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醒來的第十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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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狗?”
“我也不能白養着他們,自食其力是最好的,不能的話,分給他們的都是邊角料,搞砸了我也不心疼,逢年過節拿出來聊兩句,不管以前多猖狂都被摁老實了。”他表情冷淡,對這樣的事早就駕輕就熟。
誰讓周遇時不舒服,他變着花樣加倍奉還,保準叫那人度日如年的難受。
殷如瑟怪道:“你就沒想過借機跟他們斷了關系,一勞永逸?”
殷家也有貪得無厭又蠢又壞的遠房親戚,只要找到殷項這裏都會得到幫助,不過一旦觸及殷項的底線,以後想要再見一面都難。
殷如瑟見識過父親的雷霆手腕,她相信周遇時也能做到。
“這些人眼界低、沒腦子,除非他們違法亂紀把自己作沒了,否則周家的血脈永遠都是他們放肆的底牌。一旦被我親手奪去這張牌,誰也不能保證他們轉頭會做出什麽事。”
事實上,早幾年他也那樣做過,結果惹來路都走不穩的老人家以死相逼。
真有個周家的誰跑到周氏大樓往下跳,營銷號在網上帶帶節奏,公關預算八位數起。
到最後,還成了他的不是。
現在周遇時已然摸索出自己的一套。
“其實養廢物也不難,只需要給口吃的,時常敲打,有時候還能廢物循環再利用。我對他們的要求不算高,學會仰我鼻息就行了。”
一開始殷如瑟還跟他共情,覺得他不容易,聽到這兒,再配合他冰冷不近人情又帶一點享受的表情,弄得她心裏毛毛的。
殷如瑟平移一步半,和他拉開少許距離。
周遇時見她這小動作,心裏怪不是滋味,“我也不是跟誰都會說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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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如瑟忙不疊點頭,“咱兩誰跟誰。”
她不需要仰他鼻息,他也不用把她當礙眼的廢物養活,他們是平等健康的朋友關系!
殷如瑟還很仗義地說:“這幾天給奶奶過生日,情況特殊,要是有人再拿什麽‘無後為大’的話來奚落你,你就把我推出去做擋箭牌,反正外人也不知道我們解除婚約。”
保險起見,她向他求證:“他們不知道吧?”
串供這件事,講求一個謹慎細膩!
臨近正午,陽光變得有些晃,周遇時微眯着眼,幽幽的看着她,想說的話有很多,一時又都無從說起。
沒等他回應,殷如瑟自己悟了:“他們不知道!不然周遇書就不會陰陽怪氣你了。”
“……”
“快走吧,遠着呢,不知道奶奶藏了什麽寶貝。”
本家的宅子建得規矩周正。
九個大院,內套33個小院,近五百間房屋,大大小小十幾座風格迥異的花園,逢單周的工作日,還會開放一部分給游客參觀。
樓香尋住南園,寶貝埋在北樓。
殷如瑟十三歲那年,果園裏的黃桃熟得早,一放假她就跑過去了。
時逢南城大學建校九十周年,周顯是榮譽校長,還在建築系耕耘十幾年,便想着送學校一份禮物——南城大學全手工建築模型。
老爺子查了許多資料,用手稿還原了學校最初的模樣,經過選材、加工等前期準備,開始着手建模。
這是個追求精益求精的活計,費時費力,還費心。
工作區設在偏僻的北樓,防火防潮做得極好。
每天早上,周顯吃完早餐就把自己關在裏面,不許任何人進來,走時關門關窗關電,講求一個:嚴謹!
