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冰釋前嫌
第43章 冰釋前嫌
(四十三)
“汪汪,汪,汪汪汪,汪——”
風潇:“翻譯的時候說人話。”
“哦,‘這門怎麽開啊?’‘反鎖了開毛開。’‘風管家真是個好人。’‘好你妹。’‘跟我講講你這三年怎麽過的吧納蘭。’‘講你妹。’‘你這是怎麽了?你那天不是這樣的……’‘是你妹’……”
風潇揮手打斷:“有正常點的對話嗎?”
“目前沒有。”
“……繼續翻譯,一句不落。”
“‘我那天說什麽了?我什麽都沒說啊。’‘你說你還愛我。’‘我靠安冬,搞錯主謂賓了吧!’”随着安冬陷入沉思,龍追也頓了頓,“‘好像是我說的。可你不是也說……’‘當時不清醒,胡說的。我已經忘了,你也忘掉吧。安冬,活着比什麽都重要,成家了就好好過日子,你前途大好,當初放下了的東西,就別再讓它阻礙你一次……不然虧的是你自己。’”
終于進入正題了。風潇挺直腰背:“仔細翻譯,尤其是關于喬珍的部分。”
“你還在恨我是嗎?”安冬苦笑,“在你心裏,我就是為名為利背叛了你是嗎?”
納蘭德性扶額:“安冬,我不是個喜歡算舊賬的人。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不好嗎?”
“我過不去!”安冬眼光波動着冷笑一笑,嘲諷的分明是自己,“我憑什麽要讓它過去?你只知道我背着你和別人暧昧,你知道我為你做了些什麽嗎?我雖然是個愛誇誇其談的男人,但我也有想要保護你的時候!不說歸不說,可我憑什麽要任你誤會?”
“我誤會你什麽了?”
“你以為你當年那些來錢快的戲都是怎麽接到的?我又為什麽要離開大悅加入主打小成本商業爛片的聯新?”
他說這話的時候,納蘭德性其實已經猜到了一二。如果都是真的,有些受之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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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納蘭德性出道以前,安冬就已經是大悅力捧的新星了。大悅出資買下《他年憶》主角之一,就是用來給他鍍金的,畢竟電視劇出身逼格不夠高。
那部戲使得兩位主角互生愛慕,然後在一起四年。那時候安冬還是個積極向上意氣風發的五好青年,所有人都以為他要紅了,大紅的那種,一躍成為中國片酬最高的男演員也說不定。
然而事與願違。《他年憶》遭禁了,倆主演傻逼了,等了十八個月意冷心灰了,必須要各自出山接新戲活命了。試想,付出整整一年時間拍攝一部寄予厚望的作品,換來的只有安冬的被人遺忘,和納蘭德性的依舊名不見經傳。兩人的感情大概就是在這裏出現了第一個轉折。
後來三年,納蘭德性被送去影視院校學表演,安冬則拼命接戲,兩個人的相處模式特別像生活拮據卻相濡以沫的小夫妻。可是,安冬卻再也找不回當年初出茅廬時候的銳氣了——捧他的貴人轉捧別人了,帶他的師父也因為同性戀醜聞跳樓自殺了。人生不是總能遇到平步青雲的機會的。
他開始變得自責、暴戾、悔不當初,漸漸地怨天尤人。有時候口不擇言,會說這輩子最大的失誤就是接下《他年憶》。
這話是讓人心寒的。要知道,兩人剛剛在一起的時候,他曾說過——平生最幸運的,就是接下《他年憶》,認識納蘭德性。
