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自從被聞牧拉到床上以後,常秀心裏就一直忐忑得很,別說是睡覺了,便是連閉眼睛,他都不敢全合上。
除了他娘,常秀還從沒和其他人如此親近過,再加上這人又是他一直以來小心侍候的主子,心裏驚懼之下,他不由更是小心翼翼注意着耳旁的動靜,如此,便是連呼吸都變得緩慢起來。
本就睡不着,忽又聽到主子問起他家裏的事情,猶豫之間,他也就含含糊糊地說了。說完以後,想到前年此時,他還在蠶室裏熬日子,心情便又不由低落了幾分。
現下,聽到五皇子突然說要給自己講故事,常秀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便只能靜默着不出聲。
聞牧見他不做反應,呼吸卻是稍稍頓了頓,知他聽見自己的話了,便開口道:“這故事,我也是聽旁人說的。說是從前有一家主人,養了一只貓和一只鹦鹉,貓是白色的,很精致,很漂亮,但性子卻是有些懶,不太愛搭理人,只有在主人身邊的時候,才最是溫順聽話。那鹦鹉有着五彩斑斓的羽毛,很機靈,很聰明,也很會說話,雖然整日裏叽喳個不停,但也把見過它的人逗得很是開心。”
聞牧突然輕笑了下,又道:“只是,這鹦鹉是天上飛的,貓兒是地上跑的,鹦鹉自然比不得貓兒能在地上随着主人到處亂跑。況且,貓兒乖巧,又毛茸茸的,能被主人抱在懷裏,還會跟主人嬉鬧撒嬌。所以,主人總是喜歡貓兒多些,見天的帶在身邊兒,至于鹦鹉,最多只是在空閑時候逗它說些趣話兒。”
聞牧的語速很緩慢,加上夜裏說話本來聲音就低些,常秀竟不覺就被拉進了他的聲音裏,原本有些低落而緊繃的心緒也不由地微微放松。聽得故事的主角是兩只動物,覺得頗為有趣的他,最後便是連呼吸也漸漸變得平穩起來。
聞牧繼續說道:“可如此一來,鹦鹉就不高興了,鹦鹉想了:以我這麽聰明伶俐、美麗大方、優雅高貴的樣貌,憑什麽還不如一只貓兒得寵呢?那貓兒既不像我這般會說話,又沒我這般讨人喜歡,除了皮毛白點兒、身子軟點兒、跑得快點兒,能在地上走動了,它什麽地方比我強啊?”
聞牧說故事時,還變換了嗓音,只尖着嗓子把鹦鹉的聲音學得惟妙惟肖。常秀聽了,開始還不吱聲,待後來聽得他聲音越來越怪,卻是忍不住按捺住笑聲輕輕聳了聳肩,聞牧察覺了,故事便說得更是用心。
“于是,羨慕嫉妒之下,那鹦鹉就想,這麽下去可不成,我一定得找個法子把那貓兒給比下去了。可它心裏雖這麽想,做起來卻很是困難,打又打不過那貓兒,罵那貓兒又不理睬它,況且要讓主人看見了,指不定還要罵它欺負了貓兒。然後,那鹦鹉冥思苦想了幾天,終于有一天,一下子豁然頓悟了。”
說到這裏,聞牧的聲音卻是越來越低,常秀本聽入了神,便不知不覺擡了耳朵往他嘴邊兒送。聞牧見了,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又繼續道:“那鹦鹉有一天突然想明白了,即使它比過了那這只貓兒,其實也沒什麽用,這事情關鍵還是在主人身上,還要看主人喜不喜歡,主人是怎麽看自己和那只貓兒的。那鹦鹉又琢磨着,主人喜歡貓兒,肯定是因為那貓兒全身一片雪白,潔白漂亮,整天将那貓兒帶在身邊兒,抱在懷裏,定也是因着那貓兒幹淨。鹦鹉就想了,看來我使不得要用個法子,把那貓兒弄髒了,讓它不能被主人整日裏抱着,主人見了他渾身是髒,肯定就會漸漸遠它了。”
聞牧感覺懷裏的人将腦袋慢慢移到自己的頸項處,微微呼出的氣呵在自己脖子上,弄得隐隐作癢,但他卻不敢有動作,怕一有動靜,又将這個小人兒給吓了回去。
于是,他只專心說故事,道:“這鹦鹉是這麽想着,偏偏那貓兒卻是個極愛幹淨的,整日裏只把自己的皮毛理的一塵不染。鹦鹉一看,急了,好在這家主人從不拿鏈子拴它,于是它便開始見天裏飛到貓兒身邊找它玩耍。鹦鹉覺着,這貓兒都是愛玩愛打滾的,只要它玩起了性兒,還怕它不髒嗎?它這般做了,誰知,那貓兒卻是個性子出奇憊懶的,便是與其他那些貓兒,竟也是一點都不相同,其他的貓兒喜歡的,它都不太沾染,見着鹦鹉來逗它玩兒,它也不太理會,只徑自玩自己的。”
“鹦鹉這下急了,見一計不成,只得再想一計。它又想了,既然這貓兒自己不沾髒的,又不上它當,那只有它來親自動爪了。它原也是天上飛的,從那貓兒頭上飛過去,就是落下點灰塵、泥土什麽的,那麽細小的東西,那貓兒也定是感覺不出。于是,它便開始自己給那貓兒‘上色’了。”
聞牧講到這裏,卻是住嘴停下不講了,常秀正聽的出神,忽見耳邊沒了聲響,不禁一急,竟抓了聞牧的袖子輕輕拽了拽。
聞牧覺察到常秀的動作,只嘴角微微翹起,眯了眯眼,又開口道:“那鹦鹉是這麽做了,偏偏主人卻是極喜歡那貓兒的,見貓兒髒了,也只是勤快些幫它洗了澡,并不見得有多厭惡。這下,鹦鹉可沒辦法了,她也不敢當着主人的面兒欺負那貓兒,不然,先讓主人生厭的,定會變成它自己了。正當鹦鹉一籌莫展的時候,這天裏,主人家又來了只老鼠。”
Advertisement
常秀聽了,卻是一奇,也不知道這時候跑出一只老鼠來又有什麽用?難道這鹦鹉是想指使貓兒去捉老鼠,弄髒了皮毛,好讓主人不喜歡?
