地擡眼望向主任。
主任用拳頭搗住口鼻,虛咳一聲,“碎屍案性嚴重,影響惡劣,抛屍地點又是人來人往的鬧市地帶,市局對此案非常重視。”
“哦。”連默接受了主任的解釋,提了取證包和主任一起離開現場,各自驅車前往法醫實驗室。
費永年略頭疼地對一群話多意見也多的阿姨們壓一壓雙手,“阿姨們靜一靜,我們一個個說好嗎?阿姨們站好隊,報個數,我們叫到幾號,幾號來講述事情經過。”
又招手叫青空問:“車怎麽還不來?”
一群阿姨都滞留在案發現場錄口供,影響太大。
青空無奈,“已聯系過,回複說馬上就到。”
“目前了解些什麽情況?”
“大致上都說得差不多,來排練,坐在那邊吃早點的時候發現了旅行袋。一開始以為是有狠心的父母把孩子裝在旅行袋裏抛棄了。撈上來後才發現是碎屍。”青空合上筆記本,其中一個阿姨額角破了老大一個血口子,也不肯離開現場先去醫院治療,全程都白着臉嘀咕愛瘋手機摔壞了,還不曉得被誰踩了兩腳,她回去怎麽向老頭子和兒子交代。
費永年瞥見警用面包車閃着車燈接近噴泉廣超,深深吸一口氣,“你領受傷的阿姨先去醫院,我帶其他人會刑偵隊做筆錄。稍後會合。”
老阿姨們一聽還要去警.察.局做筆錄,紛紛出聲抗.議。
“我們還要排練的。”
“去警.察.局做筆錄,要做到什麽時候啊?”
“就是說!我們只有上午好使用場地的,被你們這樣一折騰,今天就練不成了!”
多虧居委會阿姨覺悟高,“我們要對自己有信心,這是為了幫助人.民.警.察破案,少練一次我們也能贏!”
老阿姨們終于不再嘀咕抗議,随車回市.局刑.偵隊做筆錄。
稍晚時候,陳況一路帶風地走進費永年的辦公室,順手把門一關。
“老費,你怎麽沒通知我?”
“你這不是也知道了、”費永年淡淡地看了陳況一眼,“而且比我想象中來得還快。”
陳況走到窗邊,望着下面停車場裏沒有出警的警.車,往事湧上心頭,良久,才轉身面對費永年。
“當時那件連環碎屍案,疑點重重,最後卻草草結案。其中所遇種種阻礙,使得真正的兇手至今逍遙法外,你我都心知肚明。時隔四年,類似的案件再次發生,我沒辦法束手旁觀。”
費永年略覺頭疼。
“破案是警.方的職責。”他這次絕不會任兇手脫罪,務必将他繩之以法。
陳況一笑,眼裏是不容錯認的堅定。
“我以前在公.安系統工作,需要守法律和游戲規則的約束,但現在我的身份不同了。我不介意使用非常手段。”
“陳況!”費永年有些嚴厲地喝止。
陳況攤手,“嘿,我只是說說,放松,老費,放松!”
費永年又如何放松得了,只苦口婆心地勸他,“現在案件情況還不明朗,你別沖動。”
“我去找主任聊天。”陳況恢複往日從容,一擺手,開門出去。
費永年明知陳況将自己的話當耳旁風,卻也無可奈何,只能提醒自己最近要多注意他的動向。
開放式辦公間裏的老同事新師弟師妹們見陳況面色冷凝地進去找費隊,這會兒又面色如常地從費隊辦公室出來,紛紛解除警.報,來與陳況聊天。
“師兄,我們周六去打反恐精英實戰,你和我們一起去好不好?正好和我們一隊。”
“年輕人,不可以投機取巧啊!”刑.偵.隊裏的老法.師語重心長。“憑外援贏了我們這群老人家有什麽值得驕傲的?能憑自己的本事,贏過包括陳況在內的師兄們,那才是你們自豪的資本。”
“趙哥太狡猾了!不讓我們請外援就算了,還把陳師兄拉到自己隊裏去,還讓不讓人活了啊?!”
陳況聽得微笑。這是他所熟悉的環境,他曾經以為會與夥伴們共同戰.鬥到老的工作崗位,他尊敬的師長前輩,年輕而充滿着熱情的師弟師妹。他雖然回刑偵隊的機會不多,但每次回來,都讓他有種深深的歸屬感。
“我去樓下找喬主任,大家周六見。”他應下了周六組隊打反恐精英的邀請。
在樓下填寫了訪客登記表,陳況進入法醫實驗室辦公區域。
法醫的人員流動性比他以為的還大,走廊裏迎面遇上的,都是陌生面孔,快走到主任辦公室的時候,才碰到以前的老同事。
陳況與之打招呼,對方壓低了嗓子,“不是說好了不見面的麽?”
陳況微笑,“我是下來找喬老師的。”
對方長出一口氣,“主任和連默在第一解剖室,往前走右手第一間。”
陳況朝對方擺手,“有時間一起喝茶。”
“才不要同你喝茶!”對方昂首闊步走開。
這人原就是局裏的法醫,業務能力不很強,野心也基本等同于零,只想太太平平混日子到退休。這樣混吃等死的狀态,一直維持到老婆和他鬧離婚為止。
法醫職業性質特殊,工作起來無分日夜,一旦有案件發生需要出勤,無論是在吃喝拉撒還是花前月下,沒有任何推托的理由。他也是年紀不小,通過相親結的婚。女方也是個老大難,學歷高,工資高,要求高,拖拖拉拉挑三揀四到了三十五歲,家中二老以抹脖子上吊逼其結婚,無奈選了他。這感情基礎本來就薄弱,加上他又格外懶散不求上進,女方最後表示忍無可忍,要求離婚。
他就納悶:我也不是頭一天不上進沒追求,怎麽忽然就忍無可忍了?思及陳況在外做私人調查工作,遂打電話去,別無他求。
“要離婚就離婚呗,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不能背莫須有的罪名。”
陳況一口應承,答應幫他調查,三天之後就将調查報告交到他手裏。
他一看,女方竟然在單位結識一個美國公司派來的地區經理,兩人在短時間內迅速打得火熱,到了同進同出的地步,只等她離婚好與美國人雙宿雙飛。他頓時就怒火中燒。
男人不怕別人說他沒用,但明明是對方先行出軌,卻以他沒用為借口要求離婚,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二話不說,當天就拿着調查報告和女方攤牌,要麽她自己向四老承認是她出軌,他要求離婚,要麽他把報告給所有熟人發一份。
女的到底還是要點臉面的,只好親口向兩家家長承認是她有了外.遇,已經懷孕,所以想要離婚。女方父母都是老師,一輩子教書育人,如今女兒做出這等事來,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直說老臉都讓她丢盡了。當場說再不管她,拂袖而去。
他痛快地與她離婚,女方出于愧疚,淨身出戶,什麽都沒要。聽說後來和美國人一起回他祖.國去了。
究竟不是什麽值得炫耀張揚的事,所以他一直表示雖然感謝陳況,但雙方就不碰面了。不過只要陳況有事需要他,他總是不吝提供幫助的。
陳況一笑,循了指引,找到第一解剖室。
透明玻璃感應門內,連默和主任穿着白色防塵輔,戴着帽子手套,正圍着解剖床,對屍塊做進一步的法醫鑒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