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私奔,就是和相愛的人一起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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檸檬派在烤箱中蓬松鼓起、卷起酥脆的邊,把它們取出,放涼,再在正中間插入兩片嫩綠的薄荷葉,我滿意的點點頭,端着它們下了樓。
樓下是我的小店,我每天呆在這裏十多個小時,迎來送往,和新舊客人說笑聊天,可當我仔細回想這些年的生活時,我腦海裏浮現的每一個畫面,沒有一個,屬于這些熱鬧非凡的十多個小時。
并不是我失憶,我還沒有那麽老,只不過會用心記住的事情不再多了。
我把滿滿一大盤檸檬派擱進櫥櫃裏,撥了一下老唱機,悠揚的曲調瞬間填滿了空無一人的小店,我緩步走到店中間,開始把倒扣在桌面上的椅子一張一張重新擺放到地上。外面的街道已經開始有了喧嚣,電車聲、孩童嬉笑跑過的腳步聲、上班族的交談聲、狗叫聲、清潔工握着掃帚掃地的沙沙聲這些嘈雜伴随着老唱機的悠揚傳到我耳朵裏,卻比無聲,更讓人覺得孤寂。
吧臺邊的那株綠植,正靜靜感受着窗簾縫裏透出的晨光。
“好了別鬧了,該開店了。”
我走到窗邊,逐一拉開了那些印滿卡通檸檬的窗簾。
上午9:30,我把【CLOSE】的門牌翻成【OP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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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燦燃對檸檬派上了瘾,但又覺得木子婆婆做的有些酸,他想吃更甜一點的,于是纏着吳昊凡給自己做。
“我哪會啊。”吳昊凡将最後一把倒扣在桌面上的椅子搬下來放好,捏了一下林燦燃的臉,轉身往吧臺走去。
“不會可以學啊!”林燦燃跟上去挂在吳昊凡背後,扳過他的身子面向窗戶,指了指街對面的木子西點:“喏。”
“我去學,店誰顧?”
“我啊!”
“調酒你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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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一點那倒一點,混到Shaker裏搖一搖不就好了!你天天調,我天天看,很簡單啊。”
林燦燃歪個腦袋嬉皮笑臉,吳昊凡睨着眼看他:“淨扯。”伸手夾住他的鼻尖晃了晃,“好了別鬧了,再不開店都中午了。”
心願未遂的人癟着嘴做了個鬼臉,蹦跶到門邊一揮手,門牌利索地翻了個面兒。
Utopia最近生意漸好,大概是因為生活安逸,這裏的人沒事總愛喝點小酒,加上吳昊凡調酒的手藝在鎮上獨樹一幟,時間一長,人們口口相傳,小店倒也開始有點人氣。
生意好是好事,可是相比入夜之後的賓客滿堂,吳昊凡卻更喜歡上午冷清清的氣氛,就好比現在,整個店裏只有一位客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喝着Pina colada和林燦燃閑聊天,那些天南海北的故事和燦燃的笑聲,讓吳昊凡覺得時間就像是窗外飄搖而落的銀杏葉一樣緩慢惬意。
在吳昊凡心裏,這才是離“生活”最近的時刻。
他和林燦燃,從來就不是貪婪的人,他們沒有想過榮華富貴、也從不奢求兩人的感情能被世人祝福,他們選擇在偌大的世界裏做一對渺小而特殊的戀人,小心翼翼地相愛,安安靜靜地相守,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只要他們還能相擁而眠、互道一聲“晚安”,便是他們求的平安了。
我守着我的愛情,願與這世界井水不犯河水;可倘若世界給不了寬容,我亦不會退縮。
的确,吳昊凡和林燦燃已經這樣做了。
送走那位客人,林燦燃樂呵呵地把一疊小費拍在吧臺上:“想什麽呢?”
吳昊凡回過神,輕咳了一聲:“在想中午吃什麽。”
“想出來了?”
