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聞牧見眼前的人終于又笑開了,便是滿目都只有那張溫潤的小臉,他将常秀拉到跟前,低聲道:“早上臨走時跟你說過找太後要了個好東西,剛才到叫你唬得全忘了!”
說着放開常秀的手,從懷裏掏出個小瓷盒,常秀頓時只覺得一陣香氣撲鼻。
“你身上見不得蚊蟲叮咬,這東西止疼止癢最好,聽說塗了還能防蟲,用我身上也是糟蹋了,給你這麽個小玉人用,卻是真真兒好!”
原來,常秀身子嬌貴,夏天裏最見不得蚊蟲叮咬,便是最尋常的蚊子,在他身上咬一口也能叫他腫上好大一塊,而且癢了過後還會疼痛難忍,幾天不退,要是叫蚊子叮多了或是叫花蚊子咬了,嚴重的時候甚至能讓他全身起紅疹的昏過去。
常秀初次發這毛病,幸好他自己心裏明白,早對聞牧打了招呼,不然聞牧怕是連太醫院的太醫都請來了。所以,即使在大夏天,常秀的衣服也比一般人多包了一層,偏着他體性陰寒,便是這麽穿着身上也極少發汗,只一直清清爽爽、蘊蘊涼涼,聞牧因此也最是喜歡往他身上湊。
“今早看你精神不濟,怕是前幾天叫蟲子咬的地方又發痛了吧?便是昨晚拉你起來,也擔心你叫蟲子咬了,現在屋裏沒人,正好也給你把藥上了。”
常秀微紅了臉,他垂着眼簾,輕聲道:“叫主子挂心了。”
然而,手上卻并不見動作。
聞牧只得道:“你不動彈,這藥卻怎麽上?難不成還要當主子的給你褪衣服不成?”
“涵秀自己回去上便成!”說着,常秀伸手便要接過聞牧手上的瓷盒,不想卻叫聞牧一把讓了開去。
“你身上一些疹子自己也看不見,左右我給你一起上了,倒省得你下次發了痛再麻煩!”
常秀最是了解聞牧的性子,聽了這話便知道他這是拗了脾氣,再是推辭不掉。于是,他只能紅着臉,磨磨蹭蹭捋了胳膊上的袖子叫聞牧上藥。
聞牧卻是不放過他,又一手探到他的腦頸後按了按,然後說道:“你這處的腫還沒退,怕是身上也沒消腫,就我倆在這裏,誰還能欺負了你不成,只伸個胳膊出來……我到是枉做好人了!”
常秀聽聞牧這話,已是帶了幾分不豫,便是再羞怯,卻也不敢違了他的意,只得慢慢吞吞地褪了上身的衣服,一身如玉的潔白卻是把聞牧看得眼睛晶亮。
聞牧見常秀一張小臉已是紅得不能再紅,便是身上也漸漸泛了粉色,知道這個小近侍怕是羞得不行,便不再鬧他,只将手裏的盒子打開,從他胳膊上慢慢塗了開去。
先是胳膊,然後是頸項,接着是後背,聞牧只覺着手上所過之處像撫過絲綢般的順滑,直膩得他舍不得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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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牧雖才不過十一,但長于皇家,見過的宮闱之事繁多,十一二歲的年紀,早已是開竅知事兒了,只是他身子骨未長全實,加上往日裏蕭貴妃管得嚴,即便知道些事理兒,自己卻從不曾做過出格兒的事情。
今個他見着常秀清清弱弱的身子,卻是往日難得一見,便不由上了性兒,雖不能真做些什麽,但手底下到底有些不規矩起來,只把這常秀的上身當了好奇的物什兒,上下摸了個遍。
聞牧還待繞到前面去上藥,卻讓常秀一把抓住了手,再不放開:“前面涵秀自己可以看到……”
