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四 她感覺那雙眼中藏着極深極深的情……
這場雨一直下到第二日的晚上,也沒有停。
寶瑜一直待在寒春院裏,老夫人傳話來說免了她這幾日的晨昏定省,寶瑜樂得不去。至于原因,她心想着,可能是昨日晚上過于尴尬,連向來臉皮比城牆厚的老夫人也懶得見她了。
唯一讓寶瑜覺得驚訝的是,宋老夫人竟然舍得重罰采玉。
上輩子,采玉在她的院裏嚣張跋扈了三四年,老夫人護着捧着,直到最後采玉勾引宋堰,被宋堰給一刀殺了,才算了結。
如今不知道老夫人是受了什麽刺激,竟然轉了性。
不過,她愛怎麽樣那都是她的事,寶瑜懶得操心,她只想要保全自己。
天将将黑的時候,采萍敲門來送藥。
寶瑜正低着頭,專注地給一只藏藍色的荷包上繡銀絲竹葉紋。
聽見門響,她趕緊三兩下咬斷線頭,把荷包輕輕放進針線簍裏,又抓了片布料蓋上:“進來。”
“大夫人,您這幾日可別出門了,風大雨大的,冷得好像初春。”采萍端着兩碗藥快步地走進來,邊小心翼翼地用後背掩上門,“您這幾天身子不好,喝了藥就趕緊歇下吧。”
“知道了。”寶瑜溫和應下,她接過自己的那碗,囑咐道,“你回去時候也喝碗藥,別着涼了。”
采萍笑得眉眼彎彎,她生得圓潤,頰邊擠出兩個酒窩:“诶。”
昨日請大夫來給二黃看病的時候,寶瑜順便給自己也讨了一副方子。
寶瑜記得清楚,前世二黃死後,她也跟着大病了一場,一半是因為傷心,還有就是被這纏人的壞天頭給凍着了。那場病來勢洶洶,她在床上足足躺了半個月,後來雖抽絲剝繭地好了,身子卻也大不如前了。
經歷了一世,寶瑜才知道,什麽金錢、權勢,全都沒有一副好身體來得重要。
她害怕再如同前世一樣生那場病,小心地預防着,能不見風就不見風。
采萍給二黃喂藥,喂了一半,寶瑜給接過來:“我來吧。”
采萍便垂手站在一旁,有一遭沒一遭地和寶瑜閑聊:“大夫人,咱們院裏有棵桃子樹,現在正開花呢,但是奴婢聽人家說,屋裏種桃樹不好。”
寶瑜偏頭看她:“怎麽說呢?”
采萍搖頭晃腦道:“說是因為桃花、桃枝、桃子,全都是紅色的,和血的顏色一樣,妖魔鬼怪都喜歡在桃樹上住,會給家裏帶來厄運。”
外頭陰風怒號,屋裏空蕩蕩的就她們兩個人,寶瑜被她這話吓得打了個激靈。
“別瞎說。”寶瑜笑着制止她。
上輩子,采萍和她并不算親密,直到後來那次遇襲,采萍用命救下她,寶瑜才知道這宋府裏還有着這麽一個善良的姑娘。
只是沒想到,看起來老老實實的采萍,原來是個小話痨。
采萍現在不到十四歲,還是個小丫頭,聽了寶瑜的話,吐了吐舌頭:“那不說了。”
她停頓了片刻,又道:“大夫人,聽說三爺剛剛回來了,是官府給送回來的,聽說是喝醉了,在賭場鬧事,被關了三天。”
宋正昀,寶瑜的手在空中停了瞬。她那個不學無術,每日只知道喝花酒、逛戲樓的小叔子。
宋正昀和她年紀相仿,只比她小了三個月,但十八歲了,也沒娶親。
整個淮寧都知道他那個放|蕩的名聲,沒人願意将好女兒嫁給他,差了的,宋正昀也看不上。
生于經商世家,宋正昀在算賬上很有天賦,只是人過于浮了。從前寶瑜盡大嫂的本分,每次宋正昀惹出事來,宋老爺和宋老夫人嫌他丢人,都是寶瑜親自去衙門領人,再把他送到私塾去,諄諄督促,勸他好好讀書,以後給宋家争光。
不過,或許真是應了那句話,人要是管的事多了,連狗都嫌。
宋正昀不但沒感激,還總是白眼看她,後來寶瑜才從他院裏一個仆人的口中得知,宋正昀煩她煩得很,說她多管閑事,日日盼着她早點被休。
“以後這種事,不用和我說。”寶瑜道,“咱們就在這寒春院裏好生呆着,外房的事,一概不管。”
采萍接過二黃喝淨的空碗,應了聲:“知道了,大夫人。”
采萍走後,寶瑜又在床上逗着二黃玩了會,看它精神越來越好,心裏頭也高興。
把手指放在二黃的腦門上,寶瑜輕聲問:“二黃,等你的傷全好了,咱們就回沈家,好不好?”
