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點擊就送好人卡
發完這條短信盛夏就跟洩了氣的皮球一樣,所有快樂和期待都毀了,剩個破破爛爛的皮囊勉強撐着,在父母面前他不敢表露過多的情緒,外婆雖然不能動彈,可什麽都看得出來,他只能裝作無事發生。
實在裝不下去就借口買飲料,跑到樓道裏抱頭痛哭。
有些病人跑這兒偷着抽煙,盛夏不管不顧地靠牆蹲下,煙味混雜着消毒水味兒,嗆得他每吸一口氣都難受,也不顧上別人的眼光,他無助地抱着雙膝蹲在牆根,哭得都快脫水,心裏那股憋勁兒才下去了一些。
尤遠沒有回他,一條都沒有。
什麽理由和解釋都沒給,平白無故丢過去一句分手,是個人都接受不了這刺激,盛夏淚眼婆娑地想,尤遠是不是在生氣,他生氣的時候身邊有人嗎,會幫忙勸勸他嗎,他會摔東西還是罵髒話呢,如果在家的話會不會氣到把酸酸揪禿?氣完會難過吧,難過的話誰能安慰他?
他哥多好一個人啊,喜歡有什麽錯?就得因為盛夏受這種罪。
他又自責又委屈,哭也哭累了,心裏空空落落的,一會兒酸一會兒緊,像有人拿刀尖刮肉,止不住地抽抽。
不給理由和解釋,以尤遠的脾氣絕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盛夏不敢保證自己的心理防線足夠強到可以抵禦對方的盤問,如果洩了一點出去,尤遠還是會拉着他,拉不住,就和他一起往下沉,那他做的一切就都沒有了意義。
所以還是得有個解釋,不管這個解釋會帶來什麽後果,他都必須讓尤遠遠離他,哪怕是帶着恨意遠離他。
盛夏用袖子擦掉一臉的鼻涕眼淚,把手機掏出來,編輯了一條長長的短信,忍着心裏的劇痛,發送出去。
……
另一邊,陳維奇湊的這頓飯還真成了散夥飯,一條分手短信讓氣氛詭異了起來,誰也不敢問,更不敢瞎勸,看尤遠情緒差到極點,陳維奇提議去酒吧續攤。
迅速轉移陣地,不管開不開心喝起來都沒數,尤遠一杯接一杯灌自己,悶着不出聲,腰子不是第一次見情侶吵架鬧分手了,畢竟方淮和魏曉楠鬧起來陣仗比這大了去了,他大着舌頭說:“沒事兒,遠兒,小啞巴就是鬧情緒,哄哄就好了,我瞧他脾氣可比咱曉楠軟多了哈,要不了幾天又巴巴地一口一個哥呢。”
陳維奇也插空問:“你倆為什麽吵啊?”
“沒吵。”尤遠整個人陷進卡座沙發,看着迷離的燈光,被鼓噪的音樂吵得更煩躁。
說出來誰信,臨走前還膩膩歪歪的,說等他回家,還操心一陽臺的花花草草,但也不能說毫無預兆,盛夏确實越來越不快樂了,剛離開一天其實就少了很多聯系,尤遠以為他忙,不過現在看來,他那邊未必只是忙得顧不上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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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什麽提分手?理由呢?”
尤遠煩躁道:“我上哪兒知道去啊?”
他比任何人都費解,想了一晚上,沒想明白是什麽時候,因為什麽事得罪盛夏了,或者做錯了什麽而不自知,以至于日積月累下來,他自認為很甜的戀愛關系,在盛夏嘴裏變成了需要去費力氣“堅持”還無法堅持下去的糟糕透頂。
不論什麽事,用上“堅持”或者“維系”這樣的字眼,就掩蓋不了它其實已經不美好的事實。
那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甜蜜成了負擔呢?
第N次刷新盛夏的博客,沒有更新。KK的□□號也一直挂着,也沒有人找KK聊過心事,尼桑一打七的頭像灰着,恰如尤遠心如死灰的心情!
“曉楠,你和他玩得好,最近他有沒有什麽異常?”跟別人打聽盛夏的情緒問題已經很沒面子了,尤遠實在沒辦法,只能不恥下問,“他一向有事兒不愛說出來,你跟他聊過麽?”
“你都看不出來,我哪知道啊,尤遠你先別急。”魏曉楠不滿地瞥方淮一眼說,“其實情侶間鬧情緒很正常,指不定哪句話沒說對就戳神經了。盛夏是個敏感的人,不會像我跟方淮那樣,有不滿直接幹仗,他有事兒就悶着,悶到最後就得需要個爆發的點,找機會溝通溝通肯定沒事兒的。”
尤遠自嘲一笑:“再鬧情緒,分手這種話也會随便說?”
方淮在魏曉楠背後指了指他的後腦勺,猛點頭,魏曉楠不知道有人告黑狀,還在苦口婆心地勸:“當面問吧,你現在急有什麽用,他不回來你就放假了去他家裏找他,不可能說分手就分手,連個解釋都沒有!”
