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正貼在一起的兩人俱是一驚,聞牧只手上力道一松,常秀卻是慌得一把将他推得老遠。
聞牧站直了身子,低頭卻見不着常秀的表情,只能看到他通紅的頸項,于是,便把頭湊近他耳邊兒低聲問道:“這會兒覺得甜了沒有?”
接着,沒等常秀回話,卻是擡頭沖門口喊了聲:“進來。”
推門進來的是柳穗兒和杏兒,杏兒手裏捧着個托盤,托盤上擺着件疊好的紫紅色衣物。
“也不怕苦了殿下。”見兩人進來,常秀只低首輕聲說了句話,便端起桌上的盤子,也不和進門的兩人打招呼,就急急要出去。
聞牧知常秀臉皮薄,眼下定是臉上紅得不敢見人,便也随了他,只伸手招了杏兒到跟前,道:“皇上給的這衣服,吳尚宮也說好,只我沒仔細看,卻不知道好在什麽地方。瞧着這顏色花裏胡哨的,不年不節的天裏,可是穿不出去。”
柳穗兒跟着上前,将盤子裏的衣服取出,又雙手托着遞給聞牧,然後笑道:“主子這說的,本是皇上舊衣,若真是年節裏穿了,才是不像,過年過節的,誰不是裁了新衣穿?倒是平時裏穿出去,讓別人瞧個眼饞才是真的。”
聞牧知她也是說笑,只接過她手上的衣服看了,嘴裏卻道:“也不知道這東西好在何處,耐水耐火?難不成還真能把這衣服放火裏燒着試了?偏你們見了都說好,我只瞧着這紫色的料子跟個花蝴蝶似的。”
柳穗兒卻是捂了嘴笑:“這都是奴婢們女孩子家女紅上的見識,主子又怎會清楚,若是主子拿了篇文章來問奴婢好不好,奴婢定也是答不出個所以然來。”
聞牧聽了,只是笑笑,又拿了那虎雀翎衣裳翻了看,卻聽門口一聲響動,擡首瞧了,原是常秀送完盤子回來,臉上倒是好了不少,只還有些紅暈。
聞牧忙朝他招了手,道:“快來見見這稀罕物兒吧,我雖不知道這東西稀罕在什麽地方,但聽她們說了,卻都只道是好東西,你便是像我一樣,瞧不出這物什兒好在什麽地方,也當來開開眼界。”
常秀見了他手上的東西,卻是眼睛一亮,只急步走上跟前,接過左看右看,又翻了裏子細瞧,柳穗兒在旁邊見了,只戲谑道:“瞧小常公公這模樣,倒比主子要識貨!主子看不出好,還只當別人都是和他一樣的呢!”
聞牧卻不信,道:“涵秀也不懂你們女孩子家女紅上的事情,怎麽他就會同你們一樣,比我懂得多?怕不也是裝模做樣,在外行裏看熱鬧了。”
常秀聽了,卻是擡起頭,少見地反駁了聞牧,道:“殿下這次可說錯了,我曾聽人說,這種衣服,在平日裏雖是看不出好,但動作之間卻自有它的妙處。”
說着,他便自肩處将那衣服拎起,然後往外走了幾步,直到快近門口,方才回身面對三人,道:“你們可看仔細了。”
說着,他只将手中的衣服輕輕一抖,又前後左右擺了擺,跟着,又拿着衣服,面朝衆人,緩緩往前走了幾步。
Advertisement
衆人盯着那衣裳仔細看了,忽就聽見一聲驚呼。
發出聲音的卻是杏兒,常秀只笑看着杏兒,問道:“剛才可看見什麽了?”
“好像……是不是有只仙鶴在上面動彈?”杏兒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說話間都帶着結巴。
“那上面繡的仙鶴似乎的确是活了一般!”聞牧只揚了眉看向常秀,“既是杏兒都不知道這裏面的玄機,你也不做女紅的,卻怎麽曉得這上面的仙鶴在行動間會像活了一般?”
常秀見柳穗兒也一臉好奇地看向自己,方明白這三人雖都說了這衣服好,卻竟然都不知道這其中的奧秒。
他只拎了衣服,上前笑道:“虧剛才還有人說了什麽女紅不女紅的,竟不知道江南司衣坊的刺繡最出名之處不僅在于她的繡工精湛無雙,雙面繡無人可及,便是她不同光照之下顯出圖案不同就足以叫人驚嘆。”
見三人都看着他,他又抖了抖手上的衣裳,繼續道:“但最讓司衣坊名滿天下的,卻是其繡活物便栩栩如生,仿死物亦惟妙惟肖。剛才殿下提到此衣,我便對這衣裳起了好奇,以前只聽宮裏的老公說過,這會兒可算真正見識到了。人都說畫龍點睛,你們看這仙鶴的眼睛,可不是雙目傳神。”
柳穗兒只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虎雀翎,嘴裏嘆道:“以前只聽說司衣坊的繡工無人能及,他們出的精品繡活,若是壞了,別人便是想補都補不來,原來其中竟還有這種玄機。只可惜等奴婢大些,通了女紅的時候,司衣坊早已沒落,他們家出的精繡更是難見到了。那日接了這衣服,奴婢便掂在手裏左右看了,也只覺繡工精美而已。難怪當時吳尚宮在旁邊看了只是抿嘴樂,怕是正笑話奴婢眼拙不識貨呢!”