到了納蘭德性二十歲那年,安冬突然開始瘋狂鼓動他離開夢燼跳槽到大悅影視,說那裏機會多,掙錢也多。納蘭德性本身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再說也付不起巨額違約金。猶豫中,安冬卻說大悅老總林安森承諾替他處理違約事項,并專門為他打造了造星計劃。那時候畫家已經背了債了,納蘭德性于是動了心,也沒多考慮林安森是為什麽要提拔他一個無名小卒。
這事還沒決定就橫遭變故——被納蘭德性引薦進入夢燼的無名小演員、他的大學室友賀蘭歡,不知道從哪裏得知了他有心跳槽的事情,偷偷告訴了秦燼。秦燼一氣之下就雪藏了他。
雪藏後期納蘭德性發現自己得了腦瘤,內心深感大艹,于是開始千方百計找機會掙錢。譬如接下發小李莊生公司的游戲腳本設計、偷偷接各種不孕不育尿不盡的gg、千裏迢迢赴駐馬店為養豬場剪彩,等等。負債和生病的事情都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安冬和秦燼。
那年真是黴運當頭,衰得讓人費解。不久之後媒體頻頻傳出安冬與圈內知名男女的不雅緋聞。尤其嚴重的,是跟聯新千金喬珍出入高檔酒店這一條。一次在宴會後臺親眼見到安冬和喬珍的親昵行為後,納蘭德性回家跟安冬提出了分手。大吵一架。那時候正值兩人的同性戀傳聞甚嚣塵上,安冬口不擇言說出了“你不過是想借我的名氣上位”的屁話。納蘭德性二話不說搬離了兩人合租的住所。
第二年終于接到了戲,雖然都是雷劇,但片約片酬還不少。每天連趕三個場,總算是把手術用光的積蓄補上,開始慢慢還債。然而還是只夠還零頭。忍痛賣了房、車,勉強湊夠。
正以為快要苦盡甘來了,媽的,死了。
以上是納蘭德性一直以來堅信的版本。
而事實上,據安冬今天所說,故事從“跳槽”那裏開始就不同了。
——安冬說那時之所以勸他跳槽,一方面是心疼他出道多年卻沒機會出頭,一方面是出于林安森的威脅。
安冬是一個孝順的人,工薪家庭出身,這些納蘭德性是知道的。他當演員掙的錢大部分都給父母、姊妹在家鄉買房和置辦小産業了,對家庭非常有擔當的一個男人。可是納蘭德性不知道的是,安冬從早年開始就在公司和經紀人的授意下偷稅漏稅。說白了,圈子裏這樣幹的大有人在,甚至早做成了産業鏈,高明的人可以僞裝得天衣無縫。安冬也不是聖賢,總覺得既然好多前輩都敢做,這事情想必沒什麽大不了,于是在小小貪婪的驅使下,跟風做了。
誰料突然有一天,頂頭老板林安森出現了,拿偷稅漏稅的事作為把柄,要挾他游說納蘭德性跳槽。
想一想跳槽了兩人見面機會可以更多,左右沒什麽不好。誰料納蘭德性是個重情義的,又遭逢小人從中作梗,被秦燼早一步請律師制住。這件事只好無疾而終。
期間帶安冬出道的前輩關晟因為“人言可畏”跳樓自殺了,吓到了圈裏不少的“同志”。安冬是個假膽大,說白了畏懼流言得很。小時候吃過苦的人就是這樣,越有出息越會患得患失。于是那段時間他想盡辦法澄清媒體對他和納蘭德性的傳聞,譬如有意跟女演員們頻傳緋聞,或者拒絕跟納蘭德性出席同一場活動。煩躁起來常常吵架。
喬珍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了。喬珍是華人圈出了名的“名媛”小姐,專玩兒大牌男明星,黑白黃人通吃,從在國外念初中開始,就惹了風流債不少。
她出現,要求安冬跟自己假扮暧昧,目的是氣林安森。“怎麽說呢,林安森大概是她唯一真正愛過的男人。”安冬接了納蘭德性遞來的煙,眯眼望着牆上明代字畫,心不在焉地說。