手機被尤遠握得都暈了一層汗漬了,在手心裏震動出一陣酥麻,尤遠喝得醉醺醺的,擱酒杯的時候差點給砸了,魏曉楠眼疾手快地給他接住,說道:“看看誰發的,會不會是盛夏。”
還真是。
不是少個理由麽,這就來了。
-尤遠,你是個好人。
點擊就送好人卡,尤遠直接氣笑了,狠狠一拳砸在茶幾上,驚得方淮趕緊過來給他揉手,魏曉楠湊頭一起看短信,兩個人一左一右夾着尤遠,越看越心涼。
-尤遠,你是個好人。
-因為太好了,所以我不忍心再騙你,哪怕被你恨一輩子,我也得說實話。
-我不是同性戀,和你在一起完全是圖一時新鮮,再加上你對我太好了,除了家裏人,還沒人對我這麽好過,所以面對你的喜歡我選擇了假裝和遮掩,謊稱是同跟你在一起,這樣就可以享受着因為你的愛而帶來的所有便利,經濟上的,情感上的,工作和生活裏的,你無微不至地照顧我,甚至分享你的往事和傷痛,共享你的家人,我實在是沒有臉再騙下去了。
-欺騙讓我很自責,僞裝也很辛苦,當知道你的未來裏計劃了我的位置,我才意識到自己錯得有多離譜,我不敢再貪心了。
-哥,最後再這麽叫你一次,希望你以後遇到個值得愛的人,這麽不堪的我配不上你的喜歡,對不起。
“放你媽的屁。”
尤遠吼完氣不過直接打了電話過去,冰冷的女聲一遍遍重複“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魏曉楠掏出手機打,接通了,被秒挂,這下更尴尬——尤遠被盛夏拉黑了。
方淮說:“遠兒,你冷靜點,盛夏絕對遇到什麽事兒了不好直說,這短信我看就是扯淡。”
“絕逼扯淡啊,不過也不是都說的瞎話。”魏曉楠把手機拿過去反複琢磨,“以我對他的了解,最後一句可能是真心的,建議面談,短信太不靠譜了。”
真不真心這段話也很傷人,尤遠鬧不清到底是傷心多些還是憤怒多些,盛夏給的分手理由荒誕得他忍不住發笑,笑夠了就開始喝,兄弟幾個都知道他情緒已經逼近爆炸的邊緣,啥也不問不勸了,一杯接着一杯的悶。
喝了一個通宵,鮮少喝醉的尤遠是被方淮架出門的,天都亮了才到家,人已經沒了意識,方淮把全身酒氣的尤遠弄進卧室,魏曉楠去廚房兌解酒藥和蜂蜜水。
把人折騰得睡下,方淮給尤遠擦臉,魏曉楠端着兩杯水過來:“扶他起來喝,解酒藥怎麽都得灌下去啊。”
“擱着吧,別喊他了,這點酒死不了,又不是天天這麽醉。”方淮坐在床邊抹了抹汗,問了句:“你信麽?”
魏曉楠反問道:“你看呢?”
方淮:“我看不明白,你給分析分析,你們這些敏感又悶騷的小男孩到底在尋思什麽,我兄弟對他不夠好嗎?”
魏曉楠有被冒犯到,但懶得跟他扯皮,嘆口氣說:“這兒我們不是第一次來了,你有沒有觀察過家裏的東西?”
