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回局
墓室裏一片狼藉,遍地都是血跡和碎屍。
呼吸之間,除了血腥味就是自始至終彌漫在這個墓室的惡臭。
下來的二十幾個人如今已經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衆人的臉上都多了些謹慎和忐忑。
足金棺材的四角都站着一個人,他們一手扶住棺材蓋一手握緊□□,只等着胡庸一聲令下便可開棺。
胡庸踩在蓮花底座上面,他的手上戴着一雙金絲手套,裏外三層,長至臂彎。
蘇清晚知道這個手套的作用,因為他的手要伸進棺材,大多數時候棺材裏面都有些小機關,所以需要保護好手。
胡庸神色晦暗不明,蘇清晚和剩下的幾人雙手舉着手電筒盡力将棺材附近都照的亮堂些。
“開!”胡庸沉聲說道。
棺材四角的人用力推動棺材蓋,緩緩的将棺材裏面的東西暴露在衆人眼裏。不過蘇清晚看不見,只有上面的五個人看得見。
蘇清晚看到胡庸的臉色突然一變,他迅速伸手從棺材裏面拿出一尊閃着淡金色微光的佛像拿出抱在了懷裏。
“快關上!”幾乎是在他的手拿出棺材的一瞬間便大聲的對着周圍的四個人喊道。
那四人聞言雖不明白緣由,但是依舊迅速的想要将棺材蓋推回去。
“怎麽回事...”一個人突然問道,他的聲音有些顫抖,說着和另外三人對視一眼,便發覺他們和自己一樣,都是滿眼驚恐。
“怎麽了?”胡庸問。
“關...關不上...”四個人異口同聲,情緒都接近崩潰。
太壓抑了,從進入墓穴到現在,他們緊繃的神經終于在發現棺材無法蓋上時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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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清晚看到胡庸的臉色變得格外複雜,他嗖的一下從蓮花底座上跳了下來,然後對着墓室裏面的人喊道:“快走!”
蘇清晚聞言也知道只怕是大事不好,握住阿安的衣袖就打算往外跑。
“蛇...”就在這時原先站在棺材邊的一個人猛地摔倒在地上,他顫抖着指着頭頂。
蘇清晚往上一看,便看到挂在人屍燈籠上類似于蛇蛻的東西正在慢慢的變得充盈起來,首先是骨頭,然後是血液、肌肉、蛇皮...幾乎是一瞬間的事,頭頂上就飄滿了五顏六色的蛇!
“跑!別管了!”胡庸厲聲呵斥。
地上的那人一抖,趕緊手腳匆忙的爬了起來。
“小心!”蘇清晚一直看着他,驚覺就在他站起來的一瞬間,一條紫色的小蛇猛地鑽進了他的脖子。
“嗯?”他聞聲看向蘇清晚,眼神帶着疑惑,可是下一秒,就有一條紫紅色的小蛇猛地從他眼眶裏鑽了出來。
小蛇渾身沾着血,一雙眼睛看向蘇清晚然後對着他緩緩的吐了一下蛇信子,好像在說:下一個就是你了。
蘇清晚感覺自己的眼角都在抽痛,一雙腿怎麽也邁不動了。
“阿良!你在做什麽!”胡庸發覺蘇清晚站着愣神,大聲喊道。
“我...”
蘇清晚還沒說完,便看到那個足金棺椁上緩緩的出現一個身穿繡金袈裟寶衣,面容慈祥但是卻手握巨斧、長釘耙的佛。
和那面石牆上所畫的佛像一模一樣。
“爾等放肆。”
短短四個字,像是有泰山壓頂一般的威力,瞬間就讓墓室裏面的幾個人動彈不得。
蘇清晚睜着一雙眼睛,看那神佛赤着腳緩緩從棺材上走了下來。
他眼神憐憫,嘴角帶笑,從幾人面前緩緩走過,最後立足在胡庸面前,伸手将他懷裏的那尊佛像拿了起來:“不得無禮。”
蘇清晚這才清晰的看到那尊佛像是怎樣的。佛像雙手掐指放在雙膝之上,端坐在蓮花寶座上,寶座上部為圓形蓮花瓣覆蓮,下面為忍冬紋樣結合蓮花,摩尼寶珠,底下為方形臺座。佛像面容祥和,一雙眼睛含笑平視前方,渾身上下浮動金色微光,真切的表現了什麽是悲憫衆生之苦的大慈悲,不像眼前這佛,表面慈悲,但是卻讓人覺得他其實滿身罪孽。
身後驟然響起一聲不以為意的嗤笑,蘇清晚眼皮一跳,是阿安。
佛也聽到了,他緩緩的轉身看向阿安。
“為何笑?”
阿安聳聳肩:“覺得好笑就笑了。”
“放肆。”佛雖然說着不滿的話,情緒卻沒有什麽波動。他面無表情的看着阿安然後緩緩的擡起手中石斧,猛地對着阿安劈去。
就在這一瞬間,蘇清晚猛地被一股力道往外一推,撲通一下摔倒在石牆之外。
他竟然直接被扔出了墓室!