樓香尋也是幹這行的,架不住日益漸增的好奇心,趁周顯回南城處理公事,悄悄摸到北樓一探究竟。
沒想到散養在院子裏的老貓跟在她身後一同進去,上演一出精彩絕倫的貓捉老鼠,毀了‘南城大學’的半邊校門。
這可把樓香尋急死了。
木料取自一根木頭,沒有剩餘,想補都沒處補。
樓香尋深知丈夫的牛脾氣,模型不是她弄壞的,她卻是‘幫兇’,等老頭子回來主動自首吧,又實在拉不下臉面……
左右為難之際,殷如瑟來了。
北樓後面是果園,她嗅着漂浮在空氣裏黃桃香甜的果香,來摘桃子。
一老一小在樓邊的八角亭相遇,老的愁眉不展,小的聽了前情,拍着胸口把罪名承擔下來,不等周顯從城裏回來,主動致電過去賠禮道歉,連‘讓我爸把我吊起來打一頓’的狠話都說了。
周顯不可能跟小孩子計較,唉聲嘆息的心疼了一會兒,讓她把壞掉的大門收拾起來。
事已至此,只能圖一個眼不見心不煩。
樓香尋被神不知鬼不覺的摘了出去,可以愉快的吃桃子了。
既然周老頭做了交代,她們索性找了個地兒,刨了坑,把壞掉的半邊門放在鐵盒子裏,鄭重的将它埋葬。
那就是‘只有我和你知道的地方’。
周遇時聽到這裏,發出極為不理解的聲音:“你們女的就是喜歡做這些多餘得莫名其妙的事。”
殷如瑟也嫌棄他:“這叫儀式感,你不懂。”
說話間來到北樓,殷如瑟在圓形的石拱門下站定,伸手指向八角亭後面的假山——
“你看,就在那兒。”
假山群整體成‘山’狀,左右兩端以亭子為中心,呈抱月之姿,幾簇茂盛的青竹錯落生長,以做修飾。
那一片的泥土上覆蓋了厚厚一層腐壞的竹葉,但只消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假山旁邊有幾處腳印。
看着那些新鮮的痕跡,周遇時已然想象出奶奶清醒時,杵着拐杖,指揮她院裏的人在這裏藏寶的情景。
他又去看身旁的女孩子,發出感嘆:“你是真讨老太太喜歡。”
兩大家子人挖空心思給樓香尋做壽,她卻別出心裁為殷如瑟準備寶藏。
殷如瑟昂起臉嘚瑟,伸手推了他一把:“趕緊的,動起來,表現好的話,分你一半。”
周遇時吊兒郎當的跟她貧:“得嘞,都聽您的。”
周顯把這兒當工作室的時候,專門讓人在閣樓旁邊的空地上修了一座小木屋來存放工具,周遇時去裏面找了一把趁手的鐵鍬,來到假山後,照着殷如瑟指的位置——挖。
很快,鐵鍬觸到金屬盒子的表面,刨出來一看,裏面又放了一只烤漆工藝的紅木雕花盒子。
周遇時一眼認出,那是常年擺在老太太梳妝櫃上的首飾盒,本身就是個值錢的物件。
殷如瑟不知,打開上層盒蓋,驚嘆地‘哇’出了聲。
白糯的玉佩挂件、藍寶石耳環,三層珍珠手鏈……一件比一件精致。
盒子下層是一雙對稱的抽屜,左屜放了兩只冰種的飄花翡翠镯,水潤透亮,最難得的是墨綠色的飄花竟是蝴蝶蹁跹的形狀,右屜裝了一條猶如星河一般的鑽石項鏈,陽光從竹葉隙間穿過,落在項鏈上,折射出奪目的流光來……
殷如瑟眼直直的盯着看了半響,‘砰’地一下把小抽屜推回去,擡起頭對周遇時老實道:“過于貴重。”
從小到大,她見過太多的好東西,但直覺告訴她,那些都不如此刻她被抱在懷裏的這些好!
周遇時站在她面前,一手扶着鐵鍬,垂首将她整個兒的籠進視線裏。
她蹲成一團,雙手交疊,護着懷裏的寶藏,連一片陽光都不允許落在上面,仿佛被照到了就會憑空消失。
像護食的小動物,從沒吃過山珍海味,忽然遇到了,得着了,反而不知道要怎麽下口。
他問:“你喜歡麽?”
殷如瑟肯定的點點頭,然後強調:“不是我喜不喜歡的……”
“喜歡就行了。”周遇時不讓她把心底的顧慮說出來,“奶奶樂意給你,你只管收着。”
不就是幾樣珠寶首飾,更好的,她都值得。
殷如瑟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抱着首飾盒子,費力昂着腦袋,跟周遇時做對視。
他今天穿得閑适,疊領黑毛衣、米色休閑褲,腳上穿一雙幹淨如新的系帶白鞋,外套是一件潇灑的中長款風衣。
整體瞧着像年輕的大學教授,眉目俊朗,滿身書香氣,心中自有朗朗乾坤。
比一個月前他來醫院看望穿的那身棱角線條都顯鋒利的西裝,這一身無疑随和了許多。
遺憾的是,周遇時從來都不是表裏如一的人。
他的成長經歷、家族盤根錯節的複雜關系,包括如今身為當權者所涉及到的方方面面,不允許他活得簡潔明了。
所以他必須晦暗,必須擅籌謀,甚至在一些時候,明的暗的手段更是必不可少。
他今天還能陪着自己來挖寶藏,放松身心的做一件這樣幼稚的事,殷如瑟是很開心的。
可如果這都建立在她是他未婚妻的前提之上,那她就笑不出來了。
一周前的那次談話,他還沒有正面回應。
殷如瑟不是傻子,那些虛僞的逢迎,帶着目的接近她的殷勤,從小到大她經歷了不少,學會了防人之心不可無。
站在周遇時的角度,她理解他。
還有一些原本無心,後來不知怎麽就變成有意的誤會……她多半化解不了,只能抱着遺憾錯過。
她不想最後和周遇時也變成這樣。
有些話得說清楚,不然她會無止境的茫然下去。
她低着頭,艱難開口:“就是……”
冷色調的話音從上空飄來:“你想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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