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皮膚看起來不再是蒼白色,而是帶着青色的那種白。
和蓋了層青色的薄膜一樣。
幾人趕到時,他正虛弱的扶靠在牆邊。
看到三人來了,孫唯笑笑,重新跌了回去,靠坐在牆邊。
或許是消耗了太多身體的能量,也可能是生命力之前透支的太多,更或者是打進體內的針劑有某種不知道的對人類有害的成分。
當天淩晨兩點多,孫唯一改虛弱,皮膚下的血管暴起,青色的血管下像流動着某種古怪的蟲子,一股一股頂撞皮膚。
他眼睛蒙了層灰白色,瞳孔無神,一度看不清面前的景象,只能望見白茫茫的一片。
人生最後的幾分鐘,孫唯體溫升高,皮膚短暫的恢複了正常人的顏色,又很快淪為灰白色,和他皮膚一起轉變的,還有他的生命力。
孫唯在成為實驗品那麽久,打過無數針劑,最後還是沒能抵擋住喪屍病毒,成了實驗失敗品。
針劑令他的身體出現變異,在轉變為喪屍的那一刻,他後脖頸的地方冒出凸刺,手指甲蓋和腳指甲蓋逐一脫落,血肉中長出綠色的東西,分泌出粘液。
看到孫唯變成這副樣子,最憤怒的不是兵子,而是陳焰。
陳焰腮邊緊抿,唇線繃成一條線,眼角因為生氣生出紅色,他什麽也沒說,伸手擰斷了孫唯的脖子,找了堆枯藤爛葉蓋在他身上,和兵子一起點燃了屍體。
紅色的火苗在他眼中跳動,陳焰好像是對餘犀說,也好像是在自言自語。
他說:“那群實驗室的人都該死。”
他語氣冷漠,神色肅穆。
兵子紅了眼眶,狠狠擦掉眼角的淚,重複道:“那群實驗室的人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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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犀不知道為什麽,感受到陳焰身上散發出一種頹然的,類似于秋天葉子凋零的氣息。
他在短短一瞬間,生命力好像邁入了老年,失去了以往的活力。
餘犀覺得,他更像一個死人了。
她有點開心,覺得他和她更像了。
孫唯的死并沒有引起多大的轟動,他死在底下洞穴裏,除了餘犀三人,沒有其他人知道他的死訊。
基地內的巡邏變得越來越松,可能是上面的人覺得找不到孫唯了,也可能是他們猜測到孫唯已經死了,亦或是離開了基地。
不管哪種結果,最終都已經表明,他們找到孫唯的希望非常渺茫。
與其抱着那份渺茫,安排大量人手巡邏基地,不如徹底放手,不再去管。
于是,在孫唯死後的第三天,基地內的巡邏再次恢複正常。
這天早上,郎震靠在房間一側的牆上,和周圍幾人交流最近得來的情報。
他摸搓下巴,低聲說:“聽說是實驗室裏跑出個實驗品,具體是怎麽跑出來的,那群人沒說,只說是找不到了。”郎震啧了聲:“那群拿人體做實驗的也太弱了,還能讓實驗品跑出來。”
他心裏對那群躲在基地暗處的人挺不齒的。
應該說,他對拿人體做實驗的人都挺不齒的。
一路上遇見那麽多實驗機構,研究的方向五花八門,拿人體做實驗的也不再少數,但具體是在研究如何解決喪屍病毒,還是人類變異,郎震不得而知。
反正被研究的人都沒什麽好下場就是了。
周圍幾人安靜聽着,劉國裏在郎震說完後也将自己得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說到後面,他面帶猶豫的看向殷菁眉。
殷菁眉挑起眉頭:“這麽看着我幹嘛?怎麽,有什麽是我不能聽的?”
