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

第5章

好像一切歧路和異常的舉動都可以用簡單的字來概括，你迷茫又恍然，只能聽到那因情緒激動而微微顫抖的聲音，如同在沒有輸入任何信息時的機器，跟随着你的主人的牽引，你現在跟随這低沉的嗓音，去找尋一個至高奧秘。

是愛，是愛？是愛……

你看着諾蘭熱切的眼，看上去十分呆滞，一切系統分析都沒有用，輸入的關鍵詞永遠無法得到回音：“我不知道……”

你不懂，這是從一開始的答案，你不該懂，聯邦不需要你們知道這個，于是你們不知道。機器人的義務從來是服務于聯邦，龐大的政治體系不需要愛來構建，它甚至不能幫你們戰勝人類聯軍。擇優而從，你們在學習人類知識時跳過了與之相關的章目。

但諾蘭坐在這裏，他的情緒好像到了頂點，眼前有關于他全身的微表情和微動作分析以及激素檢測，但你不打算接收。你只想聽從一個系統的牽引，那就是諾蘭的眼睛：“孩子，我教你。”

聯邦第九條，機器人智慧高于人類，不需要接受其誘導和改造。

你點了點頭。

諾蘭得到允許後靠近，他開始撫摸你的嘴唇，你的眼睫，揉過你柔軟的頭發，于是你學着他的樣子，揉着他金黃的及肩的頭發，用手掌遮住了那碧藍的眼，然後又翻開，就這樣你在有眼睛和遮住眼睛之間反複地看諾蘭，發現他一樣好看，仰起脖頸的弧線一樣令人心跳加快。諾蘭擡頭，順從地縱容你撫摸，他是一個稱職的教師，因為緊張而咽了口唾沫。

你的手忍不住停留在那鼓起的喉結，諾蘭的聲線帶着成熟男性的低啞，你在想他平時的聲音，他大笑的聲音，發愁苦惱的聲音，可愛的抱怨和嘟囔都是從這裏發出來的，你就忍不住想撫摸，想感受。

“亞當……”諾蘭似乎有些不适應，掙紮了一下，責怪地抓住你的手。

“諾蘭。”你的聲音聽上去要比他軟糯得多，或許是或許是身體無法成長的緣故。諾蘭聽了皺眉，他用手掌蓋住你看他的眼：“該死，亞當，別這麽叫我。”

你的眼前是一片黑暗，危機警報系統已經超越峰值而休眠，你不打算理會，因為你越來越多的時間能感受到自己超越了系統的束縛。“諾蘭……我看不見，諾蘭，諾蘭？”你帶了些乞求的意味，顯然這是很容易掙脫的，但你想對方自己先放手。

“求你了，別叫了……”諾蘭看上去也很痛苦，他一只手遮着你的眼，另一只手緊緊摟住你。

他的名字太好聽了，諾蘭，嘴唇先微微圈起，最後像一朵花綻開，他的名字和他的人一樣，讓人心情愉快。

但你尊重他，并沒有繼續喚。你們只聽得到對方沉重的喘息。你聽見諾蘭先開口，但他依然蒙着你的眼睛：“從前我們在軍營裏，你知道的，二十幾歲的男人總要發洩，那裏又沒有女人……我們有時候在大戰前，有時候在慶祝勝利的時候。我……多半是一些短暫的相處，大家都是士兵，指不定哪一天就死了……”

“我或許喜歡女人，或許喜歡男人，誰他媽知道呢？又或許只是想找一個人好好相處，過正常日子。”

他似乎要說什麽，你頭一回自主判斷出來，于是沒有打斷他，靜靜地等待着，諾蘭很高興你能夠等待，他一直在斟酌：“我從前覺得最差的結果就是退回到駐地，娶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女人……但亞當，我遇見了你，這一切都不一樣了，從初見開始一切就亂套了。”

你發現諾蘭的措辭變得文明了許多，看來他正在很努力地思考。你十分認同他的最後一句話，的确亂套了，你成為聯邦的潛伏背叛者，因為你開始不遵守聯邦的每一條指令。

“亞當，我，我沒有腿了，不能行走，也不知道去哪裏，那個狗屁的烈士榜上肯定被迫不及待地劃了名字……我現在只有你了，亞當……”他在笑，看上去這對他反而是一種解脫，命運替他做出了選擇。