只聽聞牧繼續講道:“那老鼠來了,和先進門的鹦鹉和貓兒的關系都還不錯。但那鹦鹉卻尋思着,自己在天上飛的鬥不了那只貓兒,這會子來了個地上跑的,若得它相助,還怕治不了這貓兒嗎?于是,它待那只老鼠便越來越好。那老鼠同貓兒的關系本也不錯,只那貓兒性子偏懶,并不常同它玩耍,再加上鹦鹉又有心和它好,它和鹦鹉的關系便漸漸親密了起來。鹦鹉見火候也差不多了,便慢慢兒開始了它的計劃。”
聞牧頓了頓,又道:“鹦鹉也不在老鼠跟前說貓兒壞話,只一個勁兒地誇貓兒好,間歇裏說貓兒這樣、貓兒那樣的,一次兩次,老鼠也沒太在意,等次數多了,老鼠也不高興了。老鼠就想了,咱們都是在地上跑的,憑什麽主人就喜歡貓兒多些啊,有魚有蝦的,都是先緊着貓兒,自己只能跟在後面撿些殘羹冷炙,這麽想着,這老鼠對貓兒也就漸漸起了嫌隙。鹦鹉見老鼠也開始慢慢讨厭起貓兒來了,不禁一陣高興,心想,這回多了個幫手,它還不能把那讨厭的貓兒給攆走嗎!”
聞牧說到這裏,又停了下來,常秀等了半天,卻再不見他說話,便拿攢着聞牧袖子的手又拽了拽,但聞牧卻只不見聲響。
“後來呢?”見聞牧久不搭理,常秀沒了辦法,偏生又極想知道故事的結果,只得輕輕開口問道。
聞牧見他自上了床到現在,總算是主動開口說話了,只眉角一揚,開口了,卻不是繼續講故事:“後來……”
他微微頓了頓,才道:“後來,這故事沒聽完,我就走了,所以,就沒有後來了。”
聞牧覺着袖子又是一緊,低頭側看,在昏暗的光線下,只見常秀微眯的眼睛下,俏生生、尖翹翹的小鼻尖微微一聳,顯是極不滿意這樣的答案。
于是他又笑道:“雖然沒聽到結尾,不過,你倒是可以猜猜,這故事裏最後是鹦鹉攆了貓兒呢,還是貓兒勝了鹦鹉呢?究竟誰會成為最後的贏家?”
常秀聽了,只把頭一擡,不想他的小腦袋與聞牧的下颌離得本就近,這一擡首,卻讓自己的嘴唇順着聞牧的下颌滑了過去,聞牧也是一驚,再看向常秀,即使光線昏暗,還是能看到,他的整個小臉似乎都紅了起來。
聞牧正待開口促狹,卻被常秀一口打斷了話,道:“鹦鹉是以有心算無心,貓兒是深得主人寵愛,誰勝誰負只在主人家怎麽看。我瞧這故事裏的三只動物都不是最後的贏家,說到底,他們都是為着主人喜歡,逗着主人高興,讨着主人歡心,那個主人才是最得便宜的。”
常秀見聞牧盯着自己,生怕他提起剛才的事,只急急忙忙答道。完了,他又加了句:“誰聽過貓和老鼠做朋友的,還有人家主人家,養貓養鹦鹉,還會養老鼠?說這故事的人定是自己瞎編的,一點都不合乎情理。”
聞牧聽了,先是一愣,然後突然一把緊摟了常秀。常秀只覺着自己偎着的胸口一陣劇烈的震動,半晌才停了下來。又過了一會兒,他才聽耳邊傳來聞牧帶着笑意的聲音,道:“還是涵秀聰明,涵秀說的對,最得便宜的還是那個主人。至于說故事的人是不是瞎編的,我也不知道,反正也只是這麽聽一耳朵而已。”
故事說完,兩人又都不出聲了,只常秀這一夜,既驚又吓,既羞且惱,到了這會兒,心緒卻是不知不覺地放松了下來。感覺身子越來越暖,慢慢地,這幾日沒睡好的瞌睡便全都籠了上來。聞牧聽他呼吸逐漸悠長,知他也該困了,便也不再逗他說話,只将他摟得越發緊了起來。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