劉國裏低頭看地面,說出得到的最後一條消息:“我打聽過了,這裏的居民有一部分是早先的囚犯,這群人大部分住在前五區,我認識了一個第四區的囚犯,他是最早進到五安山監獄的,聽他說,他隔壁的牢房裏,早先關進一個叫殷堯的男人。”
殷菁眉不耐煩地表情在聽到殷堯這個名字後,徹底冷靜了下來,她表情閃躲,不敢去看劉國裏,手掌撐住牆壁,指尖因為用力變得發白。
殷菁眉嘴唇發白,問道:“後來呢?”
劉國裏沒想過隐瞞,把自己聽到的消息說出來。
“殷堯在他隔壁關了大概三個月,惹上了監獄內一個叫白六的男人,白六每天借各種理由找茬殷堯,在他失手打折殷堯腿骨後,殷堯被安排到了另一間牢房,據四區那個人講,殷堯在新牢房呆了三個月,死于一場監獄暴動。“
他頓了下:“是白六殺了他,用筷子捅穿了他的太陽穴。”
殷菁眉緊咬牙關,淚珠在眼眶裏打轉,她牙縫裏擠出聲音:“白六呢?我要殺了他!”
劉國裏:“白六在暴動後的第三天,被執行槍決。”
殷菁眉狠狠擦了把眼淚,冷笑一聲:“那可真是便宜他了。”
她說完這話,沒有繼續聽下去的意思,轉身離開房間。
上官南要去追,被郎震攔了下來。
“讓她自己緩緩吧。”
房間內氣氛沉重,其他人繼續說各種打聽到的消息。
陳焰想了想,把孫唯和兵子的事講了出來,引得一衆人驚奇。
沒想到基地要找的實驗品被陳焰救了,也沒想到實驗品最終沒能撐過去,死在了喪屍病毒上。
幾人對于孫唯臨死前變異的事情感到好奇,就此讨論起來。
看起來那群實驗機構的人從事的研究方向傾向于人類變異,也就是從變異動植物身上提取基因和物質,用于改造人體。
并不是為了抑制喪屍病毒,而是想制造出另類“喪屍”。
如何讓被感染的人和動物一樣,有自己的意識和思想,一直是某些機構的主要研究方向。
這種研究太過殘忍,為人所不齒。
五安山監獄是一群匪徒建立的,這群人具有極強的警惕性,加上大多是重要罪犯,裏面不乏聰明之輩,他們不可能沒有發現實驗機構的真正目的。很難想象他們會和實驗機構産生聯系,還光明正大的收留了這一批人。
說道最後,幾人讨論起離開的問題。
他們之所以來這裏,是為了幫殷菁眉打聽她父親的事,如今人也已經打聽到了,也就沒必要留下來了。
五安山監獄是一通看不見底的深水,脫身于它的B區基地更是魚龍混雜,摻雜在其中的組織、機構數不勝數,說不準就會惹上大麻煩。
他們不想惹麻煩,又玩膩了,只想早日離開。
從房間內出來後,餘犀看到陳焰靠在走廊的栅欄上抽煙。
他吸了口煙,盯着遠處的天際,目光深邃。
手裏剩下的半截煙沒有再吸,一直等它燃盡,他扔掉煙頭,黑色皮靴踩上去碾滅。
餘犀過來時,他沒有回頭,目光依然盯着前方,聲音冷冷淡淡,說道:“陪我去一趟實驗基地。”
餘犀:?