緊接着身邊又是撲通一聲,是胡庸摔了出來。
然後就是那個閃着微光的佛像恰好扔進了自己懷裏。
蘇清晚心裏猛地一跳,腦海中浮現剛剛被扔出來時看到的阿安的那雙眼睛,裏面沒有慌亂和恐懼,他平靜的看着自己,裏面深藏一絲悲憫。
他連忙站了起來然後将佛像塞進了胡庸手裏,嘴裏叮囑道:“爸,你先拿着佛像出去,我進去找找阿安。”
“不行,你不能再進去了。”胡庸一把拽住蘇清晚。
“可是阿安還在裏面,剛剛是他把我們救出來的。”
“我很感激他。”胡庸說着從地上爬了起來,握緊手中的佛像看着石牆那邊一片漆黑繼續說“但也僅限于此。”
蘇清晚聽着他冷漠的話,心裏不禁冷哼。果然是身居高位的人,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他臉上不顯,只是露出愧疚的神情,低聲祈求:“爸,你就讓我去吧。不然,我會良心不安的...”
“作為胡家的少爺,怎麽可以婦人之仁!”
“我...”
蘇清晚才說了一個字便感到手指刺痛,然後眼前一黑。
是了,算起來他們現在已經算是出來了,胡庸活着,胡良活着,兩個人足夠了。
蘇清晚再睜眼時已經躺在了自己屋子裏的軟榻上,身上的墨色長衫皺在一起,顯得有些亂糟糟的。
頭頂的星辰微閃,他顧不上看現在是什麽時辰就翻身往外跑去。
蘇清晚的手才放在門上,才想拉開門時指尖傳來一陣劇烈的刺痛。他皺着眉舉起手就看到依舊還在往外冒血的針眼。
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十個手指上都有一個不算小的針孔,而且還在往外冒着細小的血滴。
不對,這針眼一看就是剛紮的,紮他的那人應該還在這屋裏才對...
蘇清晚垂手轉身,朝着屋裏望去,不期然的看到正站在書架後面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谷叢隐。
他今天也穿着一件墨色的長衫,不過比自己身上的精致許多,衣擺和袖口繡着大片大片的祥雲紋。胸口那個懷表依舊挂在那裏,給渾身的黑,添了點色彩。
“打算去哪裏?”聲音有些冷冰冰的。
蘇清晚幹咳一聲,往他那邊靠了幾步,回到:“見過局長,我剛剛正打算找你,然後再去看看這次的竹簡...”回來的太過突然,他很好奇墓室裏到底發生了什麽,還有阿安,他有走出來嗎...
“我不是在這?”
蘇清晚想說自己醒來的時候你又不作聲,躲在書架後面誰能知道你在那裏?不過他不敢,谷叢隐現在的表情太冷漠了。
“局長,我給你泡杯茶?”蘇清晚說着就往茶幾邊走去。
“不用。”谷叢隐拒絕了,依舊站在原地沒有動。
蘇清晚看他這幅樣子,心裏躊躇了許久才試探的問道:“那局長要不要先回去歇會?”
谷叢隐沉默的看着他,置若罔聞,過了許久才說:“任務完成了就好,這次的你不用看。”回的是蘇清晚說他想去看看竹簡一事。
“嗯?”蘇清晚困惑的追問:“為什麽?之前不是都能看的嗎?”
“我說不許便是不許。”
谷叢隐的聲音格外的冷漠,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兩人互相看着對方,僵持了一會,蘇清晚才問:“局長怎麽中途回來了?”
谷叢隐并未理會蘇清晚,反倒是伸手從書架上拿下了一本書,是蘇清晚之前讀書的時候學過的屈原的《離騷》。
谷叢隐随意的翻了幾下然後扔到蘇清晚懷裏。
“下次我再陪你進詭事。”
蘇清晚将懷裏的書仔細拿好,聞言更加詫異:“後面的詭事還很難嗎?”蘇清晚記得這次去墓裏就是因為難,谷叢隐才會提議陪自己進去。
“這次的難嗎?”谷叢隐斜眼看着他。
“難。”
“你完成了。”
“可是...”蘇清晚想說因為有阿安的保護,然後猛地想起,谷叢隐是見過阿安的,便問道:“對了局長,你還記得那個叫阿安的少年嗎?胡庸找的向導。”
谷叢隐冷哼一聲:“記得。”
“你出來以後,他很照顧我。”
“噢。”
“你當時...有看出他有什麽問題嗎?”蘇清晚問的比較委婉,雖然當時斯州說阿安不對勁的時候自己反駁了他,但是他也知道阿安肯定有問題。
“沒問題。”
谷叢隐說完便擡腿走了出來站到了他的面前,“出了詭事,就不要再想裏面的事。忘記了我之前是怎麽叮囑你的了嗎?”