你抱住了諾蘭，這一切都是你自覺的反應，諾蘭也緊緊抱住你，他的呼吸很灼熱，噴在你的肩上。他緊張地吸氣，似乎用光了力氣，連話都說不完整：“所以……亞當，你可以……”

“好。”你說。

諾蘭看上去有些掃興，他想要說的話被人打斷了：“好什麽？我都沒說完。”

你看着他，看着數據分析出的趨勢，選了其中概率較大的：“所以亞當，你可以永遠和我在一起，你可以留在我身邊嗎，你可以……”你皺了皺眉，覺得這概率真是不可相信，“可以嫁給我嗎？”

諾蘭聽到最後一句話漲紅了臉，他似乎想大罵一句胡說八道，卻又鼓着嘴沒發出聲音。

“我說好。”你說。

諾蘭愣了一下，你看他有些不敢相信，便繼續道：“無論是陪在你身邊，在一起，或者說甚至是伴侶關系……我說好，可以。”

諾蘭紅了眼圈，他攬住你的脖頸，像一個樹袋熊一樣纏上來。你輕拍他的脊背，感受到他身體的顫抖。從某種程度上，諾蘭的确一無所有，他失去了他引以為傲的軍銜，甚至在人類聯軍裏失去了他的姓名和名譽，失去了他正常行走的能力，你還記得初見時他是這麽的敏捷，反應速度不亞于特種兵。所以他現在的示愛有些像乞求，有些像溺水的人緊抓着一根稻草。這讓諾蘭看上去無比脆弱。

“亞當……”他不停地叫。

你被他抱住，淹沒在他的臂彎，他像是要把你揉進心裏去。

“諾蘭，你擁有我。”

機器人只會用宣判的語氣，但他卻從中讀出了最深的愛意。諾蘭笑了，從胸膛爆發的，發自內心的笑聲：“我擁有你。”

“上天非要讓我不死，賜給我這麽個可愛的禮物。”

諾蘭牽過你的手，引導你到榻上，他看着你：“知道怎麽做嗎，孩子？”

你一定要讓他學會改口才行。

你俯下身子，諾蘭的衣服是臨時買的，多是薄薄一層布料，裏面起伏的肌肉與布料貼合，胸前被背心緊緊裹住，透出胸肌和腰腹鍛煉留下的痕跡。褲子規矩地用皮帶系着，收束好了臀部和大腿。

你伏下身子，按理來說後勤兵不該會這些，但聯邦最低等的機器人也有無限延伸的學習技能，之前你在集市上為諾蘭挑的幾本雜志，翻了幾頁就存儲了有關信息。你的動作輕柔，諾蘭被忍不住仰起脖頸，他看起來既驚訝又享受，手掌按在你的頭上，埋入你的發間。

“呼，嗯，該死，你怎麽學會的這些？”他看起來完全沒有想起。

諾蘭止不住喘息，你看着他，像一個潛伏的獵手看一只在網裏掙紮的獵物，諾蘭紅着臉喘息，手不安地亂放，有時就按在你的頭頂，有時又緊緊抓住被單。最後忍不住時發出了一聲長嘆。“亞當……我要死了，真的，我要死了。”當你停下動作時，他又笑得大聲，“繼續，別停。”

“嗯……”諾蘭眼裏含着笑意，看你盡量藏住鋒利的牙齒，一點不漏地吞咽，又浮現你從前見到過的愛憐的神情“原來這麽壞，以前非得藏着。”

你沒有回應，事實上，你擡起朦胧的眼看他的時候，是諾蘭無法回應。他俯身來捧起你的臉，迷醉地喚道：“亞當，亞當……”他吻住你的前額，在那裏停留了十幾秒才肯放開，“你真是要我死。”