陳焰:“我有些事情想要确定。”
一開始,殷菁眉提議來五安山的時候,向來對這些事不感興趣的陳焰是第一個舉手同意的。
實際上,就算殷菁眉不提出來,他也會提出來。
有一件事沒有幾個人知道,五安山監獄是他從小長到大的地方,這裏的一磚一牆,一草一木,他都無比熟悉。
他曾在這裏打鬧,在這裏和囚犯學習撬鎖,學習打拳射石子。
他在這裏聽他們吹牛打屁,聽他們講自己如何構建完美的殺局,如何逃脫警方的追蹤。
他在這裏呆了很多年,直到後來為了上學離開荒漠。
末世後他一直沒有回來過,也一直想來看看這裏變成了什麽樣子。
沒想到再次來到這,已經是末世一年多以後了。
陳焰皺起眉頭。
現如今的B基地看起來很好,實際上平靜的外表下,暗潮湧動,各方勢力盤咋,連人體實驗基地都過來橫插一腳。
他有幾分懷疑,在基地內從事人體試驗的并不只有一隊,暴露在大衆視線中的很可能是吸引火力的一隊,暗處可能還有另一隊。
那一隊才是人體試驗的主力部隊和技術部隊。
陳焰有種預感,他可能會在裏面遇見熟悉的人。
他現在身體狀态不佳,雖然力量巨大,但身體的脆弱性和力量呈正比,真要遇上實驗隊,他逃脫的可能性很小。
陳焰的目光在餘犀身上掃視一圈。
跟餘犀相處的越久,他發現越不了解她。
餘犀身上有很多秘密,甚至比他身上的秘密還要多。
就在他覺得他要觸及到一點了時,她稍稍暴露出另一面,又讓人覺得從未了解過她。雖然不知道餘犀以前是幹什麽的,也不知道她到底厲害在哪裏,但陳焰猜測,餘犀的能力很強,或許是他見過最強的那一波,足以媲美超強變異動植物。
有她在,他有八成把握,在遇見實驗基地的人後平安逃出去。
他看向餘犀,等着她回答。
餘犀不明白他在講什麽,也不知道他嘴裏的實驗基地是什麽,但她聽到陳焰說陪他去,她雙手搭在栅欄上,無意識捏了兩下,看到栅欄上出現小坑後,謹慎地擡頭去看陳焰,見他沒發現,她用手蓋住坑窪的地方,點了點頭。
35、誤闖
在她點頭後,陳焰頓住,盯着她看了幾眼,像是沒想到她會回答的那麽快。
他手撐在栅欄上,沉默片刻說:“你不用回答的那麽快,我不着急,你可以多考慮些時間。”
餘犀不知道有什麽好考慮的,去實驗基地對她來說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和去地下洞穴、去綠洲、乃至去14區一樣,沒什麽太大的區別。
餘犀再次點頭,并肯定地說道:“不用考慮了。”她瞅着陳焰問:“什麽時候去?”
陳焰凝視她一眼,沒有說話。
當天之後的時間,餘犀沒有見到陳焰。
到了第二天,白天一整天,她仍然沒有看到陳焰。
淩晨一點鐘,餘犀躺在床上睡得正熟,感覺到什麽東西推了她一下,她迷茫地睜開眼睛,就見陳焰站在房間內。
最近幾天夜裏沒有月光,屋內沒有光線,漆黑一片。
餘犀揉揉眼睛,打着哈欠坐起來說:“幹嘛?”她最近又開始犯困了,一犯困就容易睡覺。睡着後被人叫起來,往往臉上不會有什麽好臉色。
陳焰手裏捏了把鑰匙,擱在手裏轉了兩圈,說道:“起來,我們去基地。”
說完出了房門。
餘犀穿好衣服,接了盆水洗把臉,清醒清醒。
出門就見陳焰靠在欄杆上。
除了他以外,劉國裏也站在走廊裏,聽見開門聲,劉國裏擡起頭,沖餘犀笑了笑。
餘犀困頓地打哈欠,含糊不清地說:“他也去嗎?”
