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真想把你放進我的身體……
夏鳶完全沒想到周野會突然出現, 他昨天晚上還說他沒時間來找她。
他瘦了。
眼熟的灰藍色T恤罩在他身上,被風一吹,竟有些空洞飄然的感覺;削尖了的下巴也愈發顯得他面容精致;唇邊一圈青色的胡渣半點不損他容貌的俊美, 反而增添為他增添了幾分成熟的滄桑與性感的頹然。
夏鳶看着他眼下的青影,眼眶沒由來的一熱,喉嚨裏像被梗了一團棉花,幹得發不出聲。
“你……”
她只說了一個字,下一秒, 眼前的人便将她扯入懷中。
周野身上有淡淡的煙草氣味,混合着一些酒氣, 不算好聞,但被他的體溫一熏, 夏鳶伏在他肩膀上就只想哭。
她擡手環住他。
趕了半夜的路,周野低啞的嗓音虛弱得讓夏鳶心尖泛開一陣陣緊縮的疼。
他喟嘆似的在她耳邊喃喃:“唔,好想你。”
周野淩晨四點才下班,到現在連眼睛都沒合一下。
付一偉今天要來Z城進貨, 時間緊,待不了多久,原本是沒打算帶上周野一塊兒來的, 哪曉得他半夜把自己拉起來,兩個人連夜開着車趕過來,就為了陪夏鳶吃頓早飯。
付一偉說他瘋了,有時間不睡覺, 非要折騰來回接近一千公裏的路程就為了一頓早飯。
他氣得在車上大罵周野是談戀愛談昏了頭,周野強制他閉嘴睡覺,是以這會兒他都還在停車場裏。
“這麽快就要走?”夏鳶心疼他的憔悴,更沒想到他吃過早飯就要返程。
周野說:“嗯, 這不是放假麽,店裏忙得要死。我們一會去進貨,中午就得走。”
夏鳶不禁蹙起眉頭:“這麽趕,你不累麽?”
“累啊,怎麽不累。”周野說着,伸手将她攬進懷中,自然而然地歪着腦袋靠在她肩膀上,滿足道:“這不就找你給我充電來了嘛。”
夏鳶心頭一顫,柔軟的暖意伴着酥麻在胸腔裏蕩開,她禁不住揚起了唇,很快又收住。
“那我們快點吃飯,吃飽了你們趕緊去辦事,路上讓付一偉開車,你還能有空睡一會兒。”
兩人在路上走,行人不多,但路過的人都盯着他們看。
夏鳶害羞,伸手想将周野推開些,他不肯,她心軟,便就由着他去了。
“你真是好沒意思,我好不容易來一趟,你就盼着我快點走。”周野怏怏抱怨,“還不如在電話裏熱情呢。”
夏鳶一怔,下意識緊張起來,“我沒有,我只是怕你太累,我……”
她怎麽可能盼着他走,他不知道她有多想見他。
她心裏有好多好多不安,只有看見他,那些不安定的情緒才能得到撫慰。
她想他,很想很想。
夏鳶急切地想要澄清自己的心意,但越急越找不到準确的語言去表達。
幸好周野是個行動派。
他略一低頭便擭住了她的唇瓣。
夏鳶吓了一跳,手足無措地睜大眼睛,看見的卻是他眼下的青影。
細碎的酸楚漫上胸腔,夏鳶眸光微閃,擡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周野細細在她唇上吮吸,像在吸取養分,專注,急切。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不複存在了,只有秋風在溫柔地注視着他們。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夏鳶腦袋裏有了缺氧的眩暈,久到周野的黑眸被染上了濃烈深沉的豔色。
兩個人分開的時候,他仍然難以自持地擁着她。
他從來不知道思念原來是這樣折磨人的東西,無聲無息,又無處不在,一點一點地侵襲他的神經,他的心跳,他的呼吸。
他在她耳旁嘆息:“真想把你放進我的身體裏。讓我走到哪,都能帶着你。”
周野走了。
夏鳶看了時間,從見面到離開,中間只有短短四十分鐘。
他們到底沒能好好地吃一頓早飯。
他其實很早就到了,不過因為假期,他想讓她多睡一會兒。
夏鳶很是不同意他這個想法:“我要是一直沒睡醒怎麽辦?”
周野很是不信她能睡這麽久。
夏鳶不依,“那如果我一直沒下來呢?”
