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哆啦A潇
第59章 哆啦A潇
(五十九)
納蘭德性非常樂意跟秦燼的名字并列出現在《一棹天涯》片頭序幕,于是非常不要臉地自封為制片人兼統籌副導演。現在不趁火打劫更待何時。
通過薛小西幾年積攢下來的人脈聯系了國內最最出色的後期工作室,焚膏繼晷趕工;情節必須而還沒拍攝的鏡頭,請劇組加班加點拍出來,秦燼不在就另請了圈內與秦燼交情頗好的導演代班,納蘭德性和安冬幾乎是眼皮不沾地趕戲,幾天也不回解放路小樓一趟。代班導演雖說不肯要導演費,但所有多出的預算都是惡靈演藝公司出的。
但其實不回家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喬珍也搬進小樓去了。納蘭德性和安冬對她都是避之不及,分別因為不同的理由。雖然有諸多事情需要大家坐下來當面聊聊,但眼下顯然不是時候。
後面許多場景和道具都還沒有就位,拍起來實在倉促。納蘭德性靈機一動隆重推出了自家的惡靈牌哆啦a夢——神奇風騷。于是風騷開始在片場以隐形的方式充當以下設施——灑水車、灑雪車、鼓風機、灑花瓣機、多角度航拍機、納蘭德性武戲專職威亞,等等。簡稱,特技師。絕非五毛特技。
秦燼來過一次電話,說你們不必這樣。聽得出他已經意冷心灰。
納蘭德性只說你不用管了,這部戲是我的出道處女作,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從今往後我接手了,出品發行方面,你能幫的上忙就幫,幫不上就好好陪着老蔣。
說完頓了頓,因為脫口而出的“老蔣”是他從前對蔣鋒的稱呼。秦燼也頓了頓。納蘭德性其實一直懷疑秦燼知道自己的身份,因為他從沒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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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個殺千刀的說過“當你努力做一件事的時候,全世界都會來幫你”?簡直是胡扯中的大胡扯。多的是徒勞無功的事情,多的是抛頭顱撒熱血到頭來卻無疾而終的結局。
影片通過常規程序申請審核、上映當然是來不及了,本想找找關系包下全城銀幕一整天,營造一種隆重上映的氛圍給蔣鋒看,誰知大大小小的影院似乎都收到了大悅的指示,一致聲稱三周內排檔已滿,連最小的影廳都不外租不調劑。當納蘭德性跑破了腳皮終于從蔣鋒老朋友那裏借來一家小私人影院時,一回到片場卻目睹了一場火災。
火不大,沒有傷人,只是燒掉了所有的膠片。
也就是說,白拍了。
什麽都沒了。
問導演、副導演、剪輯師,問遍所有人都說那是一場無名火,并且沒有留下備份。火災現場只找到一個燒焦的煙頭,納蘭德性看到時吓了一跳,因為煙是自己慣常抽的牌子,這牌子很少有人抽的慣。除非風潇。他一開始就只學了抽他喜歡的煙,從沒抽過其他。可是分明從沒靠近過存放膠片的房間,風潇當然也是,他一直跟自己在一起。
不對,不對,未免太巧……當劇組工作人員圍過來的一瞬間,風潇不動聲色将納蘭德性手裏的煙頭撞到地上,腳尖輕輕一撚就不見了蹤影。
“有什麽發現嗎?警察稍後就到。”道具師說。
“沒有。”風潇搶在前頭說,“起火原因不明。膠片極其易燃,也許是堆積過厚遭到陽光直射造成。”
大家紛紛表示遺憾:“秦導真是的,明明現在大家都改用數碼拍攝了,就他還固執地要用膠片,說什麽膠片才是真正的電影,這下好了,哎……”
別人雖然信了,納蘭德性卻滿心狐疑,轉眼去瞪風潇,還沒來得及問他為什麽撒謊,就被拉着離開現場。
“是你,對不對?”離開片場三條街,納蘭德性才冷着臉問。
風潇有點出乎意料,愣了愣回頭:“我什麽?”
“放火的人是你對吧?”
“你這麽想?”風潇不走了,抱手回看他。
“那煙頭顯而易見。不然你為什麽急着銷毀證據?”納蘭德性一副篤定口吻,“差點忘了,你很擅長這種事情,毀屍滅跡都幹得漂亮……你這麽做有什麽目的呢風潇?明知道蔣鋒日子不多了!還是說你心理扭曲,看到別人不能得償所願就開心?”
見風潇要開口,一甩手打斷:“滾!你滾!老子現在心煩,不想看見你!”