陳焰點頭。
他本來沒打算讓劉國裏一起去的,但這兩天他暗中搜查基地的時候被劉國裏撞見過。
劉國裏是他父親的朋友,勉強算從小看着他長大的,對發生在他身上的事一清二楚。
陳焰想躲過他很難。
劉國裏身手不差,加上悶葫蘆一樣死跟在他後面,陳焰無奈,只好帶着他一起行動。
一路上,三人很沉默,只劉國裏偶爾和陳焰說幾句話。
餘犀除了打哈欠還是打哈欠。
她有時會閉上眼睛,聽一聽血管和胸腔內的血液流動聲,有時會捏捏手臂上的血管,感受皮膚下的血液溫度。
時不時擡起頭,瞅兩眼陳焰,目光在他脖子上來回晃蕩。
看的次數太多,別說陳焰了,連劉國裏都發現了。
陳焰破頗不自在的摸了摸脖子,回憶起被咬時的恐懼,下意識離餘犀遠了點。
一旁的劉國裏悶聲笑了兩下,看到那倆人聽見笑聲後看過來,急忙停住笑聲,掩飾般的咳嗽幾下。
他們走的路很偏,幾乎全是餘犀從來沒有走過的。在各大樓層後轉圈,偶爾經過很窄的、僅容一人通過的小道。
劉國裏會搶先一步走在前面,餘犀走在中間,陳焰則落在最後面。
道路七拐八拐,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陳焰終于停了下來。
三人面前是一棟灰色的小房屋,四四方方的,靠近東邊那面有一道人工搭建的梯子。梯子用鐵片焊接而成,一直順延到房屋頂部。
梯子下同樣用鐵片焊上,組成一個大概三米長、半米寬的鐵皮小屋。
鐵皮小屋上沒有門。
陳焰摸出一把鑰匙,三兩下打開四方屋頂的房門。
那扇門同樣是用鐵皮制成的,綠漆斑駁脫落,到處都是鏽跡,門的邊框和底部是被雨水沖刷的紅色痕跡,歷經長年累月,逐漸滲透到石頭縫裏。
餘犀看到陳焰手上的鑰匙,确定那是她在房間內看到他拿的那把。
餘犀瞥着破爛不堪的小門,說道:“實驗基地在這裏?”
陳焰搖頭。
房間內的空間很小,裏面沒有太多東西,只有四周擺放的竹竿和木板,它們太久沒見太陽,一直在潮濕的地方呆着,導致表皮發黴,長出幾個灰白的蘑菇和成片的菌斑。
房間內空餘的地方很小,三人進去後,整個房子仿佛被塞得滿滿當當。
陳焰沒在房子裏多留,走到左邊窄小的鐵皮通道。
通道往下延伸,一直延伸到地底深處。
通道比正常樓梯要窄,僅供一人勉強通過,兩邊沒有扶手,走在上面和空中攀爬一樣,稍不注意就會掉下去。
底下看起來很深,掉下去的話不知道還能不能活着。
這條通道以前有人走過,樓梯邊上有一條長長的繩子,一直延伸到黑暗裏。
陳焰打頭陣,先一步走上樓梯。
他走的很慢,但步伐很穩。
餘犀跟在他身後,後面是劉國裏。
劉國裏末世前的職位特殊,走這種危險通道和玩兒一樣,他瞅瞅餘犀,生怕她害怕,安慰道:“你放慢腳步,不要看兩邊,就和走平常的樓梯一樣,不用怕,有我在後面看着。”
餘犀沒吭聲。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三人終于走到地面。
餘犀從樓梯上跳下去,跟着陳焰在地下到處亂走。
這裏的地下通道和地下洞穴明顯不同。地下洞穴是天然形成的,雖然有人工開鑿的痕跡,但很少。
這裏一眼掃過去,全部是人工打造的通道,和商場的地下層一樣。
拐了幾個通道,忽然有說話的聲音傳過來,陳焰駐足,身體貼近牆壁,往拐角處望了一樣,然後回頭沖劉國裏搖了搖頭。
接下來三人的行動變得更加小心。
旁邊的牆壁不知道什麽時候變成了純白色,幾扇鐵門貼合在牆上。
