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同床共枕
第47章 同床共枕
(四十七)
風潇回來繼續守着電視看午夜場滾動放送的納蘭德性出演的劇集。夜更深更靜,下意識把聲音又調小了一格,只剩了浮光掠影,拉長房間的縱深,穿透漆黑,照亮空氣裏不停做着布朗運動的顆粒塵埃,輕柔而放肆地撫摸床上人熟睡的面孔。電視裏開始放前列腺炎gg。不知道為什麽,那感覺,格外安然。
活了一元一紀,六千多年,都不知道在忙碌些什麽,竟然就這麽過來了。從來沒有體會過,時光如許輕輕慢慢,可以什麽都不去想,就這麽聽着鐘表的聲音,一聽一夜;可以看着一個人熟睡的臉,一看一夜。
風潇嚴重懷疑這個世界的空氣裏彌漫着一種名為“多愁善感”的因子。
當然主要原因可能是那邊世界沒有鐘表。并且他們九十九小時白天,六十四小時黑夜,折合一下,也是白天幹活晚上睡覺的,沒機會像現在這樣瞅着一個人空度漫漫長夜。
電視裏演到納蘭德性飾演的年輕将軍死守孤城。烽煙四起,兵臨城下,只他一個人傲骨铮铮,遍體鱗傷立在城頭,以血肉之軀掩護滿城子民退撤。萬箭穿心那刻,将軍血跡斑斑的臉上淌下一行熱淚。
“阿風……”乍聽到這個稱謂,風潇心裏莫名一慌,急忙回頭去看,只見床上那人無知地砸砸嘴,翻身裹緊棉被。原來不是他喊的,是電視裏将軍最後朝着城裏的妻子喊了一聲:“阿鳳,我們……來世再見……”
将軍墜城。
“啪”的一聲關上電視,風潇煩躁起身,走去探了探床上人的鼻息。
一切正常。
活人演戲都這麽逼真的嗎?還是納蘭德性演的尤其好?不管是電影還是電視劇。每每看他的戲,風潇總不知不覺當真。譬如說納蘭德性跟人滾床單的時候他就腦補兩人的關鍵部位,納蘭德性被人殺死的時候他總要看一眼本人以确保他還活着……還是不習慣吧,畢竟浮冰王國的幻影戲從來沒有真人出演的。
又挑開他遮住眉眼的額發看了看,長睫溫順低垂,臉上幹淨清爽。實在不喜歡他剛才在電視裏哭泣的樣子,看了心裏堵得慌。不由自主就去撫他眼眶,随他一抖又收手。剛要起身,卻被納蘭德性裹着長發翻了個身,扯得風潇重心不穩險些倒在他身上。拉又拉不出來,推他又有些擾夢,于是近近在他半側的臉頰上吐息半天,決定就勢躺下歇會兒。
約莫半刻鐘,納蘭德性又翻身面對他,心安理得枕着他的一席長發。大概是感覺滑滑涼涼怪舒服的,睡夢裏不自覺地蹭了蹭臉,又向着暖源靠近一些,腦門抵住風潇下颚,才安心地縮起身子繼續會周公。
風潇嘆一口氣,還在為剛才電視裏将軍的死氣郁。喂,你,就不能演一個讓人看了痛快點的角色嗎?欺男霸女的、為非作歹的、好吃懶做的,都可以。總這麽搏人心疼,真的好嗎?
等等,剛才說什麽?心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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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納蘭德性手機亮了,提示電量不足。不是故意要窺的啊,是它自己亮的啊……屏幕停留在微博界面,一解鎖就看到了——233333333333。下面是轉發自盧俪的一條微博——奇奇這次回家變野了,天天往外跑,說,今天又跟誰打架了?
然後附了張龍追傻爆了的四十五度角大頭照,眼神幽怨瞪着鏡頭。頭上好大一片都沒毛。
風潇拿出辭海在阿拉伯數字附錄裏查了下“2333333333”。顯示沒有收錄詞條。
下拉頁面,好幾千人評論——女神家狗狗萌萌噠。
——納蘭哥哥不是出道了麽?什麽時候能看到你的作品啊?