周野在她頸側輕笑:“那我只好請陳姐上去叫你咯。”
有了這個回答,夏鳶才算是安心了一些。
“下次,下次你來的時候早一點叫我。好不好?”她不想要他匆匆地來,兩個人匆匆地見面,她想和他待得久一點,更久一點。
周野便在這時變出了一只手機,嶄新的。“那下次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要馬上下來哦。”
夏鳶一怔。
校門口,付一偉在小貨車上按着喇叭不耐地催促。
不等夏鳶再問些什麽,周野将手機塞到她手裏,握着她的肩膀,彎腰親了親她的額頭和臉頰,再擡起臉來笑的時候,他眼睛裏有獨屬于少年的明朗與狡黠。
“我走啦。”
夏鳶看着他跑出校門,看着他上了車,看着他搖下車窗探出腦袋來跟她揮手。
手裏的手機外殼上還留着他手上的溫度。
心也像是被這樣的溫度熨帖着。
她握着手機,眼眶裏水汽氤氲,仍然彎起了唇角,也對他招了招手。
這個世界上的感情大多都需要回應,父母親情,伴侶愛情,同伴友情。
只有得到回應,對方才能知道自己的付出并不是石沉大海,那些失落與傷感才會離他們遠去。
可是周野,我該拿什麽來回應你呢。
國慶七天假期,過得飛快。
夏鳶從圖書館裏回來,寝室裏的人都回了,眼前熟悉的熱鬧像是已經過去了許久。
劉欣然正跟張薇薇抱怨她假日裏一個懶覺都沒睡成,被父母拉着這裏跑那裏去,一點也不自由。
張薇薇去看了一場演唱會,拍了大堆照片,讓她看着帥哥解解饞,別煩了。
餘芳和王麗君在各自鋪位上整理衣服,褚靜拎着銀色的小方包正打算出去。
夏鳶推門進來的時候,所有人的視線都聚了過來。
寝室裏突然陷入了一陣詭異的安靜。
夏鳶沒想到她們突然回得這麽齊,也愣愣地站在門口忘了開口說話。
這死一般的寂靜大約維持了三秒,緊跟着被一陣手機鈴聲打破。
某手機品牌标志性的來電音樂,像是褚靜的。
寝室裏只有她一個人用得起那麽貴的手機。
褚靜也順勢低下頭去翻包。
僵局被打破,大家各自恢複行動。
夏鳶走進來,餘芳見她抱着書,微笑着低聲問了句:“去圖書館了啊。”
“嗯。”夏鳶也回以一笑。
她将課本放回書桌,正要換衣服,門口的褚靜突然大聲說了句:“誰手機響!”
寝室裏一愣。
夏鳶這才注意到鈴聲沒停,她站在床邊,耳旁同時傳來床鋪上細微的震動,她伸手摸索了一下,果然是她的手機在震。
她剛拿起來,電話就斷了。
沒過幾秒,電話又響了。
褚靜正要出門了,回頭一看,鈴聲竟然是從夏鳶手裏傳出來的。
張薇薇也看見了,她叫了一聲:“夏鳶,你買手機了啊!”
夏鳶有些尴尬,不知道說什麽好,她抱着手機,低下頭匆匆出了門。
經過褚靜的時候,她看她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宿舍頂樓有個平臺,平時晾些衣服被褥,鮮少有人上來。
夏鳶跑到角落裏按了接聽。
“喂。”
“怎麽這麽久才接電話。”
周野的聲音一傳出來,夏鳶心裏那些亂七八糟的尴尬混亂就全都消失不見了。
“我剛從圖書館回來,忘記帶電話了。”夏鳶低聲解釋。
“吃過飯了麽。”
“還沒呢,我回來的路上買了點吃的,還沒來得及吃。”
“那你先吃,我一會兒再打過來。”
“周野……”
在周野挂掉電話之前,夏鳶叫住了他。
聽筒那頭的聲音再度貼近,“在呢。”
夏鳶咬咬唇,猶豫着開口問:“你…是不是馬上可以休息了?”
這話問到周野心坎裏去了,他聲音放低,言語間帶着誘惑,“怎麽,迫不及待了?”
夏鳶臉上一熱,“不是……我就是、就是……”
“就是什麽?”周野低笑,“夏鳶,誠實點才是好孩子哦。”
夏鳶脹紅着臉,說不出話。
好吧,她承認她确實有些迫不及待。
周野之前說一放假就會來找她,她已經攢了一肚子話要跟他說。
周野在那頭仿佛洞穿了夏鳶無法言說的羞澀與期盼,他說:“我後天就過來。”
後天是周三。
夏鳶急切道:“周三下午我正好沒有課。”
話一出口,她立刻知道自己暴露了。
對面果然傳來一陣輕笑。
“好,知道了。你周三下午沒課,所以我早上就過來,等你中午放學就帶你去吃飯,這個安排怎麽樣?”