方淮無語:“觀察這個幹什麽。”
“我剛去藥箱找解酒藥,發現包裝都拆了,所有常備藥都有盛夏親手寫的便利貼,用量日期和藥名,尤遠常吃的那些藥片他放在統一的地方,貼着不同色的便簽,還有好幾個備用的藥盒,應該是預備着尤遠出門給他帶的。”
“家裏每盆花都取了名字,冰箱上也有他手抄的菜譜,不少張呢,每道菜的功效和營養價值高亮标注,他可能在學着做飯,我聽他抱怨過自己廚藝差,怕抓不住他哥的胃。”
“餐桌上有個拆開的包裹,全是烤面包的模具,我記得盛夏說過,他學着做營養早餐,周姨說家裏有專業的營養師給尤遠做食譜,他怕出來住尤遠營養跟不上,自己學着弄呢。”
“拖鞋是一對兒的,陽臺晾的睡衣是一對兒的,零食櫃裏庫存了不少尤遠愛喝的飲料,客廳放着一本臺歷,盛夏畫了很多圈,哪天考試,哪天放假,哪天是尤叔叔生日哪天是周姨生日,父親節母親節他都畫出來了,還寫着備選的禮物,提醒自己和尤遠回家吃飯。”
魏曉楠想了想說:“話可以騙人,這些細節卻是實打實的,他在認真生活,認真對待感情,我想尤遠肯定不會相信短信裏的那些鬼話,但我也很擔心,咱們又吵又打都不會散,可有的人鬧一次就散了。”
魏曉楠看着尤遠睡着了還皺着眉頭,手裏攥着手機的模樣,有些不忍心:“溫柔的人說決絕的話肯定都是想好的,不到萬不得已盛夏不會用這麽拙劣又傷人的假話糊弄尤遠,既然他做了,可能真的是沒辦法了。”
……
第二天一大早盛夏就抱着保溫盒去醫院了,爸媽要上班,白天的陪床都是他來,外婆一見到他又紅又腫的眼睛就有些激動,盛夏笑着跟她比劃:昨晚看小說熬夜了,沒事的外婆,中午在你這睡個午覺就好了。
他失眠了一宿,前半夜在哭,控制不住的,想起來就掉眼淚,後半夜哭不動了就發呆,對着黑黢黢的房間幹瞪眼,想尤遠,想自己說得那些鬼話,想他倆同居的美好生活,想第一次見面尤遠那身酷炫吊炸天的摩托車服,想到實在難受了就打開筆記本電腦玩尤遠給他做的小游戲,通關了N次,天就亮了。
所以眼睛又紅又腫很吓人,他洗臉的時候捂了半天也沒消下去,想想這算什麽呢,他活該的。
在醫院跟護工學着怎麽給老人翻身,擦洗,活動關節,然後借了輪椅過來又扒拉着護工教他怎麽科學地把人移動到輪椅上,輪椅的使用和保養注意事項,盛夏忙得團團轉,根本不敢松一點神經,但凡松下來就是排山倒海的難過。期間收到了魏曉楠的短信,他只發過來說,尤遠喝得不省人事,送回家了,放心。
盛夏什麽都沒回,很感激魏曉楠這個時候沒有追根究底,而是替他照顧尤遠,還讓他放心。
快到下午飯點,盛駿冬和劉春瑩一下班就往醫院來,當媽的一見兒子紅腫的眼睛就猜到什麽事了,她把電驢鑰匙塞給盛夏,說:“你先回家吧,想吃什麽在外頭吃點,晚上不用過來了,這有我和你爸呢。”
盛夏精神不濟也沒有強求,提上挎包親親外婆就走了,哪還有胃口吃飯,他只想回家蒙頭睡覺。
到家停好車,往單元樓走,還差幾步的地方他頓住了腳步,尤遠站在烈日裏一動不動地盯着他。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眼花也不是幻覺,是真真實實的人站在面前,這個人喝了一個通宵,醒過來難不成打飛的直接來煙城抓人了嗎?!
尤遠的臉色有些頹喪,熬了一夜的緣故,宿醉也不舒服,曬得他都有些暈了,表情冷酷,不至于是生氣,但看得出在看見盛夏的第一眼就在壓抑着情緒。
這才幾天不見,兩個人都憔悴成了同一副慘樣,尤遠陰沉着俊臉朝這邊走過來,盛夏也不知道哪根筋沒搭對,愣了幾秒後轉身就跑,尤遠三步并做兩步追上,直接抓住了後領将人扯回來,吼道:“你什麽毛病?!犯得着躲成這樣麽?”
如果回到一周前,盛夏會撒丫子蹦過去抱着他哥狂親,可世事就是這麽無常,他現在下意識的行為居然是逃命。
盛夏木着臉轉過來,也不掙紮了,視線釘在腳尖,根本不敢擡頭和他對視。
尤遠注意到了他的耳朵,松開他衣領問道:“助聽器呢?”
盛夏:壞了一個。
“你從醫院回來?”
點頭。
“吃飯了嗎?”
搖頭。
“先把飯吃了,吃完我去醫院看看外婆。”
盛夏把胳膊上的手拽下來,輕輕推了尤遠一下:那是我外婆,跟你沒關系,你是來找我要解釋的嗎?
尤遠冷笑道:“你管那叫解釋?”
盛夏臉皮發燙:那就是我的解釋,也是分手的原因,你不接受我也只能給你道歉,對不起。
他還想鞠躬,雙肩被尤遠死死地摁住:“你少他媽給我扯淡,盛夏,我等你一句實話,不說我不走,你到底是為了什麽?”
盛夏被摁得整個人搖搖晃晃,他盡力捂着耳朵,不想聽見質問,不想回答,在尤遠的大聲質問裏盛夏情緒開始激動,他瘋狂地用身體去撞開尤遠的手,怕他摔尤遠又用力回攬,兩個人拉扯得越用力,盛夏的情緒越是難以控制。
終于那根弦繃不住斷了,盛夏一把抓住自己耳朵,狠狠地把助聽器摔地上,發瘋一樣跺了幾腳,唯一的助聽器踩碎了,他聽不見聲音了,聽不見尤遠大聲的吼叫變成了哄,最後哽咽着問他“為什麽”。
發完瘋,尤遠不敢再碰他,眼看着盛夏精神恍惚地跑進了樓道,将門狠狠地拍在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