有輪子滑動的聲音襲來,劉國裏快速的打開一扇門,三人閃了進去。
鐵皮門沒有關緊,留了一條很小的縫隙,足以讓外面的聲音傳過來。
推輪子的是一男一女,兩人一邊走一邊聊天談話。
那個女人聲音很小:“三號室裏的人太奇怪了,怎麽會變成那樣。”
男人嗤笑一聲:“這誰知道?誰知道那群人給三號室的人打了什麽。”
“昨天那人太可怕了。”
“是挺可怕,那樣居然沒死……”
餘犀聽得很清楚,她沒将聽到的話說出來,擡頭看了眼陳焰,不出所料的在陳焰的臉上看到了沉思,她知道他也聽見了。
除了外面的聲音,餘犀回頭,看到了房間內的情景。
這間房在外面看起來不大,內部空間卻極大,房內兩邊是兩排整齊的玻璃房間,每間房內放着一張床,床上躺着面色蒼白的人類。
玻璃房間呈四方形,每扇玻璃牆都是透明色,房間內的人可以透過玻璃牆看到其他房間的人。
但他們此時全部緊閉雙眼,一部分人的手腳被人铐在床上。
有部分人身上挂着點滴,塑料瓶內的液體顏色各異,最多見的是碧綠色。
那種翠綠的顏色,看起來就不正常。
餘犀面無表情,跟在陳焰身後。
劉國裏慣常憨厚的臉上,露出吃驚地神色,他驚異地看着玻璃房內的人,神色中充滿好奇。
就在幾人打量房內人的時候,突然,一間玻璃房內的人眼珠動了動,接着緩緩睜開眼,扭頭往他們的方向看了一眼。
三人頓時駐足。
那是個女孩兒,看起來十五六歲的樣子,顴骨高聳,眼珠深陷,可能是威脅力太低,她沒有被铐在床上,此刻瞅見人來,緩慢地從床上坐起來,身體靠在枕頭上。
簡單的起身動作仿佛耗盡了她的力氣,她粗喘兩口氣,有氣無力地說:“你們是誰?”
餘犀在她起身的時候,看到了她變得灰白的小腿。
三人誰都沒有說話。
女孩兒也不在意,她看起來很久沒有見到陌生的正常人了,此刻看起來很興奮。
她自顧自說道:“你們是基地裏新來的醫生嗎?不對,醫生都是要穿白大褂的,你們為什麽沒有穿白大褂?”
她說着看向餘犀。
可能是同為女性,餘犀給她的感官要親切一點,她更願意和她交流。
餘犀知道白大褂是什麽,她沒開口,只是沖着女孩搖了搖頭。
女孩兒:“不是醫生?那你們是怎麽進來的?”她歪着腦袋,噢了聲:“我知道了,你們和我一樣?”她擡起頭,目光看向挂在一旁的點滴瓶。
劉國裏開口了,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問道:“你是什麽時候被關進來的?”
那個女孩兒也沒隐瞞,扒拉着手指頭,認真回答道:“十七天,我被關在這裏十七天了。”
劉國裏走過去,在小女孩的玻璃門前駐足,他看了圈周圍,再次問道:“其他人呢?也都是那時候被關進來的嗎?有沒有關的時間比你長的,有最近關進來的嗎?除了這間房子,其他地方還有像你們一樣的人嗎?”
女孩兒木然地看着劉國裏,在他說完後,她表情明顯煩躁起來,瘋狂抓了兩把頭發,手從腦袋上拿下來時,指縫裏挂着黑色的頭發,她聲音尖利的喊道:“叔叔,你好煩啊!你問了好多問題,我都記不住哪個是哪個了!”
劉國裏和陳焰對視一眼,隐約發現了女孩身上的異常。
劉國裏沒再繼續問,目光在各個角落的監控上掃了一眼。
他常年從事危險行業,監控這類小玩意根本不放在心上,早在進門的一瞬間,他就察覺到房間內的所有監控被人關閉了。
實驗基地的人要随時觀察房間內實驗品的情況,關掉監控的幾率很小。
所以——
劉國裏指着明面上的監控,說道:“那東西是你關掉的嗎?”