“沒有。你想吃什麽?”
“不知道啊,”林燦燃雙手撐着下巴嘟囔着:“要是有學校食堂在就好了,每天給配好,省得費腦子。”
“怎麽?想回去?”
“喂!”林燦燃騰地直起身子瞪吳昊凡,眼珠子都像要掉出來。
“好了好了好了,我錯了我逗你的。”吳昊凡連忙去哄,伸手攬過他的頭摁進懷裏揉了揉。
兩個人之間隔着吧臺,維持着別扭的擁抱姿勢,良久,林燦燃吸了吸鼻子,閉上眼往吳昊凡頸窩裏湊了湊:“昊凡,以後我不瞎說了,你也別亂逗我。現在這樣多好,我不後悔,我怎麽可能後悔。”
“我知道。”吳昊凡低頭輕吻林燦燃的頭發璇兒,“中午吃檸檬派吧,我去學,再做給你吃,每天都做。”
你看,烏托鎮的秋天其實一點也不冷,不然這裏的銀杏葉怎麽會黃出這樣溫暖的顏色?
林燦燃這樣想着的時候已經坐在木子西點店裏了,他趴在窗邊的桌子上,任陽光包裹着自己,耳邊時不時傳來木子婆婆的教學聲和吳昊凡手忙腳亂的應答聲,林燦燃滿足地眯着眼睛,正午的太陽曬得他有些發懶,窗外的銀杏葉子偶爾飄落,一片、又一片
那是吳昊凡高考前半個月。
那天周五,尚禮中學有學生墜樓身亡,當晚,吳昊凡去了警局自首。
第二天,林燦燃站在二樓卧室的窗戶邊看着警察進了自家大院,他知道他們是來詢問自己關于死者的情況的,他握了握拳,告訴自己不要慌,他和吳昊凡必須統一口徑。
媽媽在樓下叫他,林燦燃應着,開門,下樓。
“林同學,你和死者是什麽關系?”
“同班同學。”
“平時關系怎麽樣?”
“不好。他總管我要錢,不只是我,全班同學沒一個沒被他欺負過。”
“他要錢幹什麽?”
“買煙抽啊,他平時總跟社會上的混混們一起玩,經常翹課出去打群架,學習也不好,老師也不愛管他。”
“他這樣勒索你們的錢,為什麽不告訴家長和老師?”
“會挨打的!以前我們班長告訴過老師,結果放學就被打了。”
警察“嗯”了一聲,把筆錄本翻了頁,林燦燃知道,該進入正題了。
“跟我們說說那天的情況吧。”
聞言,林燦燃輕輕點了點頭。
學校圖書館的天臺有一面護欄缺損了一大塊,校方一直拖着沒有修葺,只是象征性的在樓梯口拉了個警戒條警告學生不要去頂層。原本就沒有多少學生會來這裏,如今又加了這樣一層隔離,倒正好成了吳昊凡和林燦燃約會的絕佳地點。
早戀本就是小心翼翼的事,更何況他們是同性,躲家長、躲老師,還要躲着八卦的同學,有這樣一個不被打攪的地方能供他們在午休的時間單獨相處,簡直就像是偷來的幸福。
那天,他們像往常一樣坐在大大的蓄水箱底下聊天小憩,吳昊凡枕着林燦燃的腿仰頭看他,四目相對,戀人之間的甜蜜信號驅使他們情不自禁地去親吻對方。
誰都沒有發現有人走近,直到那聲“我操!”突兀的響起,兩人觸電般回頭,是那個男生,林燦燃的同班同學,染着紮眼的黃頭發。那段時間學校查抽煙的學生查得緊,廁所什麽的時不時會有老師巡視,黃頭發煙瘾一犯,就想到了這個封鎖的天臺,卻沒想在這兒看到了正在擁吻的同班同學。
“也就是說,”警察整理了一下筆錄,總結道:“那天,死者再次勒索你,但是你沒錢給他,還反駁了他幾句,他懷恨在心把你騙到圖書館的天臺想要教訓你一頓,就在你挨打的時候,吳昊凡出手相救,然後雙方在扭打的過程中死者欲将吳昊凡推下天臺,卻被吳昊凡反推了下去。是這樣麽?”
