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我想把你留在我身邊，只……
說完那個故事，暮搖光擡眸，靜靜看向容扶舟。
她望着那如瀑般的雪白長發，亦是如同那一襲雪衣般，同樣在曦光下似泛起溫暖一般的流金色澤。
“好。”容扶舟輕聲應道。
暮搖光似怔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輕眨了下眼，遲疑道：“那……小師祖，我們是現在就去？還是等兩日再說？”
“就今日吧。”
葉宗主在內世界中心廣場中靜靜等待着。
時至暮搖光與另一人的身形出現于問道碑下，他眸光微亮，卻又忍不住頓足，像是怕驚擾了那人般。
“宗主。”暮搖光轉眸望來，出聲喊道。
葉宗主為這一聲所擾而瞬間回過神來，他瞧見站在暮搖光身側的那道身影轉過身來之時，腦海之中有關于小師祖的那些記憶似瞬間沖破迷霧，變得越發清晰起來。
他曾經在自己的授劍禮上，詢問自己在劍道之上，能否達到小師祖那般的高度。
旁人大多數都是嘲笑，或是覺得他太過放肆。
而為他授劍禮之人，着一襲簡單白衣，眸中卻沒有覺得他太過放肆或輕視的情緒，反而是摸了摸他的腦袋，抿唇溫柔道：“只要你想，都有可能。”
葉宗主頓住腳步，旋即又快步上前，走過去，拱手行禮道：“小師祖，我名葉瀾，是劍宗這一任宗主。”
“我記得你。”容扶舟注視着葉瀾，從腦海之中搜尋出了些許記憶，輕聲道：“你是當年那個少年。”
葉宗主聞言，越發激動起來，連忙點頭道：“是的，小師祖，我一直記得。那一次是我成為真傳弟子的時候，小師祖你因有事回到劍宗，便為我們那一屆真傳弟子親自進行授劍禮。”
早在葉宗主拱手行晚輩之禮前，暮搖光就已經讓開了位置，靜靜站在一旁。
聽見小師祖與葉宗主的交談，暮搖光微垂着眸光，注視着自己因曦光傾墜而斜斜落在地面上的影子。
她想起了那一次新晉真傳弟子授劍禮時，那道自時間長河另一頭、分開時間迷霧揮來的劍意。
只因她說想感受一番劍意，小師祖便從遙遙時間那頭，将自己一道劍意跨越時間，送至她面前來，然後驀然停住。
這樣的溫柔，是獨屬于容扶舟一人的。
城外傳來修士與天魔交戰的兵戈相擊之聲，暮搖光聽見了，擡眸望向正在交談的容扶舟與葉宗主。
她的身形才剛動了動，容扶舟便轉眸看了過來，連帶着葉宗主也順着容扶舟的目光一同望過來。
暮搖光輕眨了下眼，輕聲道：“小師祖，宗主，如果沒我什麽事的話，我就先出去幫忙啦？”
說罷，她指了指城外。
打過招呼之後，暮搖光才朝着城外走去。
城外戰場上，天魔亦如前幾個月的實力，黑霧勾出，朝着周遭弟子襲擊去。
“铮！”
暮搖光手握天光劍，驀然揮出一劍。
湛藍劍光傾出，将那些黑霧瞬間碾滅。
得救的弟子見到她，連忙出聲道過謝。
暮搖光彎了彎唇，道：“不客氣。”
一波又一波的天魔間歇性的襲來。
暮搖光在戰場之上，連同其他弟子一起将那些天魔擊殺解決後，又回到城中休息。
此時已經接近日暮之時，夕陽餘晖自天邊跳躍着，逐漸降落下去。
暮搖光坐在一旁，瞧見了夕陽餘晖自城牆最高處開始往下移，才起身朝中心廣場上走去。
葉宗主特地在內世界中找了一處房間，同容扶舟交談。
暮搖光緩步走到那處房間前，伸手敲了敲門，出聲道：“小師祖，宗主。”
流金一般的光華将她的身影輕輕投落至門上，容扶舟看向葉宗主，道：“今日天色不早了，就按照你所說的來吧，我并不會介意。”
“我已經離開劍宗很久了，如今劍宗是你們的，将來也是這些弟子的。”容扶舟低低出聲，繼續道：“我能做到的，已經不多了。”
葉宗主怔住，瞧見容扶舟起身，他也随之而站起身來。
容扶舟走到門前，伸手将門打開，瞧見逆着曦光站在他面前的暮搖光，那雙清透的眼眸之中，一片澄澈。
暮搖光輕眨了下眼，道：“小師祖，要回去了嗎？”