女孩擡頭看了眼監控,歪着脖子,腦袋幾乎呈現九十度,半晌讷讷道:“不是我關的。”
劉國裏眼神中的失望神色一閃而過,緊接着後背一涼,剛想問是誰關的,就見小女孩擡起沒有挂吊針的那只手,直指對面那排玻璃房,手指頭停在某個玻璃房的方向,說道:“是他關的。”
她和這裏的人不一樣,不像其他人那麽愛睡覺,她大多數時間都是清醒的,所以房間內發生的事很少有她不知道的。
小女孩:“我看見他睜眼睛了,還看那個東西了。”她指着監控說道。
女孩的話音剛一落下,被她指過的那間玻璃房裏傳出嗬哧嗬哧地粗喘聲,然後,在衆人的目光中,那間房的主人半眯起眼睛,冷冷看着這邊。
那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個子看起來不高,身體瘦弱,頭發貼着頭皮剃掉。雙眼是單眼皮,半眯的時候給人一種陰險的感覺。他鼻孔随着喘氣聲微微擴張,随即冷笑一聲,說道:“你們是偷溜進來的?”
不等餘犀等人回答,他又篤定道:“看起來是B基地的,剛來這裏沒多久吧,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就敢這麽冒失的闖進來?”
他語氣裏夾雜的惡意非常明顯,奈何餘犀三人都是不擅長言辭的人。
餘犀站在那裏,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陳焰目光轉動,在各個房間掃視,同樣沒有理他。
倒是劉國裏注意到他了,轉身問小女孩:“他是什麽時候進來的?”
小女孩如實回答:“他剛來一個星期。”
劉國裏哦了聲,挑挑眉。
那男人見沒人理他,也不生氣,嗬哧嗬哧繼續喘氣。
餘犀注意到,随着他的呼氣聲響起來,他脖頸處的青筋也一同鼓起來,像一條條青色的扭曲的蛇,在皮膚底下蠕動,仿佛随時随地會撐破皮膚,掙脫開束縛。
她鼻翼動了動,聞到了很多駁雜的味道。
空氣裏不僅彌漫着腐屍的味道,還有許多其他的說不清楚的味道。
那些味道又多又雜,幾乎蓋住了腐屍味。
餘犀蹙眉,心情因為這些味道變得不好了起來,她悄悄走到陳焰身邊,抓住他的胳膊,臉埋在他後背,勉強阻擋了一些味道。
36、只咬你
劉國裏表情一言難盡,撇開目光,故意朝離陳焰兩人相反的方向走了兩步,一邊走一邊撓着腦袋啧啧兩聲。
那個女孩的目光一直放在餘犀身上,看到餘犀的動作,她眨着眼睛問:“你們是情侶嗎?”
餘犀:“情侶?”因為埋頭說話的原因,她的聲音很悶。
她說話時,開口中有細微的氣流竄過,透過薄薄的衣服,呼在陳焰的皮膚上。
陳焰後背僵直,不自在地動動手指。
小女孩啊了聲:“你們不是啊,那你喜歡他嗎?”她好像又找到了一個話題,說道:“我有一個很喜歡的男生,他坐在我前排的位置,我每天上課都會偷偷看他,可他最後變成喪屍了。”
因為藥物,她的記憶力變得不大好,“我忘了他是怎麽變成喪屍的了,好像是被哪個學生咬了吧,也可能是老師咬得?誰知道呢,反正他變成喪屍了,就算是知道被誰咬也沒有什麽用了。”
她腦袋靠在牆壁上,笑了一下:“我當時還想跟他一起變喪屍呢,後來覺得他太不靠譜了,看到誰都上去咬一口,也不管咬得人是男的還是女的,張嘴就咬。我還沒談過戀愛呢,也沒親過別人,萬一跟他在一起了,他還到處咬人,我會生氣的。”
陳焰在聽到她的這番話時,目光終于落在她身上。
女孩沒注意到他,像是在問在場的人,又像是在問自己:“你說,我要是變成喪屍了,會不會也到處咬人。”她垂下腦袋,語氣低了下來:“我不想咬人。”
劉國裏別開目光,心中不忍,沒有應聲。
餘犀沒注意小女孩後面的話,她還停留在前半段話中,等女孩說完,她讷讷開口:“不能到處咬人嗎?”
