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柳穗兒既然向捧雪打聽了白天的情形,自然知道聞牧找她的事兒離不了那塊紫玉祥雲佩,只她今日找了一整天,連昭陽殿裏老舊的庫房都去翻了一遍,就是沒找着那塊佩子。
若說常秀記錯也就罷了,偏偏那佩子雖然不為聞牧所喜,卻的确是記錄在案的禦賜物品,況且,她也記得,就在不久前,她還曾看到過那佩子的。
丢了禦賜的東西,這可是大罪,因此柳穗兒一見到聞牧,只先跪下來請罪。
聞牧原來倒也不在意這些玉石寶器之類的東西,只這次皇後話語裏隐隐的奚落雖是被他應付過去了,可他到底還是挨了皇上、貴妃的訓,況且後來散席的時候,蕭貴妃因着皇上的話,又教訓了他幾句,且很動肝火地将昭陽殿裏當差的罵了一通。
在回西宮的路上,貴妃又啰嗦了幾句,只重點卻在于聞牧太過寵信殿裏當差的,特別是常秀。聞牧知道自從上次打架事件之後,蕭貴妃對常秀一直就很不待見,只因着自己當時的話,她暫時不好動人的,所以這次才又借題發揮地告誡他。
想到貴妃的惱怒,再想到常秀剛才的言笑晏晏,如今再見到柳穗兒這副模樣,聞牧原先已漸漸平緩的火氣卻不禁又冒了上來。
“你是怎麽當差的,皇上禦賜的東西也敢弄丢,看來本宮平日裏是太慣着你們了,你這是不想再在宮裏呆了是吧?”聞牧漸漸收攏了眉,眼中露出銳利的目光,對柳穗兒說的話裏充滿了冷意。
聞牧向來少訓下人,更少對女孩兒如此嚴厲,見柳穗兒被訓得眼淚都掉下來了,常秀連忙也跪下道:“殿下息怒,柳穗兒做事向來認真本分,只這次出了差池,想也不是有意的。”
柳穗兒見常秀幫着她說話,只抽抽泣泣地旁答道:“奴婢萬不敢丢了皇上賜的東西,便是上個月放置皇上給殿下的紫玉串兒時,奴婢還清楚記得見那佩子與其他幾件玉器放在一起,只因殿下向來不帶那佩子,後來我也沒特意留心過。這次去找,其他東西還都在,卻單單少了那個佩子,如此只怕是……只怕是……”
柳穗兒雖然不再往下說了,但衆人卻都聽明白了她的意思,一個月前還在東西,只這會子不見了蹤影,若是真如她所說的這般,那東西只怕是被人私底下順走了。
聞牧聽了,只猛一拍桌子,道:“難不成這皇宮裏面還鬧賊了不成,只那賊為何其他東西不拿,偏單單拿了那佩子,本宮這裏只那佩子值錢了嗎?”
柳穗兒忙道:“那佩子雖不是最值錢的,卻是殿下最不愛用,這次若不是為了這虎雀翎的衣服壞了,怕是往後多少年都不會有人想起它。說不定那賊……人也知道這情形,只故意撿了不起眼的東西下手。”
柳穗兒這番話卻是坐實了昭陽殿裏就是出了內賊的事兒,若不然,她失職的罪過怕是要更大些了。
常秀也跟着替柳穗兒求情道:“殿下,柳姐姐也是自幼在宮中的,宮裏的規矩她都知道,這些年也沒見她出過大錯,只怕這次的确是……”
柳穗兒見聞牧仍只是陰沉着臉不出聲,便又哭道:“奴婢平日裏雖是喜歡言笑,但做事卻向來本本分分,只求殿下能查清此事,還奴婢一個清白!”
聞牧卻是眉角一揚,先看了看柳穗兒,又瞧了垂首跪在那兒的常秀,忽而,竟是輕笑起來,道:“那你要本宮怎麽還你一個清白?”
Advertisement
柳穗兒擡首瞧了聞牧,然後又想了想,便道:“此物丢失的時間不長,能下得手的也定是殿裏熟知內情的人。那佩子是禦制用品,在外面一時難以出手,東西貴重,想賊人也不放心藏于他處,必是放于近身之所。況這一個月時間,奴婢們都忙于天贶節、殿下生辰、太後壽誕,也無人登記出宮,東西若真是讓人偷了,定還沒有脫手,只在那人手上。”
見聞牧只沉靜着不說話,柳穗兒又銀牙一咬,道:“如今只求殿下能逐個搜撿了奴婢們的房間,若到時仍查不出東西,打罰驅逐,奴婢也是認了。”
柳穗兒知道抄撿內廷也是大事,只她左右已是犯了丢失禦品的大罪,若是查不出來東西,她也只是多一層罰罷了。但若是真查出什麽來了,她身上的責任卻是要少了許多。如此一來,她倒寧願這般賭上一賭了。
聞牧聽了柳穗兒的話,只輕輕眯了眯眼睛,道:“你既是這般說了,那不還你一個公道倒的确是失了情理。如此,這事便由你着手去辦吧,你去跟李達還有吳尚宮說一聲。到時候,不管查出來的是個什麽結果,你也不會覺得冤枉了。”
柳穗兒聽了,只是大喜,連忙磕頭謝恩,然後便急忙起身出去找人手搜撿那個紫玉祥雲佩了。
柳穗兒下去以後,聞牧只看着常秀笑道:“還跪在這裏做什麽,準備跪到他們把佩子找來為止嗎?”