“嗯。”容扶舟輕聲應道。
葉宗主站在門口，目送容扶舟與暮搖光兩人的身影消失與內世界之中。
城牆之上，最後一抹夕陽餘晖亦是消失于天際線處，一輪明月自雲層間浮現出隐約的輪廓。
月華穿透，灑向大地。
北境雪原，大殿之上，暮搖光抽離回神識，睜開眼來，擡眸望向不遠處的容扶舟。
明亮光華之下，她正好瞧見容扶舟那一瀑如霜雪一般的銀發緩緩褪去顏色，如同夜色降臨，鋪上濃墨般的黑。
正值那一瞬，容扶舟擡眸望來，那雙向來溫柔的眼眸之中泛起薄涼一般的情緒。
容顏如神，氣質如魔。
就如同此刻黑白交際的晝夜，最是混沌之時。
這是暮搖光第一次親眼瞧見容扶舟在兩種狀态之間的驀然轉變。
他身上帶着極致的溫柔，與極致的瘋狂。
此前數個夜裏，容扶舟都是等到她結束修煉之後，才來找她的。
暮搖光站在原處，甚至往前走了一步，眸光平靜，出聲喊道：“小師祖。”
“嗯。”
容扶舟輕聲應道，緩步向暮搖光走來。
他伸出手去，似将人整個圈入懷中，臨到最後那一瞬，卻依舊只是輕顫了下指尖，任由暮搖光垂落下來的發絲輕輕纏繞在他指尖上。
月華似水，曼妙地輕墜進大殿之中，将兩人仿若相擁的身影投落至地面之上。
然後，将其逐漸拉長，開始交織在了一起。
遠遠望去，就像是月華下的兩人，真的親密無間的相擁着。
許久之後，暮搖光輕眨了下眼，聽見容扶舟低低而清潤的聲音自頭頂響起。
容扶舟道：“你說，他怎麽這麽壞呢，要麽就早一些，要麽就晚一些，怎麽正好卡在了那個巧合的時間上。”
容扶舟緩緩放開那縷纏繞在指尖處的青絲，輕聲道：“要是我沒控制住，該怎麽辦呢？”
他往後退了一步，已經恢複正常的眸光凝視着暮搖光，出聲問道：“剛才有沒有吓到你？”
暮搖光垂眸注視着地面上那兩道影子，彎了下唇，才搖搖頭道：“沒有。”
旋即，她又解釋道：“或許是因為葉宗主和小師祖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在談，才耽誤了些時間的。”
容扶舟偏了偏目光，亦是注視着地面上的兩道影子，緩步走入殿中，将煮靈茶的茶具一一取出來，道：“過來坐。”
暮搖光聞言，邁步走過來，瞧見容扶舟擺放茶具的動作，腦子裏靈光一閃，開口道：“小師祖，距離雲頂天秘境開啓之日快到了，到時候我就要出去一段時間了。”
容扶舟擡眸望向暮搖光。
暮搖光伸出手去，指了指桌上的茶具，出聲道：“小師祖，以往都是你請我喝的靈茶，今夜我也請你喝一杯靈茶，可以嗎？”
“原來你是怕我不想讓你離開嗎？”容扶舟低低出聲。
其聲音間透着幾分委屈之意。
容扶舟眉眼一彎，眸中仿若有暗色暈染開來，認真道：“那你就猜對了，我的确不想讓你離開。”
暮搖光接過了容扶舟手中的茶具，照着以往容扶舟煮靈茶的操作，一步一步進行着。
“我想讓你留下來，一直待在我身邊。外面有很多人對你好，觊觎着你，我怕他們把你搶走了，你就再也回不來了。”
“他為他自己，也是為我準備了一副精致的鐐铐。在你沒來之前，每逢夜色降臨之際，他會親手将那副鐐铐扣在自己手腕上，以防止我覺醒之後，到處亂跑作亂。”
“我想把那副鐐铐送給你，讓你永遠留在我身邊了……”
容扶舟低聲說着，目光輕垂，落至暮搖光分靈茶的動作上，話語一頓，無奈道：“你這裏弄錯了，應該是先放這個才對。”
暮搖光恍然大悟道：“難怪我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
這一打岔，将他好不容易蓄起來的氣氛給攪亂了。
容扶舟微抿着唇，小聲道：“你都不怕我嗎？我可是很壞很陰暗的心魔啊，你一點兒也不對我設防。”
“我想把你鎖在我身邊，只讓我一個人對你好。”容扶舟強調道，“這是我深思熟慮後，想對你做的事情。”
暮搖光指尖處湧出一抹靈力，将靈茶煮沸之後，取了一個茶杯來，将靈茶分好。