“是。”
“吳昊凡為什麽會去天臺呢?”
“我不知道,反正他來了。”
警察定定地看了林燦燃幾秒,仿佛在确定他是否有隐瞞,但林燦燃真摯的眼神讓他最終滿意地蓋上了筆帽,樸家父母連忙起身相送,就在警察即将踏出門的時候,林燦燃卻叫住了他。
“警官!我想問問,吳昊凡,他會怎麽樣?”
“燦燃你別管閑事。”樸媽皺着眉埋怨,她可不想自己兒子跟這樁命案有太多牽連。
林燦燃沒有看他媽,他只是望着警察,眼神依舊真摯:“畢竟是他救了我,所以想知道他會怎麽樣。”
“放心吧,未滿十八周歲、正當防衛、還主動自首,問題不大。”
警察終于離開了,大門“嘭”的一聲,連同林燦燃心裏的那些真相,一并關上了。
林燦燃的話,半真半假。
那天黃頭發的确敲詐了他,利用他和吳昊凡的關系做籌碼。黃頭發說,如果不想被全世界知道你倆的事兒,要麽給一萬塊,要麽,你倆當着我的面幹一炮。
先怒的人是林燦燃,這個看上去溫順的人像個小野獸一樣撲了過去,在吳昊凡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給了黃頭發一拳,黃頭發也毛了,翻身把林燦燃摁在地上就開打,緊接着吳昊凡也加入了這場混戰,黃頭發一挑二打不過,林燦燃好對付,吳昊凡是體育特長生,實在太棘手,他打算先逃跑再說。
事情就發生在那一瞬間,黃頭發卯足了力氣一拳揍倒了吳昊凡然後轉身向樓梯口跑去,結果,卻被林燦燃推向了護欄的那個空缺。
沉悶的一聲“嘭”,黃頭發重重的摔在了水泥地上,林燦燃全身都在發抖,他後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到地上,轉頭看向吳昊凡。
吳昊凡強撐起身子湊過去,伸手把他攬進懷裏輕輕拍着:“沒事的,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一時失手”
“不,我不是失手,昊凡,剛剛我是真的,真的想要殺了他啊。”林燦燃的眼淚已經控制不住地往外湧,那種既後怕又不後悔地複雜情緒,壓得他喘不過氣:“我不能讓他跑,他知道我們的關系,他不能跑,我要保護好我們,我不會讓他跑”
吳昊凡安靜地聽着懷裏人的語無倫次,他知道,他需要他。
在被人發現之前,吳昊凡說出了他的計劃,他代替林燦燃去自首,并且冷靜地編好了一個完整的謊言。
“但別把整件事說得太完整,你只說你的部分,至于我是怎麽看到你被人帶到天臺來的,這是我的部分,你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這樣才會真實。記住了嗎?”
“恩。但是你——”
“相信我。”吳昊凡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亮亮的,那裏面映着林燦燃的臉:“我們都會平安。”
感覺到鼻子被人捏了捏,林燦燃迷迷糊糊地動了動腦袋,聞到了一股檸檬派的甜香。
“怎麽睡着了?等太久了吧?”吳昊凡端着一個賣相極差的檸檬派坐到了林燦燃對面,“喏,我給你做的第一個檸檬派。”
盤子裏歪歪扭扭的點心林燦燃一眼也沒瞅,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吳昊凡,也不說話。
“幹嘛,嫌棄啊?”
林燦燃笑着搖頭。
“怎麽了?”
