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6章
見周圍人都下去了,蕭貴妃這才對聞牧正色道:“你可知道母妃這會兒叫你過來所為何事?”
“是為四皇兄的事麽?”聞牧歪頭看了蕭貴妃,雖是好奇的語氣,卻是眼底幽黑,不見絲毫波動。
貴妃嘆了口氣,只捉了他的手,道:“這便是了,你只一點就通。皇上這幾個皇子之中,怕就數你的資質最好,只是當初母妃為了護你,硬是讓你做了頑性,幸好你自己也争氣,并未真的耽溺進去,私下裏只比你那些個兄弟更發奮上進,只可惜如今……”
“娘娘說這些個做什麽,”聞牧一口打斷蕭貴妃的話,“即便是以前多讓父皇煩心,如今在父皇面前,牧兒也不比其他兄弟差了,娘娘為這種事情煩神,卻是多想了。”
蕭貴妃聽了,不僅蹙眉未解,思慮反倒更重,她長嘆了口氣,而後對聞牧說道:“你也知道,母妃恩寵不比北邊兒,尊貴不如皇後,如今皇後得了聞放,只怕比北邊兒那頭的還不好相與。原先朝上談到立儲的時候,只中宮反對的最是厲害,可如今她過繼了老四,梅家那老頭兒也只怕是立儲立晚了,他手底下的人,連着幾天上了折子。你皇奶奶原只說要靜觀其變,可就怕這變來得太快,都變得我們措手不及了。”
聞牧聽了蕭貴妃的擔心,反是一把握住她的手,笑道:“皇奶奶既開了金口,娘娘又有什麽不放心的。民間有句話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有皇奶奶坐鎮,再變也變不了我們的,娘娘只管放寬了心。況您自己不也常說,不求孩兒以後能有多大的宏功偉志,只求能平平安安封個王侯就夠了麽?”
蕭貴妃聽了,卻是眉梢微挑,然後一把抽了手,跟着又拿手指在聞牧頭戳了戳,佯怒道:“這會兒倒拿話來抵你母妃,說給外人聽的你也記着!若只求你封個王侯将相,母妃這些年來辛辛苦苦倒是為了哪般?你前些年夜夜秉燭夜讀、聞雞起舞又是為了哪般?”
約莫是覺着自己語氣略重了些,她收回手指,又逮了聞牧的手,道:“以前在親王府的時候,你父皇前路未知,我們伏低做小不惹事,非但是自保,也算是不給你父皇添麻煩。母妃也知道這些年來委屈了你,但如今在這宮裏,你若真只想外封個親王,只怕就算你有這個心,旁人卻都容不下你。”
聞牧聽了,臉上卻更是嬉笑:“娘娘既已伏低了這麽多年,那再委屈些日子又有什麽?如今四方未平、邊疆未定,看父皇那意思,眼下怕是沒有心思立儲的。不然依了父皇的性子,怕不朝上早有動靜了?現下裏,朝廷上這般吵吵嚷嚷,最把這當戲瞧的怕就是父皇了。娘娘本應是最了解父皇的,如今卻叫皇後娘娘擾亂了心思,忘了父皇的脾氣,反要叫牧兒提醒。”
蕭貴妃聽了,回顧想想,果覺近些日子的事兒正應了兒子的話。不然,若依了皇上以往的性子,殺伐果斷,東宮立與不立,這種事情定是早已下了決斷的,但如今他卻是任着底下一班子大臣在朝堂上起紛争,倒的确像是有幾分在觀察的意思。
想到這裏,蕭貴妃不由心下一驚,但随即卻又暗自慶幸——幸得當日聽了太後的話兒,只叫她兄長莫在朝堂上再提立儲之事,便是這幾日,也只在朝上做了中立的态度。
在立儲的問題上,皇上雖未發話,可這宮裏宮外的事兒,如今怕是都看在他眼裏了。
想通了這個,蕭貴妃不覺面上一寬,但話裏語氣卻也沒有多少喜意:“母妃的确是急了些,可這也是沒辦法的,北邊兒那頭,心思只怕比九尾狐貍還多些。以前在親王府,她便是從貼身侍女一步步爬到了庶妃的位子上,就連東邊和南邊的,也吃了她不少暗虧,你當你父皇膝下僅你們幾個皇子皇女只為着喜好娈……”
想想聞牧畢竟是未更事少年,蕭貴妃話到嘴邊,忽又收了回去,轉而說道:“以前在府裏頭,出生沒出生的,只怕叫她暗地裏弄沒了的還要多些,偏她還最得你父皇的寵,幾次三番也沒捉着她的狐貍尾巴。我原也只把她當了對頭,為了防她,便是連你的聰慧也不敢叫顯露出來。哪知道,向來默默無聲的東邊兒,這回卻一下子弄出這麽大的動靜來,只怕,我們都把東邊那頭給看低了。”