風潇冷笑着“哼”了一聲,果然二話不說掉頭就走。
怎麽就走了哎……解釋也沒有一句嗎?納蘭德性看着那人背影,突然有些賭氣。街邊剛好是個小公園,他抓撓着頭發走進去,沖着水泥河堤狠狠踹了幾腳,踹到腳趾頭疼死,才氣餒地坐在上面,掏出懷裏的煙盒點上一支。
抽了一口發現這煙正是火災現場那遺留罪證的牌子,又見鬼似的甩手扔到河裏。
不巧,這一幕正好被一個環衛阿姨看見,扛着大掃把就雄赳赳氣昂昂朝他奔來。吓得納蘭德性一個激靈撒腿就跑。他發誓,這真的是他從小到大往河裏扔的第一個煙頭,真的。小時候只往河裏吐痰撒尿,真沒扔過煙頭。
跑了兩步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接通後那邊未語先笑,是一個貌似在哪裏聽過的男人聲音:“納蘭先生。”
“你是?”
“聽說《一棹天涯》的膠片毀于一場小火災?蔣先生今早又做了一次心肺複蘇,鬼門關上搶時間,卻沒機會看到自己最心愛的作品面世了,真是好可惜呀——”
“你到底是誰?”納蘭德性汗毛豎了起來,在當地某偉大革命志士的雕塑前停下腳步。
“鄙人這裏呢,恰巧有一份你們影片的備份,別問我是哪裏得來的。不如你今晚來我家一趟,我把它交給你。不要帶任何人,就你自己來,否則我可不保證這東西的完好。”那男人半冷半熱,“我叫林安森,記住。”
說完就“啪”地挂斷。納蘭德性正吼了半句“是你放的火?!!”也不知對方聽到沒有。兩秒後那號碼又打來,說:“是我放的。”仿佛就為了補充這一句,說完就又挂了。
林安森。這個久聞大名的男人,終于現身了。他想幹嘛。
放火的不是風潇,這次真是錯怪他了。
納蘭德性原地站了站,正好等到環衛阿姨跑過來指着鼻子教育了他十分鐘,他完全沒有聽進去,只是在心裏默默整理頭緒。
林安森啊,這個名字似乎從他死之前就已經頻頻出現在視線裏,譬如說鼓動安冬撺掇他從夢燼跳槽;這次複活後出現得尤其多,從第一次在商場的“全息”影片裏見到他推銷自己的“5d大片計劃”,到得知小樓的神秘買主也就是“幸福灣”樓盤老總與林安森的親戚關系……起初懷疑過林安森是不是也像風潇一樣是個異世界來客,可是後來想想又不像。因為他假如真是異世界的生物,那顯然對這個世界的涉足有點過深了——又是陰謀奪取林家繼承權,又是排擠同行不斷壯大“大悅影視”,又是斂財洗錢給自己的母親家族建置龐大産業……怎麽看都像是一個頭腦精明而貪得無厭的凡人。
也想過這林安森會不會與《粉墨夢》有關,甚至與自己前世的死有關。可這僅僅是一種猜想,好像陰雲久久籠罩,卻得不到半點證實。
有必要去會會他。他說叫他一個人去,意思是不能帶風潇了?正好他不在——
腳剛一邁出去,就聽到公園外馬路上一聲刺耳的剎車聲,然後是悶悶的撞擊聲。緊接着有人聲嘈雜,因為只隔了一道欄杆,納蘭德性勉強能夠聽清——
“撞死人了!”
“司機你下來看看,你撞到老人了——”
“撞到老人看啥看,快跑吧!也不怕被訛上——”
“這哪兒是老人吶,你們仔細看看,是個年輕人,染了白頭發而已……”
“真是個年輕人!這血淋淋的……”
“我靠,腦門兒上有個月亮,難道是包大人?”
“包大人屁啊,白頭發白臉,明明是殺生丸!”
——以上對話來自兩個放學騎自行車回家的初中男生。
“寶寶不看不看,我們回家回家……”
——以上來自一位拉着小朋友路過的年輕媽媽。
納蘭德性幾乎是心裏一沉,快步沖出去,撥開人群……不太好撥,因為大家都以為是有人要搶他們看熱鬧的有利位置,于是全都卯足了勁當仁不讓。納蘭德性于是大吼一句:“我是家屬!”這才在大家同情而熱心的目光中殺出一條血路。
地上的人果然是風潇。
第一次看到這麽多血,撲鼻的都是又冰冷又甜膩的腥氣,胃裏突然湧上強烈嘔意。
他走過去,看到有一名二十歲左右的男孩子正站在風潇身邊驚惶失措。茫茫然蹲下身,伸出手卻不知道該不該碰他。額頭上果然有一個月亮形狀的傷口,汩汩鮮血止也止不住……
原來惡靈的血也是紅的啊,他這樣想。“叫救護車了嗎?”難得還能冷靜地發問。有個熱心腸的老大爺連連安慰說:“叫過啦叫過啦,等一下就來啦你別着急啊……”一邊說着一邊往人群外退,納蘭德性看到他手裏攥着風潇的腎6,非常自然地往自己兜裏揣。因為手機殼是納蘭德性網上團購的,所以認得。
納蘭德性沒工夫理論手機歸屬問題,再說人家能幫你打120就已經很有良心了,順你一只手機怎麽了。
後來才知道打120的是旁邊一個年輕人來着。大爺只是純順手機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