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墓有寶貝
漆黑的通道裏,有兩個颀長的身影在并肩而行,借着昏暗的光可以看清兩人的面容都緊繃着,嘴角抿成一條線。
兩人的腳步都很慢,像是在醞釀什麽不宜表露的情緒,都沒有急着朝盡頭光亮處走去。
“沒想到你竟然真的找來了。”低沉而冷漠的聲音,帶着些感嘆,是谷叢隐。
“我不放心你,更擔心他。”稍顯稚嫩的聲音,是阿安。
“戚——”谷叢隐冷嘲一聲,“你有什麽資格?”
“你又是用什麽身份質問我?”阿安不甘示弱,語氣淩厲,沒了少年的稚氣。
“你和我都知道這件事不能出差錯。”
“我自然知道。”
“那你為什麽要來?你當真控制得住自己那顆暴虐的心?”
阿安沉默了,往前邁的腳步也收了起來。他低垂着眼,看向潮濕的地面,漆黑一片,也不影響他看清每一寸肮髒的污穢。
“這裏,不比之前兩次。你最好是盡快離開。”谷叢隐的步步緊逼。
阿安深呼一口氣:“我會控制自己的。”
“但願如此。”
谷叢隐說完便大步朝前走去,那裏有等在原地的胡庸他們。
阿安看着谷叢隐的背影,吐出胸口的一口濁氣,額前的青筋跳動,他好像在經歷壓制着內心的躁動。
地下,總是藏污納垢,容易勾起人心裏最隐秘的心思。
Advertisement
谷叢隐冒名頂替的原主是胡庸信得過的心腹,為人膽大心細,在墓裏是個守得住本心的主,不該拿的絕對不拿,半點不會因為價值連城的死人玩意而心生歹念。
現在看着他和阿安并肩朝自己大步走來,胡庸雖然疑惑但是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問道:“前面怎麽樣?”
“有一道石門,只怕是魅。”谷叢隐垂着眼,恭順的說道。
胡庸聞言沉着臉點點頭:“沒事,我們帶了耳塞,再閉着眼便能過去。”
“少爺在門口等我們。”
“那走吧。”
衆人秩序井然的朝着裏面走去,人數雖然不少,但是走起路來卻并沒有什麽聲響。蘇清晚還是發覺有光照過來才發覺他們已經走近了。
“爸,你們來了。”蘇清晚走到胡庸身邊站好。
胡庸拍了拍他的肩膀便朝着石門靠去。他看了許久轉身對着蘇清晚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些。
蘇清晚走了過去。
“你看這石門,能看出點什麽?”
蘇清晚等人的時候就已經把石門仔仔細細的看了個遍,他倒是發現了些詭異的地方,如今胡庸問了起來他便直接說了:“石門的四個角都雕刻着一個八卦,雖然有些斑駁,但是應該不會錯。”
“還有呢?”胡庸追問道。
“這石門和石獅子上的紅色痕跡粗看上去雜亂無章,但是仔細一看卻又暗藏玄機,像是星宿圖。”蘇清晚說着瞟了一眼谷叢隐,發覺他正含笑的看着自己,眼神帶着鼓勵,看來自己說的并沒有錯。
胡庸聞言也滿意的笑了起來。“不錯,這正是四角藏八卦,門內隐星宿的魇門。”
胡庸話音一落,胡家兄弟門立刻迅速的從背包裏拿出耳塞,全部都蓄勢待發。
蘇清晚看着他們利落的動作,不得不感慨胡庸的手段了得,這麽多人,竟然都對他無條件的信任與服從。
至于谷叢隐,也裝模作樣的将黑色耳塞塞到了耳朵裏。
胡庸緩緩的拿出耳塞放在耳內,他擡眼看到站在一旁的阿安才反應過來他應該是沒有耳塞的。
“給他拿一對耳塞。”
蘇清晚從背包裏拿出一對耳塞打算遞給阿安。
耳塞很小,蘇清晚用手指捏着伸到阿安面前。
阿安的手指細長,指腹有些粗糙。也不知道他是無意還是有意,接過耳塞的時候竟然摸了一下蘇清晚的指尖。
蘇清晚皺起了眉,趕緊收回了手,有些無語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阿安卻像是無事發生一樣,将耳塞塞進了耳朵,嘴角含笑,面容乖巧的看着蘇清晚。
阿安的神色太自然,自然到蘇清晚以為剛剛只是自己的錯覺而已。
不過一直盯着阿安的谷叢隐确是将阿安的舉止看的清清楚楚,他冷着臉掃了一眼蘇清晚的手,然後靠到他身邊,裝作不經意的伸手握住蘇清晚的手腕,“魇門處理起來有些麻煩。”
蘇清晚聞言手一抖,翻身握住他的手腕,問道:“有危險嗎?”在這裏,蘇清晚指望着谷叢隐活命,也不顧及眼前這人在檔案局裏時是多麽的冷漠,将他抓得很緊。