二黃仰着腦袋看她,低低地嗚了一聲。
“我今日抽空算了算我傍身的錢財。這一年的月俸,加上大爺死前留給我的一筆錢,差不多快一百兩。”寶瑜掰着手指頭算了算,“不多,但是也夠咱們花了。咱們在平昌有房有地,生活不知道有多舒坦,才不留在宋家受這窩囊氣呢,你說是不是?”
二黃嗓子裏哼哼一聲,像在附和寶瑜的話。
寶瑜笑了下,她拿出針線簍裏的荷包,端詳片刻,忽然又問:“那你想不想再要個爹爹?”
這次二黃還沒反應,寶瑜忽聽見窗外面傳來了“哐當”一聲巨響。
寶瑜急忙回頭看,幾扇窗子都嚴嚴實實地關着,并沒有異樣,寶瑜心口砰砰地跳,又盯着看了會,暗道自己多心。
她剛才聽那個聲音,好像是誰跳進來了似的。
“睡覺吧。”寶瑜沒心情再說下去,她忽然想起了那會采萍說的什麽桃樹招鬼的傳聞,覺得後背陰嗖嗖的。
她原本不信鬼神,可自從重生了這一遭,不信也信了三分。
說不定真有鬼呢?
寶瑜掖了掖二黃的小被子,下床吹熄了燈,臨轉身前,她下意識看了窗子一眼,身子卻猛地一僵。
寶瑜的視線盯着最東側的那扇小窗,剛才隐隐約約的,她看見好像有一道黑影走過去。
有人?
寶瑜不知自己是眼花還是怎麽,她緊張地咽下口唾沫,手摸上了針線簍裏的銀剪子。
她其實很害怕雨天,也讨厭雨天,前世,她死去的那一天,就下着雨。
寶瑜在原地站了片刻,還是決定打開門看一看外頭。宋府家丁衆多,上輩子十幾年,寶瑜沒聽說過宋府遣進過外人。但是,今天若是不去看一眼,她肯定是沒法好好睡覺了。
寶瑜想着,就看一眼,當給自己一個安心。
她拿着剪刀走到門口,将門推開一道小縫兒,悄悄地往外看。
雨聲更大了,噼裏啪啦地打在地上,把泥土砸出一個個小坑。院裏就那顆桃樹,開着粉白的花,其餘什麽也沒有。寶瑜松了口氣,她果然是多心,剛要關門回去睡覺,忽然聽見輕輕的腳步聲。
寶瑜呼吸一滞,眼睜睜看着一道黑影朝着自己走過來。
他好像在雨中站了許久了,渾身上下都已經濕透,黑色的布料黏在身上、腿上,是個少年的身形,但是步伐穩健,又好像是個成熟的男子。
隔着一步的距離,寶瑜對上那雙泛紅的眼,她感覺那雙眼中藏着極深極深的情緒,牢牢地攥着她。
寶瑜的心中驚濤駭浪一般。
宋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