“我剛剛做了個夢。”
“然後呢?”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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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一位老主顧聊着天,門口的銅鈴“叮”的一聲響了,一個年輕的背包客走進來,大概是旅途中路過這裏,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
“老板,我要一塊檸檬派。”他掏出錢包,禮貌地沖我點點頭。
“不賣。”
“啊?那,這”背包客顯然有些蒙,他指着櫥櫃裏的那些檸檬派滿臉的疑惑。
我的老主顧樂了,說:“年輕人呀,你拿錢是買不到這裏的檸檬派的!”就在他說話的時候,店裏又進來一男一女,笑着和我打了個招呼。
“你們倆好久沒來啦,還是檸檬派一塊,對吧?”我打開櫥櫃的玻璃門,主動端出了一整塊遞過去。
“去度蜜月了,昨天剛回來。”男人笑着伸手接過,同時攬過女人:“這段時間沒吃到您做的檸檬派,她還一直念叨呢。”
我笑眯眯地點頭,看着他們在我面前親吻對方,然後道謝離開。
年輕的背包客徹底傻眼了,瞪着眼睛看着我重新關好了櫥櫃的門。
“想吃的話帶着你的愛人來吧,用你們的一個吻,就可以換一個我的檸檬派。”
背包客聞言無語地撓了撓頭,轉身走了。
我重新回到吧臺前跟之前的老主顧繼續聊天。
“我說你啊,不會虧本嗎?”
“本來也不是為了賺錢才學做這些。它們對我來說,是無價的。”我看着玻璃櫥櫃裏所剩無幾的檸檬派,輕輕笑了笑:“無價的東西,只能拿同樣無價的東西來換。”
下午13:18,我在還剩下最後一塊檸檬派的櫥櫃裏,擺上了【售罄】的小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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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瑞節,是烏托鎮當地的傳統節日,諧音free。節日當天,人們白天身着盛裝上街□□,夜晚共飲美酒暢談歡歌,旨在用美好的生活向愛和自由致敬。
第一次過這個節的林燦燃激動得要死,破天荒地沒睡懶覺,大清早就把吳昊凡鬧起來折騰。
“昊凡昊凡我穿這件怎麽樣?”林燦燃穿着吳昊凡的大T恤光着腿在衣櫃前一頓翻,最終挑出了一件皺巴巴地襯衫比在自己身前。
吳昊凡靠在床頭眯着眼睛,清晨的陽光在他□□的上半身和淩亂的發絲上流連,他沖林燦燃輕輕搖了搖頭,樣子溫柔而慵懶。
“那這件呢?”林燦燃換了件套頭毛衣。
吳昊凡依舊搖頭。
“那我就沒有像樣一點的衣服了。”興奮的‘林小皮球’一下子洩了氣,他把衣服扔進衣櫃裏,撅着嘴嘟囔:“早知道這樣,走的時候就把那件衣服帶上了!就是我那年在學校文藝彙演的時候穿的那套西裝,你還說好看來着,還記得麽?”
說話間林燦燃走回床邊,單腿一盤坐到吳昊凡身側,一臉遺憾。
吳昊凡笑了笑,懶洋洋地擡起一只胳膊:“過來,抱抱。”林燦燃順勢滾到吳昊凡懷裏,扯開被子重新躺回被窩。吳昊凡摟緊他,把下巴擱在他的頭頂:“說起來,真的很久沒見過你穿正裝了。”
“我還一次都沒見過你穿正裝呢,”暖烘烘的被窩和戀人的擁抱讓林燦燃舒服地閉上了眼睛。說到底,有沒有漂亮的衣服又能怎樣呢?和現在這樣自由的生活比起來,那些浮華的表象實在微不足道:“應該很帥很帥吧,你穿正裝的樣子。”
“想看麽?”