谷叢隐瞟了一眼蘇清晚的手,擡手将他的手從自己手腕上拉開,趁着這個機會不動聲色的用手輕輕掃過蘇清晚剛剛被阿安摸過的指尖。
阿安也将他的一舉一動看的清楚,一張稚嫩的臉龐上浮現不符合年紀的陰沉與詭谲。
“不要怕,跨過石門,魇就拿你沒辦法了。”
谷叢隐的聲音很沉,讓蘇清晚浮躁的心穩住了些。
“來兩個人,閉上眼睛,轉動石獅。”胡庸見衆人都帶好了耳塞後說道。
人群中走出兩個男子,他們大步走到石獅邊,手緊緊的握住石獅的後頸處,只等着胡庸發話便可以轉動石獅。
“閉上眼睛,大步朝前邁過石門,我們便算是入了墓。切記,無論如何都不能取下耳塞,眼睛也絕對不能睜開,聽到了嗎?”胡庸最後四個字應了狠勁,在地道裏蕩開,沖進每一個人的耳內。
“是!”衆人異口同聲,大聲應和。
轟隆沉悶的聲音響起,石獅被緩緩轉動,緊閉的石門抖了幾下,石獅和石門上的紅色污痕瞬間化作團團赤紅黏膩的疙瘩塊朝着衆人襲來。
不過此刻門前的人都緊閉雙眼,無一人見到眼前的景物,他們都謹慎的擡腿朝着門內緩緩移動。
蘇清晚的左腿剛擡起來就感覺放在身側的手背上突然貼上來一塊冰涼滑膩的東西,像是小時候吃過的果凍。
突然,手背上的東西動了。
蘇清晚的腦海中開始反複浮現燈光照在蝸牛尾巴時的畫面,雖然閉着眼睛,但是他好像依舊能看到有蝸牛在手背上緩慢爬行時留下黏膩的痕跡。
蘇清晚的汗毛立刻豎了起來。
緊接着是脖子上也出現了相同的觸感。
蘇清晚不動了,因為他感覺到那個東西在緩慢的往他的臉上爬。
真的是蝸牛嗎?蘇清晚的心裏泛起對軟體動物下意識的惡心,他記得閉上眼睛之前谷叢隐是站在自己身邊的,于是他低聲說到:“斯...”
才開口,他便感覺那個滑膩的東西猛地朝自己嘴邊竄去,吓的他趕緊閉上了嘴。他猛然想起來,谷叢隐戴上了耳塞,他根本不會聽到自己的呼救。
蘇清晚現在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爬滿了那些鬼東西,當感覺自己的鼻孔正在被覆蓋住黏膩的東西時,他下意識的伸手一把抓住了正往自己鼻子裏鑽的東西。
黏、冰、凹凸不平...在蘇清晚的手接觸到那個東西時這幾個字瞬間鑽進他的腦海,還不待他反應過來,便感覺到自己的手心猛地一痛,像是被針紮了一樣,這個針還帶着倒刺,拔出的時候帶出一些紅色的肉。
蘇清晚痛的抽搐了一下,随即便感覺自己被人從身前環抱住,身上滑膩的觸感瞬間消失不見,只是手心依舊刺痛。
蘇清晚伸手摸了摸身前人的衣裳,發覺是粗糙中帶着些柔軟的棉麻質感,是阿安。
他怎麽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的?蘇清晚心裏雖然困惑,但是手心實在是太痛,便沒有推開他。
雖然看不見聽不清,但是蘇清晚在被阿安環抱住的一瞬間還是感覺到了周圍不一樣,因為有風了,像是人快速奔跑時帶動的極速氣流,将他額前的碎發吹動。
“發生了什麽?”
話說完,蘇清晚才想起來,阿安也是戴了耳塞的。
“有幾個人被魇住了。”
阿安的聲音像是貼着蘇清晚的頭皮響起,驚得他汗毛一顫。
他沒有帶耳塞?我怎麽可以聽到他說話?
阿安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胡老爺已經進門了。”
蘇清晚感覺到阿安抱着自己一個跨步,然後他的聲音繼續:“我們也進來了。”
聞言蘇清晚趕緊睜開雙眼,拿下耳塞。随即,他便被前面的一幕震得驚呼出了聲。
石門敞開,自己站在這邊,幾個胡家兄弟在那邊。他們雙眼緊閉,臉色赤紅,每個人的脖子和手上都爬着一團正往下滴着粘液的赤紅色像貓又像鹿的怪異妖獸,應該就是守門魇。
蘇清晚看着他們在門外快速奔走,卻始終無法跨過那一道石門,顯然是已經進入了夢魇,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能救嗎?”蘇清晚轉身看向身側的阿安。
阿安緩緩搖頭。
蘇清晚看向胡庸,發覺他的神色凝重,嘴角抿得發白。
蘇清晚臉色沉了下來,谷叢隐好像沒有過來!
蘇清晚心裏的不安越發強烈,他凝神在那些慌張亂竄的人群中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找到了!