蕭貴妃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又道:“平日裏只看東邊的行止端正,不偏不倚,卻原來都是收買人心了,也難怪王嫔和蕭淑嫔都向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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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中宮皇後的坤安殿在北、西、南三宮門的東邊,故蕭貴妃稱中宮為東邊的。
蕭貴妃這番話原也是有緣由的。如今北宮的李賢妃,本是當今天子聞晟幼時在宮裏便跟在身邊服侍的小宮女,情分長短自然比旁人不同,加之她本就花容月貌,對聞晟的喜好了解甚深,頗工心計,善讨歡喜,又出有二子,因此,雖是身份低微,在親王府時,她也憑一己之力一步步攀到了庶妃的位置。
因着李氏出身不比聞晟的其他妻妾,所以最忌旁人得子,便是當時的側妃方氏,也就是如今的方德妃,都讓她暗地裏害了兒子。所以,後宮裏,說到最尊貴的雖是皇後,但要提到最讓人忌憚的,卻要數這個李賢妃。
至于蕭貴妃,以她的家世,便是做了其他王公貴族的正室也是不差的,可蕭家偏偏看中了當時的四皇子聞晟,雖聞晟的生母、也是當時的蕭德妃是她親姑媽,但在聞晟的親事上,卻到底沒能鬥過當時的中宮王皇後。最後,先帝一紙令下,指了正五品翰林學士梅誠玖之女為四皇子正妃,同時又把她指給了聞晟做側妃。
雖是同日入府,且她家世還在梅氏之上,但名分既定,她在梅王妃跟前也只能伏低做小。幸而她與聞晟之前雖礙着宮中規矩,少有接觸,但好歹也有表兄妹的情分在,因此,反倒是她搶在梅王妃之前,懷了子嗣,誕下了大郡主——也就是現在已經出嫁了的大公主聞珏。
自她有了身子,為了固寵,便讓自己跟前相貌出衆的貼身大丫鬟蕭紫雲入了聞晟的房。偏偏她自生了聞珏之後,便一直再無消息,反到是紫雲先生了三皇子聞斂。後來,紫雲因生子有功,從侍妾直接升了良娣,從此,她便對紫雲生了間隙。
待紫雲産下七皇子聞敕之後,蕭貴妃待紫雲的心思便更不如往日,反倒是正妃梅氏,不僅待紫雲一直親近,見她誕下聞敕後,還主動跟聞晟提了升其為良姬。
待得聞晟登基,冊封後宮的時候,也是梅皇後幫着已有二子的蕭良姬說話,蕭良姬升嫔時,方能得了個“淑”字的封號,這又比僅單單被冊封為嫔的王嫔貴重了一分,只她再往前走一步,便要到妃了。
故此,蕭淑嫔雖是從蕭家出來的,與蕭貴妃的關系反倒沒有和梅皇後來得親近,便是這次皇後過繼聞放,蕭貴妃聽說,蕭淑嫔也只在皇上跟前說盡了好話。
因着以往這些事的緣故,蕭貴妃的話,不止是針對了皇後和李賢妃,更多的,也是沖着蕭淑嫔的背主而來。
聞牧自是知道蕭貴妃的心結,只是做兒子的對這種後宮争寵卻實在是講不上什麽話,故他只在旁邊坐了,同是一副同仇敵忾、心情沉重的表情。如此,倒是把蕭貴妃讨歡了心,覺着兒子少年老成的表情甚是有趣和貼心。
于是,她不禁又轉憂為喜,笑道:“雖你父皇那兒現下不會定了主意,但我們這邊兒到底是要小心着些,誰知道別人會不會起了禍害之心?便是你殿裏的人手,也得要多添幾個。”
聞牧聽了,卻是面色微變,倏地收回了手。
他正待開口,只聽蕭貴妃又道:“這主意母妃是早拿定了的,你也別再說那些個用不慣宦人的借口了。母妃雖沒往你殿裏去,卻也知道,你近前服侍的內侍如今竟是少的可憐,難道除了那個常秀,其他的太監便都是死人不成?”
