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離開◎
第二日沈笙卿醒來的時候,楚時淵已經不在府中了。
沈笙卿想到昨日二人發生的不愉快,雖然她的心中已經有了決定,今日不用面對楚時淵,她的心中反倒是松了一口氣。
玉蔓的手上拿着藥膏,仔仔細細地幫沈笙卿處理手臂上的傷口,眼睛又紅了。
沈笙卿手臂上的傷是在藥王谷為了救楚時淵留下的,雖然因為藥王谷的規矩,當時她沒能進入藥王谷,但是她知道沈笙卿是最怕疼的,也不知道當時沈笙卿是如何主動服下毒藥,用自己的血救楚時淵的。
“這傷口昨日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麽睡了一夜,在愈合的傷口又崩開了?”
沈笙卿聽見玉蔓的話語,不禁想到她昨日做的那個夢,說道:“應該是昨日我做夢的時候,不小心将胳膊上的傷給扯到了。”
玉蔓眸露疑惑,說道:“夫人昨日夢見了什麽,居然會讓胳膊上的傷口崩開?莫非是做了噩夢?”
沈笙卿面露釋然,說道:“是噩夢,對于我來說,也是好夢。”
若是時間倒流,她不會再有那麽大的勇氣不顧自己的性命救楚時淵了。
玉蔓不贊同說道:“既然是噩夢,對于夫人來說,怎麽會是好夢?夫人以後千萬別再做這樣的噩夢了。”
“袁神醫給夫人的藥膏效果特別好,雖然昨日夫人不小心讓傷口崩開了,但是接下來幾天注意一些,應該也不會留疤痕。”
沈笙卿聽見玉蔓的話語,視線落在胳膊上的傷口上,不禁也慶幸袁承霁給了她藥效如此好的藥膏,雖然和她身體內的毒比起來,胳膊上的傷口是小事,只是哪有女子不愛美?哪怕她身體內的毒很有可能解不了,她也不想在胳膊上留下醜陋的疤痕。
楚時淵已經離府,今日的早膳,沈笙卿是一個人吃的。
不知道是不是受身體內的毒的影響,沈笙卿沒什麽胃口,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一旁的玉蔓心疼說道:“夫人今日怎麽吃這麽少?夫人想吃什麽,奴婢讓廚房重新給夫人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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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笙卿接過丫鬟手上的帕子,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她說道:“不用如此麻煩了,昨日我讓你去通知管家,清點屬于我的東西,清點好了嗎?”
玉蔓想到昨日沈笙卿說要離開首輔府的話語,說道:“庫房內屬于夫人的東西,都清點好了,當初随夫人嫁到首輔府的下人,也都願意随夫人離開首輔府。”
沈笙卿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點兒笑容,說道:“你們對我忠心耿耿,我卻讓你們因為我受委屈了。”
當初随她嫁到首輔府的下人,雖然本來是沈家的下人,但是他們若是不願意随她離開首輔府,她也不勉強。
聞言,玉蔓哽咽說道:“奴婢不委屈,真正委屈的是夫人。”
夫人的父親不是一個東西,後來沈母也不在了,本來以為大人能夠成為夫人的依靠,誰能夠想到大人會對夫人如此狠心,她不敢想象昨日夫人是懷着何種心情說出要離開首輔府的話語。
既然管家已經将她的東西清點好了,沈笙卿也沒什麽好繼續待在首輔府的了。她讓當初沈府的下人将屬于她的東西搬上馬車,她帶着玉蔓和紅簪朝外走去。
管家得知消息,急急忙忙地追了出來,“夫人怎麽突然要搬離首輔府?是不是因為昨日的事情?夫人別沖動,有什麽事情等大人回府了再說。”
昨日沈笙卿吩咐他清點屬于她的東西,他沒想那麽多,更沒有想到沈笙卿讓他清點東西,是要離開首輔府。
沈笙卿站在馬車前,轉身看向管家,說道:“孫叔,我沒有沖動,我只是自欺欺人許久,終于想通了。”
沈母當年便是出了名的美人,雖然沈父人品惡劣,長相也是沒得挑的,沈笙卿更是結合了二人的優點,青出于藍勝于藍,比當年的沈母還要美上幾分。此時她神色冷淡地看向孫管家,讓人覺得這樣的美人就該被人捧在手心才對,也不知昨日楚時淵怎麽忍心對她生氣,還要和她分房。
孫管家下意識說道:“大人的心裏是在意夫人的,這些年有同僚想給大人送女人,大人顧忌夫人的心情,都沒有收下。昨日大人是有些不高興,但是夫人主動去和大人說幾句軟話,大人的氣就會消了……”
孫管家說這些話語,純粹是不想讓沈笙卿因為一時負氣離開首輔府,讓兩個主子之間的感情出現問題,倒也不是偏心楚時淵。
聽見孫管家的話語,沈笙卿搖頭。她又沒有做錯什麽,明明是楚時淵的行為令人心寒到發抖,為什麽她還要卑微地去向楚時淵搖尾乞憐?