“恩。”林燦燃輕輕點頭,發絲蹭在吳昊凡胸口,毛茸茸地撓得人心癢。
“那一會兒,你穿給我看,我穿給你看。”吳昊凡低頭,正迎上林燦燃擡頭望向他的不解眼神,吳昊凡彎起眼睛,吻了吻他的額頭,聲音沉穩動人:“我前幾天背着你偷偷去了趟東街的裁縫鋪,給我們倆一人做了一套西服。為了這個節日你都興奮多少天了,我不想讓你失望。”
林燦燃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睫毛顫了顫,突然猛地一頭栽回吳昊凡懷裏,死死地抱着他,就這樣抱了好久,直到心裏澎湃着的那股暖流緩和下來,才悶悶地開口:“好貴的吧?”
“李師傅說了,可以讓我分期付款。”
“昊凡。”
“恩?”
“我以後不在店裏閑呆着了,我要出去找個工作賺錢,不能指着你一個人。白天店裏客少,你一個人能忙得過來,晚上我回來了再跟你一起看店。”
“你才多大——”
“你要說不行我就生氣了。”林燦燃終于把腦袋擡起來,一雙眼睛籠着霧蒙蒙地水汽:“不要老覺得我還是個高中生什麽都不會、什麽都幹不了,你也才比我大兩歲而已啊,既然老天爺眷顧讓我們找到了想要的生活,那就應該我們倆一起努力,好好過。”
你是否有過這樣的瞬間?溫柔晨光裏,你的戀人望着你的雙眼,說着令你感動的話時,你會很想、很想吻他?
恩,沒錯,吳昊凡就這樣做了。
你又是否有過這樣的瞬間?溫暖床榻上,你的戀人摟過你的脖子,用同樣的深情來回應你的吻,你會情不自禁地、一點點燥熱起來?
恩,沒錯,吳昊凡也有同樣感覺。
“小壞蛋,你天天穿着我的T恤睡覺,是不是該脫下來還我了?”
“大壞蛋,你的內褲還是我買的呢——”
“我現在還你。”
“唔”
夏天,是吳昊凡和林燦燃最讨厭的季節,毒辣的太陽烤得空氣都有了熱浪,萬事萬物皆是扭曲的,在酷暑中不安的翻湧,仿佛非要颠蕩出點不好的事情才肯罷休一般。
吳昊凡高三那年的夏天,黃頭發死了,為配合警方處理的吳昊凡錯過了兩場高考,各大高校統統與他失之交臂,而高額的賠償費用也給了這個本就不太富裕的家庭一個重創——吳昊凡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便離異,夫婦倆各自帶着行李飛離了這個國度卻不約而同地留下了孩子,拉扯吳昊凡長大的人是奶奶,這個年過花甲的老人靠着退休金和出售自釀的米酒供孫子讀書上學,眼看着這麽多年的含辛茹苦終于快要開花結果,卻不料接到了警方的通知,從此一病不起。
那個夏天,吳昊凡第一次站在了人生的岔路口,面對繼續花錢複讀、和自家的現狀,吳昊凡選擇擔起顧家的責任,他瞞着奶奶說找了個學費便宜的夜校繼續學習,實則在個小酒吧謀了個學徒工作,端盤子之餘學着調酒,一幹就是兩年。
這兩年裏,林燦燃依舊做個品學兼優的高中生,只是每晚放學不再是吳昊凡送他回家,而是他繞路過來看他,若是吳昊凡時間充裕,兩人會站在酒吧後門外的小巷裏說笑聊天、擁抱親吻;若是吳昊凡很忙,林燦燃也不會任性,他只需要看他一眼,知道他今天過得好不好,有沒有不開心。
林燦燃一直是內疚的,他曾不止一次向吳昊凡說抱歉,得到的回答卻永遠是,我甘願。
可是這三個字沒有令他釋然,只有滿滿的心疼,随着時間,一點一點從心裏溢出來。他對自己說,林燦燃,你要很愛很愛吳昊凡、要比他愛你更愛他才行。