谷叢隐與旁人無異,也是雙眼緊閉,臉色赤紅,脖子上爬滿細小的紅痕。他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中,雙手在劇烈的顫抖。
“斯州沒有過來。”蘇清晚低聲說。
胡庸嘆了口氣:“能不能過來,要看他自己了。”
看自己?蘇清晚不解。
阿安伸手碰了一下蘇清晚的手背:“只要他能走出夢魇結出的幻境,就能安然無恙,你不用擔心。”
蘇清晚也知道以谷叢隐的能力,區區守門魇應該奈何不了他,但是現在看着他的這副模樣,心依舊懸了起來。
猛地,蘇清晚注意到谷叢隐身體突然一顫然後他緩緩睜開了雙眼,眼神格外兇狠,是蘇清晚從未見過的樣子。
不過這只是瞬間的事,他的眼神立刻變得充滿恐懼,像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一般,是一個普通人在恐懼的狀态下的正常反應。
“斯州,過來!”胡庸叫到。
谷叢隐像是被胡庸的聲音驚醒了一般,擡腿便想朝門裏跑過來。可是,就在這時,數十個赤紅守門魇都朝着他身上飛去,它們身上的粘液在地上滴滴答答,在地面畫出了一條線。
蘇清晚看着谷叢隐,守門魇離他只不過咫尺的距離,要是被守門魇纏上,只怕不是那麽好脫身了。
谷叢隐見狀迅速地将衣裳的兜帽帶在頭頂,然後閉上雙眼,穩住呼吸,昂首挺胸的站在原地,就像一個石雕一樣。
那些守門魇也不知為何,竟然嗖的一下從他身邊飛過撲倒其他人身上,就像面前這個身材魁梧的男子不存在一樣。
蘇清晚不解的看向胡庸,卻見他看着谷叢隐,眼神帶着一絲欣慰。
“守門魇以人內心的慌亂恐懼為誘拉人入魇,他穩住了心神,心中不懼,守門魇不能拿他如何。”阿安湊到蘇清晚耳邊低聲解釋。
蘇清晚這才理解為什麽要帶上耳塞閉上眼睛了,看不見聽不到才能心無旁骛的朝前走。一旦與那個夢魇打上照面,是人都會怕。
谷叢隐穩住了心神,幾個跨步便走近了石門裏面。他睜開眼睛取下耳塞,然後走到了胡庸身邊,低頭恭敬的說道:“多謝老爺出言相救。”
胡庸擡手拍了拍谷叢隐的肩膀:“沒事就好。”
蘇清晚看着他,很想問他起初為什麽會被拉入夢魇,但是看他站在胡庸身前一副不想搭理自己的樣子,便也沒有過去追問。
蘇清晚感覺到手心的痛感越來越劇烈,便擡起了手打算仔細瞧瞧,免得拖久了不好處理。
誰知道等他把手打開時卻發現自己手心竟然硬生生的咬掉了一塊肉。
蘇清晚手一抖,心裏慌了起來。
一直看着他的阿安也看到了他手心的情況,趕緊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将嘴貼了上去。
溫熱的觸感并沒有讓蘇清晚手心的痛感降低,他想要掙脫,但是阿安的手中的力道加大了些。
“我塗點藥就好了。”蘇清晚說着依舊想要掙脫阿安的桎梏。
阿安置若罔聞,嘴用力的吸了幾下然後吐出一口污血。“守門魇渾身是毒,如果不及時把毒吸出來過不了片刻你就會陷入夢魇無法自拔。”
胡庸聽到這邊的動靜走了過來,看到蘇清晚手心的傷時皺起了眉:“小心些。”說罷他對身後的人擺了擺手:“拿些抗生素給少爺。”
站在他身後的胡家兄弟麻利的拿出藥和水遞到蘇清晚面前,阿安接了過來,喂給蘇清晚吃下。
谷叢隐一直愣神站在原地,一雙眼睛在蘇清晚和阿安身上流轉,并未靠近。
蘇清晚剛吃下藥,就聽到石門外傳來幾聲嘶啞的痛呼,轉頭望去便看到原先在門外徘徊的幾個男人如今緊閉着雙眼,雙膝跪地仰面朝着門裏的幾人。
他們原先漲紅的臉色如今烏青一片,雙唇發黑,胸膛沒有任何起伏。就像是幾具巧奪天工的石雕,栩栩如生又毫無生氣。
胡庸往前踏了半步,面無表情的将跪在外面的幾人仔細的看了半晌,然後深嘆一口氣:“走吧,出去的時候再将他們帶出去。”
雖然知道下了墓肯定要死人,但是如今真真切切的看到死了人,蘇清晚心裏依舊很壓抑。
早前的心裏建樹并不能消除他對生命消散的恐懼。
阿安注意到蘇清晚情緒的變化,手中動作輕柔的給他包紮手心的傷口,一邊小聲安慰:“少爺不必感懷,我阿姆曾說過人死後并未消散與世界,只是去了另一個地方。”
雖然阿安寬慰人的措辭有些老掉牙的俗套,但是蘇清晚心裏還是感覺輕松了些。
想到竹簡上記載,能平安走出這個地方的,沒有幾個。蘇清晚沉着臉環顧四周,心裏默數了一下,現在加上自己,還有15個人,接下來的路,還會有更多的人永遠的留在途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