——看小說的時候男主角都是腦補納蘭圖圖的形象,可惜天妒英才……納蘭哥哥可以考慮接這樣的角色嗎?
——聽說秦燼導演最新的武俠大片《一棹天涯》請納蘭哥哥出演啦,可以多放些定妝照嗎【星星眼】?
當然也有違和的——秦燼是故意的吧,把新歡舊愛湊到一部戲裏,舊愛還是個a貨,這不讓倆人争風吃醋呢麽?人家賀蘭歡歡可是國際影帝哦,烈天涯的角色一定是他的,這個冒牌貨納蘭德性頂多是去打個醬油!
——就是啊,什麽都還不是呢就敢耍大牌,《今夜星光》錄制當天放了人家節目組鴿子,真沒禮貌。不要盲目把你們對已死之人的迷戀理所當然轉移到一個僅僅外貌相似的陌生人身上好嗎?沒演過戲就給他一個這麽舉足輕重的角色,他真的當得起嗎?
下面除了有幾個人罵“某歡腦殘粉滾粗!”并沒多少人替納蘭德性争辯。因為畢竟在群衆心目中,此納蘭德性非彼納蘭德性,正如樓上所說,誰知道這個納蘭德性配不配被寄予厚望、能不能勝任出演主角呢。相比較而言,賀蘭歡的确是比納蘭德性更有資格。
來這個世界久了,風潇也算摸清了些人情世故。凡人對別人的愛都是有限的,并且“喜歡”兩個字要多廉價有多廉價,高興的時候哭喊跪舔都可以,一轉頭就可以事不關己冷漠相待。譬如粉絲對明星的愛,瘋狂起來可以不顧一切,可是畢竟只是一種虛拟的擁戴,不是生活裏真正親近的人,有時候一個無傷大雅的不實傳聞都能讓他們瞬間倒戈,然後惡語相向。
納蘭德性現在就是在孤軍奮戰。沒有人說相信他,說明沒有人相信他。
本來是不會玩兒“微博”這種高科技東西的,不過屏幕上總共就那麽幾個按鈕,點來點去就摸出門道了。意外點開草稿箱,看到納蘭德性正在編輯中的一條微博——謝謝大家關心,何其有幸。前段時間身體不好,耽誤了些時間。馬上就要開工喽,最晚明年,一定呈現好的作品給大……
下面附了一張多年前的自拍照,正是剛才電視上演的那個年輕将軍,在片場披着綠大衣,臉上髒兮兮的挂了幾道彩,正沖着手裏的廣角鏡頭比剪刀手,背景裏有個年輕女演員路過跟他開玩笑似的,他聽了笑得嘴都要咧了,眼睛彎彎,牙齒白得反光。
很自然,很青春,陽光明媚得好像永遠不會有陰天,那表情看了讓人打心底裏歡喜。
床上人大概做夢了,适時發出一聲嘆息,好像遺憾時如逝水,回不去了。
風潇撥通隔壁王建剛的電話:“微博怎麽辦號?需要去什麽地方辦什麽手續?”
那邊睡意惺忪:“殿下這深更半夜的你要辦啥手機號……”
“不是手機號,手機號我有。微博號。”
“微博……殿下你說的是‘注冊’吧?”
“什麽測?”
“來,照我說的做,首先,點開微博圖标……”
……
“起什麽名?”
“這得殿下你自己想啊。”
“什麽名字既能體現出我的身份又不暴露我的身份?”
“……‘神秘的風騷’或者‘風騷騷兮易水寒’怎麽樣?”