安冬并不知道那兩人什麽時候在一起過,又為什麽會分手。也不關心。總之他樂此不疲。
分手是個沖動,他說。真的,真的從沒想過跟納蘭德性分開,當時真是壓力太大了。
分手後某天接到納蘭紳的求助電話,才得知納蘭德性背了巨債的事情。深知納蘭德性是個硬骨頭,決計不會接受別人的憐憫,于是在拿出自己的全部積蓄後,安冬又求喬珍給納蘭德性演出掙錢的機會。
喬珍說,好啊,你跟我結婚,來給我聯新撐門面,我就答應你。不僅答應你幫他,還能幫你抹消所有偷稅漏稅的證據。
于是結婚了。
納蘭德性腦部做過手術的事情是在他死後驗屍的時候才公之于衆的。
安冬對此追悔莫及,恨不能每天自責。身邊的人都知道,自那以後,安天王就有些精神衰弱了,整宿整宿睡不着,白天工作全靠□□提神。內部消息說,也有注射藥品的時候。
講完以後,火也剛好燒到了煙屁股。安冬最後狠狠吸了一口,那火星垂死掙紮般燃了燃,被他捏滅在指間。他笑着回頭看,眼裏卻分明有晃動的水光:“納蘭,你知道最幸運的一件事是什麽嗎?”他說着湊近,像是抑制不住想親吻他的沖動,卻又不敢,最後低垂眼睫,掩飾住悄然墜落的一滴眼淚,“喬珍是個性冷淡。”
說完笑得樂不可支,不知道是嘲笑喬珍還是嘲笑自己。
“剛結婚的時候,她還很愛在外面鬼混的,反正你知道,她情人很多,我不從她也無所謂。突然有一天,她從國外度假回來,性情就大變了,變成了一個性冷淡,不僅不出去瘋了,每天字裏話間還特別鄙視*,男男男女都鄙視,活像個被洗腦的宗教徒。我想她是受什麽刺激了,但也懶得問。與我何幹呢?那以後我就再沒有困擾了,演藝事業飛黃騰達,算起來還是賺了。”
他越笑,心越酸。
“性冷淡。”氣窗外,風潇念叨了一句。
“殿下不用拿辭海了,我來解釋,‘性冷淡’就是指——”王建剛。
風潇擡一擡手,一臉凝重:“我知道。可是,巫羅一族都是性冷淡嗎?血脈相承的嗎?”
“額……應、應該不是吧?要不怎麽能有子孫後代……”
……
怎麽會這樣呢。
事情怎麽會是這樣呢。
明明跟記憶裏的情節差不了多少,但整個聽下來根本完全不同。怎麽會這樣。
納蘭德性突然覺得諷刺。一向以為自己是被辜負的一方,一向以大人不記小人過的姿态面對安冬,可是,從來沒有考慮過他會不會有難處。
“納蘭,”安冬帶着期待的聲音,光是聽着就讓人心裏不忍,“回到我身邊。”末了小心翼翼加了一句,“好嗎?”
納蘭德性無話可說,半天嘆一口氣:“人鬼情未了嗎?”
安冬“噗嗤”笑了:“什麽妖魔鬼怪什麽美女畫皮,什麽刀山火海什麽陷阱詭計……”
無語白他。靜靜對視一陣,安冬漸漸嚴肅下來,一點一點湊近納蘭德性的嘴唇。
還沒吻上,被風潇一巴掌推開。
“大人,來客人了。”
“誰?”
“別管誰,接客要緊。”
“……”
接客是比較要緊,萬一是單大生意呢?
出門走了兩步,踉跄一下險些摔倒。運動能力雖說恢複了,但不知怎麽,總感覺肢體還不靈活,神經時常錯亂。簡單說,笨手笨腳。
被風潇一把撈住胳膊,他力氣忒大,捏得人生疼。今天怎麽半上午了還沒開門做生意?
納蘭德性正打算問一句“客人呢”,卻被風潇提着胳膊進了由衣帽間改成的三號展廳。
展廳裏陳列着各種各樣的老式攝像機,小比例複原的攝影棚裏還做了個導演的蠟像人,有模有樣坐在軟椅裏指手畫腳。這間屋子是落地窗,外面參觀者已經排起了長龍,等着開門。
風潇一進門就把百葉窗拉上,然後将納蘭德性甩在牆上。
“真是高估你了,三言兩語就被感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