說到最後,蕭貴妃已是滿面嚴肅,就連自稱也都變成了“我”。
“我如今雖是少管你,可也不能什麽都由了你性子去,你當我不知道你殿裏的那些事兒嗎?那個常秀,服侍的你喜歡也就罷了,可前段日子,不僅惹得你生氣,你生日那會子,竟還為了他去跟你皇奶奶撒謊。若不是你皇奶奶跟前的人親眼看到那常秀在你外間榻上睡着,我都不知道你竟這麽寵着個奴才。你當初即是說他病了,怎麽就沒移出屋去?竟有病倒的奴才在主子房裏睡覺的道理了?到底是他不懂規矩,還是你故意對皇奶奶說了謊?”
見聞牧被自己一番話說得不出聲,蕭貴妃又緩了緩語氣,道:“母妃素知你是個有心數的,雖說用慣了一個奴才,平時寵着點也是有的,可若叫一個奴才的事兒牽到主子頭上,那就過火了。下次再有這樣的事,那個常秀,早晚是要打發掉的。”
聞牧聽了前面的話,原想分辨,待發覺蕭貴妃後來的話中不僅帶了怒意,更是對常秀生了嫌隙,便知道此時若再說些什麽,反倒容易惹得她更加遷怒。
于是,等貴妃話說完,他便只做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連聲道“是”。只他面兒上雖是不顯,心裏卻是暗怨,也不知那天是太後跟前的誰去了殿裏,竟連自己替常秀佯告病假的事情都給挖了出來。
蕭貴妃見聞牧的樣子,又想着獨子的聰慧敏銳似乎更甚從前,到底不忍過于苛責,于是,便把話又轉到給昭陽殿添人手的事情上去了。
聽到蕭貴妃說要從司禮監要些宮人過來,聞牧略一思考,便道:“其實,也不用添人,每殿的人手自有定數,娘娘見着我跟前的人少,不過是因為我把跟前的人都打發了。娘娘若是不放心,只從昭陽殿下面的小太監中選幾個人出來便是,左右他們也不過是幹些跑腿零碎的活兒,若是真鄭重其事的到司禮監去要宮人,倒顯得我們這邊不懂規矩,有些招搖了。況且,眼下這情勢,新進的宮人,娘娘就能放得了心嗎?”
聞牧的話自有幾分道理,蕭貴妃聽了,也微微點頭,可轉而一想,她又道:“前些日子,你殿裏不是打發了個小太監?既是少了個人,補齊人手也是應該的。至于說從下面選幾個近身侍候的,既你不想再多要外人,按你說的去辦便是。”
本不是多大的事兒,母子倆說完這些,又講了會子閑話,聞牧在吃了幾塊桂花糕後,便帶着柳穗兒離開了飛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