女孩:“當然!”
餘犀:“他咬別人你會特別生氣?”
女孩:“會啊,我氣得都吃不下飯了。”
她說完,又天真的補了一句:“他要是只咬我就好了。”
餘犀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陰郁男見沒人理他了,也沒作妖,繼續躺在那裏。
陳焰在房間內四處走動,他的注意力放在那些瓶瓶罐罐上,偶爾會觀察一下病床上昏迷的人。
餘犀來到一間玻璃房門前,這間玻璃房主人身上的味道最重,幾乎和喪屍一模一樣了。
她瞅了那個人一眼,見是個四五十歲的女人,女人的頭發灰白枯燥,手臂上有一道很長的咬痕,從胳膊肘的地方開始,一直延伸到肩膀。
傷口沒有包紮,皮肉裸露在空氣中,上面塗着紅色的粉末。
餘犀知道,她快要變異了。
她擡頭看向女人的吊瓶,發現裏面是一種紅色的液體,那種類似于人類血液的紅,頂部覆蓋一層白色的泡沫,看起來和什麽動物的血一樣。
過了十分鐘,劉國裏走到門口,打開條門縫朝外面看了一眼,在聽見樓道內的動靜後,他又輕輕關上門。
那個陰郁男一直觀察這邊,看到他的動作,嗤笑一聲說道:“你們果然是逃進來的,進了這裏,就別想出去了。”
他和女孩一樣,好像很久沒有和人說話了,不管幾人有沒有在聽,繼續說道:“每隔半小時,樓道內會有巡邏隊來回巡邏,每隔一小時,會有護理人員進每個房間檢查。讓我看看時間,唔,距離她們上次檢查已經過去五十分鐘了。”
他聳聳肩膀,幸災樂禍道:“你們還有十分鐘的時間。”
他說:“十分鐘後,七號室會多添三具活死人,”他指着距離房門最遠處的空玻璃房說道:“真巧,昨天剛擡出去三個失敗的實驗品,你們正好補上。”
餘犀站在女孩子的玻璃房前,伸手推了一下房間門,沒有推動,她看了眼門上,望見上面有一個類似刷卡的東西。
陰郁男注意到她的動作,提醒道:“沒有門卡的情況下,玻璃門是打不開的,你別白費力氣了。”
那個女孩也說道:“這個是打不開的。”
餘犀沒再推門。
正在這時,之前她觀察到的那個快要變異的女人突然動了起來,她手腳被铐在床上,渾身痙攣,身體劇烈抽搐抖動,嘴裏發出嗬嗬地聲音。
她嘴中流出透明的粘液,那種粘液沾滴到枕頭上後,白色的枕頭瞬間黑了一片,發出燒焦的聲音。女人的下巴在接觸到粘液後,皮膚被腐蝕掉,露出裏面森紅的血肉。
面對如此情景,陰郁男和小女孩都安靜下來。
正當陳焰要探查女人身上發生的異常時,他耳朵動了動,聽到愈來愈近的腳步聲。
陳焰打了個手勢,劉國裏默契收到,迅速在房間內尋找起藏身地點。
房間內除了兩排玻璃房,靠近門口的位置和距離門最遠的位置還有幾間房,那幾間房和正常的房間一樣,石塊砌成,外面塗成白色。
劉國裏之前觀察過,裏面放着很多醫用器械和雜物。
還有兩間放了床和沙發,看起來像臨時值班的地方。
他推開其中一扇門,鑽進去後,動作熟練的藏進沙發底下。
陳焰邁腿走向另一扇門,走了一半想起還有個人,回頭拽了毫無動作的餘犀,同樣開門閃了進去。
這間房不大,能躲人的地方不多,陳焰怕餘犀中途鬧出什麽幺蛾子,拉着她躲床底下。