聽到聞牧的話,常秀也起了身,只低着頭道:“殿下今日這氣性便是連涵秀也吓得慌,何況柳穗兒她一個女孩兒家的,若真是出了內賊,這事兒也不全怨柳穗兒,殿下何必這麽吓唬她?”
今日這事,聞牧起先只覺着有些晦氣,事事不順,但回到殿裏,這一咕嚕事兒下來,他卻是感到有些不對勁起來,雖不知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但這并不影響他繼續把這出戲看下去。只是不曉得在這戲裏,究竟有哪些人上了這個戲臺子。
如此尋思着,聞牧又眯起了眼睛,只低首撩了腰間那塊被皇後寒碜過的佩子把玩。
“柳穗兒那丫頭平日裏的确有些過于肆意了些,讓她稍微得個教訓也好,至于你說的氣性,只瞧着今日這出戲,眼下卻反倒叫我覺着有趣了。從早上到現在,竟是沒有半件事兒順當的,你說說,是不是就是連我,也都做了幾回這戲中人。”
常秀突地擡起頭,只拿了晶亮的大眼瞧着聞牧。
見聞牧只低頭擺弄這手裏的玉佩,半晌,他才緩緩言道:“先會兒還惱成那樣,這會兒倒又拿了當戲瞧,抄檢內廷這麽大的事兒,主子也能開玩笑,涵秀總是趕不上主子的心思,卻是被越說越糊塗了。”
聞牧卻是笑彎了眼:“你竟然也有糊塗的時候!這殿裏最不能糊塗的便是你了,你若是糊塗了,接下來要糊塗的卻不是我了?倒叫我上哪兒再去找個像你這麽貼心的伶俐人兒?”
常秀聽了,只垂手不吱聲。
聞牧沒有擡頭,忽卻又問道:“你說若是柳穗兒什麽都沒搜到,那又該如何?”
常秀看不清聞牧臉上的表情,遲疑了一會兒,才慢慢答道:“按律是要杖責遣離的,只她本不同于旁人,怕是不能按着一般的規矩來,況且,現在事情還說不準是怎麽回事兒……”
因是抄檢,少不得鬧鬧哄哄的花了不少時候,況且見過那佩子的只有幾個人,搜檢的過程便也更慢了起來,一番功夫下來,時間就折騰到了子時。
外面在抄檢,聞牧也沒睡覺,洗漱過後,只拿了本書歪在羅漢床上看,常秀見夜深了,怕聞牧這樣看書傷眼睛,正想提醒主子先休息了,等明早再看結果也不遲,可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門外一陣喧鬧。
常秀看了聞牧一眼,見聞牧根本沒擡頭瞧,便自己走到門口要推了門向外張望,不想卻正碰上如海和捧雪端了盤子要進來,常秀讓開兩人,只對如海問道:“外面怎麽回事兒?這麽吵吵嚷嚷的!”
如海低首答道:“是柳姑娘領了人在搜各間屋子,因說是主子的命令,大家原也無話可講。只到了安公公那兒,安公公卻是不讓進,說是姑娘得了勢便把往日的情分都不顧了,只會作踐人。姑娘聽了,便急得和安公公吵了起來。”
聞牧雖沒看門外,耳朵卻尖,他也聽到了如海這話,只不經意地道:“安德和柳穗兒一向交好,如今讓柳穗兒領頭搜了自己的房間,也難怪他會不服氣。只卻不知道這兩人到底是往日的情分大些,還是捉賊的興頭強些。”
常秀聽聞牧這話似是帶了幾分嘲弄,只又轉身走到他跟前,皺着眉頭,輕聲道:“兩人各有自己的道理,也各有自己的難處,殿下何必笑話他們。若我是安德,定也不願讓柳穗兒随意搜了房間的,畢竟兩人不止是平日裏交好,安德頭上可還有着副主事的名分兒,面兒上到底有些過不去。”
聞牧嘴角突然露出一抹笑,道:“所以我說今兒這戲都是有意思的,便是沒找着東西,這戲份也是看足了。只不知道這出戲的結局又會是個什麽樣子。”
常秀抿了抿嘴,正待說話,門外忽然傳來一個急促的聲音道:“啓禀殿下,東西找到了!”
常秀轉首看了,卻是杏兒滿臉通紅地跪在門外,那臉上的顏色,也不知是興奮的還是跑得急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