“王建剛——”
“要不就‘偉大南瓜王之子’,大隐隐于市嘛。”
“好,就叫‘不是我’,這樣比較不容易被認出來。”
“……殿下你認真的嗎?不如叫‘不是我是誰’。”
挂掉電話,照着辭海裏的漢語拼音逐字輸入名字欄,網絡不好,在驗證碼上卡死無數回,終于注冊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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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德性本來是想裝睡聽聽風潇半夜有沒異動的,結果沒抗住,睡着了。誰讓那家夥一直在看電視劇。
第二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拿了自己手機跑到廁所插住門撥通風潇手機上那個陌生號碼。
剛問了句“您是哪裏”對方就破口大罵“有病啊”啪地挂斷。不氣餒,再打一遍,這次問了句“您是千燈的嗎”,對方用外語一樣的方普(方言普通話)說“打錯了”。第三遍就沒人接了。
查了下歸屬地,奇了怪的,竟然是廣東東莞,怎麽跟昨天查到的不一樣。
有兩種可能,要麽是風潇搞鬼,要麽是他記錯號碼了。
當然後者可能性比較大,畢竟他腦容量有限。
那麽先蹲個晨坑吧,順便刷個微博。一點開消息欄就傻了,有個叫“不是我”的用戶一夜之間把他所有的微博都轉發并贊了一遍,并且還挖出他生前的舊號,幾千條微博無一遺漏全部轉發點贊。
最近幾條中,轉了賀蘭歡昨天發定妝照那條,賀蘭歡臉上p了一個王尼瑪,另外還評價說——角色該是誰的就是誰的,心機婊表在這裏尖酸刻薄。
底下居然有安冬一個大贊。
完後又轉發了一遍,說——納蘭德性吊白眼也這麽帥。
底下還有安冬一個大贊。
完後又轉發了納蘭德性草稿箱裏那條,當然那條也是風潇擅自敲下發布鍵的——支持納蘭德性,不是因為盲目,是舍不得。既然他是圖圖的哥哥,我們何不首先選擇相信他。相信他能不負我們的希望。
安冬跟了一條——不管他是哪一個他,都值得世間最美好的對待。
底下竟然一票追捧的評論,大部分都是從安冬那裏跟過來的。
要麽說,輿論還是要靠引導的。一萬個人說好的東西,或者權威告訴你好的東西,你潛意識裏就會覺得好了。
這人一條原創都沒有,全是納蘭德性相關。點贊狂魔?腦殘粉?哇哈哈哈心情怎麽這麽好?提了褲子就跑去給端早飯的風潇炫耀:“老子起死回生了!老子有腦殘粉啦啊哈哈哈哈!”
“哦。”面無表情擺碗筷。
“太他麽難得了,老子上輩子累死累活都沒有過一個這麽腦殘的腦殘粉!”
“腦殘?!”
“還不腦殘?他微博裏全都是我啊,而且這不是我請的水軍啊,純野生的啊……怎麽你瞪我幹嘛?”
“你才腦殘。”
“激動啥?我又沒說你……”
“那你也腦殘。”因為這點小事就高興得屁颠屁颠,真沒出息。
“喲呵,敢對主人大不敬?不想活了是不是?”說完還是忍不住扯着嘴角刷微博。風潇非常鄙夷地看着他的傻樣:“孫大娘海帶蛋花湯,喝不喝?”
“喝!來一大碗!”
張開全全程抱着電腦在桌子另一邊一臉嚴肅地搞研究,好像根本不知道這邊有人。直到一連串*的“雅蠛蝶”從高保真耳機裏傳出來,納蘭德性才對之報以白眼。這時王建剛睡眼惺忪出來,敲敲張開全耳機:“查雲盤,又給你發了兩部歐美最新的。”完後走來問風潇,“殿下,昨晚教你的p圖基礎技巧和網絡髒話集錦學得怎麽樣?你新注冊的那個微唔唔唔——”
一整顆雞蛋塞進王建剛嘴裏,差點把人噎死。見納蘭德性有些懵懂地看過來,似乎有話要問,風潇直接湊過去用嘴巴銜走他挂在嘴角的海帶絲。
這一幕剛好落在晨起的安冬眼裏,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據後來統計,當時飯桌旁四個人都表示看到了他身周落下的晴天霹靂。
“你你你你你你們——”
然而安冬的晴天霹靂還沒完,風潇嚼完海帶絲後款款說:“安天王準備一下,尊夫人約我們今天見面。”
“我們?誰?”納蘭德性瞪着風潇呼哧呼哧幹氣半天,問。
“大人,安天王,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