房間內的床是張不大的單人床,底下空間不大,兩人只好緊靠在一起。
餘犀的胳膊緊緊挨在陳焰身上,感受到他身體內散發的源源不斷的熱度,她心情突然莫名其妙好起來,瞳孔漆黑,再次往他身上靠了靠。
陳焰:…………
陳焰皺眉看她。
兩人躲好沒多久,外面傳來開門聲和輪子在地上滾動的咕嚕聲。
有一個女聲傳出來。
“0714號變異了。”伴随她的說話聲,一個男人上前,打開了0714號玻璃房,進去後按住床上的女人。
那女人正是剛才餘犀覺得快變異的女人。
她的左半邊臉的皮膚已經完全被粘液腐蝕掉,露出白色的骨頭。
嘴唇也腐蝕的一塌糊塗,露出牙齒。
奇怪的是,她臉上沒有血液流出來。
隊伍內的另一個男人也趕了過來,他拿起車上的針劑,用最快的速度打在0714身上。
針劑作用的很快,0714的抽搐動作停緩了些,就在衆人松了口氣時,她緩和的動作突然劇烈起來,嘴裏的粘液噴出一道弧線,沾在其中一個男人臉上。
那個男人捂住臉,大聲慘叫起來。
先前打針劑的男人再次給0714打了一針,但針劑已經不起作用了,0714臉上的皮膚徹底脫落,變成了紅色的怪物。
她吐出的粘液沾到手铐上,手铐被腐蝕成黑色。手輕而易舉從手铐中拿了出來。
她雙手掙脫開手铐,奮力起身,想站起來,但她腳上的鐐铐将她雙腿牢牢铐在床上,致使她沒能站起來,因為慣力一下子倒在床上。
趁着她倒下的空隙,一個男人再次拿了管針劑,趕在她反應過來時打進她身體裏。
0714號瞬間失去意識,倒在床上。
那人打完針劑,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籲了口氣說:“她變異的也太快了吧。”
一個短發女人手持本子,翻開兩頁,說道:“按理說不應該這麽快的,”她擡頭看了眼吊瓶:“是不是注射的藥劑太多了?”
男人語氣暴躁:“誰他媽知道,新來的那個老頭和瘋子一樣,但凡注射他藥劑的實驗品,一個個變異的都比別人快。”
他一邊說着,一邊擰開噴劑,往被0714號噴了臉的男人方向走去。
那個男人半邊臉毀容,皮膚被粘液腐蝕掉,紅色的血水淌了小灘。
他一只眼的眼皮被腐蝕掉,和下眼睑連在一起,蓋住整只眼睛。
男人噴霧在毀容男臉上噴了幾下,扒拉他臉上的傷口,仔細觀察後嘆口氣,說道:“找齊老吧。”
毀容男疼得直抽氣:“齊老在哪個幾號房?”
男人:“我哪兒知道!”
毀容男疼得快哭了:“我會不會變異?”
短發女沒什麽語調的說:“正好,你變異了接替0714號的位置。”
她将0714號嘴角流出的粘液收集起來,裝進一個小瓶子裏,然後扯掉她手上的輸液針,拿下吊瓶放到小推車上。
三人沒有鎖住0714的手铐,就那麽說說笑笑走了出去,鎖上了玻璃門。
他們走後,裝睡的小女孩和陰郁男相繼睜開眼睛。
從來到這裏開始,他們看了好多遍這種場景。
第一次看的時候還會難過,會躲在被子裏眼圈泛紅,看得多了,逐漸麻木,心裏起不了一絲波瀾。
無論是小女孩還是陰郁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