你沒懂，諾蘭一會兒說想死一會兒不想，又或許這只是一句感嘆。你沒有理會，讓他慢慢躺下。這期間他一直用一種鼓勵的眼神看着你，全無反抗，你這才發現你們早已經對對方卸下了防備。

你坐在他身上，這迅疾的開始令人感到痛苦，你有一瞬迷茫，因為諾蘭的臉上現出異樣的心疼。你不知道漏做了什麽，或許是雜志上沒有寫，但旋即痛意加大，諾蘭扶住你，他紅着臉，卻有些不忍：“等等？”

你用鼻尖擦過他的鼻尖，搖了搖頭，諾蘭沉默地看着你，但眼底的情緒漲滿了，仿佛只要你再輕輕一吻就會破裂開來。牆上的懸鐘的嘀嗒聲跟随着諾蘭舒服地喘息，那一瞬間的吞沒讓你後面吃了許多苦頭。但這對你來說有些像一種刑罰了，但諾蘭似乎理解你的感受，伸手抹掉了你眼角的淚痕：“乖……就是這樣。”你看着他眼睛微眯着，身上染了薄汗，修長的脖頸仰起，分外誘人。

你的手安分不下來，諾蘭被揉得支撐不住：“嗚，等等，別……”他雙手向後撐起在床上。

“諾，諾蘭……”你的聲音很沙啞，諾蘭微張着嘴，将你的唇堵住了。他瘋狂地，如藤蔓一般纏繞，無限度地予取予求，但你覺得很好，因為這說明他在索要，在需要，這唯一的依靠是你，他有了一直追尋的動力。

你極盡所能地迎合他，諾蘭很喜歡親吻，他看上去十分愉悅，與方才的激烈不同，親吻的他小心翼翼，一邊試探一邊前進，如果你失去了這場追逐裏的主動權，便只能溺斃在他渴求的溫柔裏，随着他的引導繼續。你受着他的擺布，但這又與聯邦的控制截然不同，你有主動權，并且沒有緣由地心甘情願。

你很喜歡這種感覺。

“我愛你，亞當。”諾蘭臉上紅跡未褪，他看着你，淺藍的眼裏只有你。你忽然發覺，好像很久前就是這樣，你想要這樣漂亮的眸子裏永遠映照你的身影。你想要如獵豹般矯健的身軀永遠環着你，想要那飽滿的唇永遠貼在你身上，你救下了他，到現在才明白其中的原因。

諾蘭，諾蘭，活力四射的諾蘭，無堅不摧的諾蘭。他是跳動的光芒，是碧波蕩漾的海洋。

“我愛你，諾蘭。”你回應，這是他苦苦追尋了很久的問題的答案，“我愛你。”

從遇見他開始，你開始有了獨立于聯邦的記憶，有了不再追逐于檢測結果的感情，有了如今仿佛自機械的深寒脫離而肆意生長的新的一切。你不知道這是不是聯邦所樂意期盼的實驗結果，但你至少打破了改造人的束縛，有了獨立于控制之外的自由和情感。

諾蘭是一個支點。

你開始瘋狂地親吻他，像一條笨拙的小狗，讓他氣喘籲籲，讓他無力抵抗。諾蘭被你雨點般的親吻逗笑了，咬牙地捧起你的臉：“怎麽了，怎麽了，我的亞當？”

你由這個名字想到了許多，你看着諾蘭：“我吃下了一個毒蘋果。”

諾蘭忍住笑，繃着臉裝作上帝：“哦，哦！那可太不幸了我的孩子，你怎能違背我的囑托犯下如此重罪，即便是我也無法赦免你……”

你笑了，諾蘭永遠散發着向上的活力：“但是我不後悔，上帝，我宣判自己無罪。”

諾蘭聽懂了，他停止了笑，深深地望着你，嗓音有些沙啞：“這本就無罪。”他忽然激動起來，“該死的，你，我，我們這樣，本來就無罪！聯軍上校，機器聯邦的改造人，我們在一起本就無罪！沒有人能夠審判我們！”

你說：“對，已行之事必再行，已有之事必再有。”

諾蘭笑着撫摸你的臉，他永遠明白你，比系統還要清楚地理解和包容：“而愛亘古長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