沈笙卿沒再看孫管家,擡腳上了馬車。
孫管家看着沈笙卿不回頭的身影,忍不住嘆氣。夫人就這樣離開首輔府,等大人回來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向大人交代。
孫管家看向門口的一個小厮,讓他趕快将沈笙卿今日離府的事情告訴楚時淵。
沈笙卿上馬車後,紅簪和玉蔓也随沈笙卿上了馬車。
車轱辘動了起來,沈笙卿将簾子掀開,最後看了曾經生活的首輔府一眼。
一旁的紅簪以為沈笙卿的心裏是還舍不得,氣憤說道:“大人就是一個混蛋,王八蛋,夫人如此好,他卻不懂得珍惜,他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聞言,馬車內的玉蔓驚慌地看向紅簪,楚時淵如今畢竟是位高權重的首輔,她們這些做下人的,哪裏能夠如此辱罵主子?最重要的是……
玉蔓擔心的視線落在沈笙卿的身上,雖然沈笙卿下決心離開首輔府了,但是沈笙卿畢竟對楚時淵這麽多年的感情,哪裏會讓人如此辱罵楚時淵?
玉蔓正這樣想着,便見沈笙卿放下簾子,贊同地點了點頭,說道:“你說得對,楚時淵就是混蛋,王八蛋。”
玉蔓面露無奈,倒是她思想狹隘了。沈笙卿曾經是十分喜愛楚時淵,但是也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她既然說放手離開了,就不會回頭。
……
沈笙卿的馬車緩緩朝沈府的方向駛去,後面的幾輛馬車裏裝着之前讓管家清點的東西。如此景象,自然引起了街邊百姓的讨論。
“這是首輔府的馬車?我之前看見首輔大人出城去了,莫非馬車裏坐的人是首輔夫人?”
“看樣子,馬車裏的人是首輔夫人無疑了,首輔夫人是要回沈府嗎?不過首輔夫人獨自回首輔府,帶這麽多的東西做什麽?沈家富可敵國,還需要首輔夫人往沈府搬東西?”
“我在大戶人家伺候的好友昨日看見首輔夫人派人去簡府央求首輔大人回府,首輔大人卻沒有理會。首輔夫人今日就灰溜溜地要回沈府,看來是被首輔大人給罵了。”
“我聽說當初是首輔夫人主動要嫁給首輔大人的,首輔大人明顯不喜歡首輔夫人。昨日是簡府小姐的及笄宴,以首輔大人和簡小姐的關系,首輔夫人卻還要不識趣,沒讨到好也正常。”
“首輔夫人這般灰溜溜地回沈府,肯定過不了多久又要灰溜溜地回首輔府。要我說,首輔夫人能夠嫁給首輔大人,也該知足了,當初首輔夫人的母親靠着自己的長袖善舞,對上位者阿谀奉承,才換來首輔夫人和沈家如今的富貴,以及皇家的另眼相待,但是那又如何,女子不想着在家裏相夫教子,反而在外面抛頭露面,果然像首輔夫人一樣不得夫君的喜愛,最後還不長命。”
沈笙卿将馬車的簾子掀開,沖車夫說道:“停一下。”
本來幾個男子正議論得熱鬧,看見原本行駛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還露出一張美人臉,幾人皆是呆住了,心中感嘆這首輔夫人倒是出乎意料的美貌,他們貌似明白首輔大人當初為何會同意娶她了。
玉蔓看清幾個男子的臉,憤怒說道:“夫人,又是他們幾個。”
聞言,沈笙卿打量了那幾個呆呆地看着她的男子一眼,發現這幾個男子居然是昨日她回京時,在街上議論楚時淵參加簡府的及笄宴給簡連漪撐腰的人。
“你們是幹什麽的?”
聽見沈笙卿的話語,幾個男子回神,下意識說道:“我們就是普通商販,夫人問這個做什麽?”
沈笙卿說道:“原來你們是大燕的百姓,我還以為你們是敵國派來的探子,故意來抹黑當今聖上的。”
幾個男子面露憤怒和慌張,說道:“夫人怎麽能夠這樣污蔑我們?我們哪裏抹黑陛下了?”