“左右都讓我塗了,也不髒了你手!”聞牧笑眯眯地說道,也不放下手裏的瓷盒。
兩人僵持了片刻,到底是常秀強不過主子,只得松了手,漲紅着臉讓他塗了去。
聞牧塗完前面的紅疹,手卻不拿下來,趁着常秀羞紅了臉,将眼睛偏向一邊兒,只将手指輕輕按上他胸前的那點紅萸,忍不住又輕捏了下。
常秀一驚,呼得一下子掃開聞牧的手,沒先說話,眼圈兒卻是慢慢紅了起來。
見着常秀水光盈盈的雙眼,聞牧也覺着自己有點出了格兒,但面兒上卻又覺得有點過不去,因只能撇撇嘴道:“不過是上個藥,瞧你也大驚小怪的。”
常秀聽了,悶了半晌,卻突然哭了起來,也不見往日的持重冷靜,嘴裏只是抽泣:“咱們做奴才的,只是主子們手上的玩意兒。殿下只拿了奴婢去玩兒,以後若叫人知道了,蠱惑殿下的便又是奴婢。殿下只盡一次玩性就算了,再不想想,到時候打罵任人的便只有奴婢了。”
聞牧見常秀怯怯懦懦、梨花帶雨的可憐模樣兒,只覺得比往常更多了幾分說不出的嬌弱可愛,心下也有十分的憐惜和不忍。
可他對常秀雖有百般愛、千般好,但終究是做主子的,平日裏太後、蕭貴妃誰不寵着他,他往日裏更是萬般嬌縱,向來只有他對別人發脾氣的份兒,哪見過別人在他面前使小性兒的。如今雖是知道自己也有不對之處,行事有些過了火,但到底拉不下臉去。
況且聞牧心裏也覺着有些氣悶,想他平日對常秀千般疼、萬般愛的,不把他當一般侍人看,如今卻反被人說是不知體恤下人的主子,倒把素日裏的情分都抹殺了。
一時間,他只覺得頗是失了臉面,又想今日若不拿出些主子的威儀,往後怕倒真讓人蹬鼻子上臉,越發慣的沒樣兒了。
于是,便見他臉色一沉,把手裏的藥盒撒氣似的丢到一邊,冷哼一聲,沉着聲說道:“你也知道自己是奴才,別人是主子,眼下怎麽卻把主子都欺到腳底下去了。只仗着我平日疼你,舍不得罵、舍不得打你,便把什麽氣都撒我頭上,到叫我往日待你的情分全丢狗肚子裏去了。你見不得我這主子,便自己找個好主子去得了。”
說完,聞牧把手一甩,竟是轉身出了內室,只留着常秀一人裸着上身,抽抽搭搭的立在屋裏。
見聞牧真的離開了,常秀這才擡首,只默默看向聞牧剛剛出去的方向。又過了一會兒,他方緩緩穿了衣服,又彎腰撿起剛才被丢在地上的藥盒。
常秀将藥盒緊緊攢在手裏,只呆呆望着大門出神,過了好半天,也沒見他動彈,卻是不知心裏在想些什麽。直到外頭有個小太監有事進來尋他,他才恍若回神,匆匆跟人出了內廳。
……
烈朝的皇宮,是依前朝皇宮改造而成,皇宮的整個南邊前半部分是皇帝議事、朝臣上朝之所,與北邊的後宮之間有兩道宮牆相隔。
後宮又以皇帝的乾泰宮、皇後的坤安宮、兩者之間帝後成婚時所用的來儀殿、以及乾泰宮南邊的集萃殿為中軸,分為東西兩部分。東邊一道宮牆,由東乾門和東坤門進出,西邊一道宮牆,由西乾門和西坤門進出。所有宮門日間有侍衛把手,晚間落鑰,有侍衛巡邏。
西面按北西南方向,又分為北月、西日、南星三道宮門,每道宮門後所轄六殿,其中又分二大殿四小殿,大殿有正殿、前殿、後殿、側殿、副殿之分,小殿則一般只分為正殿、後殿和側殿。
東面則有北地、東天、南人三道宮門,東天門後是太後的華陽宮,北地門後是太子的承景宮,因東宮虛懸,至今空置,南人門後是繼元宮,宮內又含六殿,卻是所有年滿十五的皇子們的居所,目前為止,只有大皇子聞致和二皇子聞敦各居一殿,待到皇子們年滿十八,則又将遷出。
