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哥,我不回來了
搶救室外面相對安靜,一家三口沉默地坐在門口等消息,盛駿冬弓着身子抱着自己的頭,他很自責,再生氣不該打孩子,不該給老人受這麽大刺激,兩口子剛結婚的時候外婆就和他們住在一起了,吃穿住行都是她一手操持,省吃儉用地教着小兩口過日子。
後來有了盛夏,她又忙着帶外孫,洗尿布做飯,把孩子拉扯大,去學校接送,還跟特教學校的老師學會了手語。
一家老小的吃飯穿衣是外婆一輩子操心不完的事兒,家裏最辛苦的是她,最寶貝盛夏的也是她,現在被氣進搶救室,生死未蔔的也是她。
盛夏幫爸爸拍了拍背,男人之間什麽都不用多說,老爸擡頭看他一眼,都是紅紅的眼眶,相顧無言。
搶救室的燈亮了六個多小時終于滅了,盛夏木着腦子一直盯着門看,門打開的一瞬間他從椅子上蹦起來。
外婆被推了出來,戴着氧氣面罩,面如死灰,大半頭發都剃光了,包得嚴嚴實實,醫生說:“手術很成功,你們可以稍微放心了,後續有很多需要注意的,家屬跟我過來一下。”
一顆心放進肚子裏,劉春瑩這才忍不住哭出聲來,盛駿冬交代了一句:“夏夏你陪着你媽,我去找醫生。”
劉春瑩哭得都出汗了,盛夏就抱着她一直抹背,他個頭比媽媽高出一個頭了,也是個能遮風擋雨的男人了,但現在媽媽在懷裏哭得發抖,盛夏卻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懂事過。
外婆腦出血不止是因為跌到地上,情緒激動也是誘因,萬幸就在醫院出的事,搶救很及時,保住了命,但醫生說,腦出血患者恢複情況并不樂觀,醒來之後很多功能都會受損,說不清話,癱瘓,或者認知障礙都是有可能的,讓家屬做好心理準備。
康複是一件長期的事,外婆年紀大了,再次腦出血的可能性很高,不是每一次都這麽幸運在醫院的。
盛駿冬在醫院辦手續,陪着轉移病房,盛夏和劉春瑩回家收拾東西。從今天開始就要長期在醫院陪床了,直到外婆清醒,生命體征都平穩為止。
收好一大包衣服和洗漱用品,全部拿到門口放着,盛夏無事可做了,去廚房給劉春瑩打下手,匆匆做好一家三口的晚飯放進保溫盒,盛夏幫媽媽解下圍腰,忍不住抱了抱她:媽媽,對不起。
劉春瑩很憔悴,眼睛還有些微微腫着,她摸着盛夏的臉問:“還疼麽?”
盛夏搖頭,忍着眼淚別掉出來,他今天哭得太多了,眼睛一直很疼。
“別恨爸爸,他打你比打在自己身上還疼。”劉春瑩說,“現在想想,再難的事兒,都不比一家四口平安健康重要。”
裝好東西,盛夏騎着小電驢帶着媽媽去醫院,護工已經找好了,盛駿冬堅持守夜,在老人沒清醒過來之前,家裏人誰都放心不下,一家三口圍在病床邊吃了飯,食不下咽的,時間也很晚了,盛駿冬催母子倆回家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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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盛夏的事,他現在已經沒精力去計較,一句都沒提。
兵荒馬亂的一天耗掉了盛夏大部分的精力,洗漱完躺回床上,他才有空打開手機看,尤遠給他發了很多條短信。
到家了嗎?
你爸媽情緒還好吧?
外婆情況怎麽樣?