“好的局長。”
蘇清晚心裏其實是有很多困惑的,但是又感覺正如谷叢隐所說,進入詭事以後發生的一切都是胡良的經歷,與蘇清晚無關,他如果深究,就是在鑽牛角尖。
肩膀上突然一重,是谷叢隐将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蘇清晚疑惑的看向谷叢隐。
“去歇一會吧。”
蘇清晚想說自己不累,但是卻驚訝的發現自己的眼皮突然變得很重,幾乎是下一秒,他就眼睛一閉睡得昏天暗地。
谷叢隐伸手扶住蘇清晚往後倒去的身體,他一手攬住他的肩膀一手穿過他的腿彎,輕巧的将他抱了起來然後放在了軟塌上。
蘇清晚的臉色其實是有些憔悴的,雖然在詭事裏面的身體是胡良的,但是所有的情緒起伏都是他切身經歷的,一回來又被谷叢隐冷着臉說了一通。
谷叢隐伸手仔細的将他的衣裳擺正,順手還将一旁的毯子拿了過來蓋在他的身上,只留了一張臉在外面。
谷叢隐往外走去的時候貼心的将落在地上的《離騷》撿了起來,只是看到上面寫着的“衆皆競進以貪婪兮,憑不厭乎求索。”時眼神立刻變得晦澀了起來。
谷叢隐看着那句話停駐了許久,直到門外的老李敲了敲門他才回神。
“怎麽了?”
“局長,你屋裏有人。”
老李只說有人,沒說是誰,但是谷叢隐卻是立刻猜到了。他随手将手中的書扔到書架之上,然後快速的推門而出,朝着隔壁走去。
老李守在門外,防止有人過來。
谷叢隐一進門便看到了端坐在書案後面的男子,他一身赤紅長袍,面容隐在霧裏只剩下一雙猩紅的眼角死死地盯着自己。
“谷叢隐,兩次了,你将他從我眼前帶走兩次了。”男子的語氣狠厲,好像絲毫不将眼前的檔案局局長放在眼裏。
“我是為了他好。”谷叢隐說着緩緩的朝着書案旁邊的茶幾走去。
“難道我就不是?”
谷叢隐離茶幾只差一步,他放在身側的手微微握緊,深呼了一口氣,“你不是。”
話音剛落,谷叢隐便感覺到呼吸一緊。
谷叢隐垂眼看着掐住自己脖子的男人,輕嗤一聲從懷裏拿出一本竹簡扔到地上,面無表情的問道:“肆無忌憚的圍在他身邊,你就不怕自己忍不住嗎?你就這麽确定他到時候想起來了所有不會覺得惡心嗎?”
被扔在地上的竹簡散開,上面詳細的記錄着身為胡良的蘇清晚經歷了什麽。
掐住谷叢隐的手猛地一頓,男子眯着眼盯着谷叢隐,赤紅的瞳孔裏閃過濃郁的黑色,他低笑一聲:“忍,不過就是拿刀一遍遍的剖心,我早就習慣了。”
像是有多惡心谷叢隐一樣,他嫌惡的甩開手中的谷叢隐,然後轉眼間又坐回了椅子裏。
谷叢隐伸手按住被掐得青紫的脖子,俯身撿起竹簡,将阿安對胡良的保護看的仔仔細細清清楚楚,如果不是被眼前這個男人強行踢出詭事,保護他的人應該是自己!
谷叢隐低垂着眼,眼裏的情緒複雜莫測。
“你是什麽心思我們都心知肚明。”男子伸手拿起書案上的一支毛筆細細打量,語氣帶着輕蔑的說:“你又算得上什麽好人?帶着這麽一副清高的假面,也很累吧?”
谷叢隐心裏一緊,他看向那人,依舊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卻将他眼裏的嘲諷看的清清楚楚。
對了,他谷叢隐也是做過錯事的,也不能坦然的面對那個人。
男子見谷叢隐沉默着不說話,眼裏的戾氣更重,手裏的毛筆瞬間便化作了滿桌的粉末。
男子緩緩起了身,這次是一步一步的走到谷叢隐面前的。他比谷叢隐高一些,所以看着谷叢隐的時候稍微帶了些俯視的角度。
“谷叢隐,你怕嗎?”
谷叢隐聞言抖了一下,并未作答。
“其實我是怕的。”男子緩緩說到。
屋裏很寂靜,相對而立的兩個人雖然只占據了一小部分空間卻将整個房間都盈滿了詭異的氛圍。
男子停了許久又繼續說道:“怕又怎麽,該來的總會來...”男子說道這裏看着谷叢隐的眼神變得兇狠了起來,“你最好是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将他強行拉出詭事的事情,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話音一落,男子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谷叢隐愣愣的站在原地。
“好。”谷叢隐幹澀的吐了一個字,轉頭看向男子曾經坐過的地方,那裏空空蕩蕩,桌面上卻多了許多珍貴的藥材。
谷叢隐緩緩的走了過去,伸手拿起一朵開得及其燦爛的天山雪蓮,上面還有撲面而來的冷冽清香。
谷叢隐嗤笑一聲,手中的雪蓮立刻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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