然後,春夏秋冬複而返,夏又至。
那是林燦燃高三那年的夏天,他們倆的關系最終還是被林家父母發現了。
那天,夫婦倆買了新車臨時決定去接孩子放學,卻發現孩子出了校門就直接上了輛與回家方向完全相反的巴士,內心生疑一路尾随,直到看見小巷裏擁吻的兩人時,夫婦倆差點沒背過氣去。
當晚林燦燃挨了人生中第一次打,林爸拿着掃帚抽他,掃帚斷了又去拿晾衣杆,一向護着他的林媽也沒去阻攔,坐在沙發上邊哭邊罵。林燦燃被他爸抽得趴在地上不能動彈,聽着那一口一個的“惡心”、“孽障”,一句話都沒有說。
那個夏天,林燦燃也第一次站在了人生的岔路口,面對父母堅決的态度、和他與吳昊凡的感情,林燦燃義無反顧的選擇了後者——“就算你們打死我,我也不會離開他。”他如是說——這個聽話的乖乖仔骨子裏有的叛逆和決絕,是林爸林媽沒有想到的,氣急敗壞的夫婦倆決定幹涉到底。
他們把林燦燃反鎖在房間裏,為他辦理了休學手續同時計劃送他出國留學,當然,為了避免吳昊凡繼續“糾纏”自家兒子,夫婦倆抱着“希望對方家長也能好好管教管教自家孩子”的心态找到了吳昊凡的奶奶,結果,孫子上夜校的謊言加上同性戀的打擊,讓這位久病的老人再也承受不住,躺在病床上一命歸西。
林燦燃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大雨傾盆的下午。
那是他時隔半個月後第一次見到吳昊凡,隔着被父母用木板釘死的窗戶看見他跪在自己家的大院裏,渾身濕透的他顯得那麽狼狽無助,可是扯着嗓子吼的那些話,卻比轟鳴的雷聲更加清晰堅定——
“林叔叔!林阿姨!我是吳昊凡!我知道你們不喜歡我!也不看好我和燦燃的感情!可我不會放棄的!即使即使我因此失去了我奶奶我也不會放棄,我沒辦法放棄!樸叔叔、樸阿姨,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我不能再沒有林燦燃!!!”
聲聲的呼喊撕心裂肺,林燦燃站在窗邊,哭得比窗外的暴雨還洶湧。
學生時代的戀愛,是世間最純粹的,他們在情窦初開的年紀、帶着對愛情最懵懂的定義去愛上一個人,無關家室背景、無關車房月薪,只要能手牽手走過櫻花飄落的校道、亦或者在睡前收到對方的甜蜜短信,便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那些生離死別、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最容易感動這個年紀的人,在他們眼裏,那種為了愛而不惜一切的決絕是對愛情最好的證明;在他們心裏,愛,就是最至高無上的東西。
只要“愛”能自由,多沖動都是值得、多堅持都會無悔。
于是,他們在那個大雨傾盆的下午,決定私奔。
林燦燃以“同意分手去國外留學”為前提獲得了父母“單獨見吳昊凡一面”的允許,兩個人在林燦燃的卧室裏坐着,林燦燃握住已經幾近崩潰的吳昊凡的手,說出了他的計劃——
出國當天,林燦燃會在登機之前以上廁所為理由避開父母視線,逃出機場打車去長途客運站與吳昊凡彙合,兩人先坐當時最早發車的一班大客離開這個城市,然後再慢慢決定要去哪裏。
“要在一起就只能這樣了,”他對他笑笑,哭腫的眼睛有些難看地彎起來:“昊凡,反正我們連殺人這種事都瞞下了,還有什麽做不到?”