我外公補鈣效果比較好的藥我給你寄過去了,地址留的你家的。
忙完了告訴我,今天作業估計做很晚,我等你短信。
最後一條是兩個小時前的了,盛夏揉着酸痛的眼睛,措辭半天,删掉了絕情的話,只發過去:太累了,我先睡了。
尤遠秒回:不放心外婆的話,明天打這個電話,138XXXXXXXX,叫他任主任就行,是我爸老同學,給外公做過手術的,有什麽可以問他,直接轉院最好。我把外婆的大致情況給他說過,但沒有X光片也見不到病人他無法做詳細診斷,可以的話讓叔叔阿姨跟任主任溝通。
尤遠:寶貝晚安。
術後第三天,外婆終于清醒了。劉春瑩上班去了,病房裏就只有盛駿冬和盛夏,外婆睜開眼的時候盛夏激動地抓着老人的手,可外婆除了眼珠子能轉,連回握這麽簡單的動作都做不了。
經過一番細致的檢查,确認外婆半邊身子癱瘓,說話也很難聽得清楚,以後大概率只能坐輪椅,但樂觀的是語言功能可以通過訓練恢複,身體機能還能複健治療。
雖然時間很長,效果也不可預料,但只要人活着,怎麽都還有希望。
外婆自看見盛夏捏着自己的手,就淚眼婆娑的,支支吾吾半天說不清一句,盛夏也說不了話,一老一少就這麽趴在病床上對視,眼淚吧嗒,盛夏一直在幫外婆擦眼淚。
盛駿冬揉了溫熱的毛巾給外婆擦臉,坐到一邊說:“媽,我不會再打他罵他,有什麽我們爺倆兒會好好商量,我給你保證,你別擔心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身體養好。”
外婆另一只手可以勉強活動,她顫顫巍巍地伸過來,盛駿冬趕緊握住老人的手。臉上的憔悴和黑眼圈說明了一切,女婿就是半個兒子,外婆可是把盛駿冬當親兒子的,哪裏會跟親兒子計較這麽多。她阿巴阿巴地嘟哝半天,盛駿冬勾着身子過去聽,分辨許久才聽出一句“要回家,住院費錢”。
盛駿冬有些哽咽:“媽,把你氣成這樣,我錯了,家裏有我扛着,你放心啊,咱家不缺這點錢,治好了再回家。”
護工很快就來了,對術後患者的護理很專業,家人幾乎插不上手,營養餐也是醫院專門給病人配好了的,盛駿冬帶着盛夏去食堂吃簡餐。
食堂擠得跟菜市場一樣,來這吃飯的大都是病人家屬,疾色匆匆臉色都不好看,盛夏跟人交流不方便,默默找了個角落等着老爸買飯過來。
好幾天沒好好吃飯了,食堂雖然飯菜很一般,盛駿冬還是點了好幾個盛夏還吃的菜,端過來時還給他買了一杯奶茶。
盛駿冬在他旁邊坐下:“喝點甜的心情好,夏夏,別生老爸氣,老爸跟你道歉。”
盤子裏又多了一個炸雞腿,還有盛夏愛吃的臭豆腐和腌菜炒肉,盛駿冬一邊幫盛夏把姜絲挑出來,一邊跟他說:“去配一個助聽器,只戴一只還是不方便,外婆這老爸會守着。”
盛夏比劃:不着急,家裏現在要用錢,不忙配,我攢的那些都取出來用吧,別省,康複治療不便宜的。
“那是你讀書錢,別操心了,還輪不着你個臭小子來扛。”盛駿冬輕輕嘆了一聲,轉過頭去扒飯,“快吃飯吧。”
盛夏不知道說什麽,抱着奶茶猛吸幾口,齁得難受,眼睛又紅了,他放下奶茶,轉過去面對着盛駿冬,開始比劃:爸爸,我不去留學了,我會跟他分手的。
盛駿冬看了兒子一眼,把他眼角的淚抹掉,只是點頭,多餘的話沒再說。