常秀見衆人都欣賞完了衣服,只讓杏兒将那虎雀翎收起來,又道:“剛才在門外就隐約聽着說什麽衣服怎麽穿之類的,怎麽着,殿下得了件好衣裳,卻舍不得穿了嗎?”
柳穗兒笑着道:“哪裏是舍不得穿,是殿下嫌這衣服顏色太豔,平日裏穿了覺得太招搖,年節裏穿了卻又是舊衣,正不知道拿這寶貝怎麽辦呢!”
常秀聽清緣由,只眉角微擡,道:“偏你往日裏是個伶俐人,今天卻被蒙了心,年節不能穿,可一些喜慶的日子,總是可以穿的,遠的不說……”
常秀話還沒說完,就見柳穗兒眼睛一亮,接口打斷他道:“再過一旬便是太後壽辰,正是适合穿這衣服。”
見衆人都看向她,她又繼續道:“太後娘娘向來疼愛殿下,殿下也是再孝敬她老人家不過。往年裏,太後娘娘生辰都是能簡則簡,今年是她老人家七十整壽,便是她再想簡樸着些,皇上也是不能同意的。就說殿下,不也一個多月前就開始給太後娘娘抄寫經書了嗎?便是皇上罰殿下抄書的時候,也沒見您耽擱了給她老人家抄經呢。”
聽柳穗兒提到聞牧被罰抄書的事情,常秀的眼神暗了暗,然後,卻又微笑着點頭,道:“說的正是,主子剛才說這衣裳原是太後娘娘省了自己的衣料給皇上做的,太後必是還記得的。這衣裳皇上保存了這麽多年,如今,又将它給了主子,正是一代一代舔犢心。”
說話間,常秀擡眼看了下聞牧,又繼續道:“老人家最是喜歡家裏子孫滿堂,兒孫親善和睦,太後娘娘看到這衣服,既會想到皇上的孝心,又能見着皇上的愛子之情,必定很是高興。”
聞牧聽了常秀的話,頓時覺得很有幾分道理。
難不成,父皇今天單單又另給了自己這件衣裳,其實就是這個意思?
心裏略一思量,他便點頭道:“如此也好,便按你們說的,回頭皇祖母生辰那天,便穿這衣裳吧!”
雖不是很喜歡這衣裳顏色,但這裏面既然有如此寓意,自然要穿在當用的時候。
常秀聽了,只又轉頭對柳穗兒道:“既然如此,這衣服也不用壓箱底了,左右不過十天就得穿,你們只先挂好了,防着穿出來的時候,衣上折了印子。”
說着,他表情又嚴肅起來,道:“這衣服既是這麽精貴,你們可要收好了,不然到時出了岔子,咱們可誰都擔待不起。”
柳穗兒接過杏兒手上的衣服,只嗔笑道:“小常公公,您就放心吧,咱們平日裏保管多少東西,也沒見出過什麽岔子的,偏經你手上過了,便格外謹慎些。這麽重要的東西,咱們會小心的。”
等柳穗兒和杏兒收拾好東西,告了退,聞牧見只剩了自己和常秀兩人,便又盯着常秀在那兒笑。
常秀雖是低着腦袋,卻能察覺到聞牧的笑意。被聞牧笑得不好意思,他連忙轉身出門喚人打了水進來,然後便繃了個小臉服侍着聞牧用了水。
偏聞牧洗漱過後,到了床上也不放過他,只拉了他的手不讓走,道:“主子現在倒覺出嘴裏有些上了苦味了,這可該怎麽辦?”
常秀見聞牧拿自己剛才一時沖動出口的話來擠兌他,只又急得滿臉通紅,忙道:“殿下先放手,涵秀再給你取糖去便是。”
聞牧自知道他這是借口,只怕這一放手,這個小人兒待會就再不會近自己身了,因只拿了個無賴的笑臉對着他,道:“要不你讓我多喝些水,去去嘴裏的苦味?”
常秀先是不解,待看到聞牧只直直盯着自己的嘴唇瞧,頓時明白了他的“水”是怎麽個“水”法,只趕緊移了眼神,嘴裏輕啐道:“主子這麽大人了,還沒個正經。”
剛說完,卻又轉而告饒道:“好主子,別鬧涵秀了,晚上還有正宴要緊,涵秀昨夜裏先是身上疼,後又被蚊子吵,一整晚上沒睡好,眼下上下眼皮子都打架了。主子行行好,先午憩了,也讓涵秀在外間打個盹兒。”
聞牧原也只是趁着酒興兒說了這番話,聽得常秀這麽一說,又見他一副怯弱的可憐樣兒,便到底有些不忍心捉弄他下去。于是,只輕松了他手,道:“逗你玩兒的呢,看你急的!”
接着又道,“你剛受了傷,身體不好,便是午間打那一會兒盹,你那榻上睡着也不舒服,不如到我床上來歇着吧?”
常秀只趕緊縮了手,低了眉眼,道:“殿下又糊塗了,那日裏不就說過,涵秀這傷雖有些好了,但還是碰不得,兩人擠一塊兒,若不小心碰到,不又要讓涵秀搬出去了?”
聞牧知常秀說的是實話,也不好再勉強他,只得放了手,一個人午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