吳昊凡閉上眼睛,眼淚混着頭發上滴下的雨水在臉上毫無章法地淌,在離開之前,他給了林燦燃一個用力的擁抱,聲音嘶啞:“是,我們一定會平安。”
浮瑞節的歡樂氣氛果然很感染人,就連年過半百的木子婆婆都換上了大紅色的套裙,挽着穿咖色格紋西裝的木子爺爺跟着□□的人群一起唱唱跳跳,整座小鎮都是歡聲笑語,□□的隊伍穿梭在小鎮的每個角落,畫着小醜妝的樂隊演奏出歡騰的音符,脖子上挂滿花環的舞者們在人群裏輕快舞動,時不時摘下一個花環抛向□□的人群。
林燦燃完全high了,扯着吳昊凡一路蹦噠,樂隊演奏的曲子不會唱他也跟着瞎嚎,一口大白牙在陽光下閃亮亮的,無憂無慮的樣子看着就讓人覺得快樂。吳昊凡牽着他,幫他擋着身邊偶爾撞過來的人,跟他一起随着音樂輕輕搖晃。
什麽是自由?
此時,此刻。
什麽是愛?
牽手,并肩。
□□的隊伍在黃昏時分到達自由騎士廣場,這裏,是整個烏托鎮看晚霞的最佳地點,開闊的天際線邊緣是大片大片的火燒雲,天地萬物都變得金燦燦的,風吹得廣場兩旁的銀杏樹葉沙沙作響,歡快的音樂聲也終于舒緩下來。
晚秋的濃情瑰麗像蜜糖一般在心底化開,你在這樣的溫暖霞光裏去看身邊的人,目光也一定會變得溫柔起來——吳昊凡就是用這樣的目光看着身邊的人——看他的白西裝被晚霞染成了緋色,脖子上挂着的花環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看他因為一路興奮而紅起的耳朵尖,發梢處的細密汗珠瑩瑩閃亮;看他出神地望着天邊的風景,然而再缤紛的雲朵都不及他眼角挑起的斑斓流光……
“昊凡,我覺得我們好像生活在電影裏。”林燦燃兀自開口,眼神卻依然盯着那火一樣的晚霞。
吳昊凡沒有接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等着下文。
“我以前看過一本書,書上說,私奔,就是和愛的人一起逃跑。我當時覺得那是多麽瘋狂啊,直到遇見你。”林燦燃轉過頭來,那雙挑起斑斓流光的眼睛,此刻卻格外幹淨明澈:“我人生中經歷過的最美好、最不安、最心痛的事,都是和你有關。那些事情我現在想起來依然覺得不可思議,包括私奔這件事,到現在我也覺得這很瘋狂,可是不同的是,我現在認為的瘋狂不再是因為私奔本身,而是因為,明知道它很瘋狂,我們卻義無返顧地做到了。”
吳昊凡淡淡地笑起來,低頭握住林燦燃的手,十指相扣:“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
“因為愛,本來就是沒有理智的、瘋狂的事。”
轟轟烈烈到極致,卻是為了平平安安。沒道理,卻也最在理,多瘋狂啊,不是嗎?
晚霞即将散盡,接下來是酒會時刻,人們趁着最後一點餘晖的光亮開始散去,廣場邊緣,那個穿着白西裝的男生和身邊穿着黑西服的少年卻站在原地沒有動,他們握着彼此的手,在熙攘的人群裏并不起眼,可他們珍惜這樣的平凡。
“昊凡,我們倆都穿得這麽正式,感覺像是要去教堂結婚呢。”穿白西裝男生打量了一眼兩人的衣服,嬉笑着打趣。
“恩,那正好啊,擇日不如撞日喽。”穿黑西服的少年揚了揚下巴:“不過烏托鎮沒有教堂,要不就在這兒吧,當着天和地、當着鎮上的一磚一瓦、一樹一花宣誓。”
“咳咳……”白西裝男生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吳昊凡先生,你願意——”
“我願意。”
“喂!我還沒說完呢!”
“不管你說什麽,我都願意。”黑西服少年眼神真摯:“你呢?”
華燈初上,夜色溫柔,樂聲缱绻,酒香撲鼻,愛與自由都在,生活恬淡平安,白西裝男生的回答,我猜,你應該能知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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