周野帶着笑意的寵溺嗓音讓夏鳶心間軟得要化成水,她握着手機,細微的麻癢從耳朵邊蕩開,一直蔓延到她半邊腦袋。
她能想象到此時的周野,眼角眉梢的笑意有多好看,多溫柔。
誠然,她心裏有些角落布滿了陰影,但只要周野在身邊,她就無暇理會那些晦暗。
她想見他。
很想很想。
接完電話下來,褚靜已經走了。
餘芳和王麗君出去打水,寝室裏只有張薇薇和劉欣然。
夏鳶一回來,張薇薇立刻跳過去,像發現了什麽寶藏一樣盯着夏鳶:“夏鳶,老實交代,你的新手機是不是男朋友送給你的?!”
夏鳶眼神微閃,赧赧地點了點頭,“嗯。”
張薇薇眼睛一亮:“哇!他好愛你哦,這麽貴的手機,我爸都舍不得給我買!”
夏鳶聞言一頓,“很貴嗎?”
“當然!”張薇薇壓低聲音說:“我假期的時候去看過,打完折還要4599呢!”
“這麽貴?!”夏鳶驚了一下。
“不然怎麽說他愛你呢。”張薇薇哼哼兩聲,“好羨慕你哦。”
劉欣然一直聽着她們講話,這時突然插進來一句:“有什麽好羨慕的,還不是靠男朋友養。萬一分了手,這種貴重物品還不是要還回去。”
遲鈍如張薇薇都為她這句話感覺到了尴尬,她一邊給劉欣然使眼色,一邊看着夏鳶的臉色,“你別瞎說,他倆現在好着呢。”
好在夏鳶只是淡下了表情,好似不準備計較。
但劉欣然卻完全沒領會到張薇薇的示意。
“現在再好,以後還不是要分手。”
她篤定說着,拿了飯卡挽着張薇薇就往外去,“走了走了,吃飯去。”全程竟是一個正眼也沒給過夏鳶。
她們走了,寝室裏滿了又空,陡然安靜下來的氣氛讓人一時難以适應。
夏鳶盯着手裏的手機,半晌沒有動靜。
直到餘芳她們打水回來。
餘芳一進門就看她站在那發呆,問了一句:“夏鳶,你幹嘛呢?”
夏鳶驚醒,眨了眨眼睛,掩去眼底的黯淡,将手機收好,回頭對餘芳笑了笑,“沒事。”
周三眨眼就到了。
周野說他要來接她放學,夏鳶便一刻都不想浪費。
下了課鈴還沒響,餘芳想找夏鳶借看一下筆記來着,一扭頭卻見她已經收拾好準備走了。
餘芳一愣。
“你這是?”
夏鳶是三好學生,平時從不遲到早退,每回下課也都是慢條斯理地收拾東西,不慌不忙的,還從沒見過她這麽急切的樣子。
王麗君這回倒是反應很快,回頭一看,猜測道:“你男朋友要來啊?”@泡@沫
夏鳶被猜中心事,臉上一熱,飛快垂下眼簾,恰好這時老師宣布了下課,她便起身道了句:“筆記我回宿舍再給你。”逃也似地出了教室。
周野慣常等她的地方都在操場,這兒離教學樓不遠,離東門也近。
夏鳶一路疾行,到了地方,找了一圈都沒見着他人。
她微喘着粗氣,思忖着可能是她來早了。
她在路邊等,一直等到一點半,周野還是沒出現。
夏鳶心下有些不安,但沒想得太多。
許是他路上耽擱了。
周野的手機壞了,修了半個月還沒好,每次跟她聯系都是用的店裏的固定電話。
她猶豫着要不要打過去問一下,又怕接電話的人不認識周野。
躊躇間,齊源突然來了。
他剛從食堂出來,遠遠瞧見夏鳶,招着手就跑過來了。
“夏鳶!”
夏鳶扭頭看見齊源,表情凝滞了一下,“齊源。”
“你怎麽在這,還沒吃飯呢吧?”齊源沒發覺她哪裏不對,臉上一片陽光燦爛,“你瞧,我從食堂打包的小馄饨,要不要一塊吃點?”
他太過熟稔的語氣讓夏鳶有些尴尬,“不用了,我在等人。”
“等誰啊?我剛看你們寝室的都回去啦。”齊源說着,想起什麽似的,拖長聲調“哦”了一聲,“你是不是在等你哥哥啊?他又來找你啊。”
夏鳶一頓。
齊源還不知道周野不是她哥哥。
“那我陪你一塊兒等吧。”
他說着,也不等夏鳶答應,自顧地跟她一同站在馬路牙子上。
夏鳶想到上次周野誤會了她和齊源,擔心這次又被他看見,正要找個理由讓齊源先離開,齊源眼尖地看見她手裏拿着手機,驚喜道:“欸,你買手機啦?”