旋即，她将自己親手煮好的靈茶遞給容扶舟，眸光一亮，出聲道：“小師祖，你嘗嘗看？這是我第一次煮，要是味道不好喝，那一定純屬巧合。”
那杯靈茶被遞過來，容扶舟下意思伸出手去，接過那杯靈茶，輕飲了一口，便開口道：“很好喝。”
“謝謝小師祖的誇贊。”
做完這一切之後，暮搖光才回憶起容扶舟剛才所說的話，看向容扶舟，道：“那副很精致的鐐铐……”
“在這兒。”容扶舟指尖一擡，将儲物空間中的鐐铐放在桌上。
鐐铐上刻有神秘繁複的紋路，枝紋纏繞蔓延，在明光下泛起絲絲縷縷的幽暗光華。
暮搖光垂眸看了一眼，亦是誇贊道：“這副鐐铐很好看。”
“謝謝誇贊。”容扶舟下意識道。
他将目光落至那副鐐铐之上，還沒有來得及細想之時，便瞧見暮搖光伸手拿起了鐐铐的一端，往自己手腕上一扣。
“咔”的一聲，那只鐐铐環落在那似凝霜雪般的皓腕之上。
“小師祖，請将你的一只手也伸出來。”
容扶舟聞言，聽話的将自己的一只手緩緩伸了過去。
暮搖光拾起另一只鐐铐環落于容扶舟手腕間。
做完這一切之後，暮搖光才道：“好了，現在小師祖你的心願達成了。”
容扶舟沒料到過暮搖光的舉動，怔愣了好一會兒，抿唇輕聲道：“你怎麽能夠這樣做？”
“你這樣是在縱容我，有了這一次，就還會有下一次的。到時候，我會越來越放肆的。”
許久之後，那副鐐铐從兩人手腕間解開。
容扶舟低聲道：“我看了你給我的留影珠，鳳奕然、溫如岚、陸致衡、蕭清遠，還有其他其他別的人，他們一點兒也不好。”
暮搖光出聲問道：“他們哪裏不好？”
“他們比我年輕，我年紀大了。”
這一次，換做暮搖光沒有想到容扶舟的這個回答了。
她盯着容扶舟低垂而委屈的眉眼。
心魔擁有最極致的瘋狂，可與此同時，卻也有着最極致的固執與純粹，将其心中的執念無限放大。
暮搖光沒想到，容扶舟瞧見鳳奕然他們，最大的執念竟然是那些人比他年輕。
思忖片刻，暮搖光開口道：“在我眼裏，小師祖永遠是哪哪都好的人，沒哪一點是別人比得上的。”
容扶舟還是沒被哄好，依舊糾結于幾個月之上那四個人的出現，固執道：“可他們就是比我年輕。”
“但我不在乎。”暮搖光坦然道。
她瞧見容扶舟遲疑望過來的目光，強調道：“真的，我不在乎。”
“那你這一趟出去，不要被他們拐走了。”
“不會被拐走的。”
“離開北境之後，多來看看我。”
“知道知道，我只要一有空，就去那處神秘空間。”
“也不用有空就來。我不能耽誤你修煉的時間。”容扶舟輕聲道，“只要偶爾來看看我就好……”
夜幕之下，圓月被雲層遮掩住了光華。
容扶舟的聲音逐漸輕了下來，身體朝着一旁倒去。
暮搖光連忙伸出手去，扶住容扶舟，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平。
那一瀑墨發鋪散開來，在月華下如緞面般，柔軟而漂亮。
暮搖光轉眸看向桌上還沒被收起來的鐐铐，陷入糾結之中。
容扶舟已經陷入了沉睡之中，也不太可能再把他搖醒，讓他将這副鐐铐給收回儲物空間裏去。
但如果要她悄無聲息的把這副鐐铐帶走，恐怕更是不行。
儲物空間裏少了一件重要的東西，任誰都會發現的。
糾結許久之後，暮搖光決定不管了。
明早起來，容扶舟看見什麽就是什麽。
小師祖能有什麽壞心思呢？不過是瞧見年輕人認為自己老了，覺得委屈。
她站起身來，将那副鐐铐整整齊齊擺放在桌上，便轉身離去，回到房間開始修煉起來。
翌日，在天光照拂之下，随着光影變幻，那一瀑如墨黑發緩緩褪去墨色，恢複成如霜雪一般的銀發。
容扶舟眼睫一顫，緩緩睜開眼來，回憶起昨日在內世界中發生的事。
容扶舟坐起身來，眼角餘光瞥見整齊擺放在桌上的鐐铐，神情微頓了下。
這鐐铐沒扣在他手腕上，卻又從儲物空間被拿了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