烈朝的皇子,十歲前随母妃住同一殿,十歲後可獨居一殿,十五歲移居繼元宮,十八歲出宮建府。
上一年五皇子生辰,因是皇上登基後他們從親王府搬進皇宮的第一個生日,又是十歲整生,就着大喜,皇上下令宮裏上下隆重地慶賀了一番。今年因只是個小生日,再加上去年的生辰又太過奢侈,于是,蕭貴妃便自禀了皇上,說是今次只在殿內小小熱鬧一番。也因此,她不僅得了皇上的稱贊,還在宮內博了個賢良的美名。
晚上才是真正的慶祝,飛霞殿和昭陽殿上下張燈結彩,好不熱鬧。便是西宮的其他四殿,因與飛霞殿、昭陽殿同屬一宮門出入,就着蕭貴妃和五皇子的面子,也是挂了不少彩燈。
聞牧瞅着時候也不早了,便叫了小太監如順、小宮女杏兒一起往飛霞殿去了。常秀只立在殿門邊,臉色蒼白,靜靜看着他們不出聲,神情有着說不出的惹人憐惜。
聞牧卻是不望他一眼,便徑直走了過去,倒是跟在他身邊的杏兒往常秀處看了看,卻到底不敢出聲,只跟在聞牧身後匆匆走了出去。
到了飛霞殿,皇上已是在座,聞牧不緊不慢地上前給父皇行了禮,待聽得召喚後,便走到蕭貴妃身邊坐了下來。
皇帝聞晟年介不惑,但看上去卻只有三十歲的樣子,他相貌甚是俊朗,只一雙眼睛堅定似金、銳氣逼人,看得出聞牧的俊美倒有七、八成是源自于他。
聞晟膝下有七子四女,以皇帝而言,在他如此年紀,子息并不算裕足。今天他本被一幹臣子為立儲的事情弄得極不高興,這會子便是到了飛霞殿,也是神情嚴肅。底下的人見了皇上的表情,都是大氣不敢出,倒把好好的宴慶弄得死氣沉沉。
這邊的蕭貴妃卻也是有些心神不寧,她今天自太後的華陽宮回來之後,便一直在想着太後所言之事,眼下又見皇上在聞牧的生日宴上臉色不豫,原本心思便多的她更是把這當成了皇上的暗示。只是在皇宮大院眼目衆多之下,她又不能失了顏色,便只得按下不安,強自言笑。
至于宴慶的主角,五皇子聞牧,自下午對常秀發了一通火,便一直未再搭理過常秀,他自然不會真把常秀趕出去給了其他主子,晚上出門時看着常秀的表情,他便知道這小人兒已是服了軟,只等着自己發句話兒。
但他轉念一想,又覺得即便再寵常秀,也總不能失了皇子威儀,便是他曾經豢養的寵物,即使平日裏嬌縱萬分,但該聽話時還不是伏伏帖帖?到底那只是讓主子開心的玩意兒,若是寵物養得連主子自己都不高興,那又有什麽意思。
這麽想着,聞牧眼前卻閃現出常秀下午那委屈含淚的模樣,便是晚間出門時他那楚楚可憐的表情,也讓他心下不禁生了幾分憐惜和不忍。于是,整個晚上,他也是心思不定的度過去了。
見着席位上的三個主人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底下的宮人們雖不知是怎麽回事兒,但能在主子近前服侍的都是平日裏處事乖覺之人,便是心底裏覺得萬分奇怪,他們面兒上也不敢露了半分,只是服侍的越發謹慎,生怕一不小心,沖犯了座上的主子們。
于是,好好的一個慶生宴,就在三位主子各有所思的沉悶情形下過去了。
只這一夜,便讓宮裏頭猜測紛紛,也不知道眼下局面未定,皇上的這番言行,究竟意味着下面又會生起怎樣的波瀾。
沉悶的情勢下,除了幾個仔細的,誰也沒注意到,五皇子平日不離身邊兒的那個小太監,也是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