玉大國際學院二樓,陳維奇特意訂了包房,要請朋友們吃個飯,主要是要宣布個好消息,一夥兒人下了課就直接過去了,魏曉楠被老師叫去有事晚些來,就四個鐵哥們兒先湊齊。
“別賣關子了趕緊說,是你爸讓你退學繼承家業了,還是給你訂了什麽豪門媳婦兒等着抱孫子?”劉晟急性子,噼裏啪啦點了一堆菜,讓方淮看看魏曉楠有沒有什麽要吃的先點上。
“豪門準媳婦兒還等着遠兒給我安排呢,不是這事兒。”陳維奇自己帶了瓶好酒,開了醒着,站起來宣布:“下學期我就得走了,去英國做一年交換生,畢業直接讀研,起碼兩三年不能跟兄弟們見天兒磕牙打屁,我會想你們的。”
方淮訝異:“這麽突然?別是你爸怕你畢不了業,硬給你塞過去的吧。”
“去你的,雖然不是頂級高校,也沒那麽差,玉大的新項目,腰子沒給你們說嗎?他也想去,這不人家沒瞧上麽。”陳維奇拉踩完劉晟繼續說,“考完期末考我就差不多該走了,提前過去适應下,還要讀語言呢,就當離別飯了哈,就是可惜了盛夏不在,等會兒曉楠來了咱們好好喝。”
劉晟很不服氣:“給老子等着,我努力一年也申個牛逼大學深造去,我才不去找你,我去美國陪咱們遠兒。”
“人要你麽你就去陪。”想起這茬陳維奇問道,“不過說起來遠兒要讀的大學也有這個項目,就是條件相當苛刻,一般人也夠不上,遠兒其實現在也可以去了。”
“不去。”尤遠笑着說,“急什麽,我家那位才大一呢。”
“啧。”方淮翻了個白眼,看了看時間,“我家那位怎麽這麽墨跡,對了,盛夏到底回家幹嘛去了,好幾天了還不回?”
“他外婆摔跤住院了,回去看看。”尤遠說,“馬上期末考了,他去了一周,應該就這幾天回來。”
幾個人又閑聊了幾句,魏曉楠姍姍來遲,一屁股坐在尤遠旁邊,氣兒都沒喘順,張口就問:“盛夏到底什麽情況啊?”
方淮以為他問盛夏怎麽不來吃飯,把剛才尤遠的話又複述了一遍,魏曉楠聽完直皺眉:“不是啊,我剛在璐姐那,聽見她說盛夏直接申請了下學期補考,這學期都不回來了。”
“是不是他外婆的病嚴重了?”方淮看着尤遠說,“他沒跟你說過?”
看這樣子,肯定是沒說,尤遠從別人那兒聽說了這麽大事,不氣肯定是不可能的,整個飯吃得他很郁悶,發了好幾條短信問盛夏,對方都沒回,怕他忙着照顧老人不方便,所以一直忍着沒打電話過去。
魏曉楠讓他別着急,等忙過了肯定會跟說的,期末考都不考了,那絕對是家裏出了不小的事,情緒也受影響,尤遠嘴上說着沒事兒,酒可喝了不少,他隐隐覺得不安,事情沒這麽簡單。
飯局到了尾聲,各個都有些醉了,尤遠手機終于震動了起來,他趕緊掏出手機看。
盛夏:哥,我不回來了。
尤遠:出了什麽事?是外婆不好了嗎?我過去找你。
盛夏:別來。
尤遠:出什麽事你跟我說好嗎?再不回家花都枯死了,我很擔心你。
盛夏:別管花了,都扔了吧。
尤遠臉色都變了,僵在椅子上低着頭一動不動,魏曉楠最先發現他的古怪,碰了他一下問是不是喝多了,要不要送他先回,尤遠搖頭,魏曉楠才發現他一直抱着手機發愣。
“怎麽了?尤遠?”魏曉楠不明所以,尤遠懶得說話,把手機直接遞給他,倒了滿滿的一杯紅酒,幹了。
屏幕還停留在盛夏的短信界面。
——尤遠,我堅持不下去了,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