他們連當今聖上的面都沒有見過,更別說是有膽子抹黑當今聖上。沈笙卿的這個罪名扣下來,他們自然不能夠認。
沈笙卿緩緩說道:“當初國庫空虛,那年大燕的許多地方又遇上了天災,是母親主動将沈家的大半財産捐了出來,用來幫助受苦的百姓,當時當今聖上都稱贊母親大義,還說母親以後在大燕的待遇和皇家的公主一樣,連我都被陛下破例冊封為郡主,怎麽在你們的眼裏,就成了阿谀奉承陛下才換來了皇家的另眼相待,和沈家的富貴?你們這不是抹黑陛下是什麽?”
“正是你們口中不屑的‘抛頭露面’,當年那些百姓才能夠平安地度過當年的危急。誰說女子在家相夫教子才是正确,還是不得夫君喜愛,連長命都不配擁有?母親沒能夠得那人愛惜,是那人瞎眼,與我母親何關?”
說到後面的一段話語時,沈笙卿的聲音不可避免的輕顫,都不願意承認那人是她的父親。畢竟哪個父親會對自己的妻女下狠手,恨不得置自己的妻女于死地?現在這些人居然還用那人來踩她的母親。
紅簪看着外面的人,氣憤說道:“你們随意編排朝中重臣的家事,還涉及到抹黑陛下,我要讓人将你們都給抓到京兆府去。”
誰不知沈母是沈笙卿的逆鱗,沈父的所作所為更是沈笙卿的心中一輩子的傷痛。這些人先是用楚時淵和簡連漪之間的事情刺激沈笙卿,剛才更是貶低起沈母來。別說沈笙卿了,她都惱怒得不行。
聞言,原本大放厥詞的幾個男子都害怕了,沖沈笙卿求饒道:“我們随口一說,求夫人饒了我們……”
紅簪将簾子給放了下來,不願意讓沈笙卿再聽這些人的污言穢語,她沖沈笙卿說道:“夫人先回沈府,奴婢帶人将這些人帶到京兆府,讓京兆府處置他們。”
不提沈母的事情,楚時淵是朝中重臣,剛才他們那樣議論楚時淵和沈笙卿的私事,本來就是不允許的,他們敢不加收斂地議論沈笙卿被楚時淵不喜的事情,不就是覺得沈笙卿好欺負?
聞言,沈笙卿沒有反對。別人私底下對楚時淵和簡連漪的議論,她不是不知,但是從前楚時淵對她說過,他對簡連漪只有她對楚母的恩情,她選擇了相信他,哪怕她的心裏難受,她也忍耐了。
但是經過昨日的事情,她覺得她從前的忍耐十分可笑,更何況今日這些人還将沈母給牽涉了進去。
從前她喜歡楚時淵,才選擇對有些事情忍耐和退讓,但是誰又喜歡忍氣吞聲呢?
沈笙卿回想從前的種種憋屈,輕輕吐出一口氣,幸好如今她選擇了對楚時淵放手。
等紅簪下馬車去處理這幾個男子的事情後,沈笙卿正要吩咐一個車夫繼續前行,這時一個護衛走過來,說道:“屬下得到消息,楊大夫今日回粼山。”
沈笙卿的眸光亮了亮,說道:“當真?”
粼山的楊大夫對各種疑難雜症十分擅長,貌似對毒也有涉獵,只是這位楊大夫的住宅雖然是在粼山,卻不是常年待在粼山,她昨日回京後,便讓人打聽這位楊大夫的消息,沒有想到運氣還不錯,今日楊大夫居然就會回粼山。
從護衛的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沈笙卿決定讓一部分人帶着她從首輔府帶出來的東西回沈府,她則帶着剩餘的人去粼山。
畢竟如今解她的身體內的毒才是最要緊的,這位楊大夫的行蹤又比較難覓,也不知道他會在粼山待多久,她最好還是今日就趕去粼山,避免錯過時機。
待馬車再次行駛起來,距離到達粼山要好幾個時辰,沈笙卿索性蜷縮在馬車內的軟墊上閉目休息。
玉蔓見沈笙卿睡着了,将毯子輕輕蓋在了沈笙卿的身上。
沈笙卿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是被猛然吹進來的冷風給凍醒的,簾子被人從外面給掀開,她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楚時淵帶着寒意的臉。
像極了昨日他含怒離開正屋,以及在夢裏他對她的狼狽漠然的模樣。
沈笙卿本來帶着困意的眼眸變得清明,睡意也沒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