他說話時利落地反手從身後的背包裏拿出自己的,滿眼期盼地:“那咱倆留個電話吧,以後方便聯系。”
齊源從小在雙親健全的家庭長大,幸福無憂的生活環境決定了他開朗外向的性格,也決定了他對任何人都抱有本初的善意。
他很容易相信別人,說話也直來直去沒有城府。
只可惜,他缺少了一點看人眼色的能力。
他手機嶄新,跟夏鳶手上的那支一樣漂亮。
但夏鳶和他并不是同一種人。
“他不是我哥哥。”夏鳶說:“他是我男朋友。”
她語氣溫和,仍舊是軟軟的調子,但言語間卻隐含着一種齊源不懂,卻又不能忽視的堅定。
齊源怔愣了半晌,像是還沒反應過來她說的“他”是誰。
夏鳶對他笑了笑,捏緊手機說:“不好意思,我要先走了。”
周野大約是被什麽事情耽誤了。
夏鳶這麽安慰自己。
他從來沒有爽約,這次也一定是事出有因。
她正想打電話到周野店裏問問,突然有電話進來了。
是一串陌生的號碼。
夏鳶迅速接起電話,下意識叫出他名字的時候,她才曉得自己心裏有多期望對面傳來的是周野散漫的音調。
“喂,周野……”
“夏鳶啊,我付一偉啊。”
“……付一偉?”
“昂,你現在有空沒?出來一趟呗,我在東門這兒。”
夏鳶意外極了,付一偉怎麽會過來?
那周野呢?
她心頭一緊,說不出是緊張還是激動,來不及在電話裏多問些什麽,腳下便自己動起來了。
付一偉開的還是那輛桑塔納,像是很久沒洗,車身上灰撲撲的,髒得很。
他把頭發染回了黑色,也剪短了一些,露出來的五官端端正正,終于有了點正常的人的模樣。
他靠在車邊吸煙,看見夏鳶過來,馬上把煙扔到一邊,咧起嘴跟她打招呼:“嗨,好久不見啊。”
夏鳶望着他愣了愣,唇角牽起一絲弧度,算是回應。她的眼神不自覺地繞過了他,“你…一個人過來的嗎?”
付一偉曉得她要問什麽,有些不自然地搔了搔後領,這個動作倒是跟周野很像。“那什麽,周野沒來,他讓我給你帶了點東西過來。”
他沒來?
夏鳶心下一沉,“什麽東西?”
“前兩天我們一塊兒回了趟梧桐鎮,碰見了你的熟人,就是姓白那一家。”付一偉說着,繞到車後方打開後備箱和後排車門,“這不快過冬了麽,他們給你置辦了些厚被褥,想着給你送過來吧,又聯系不上你,正好周野回去了,就托他帶過來了。噢,周野還給你買了件羽絨服,在後座。”
“東西有點多,我幫你送到宿舍樓下去,你就拿後座那些輕的,好吧?”付一偉從後備箱裏把大包小包拎出來,轉眼瞧見夏鳶還站着不動,他歪着腦袋脖子一伸:“咋了?”
夏鳶盯着他看了一會兒,臉上的表情說不上是冷還是淡,那雙水汪汪的眼睛依舊柔柔軟軟的,但莫名盯得付一偉心裏直發毛。
付一偉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不等他開口,夏鳶已然移開了目光,俯身過去将後座的東西拿出來。
“我宿舍有點遠,可能要辛苦你了。”她低聲說。
付一偉:“不辛苦不辛苦,這有什麽呢!周野說了,他……”
他一說周野,夏鳶立刻又望了過來。
他心頭一抖,馬上閉了嘴。
他躲閃的态度擺明了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但好在夏鳶也沒有追問什麽,拎着東西給他在前面帶路。
夏鳶一轉身,付一偉立刻緊張地長出一口氣,鎖了車,亦步亦趨地跟上她。
兩個人到了宿舍樓下,付一偉上不去,夏鳶讓他在樓下等着,她自己一趟一趟往樓上運。
付一偉見她一個女孩子,瘦瘦小小的肩膀扛着大包小包,實在于心不忍,讓她找些人下來幫忙。
夏鳶卻說:“她們不在寝室,我一個人可以。”
東西有點多,夏鳶一共跑了三趟。
最後一趟下來的時候,她喘着粗氣,臉色微紅,鬓邊的發絲被汗打濕成一縷一縷的。
付一偉見狀,想說請她喝點東西休息一會兒,夏鳶卻搖搖頭問他:“你現在可以告訴我周野去哪了麽?”
付一偉一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