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勞動人民最光榮,你就是……
下班後,尤遠直接從咖啡店接着盛夏回家了。
路上小崽子坐立不安地扭來扭去,一會兒檢查發型,一會兒抻衣服,十根指頭聞了一遍還不放過尤遠:哥,我身上有味兒麽?
“有,每根頭發絲串了顆咖啡豆。”
盛夏把手伸到尤遠鼻尖讓他聞,尤遠很配合地嗅了嗅道:“泡椒雞爪子味兒,你中午吃了些什麽啊?”
要了命了這都能聞出來,盛夏驚恐地搓手,翻箱倒櫃刨出一瓶酒精免洗液擦了又擦。
尤遠一邊開車一邊哄他:“又不是第一次見,別緊張。”
盛夏:我怕身上味兒大,周姨嫌棄我。
“靠自己打工賺錢,累一天了身上有味很正常啊。”尤遠故意揉亂他的發型,“勞動人民最光榮,你就是馊了我也覺得香。”
甜言蜜語也緩解不了緊張的神經,确實不是第一回 見了,但以朋友身份去家裏玩耍和以男友身份去見家長是兩碼事,何況與周勝男私下見面後,心理陰影面積已經可以繞地球一圈了,誰知道她是真的因為尤遠低頭做了讓步,還是搞鴻門宴讓盛夏直接升天?
路虎開進別墅花園,園丁在院子裏修剪花枝,上次來還是冬天,現在都立夏了,郁郁蔥蔥間有淡淡花香。大門開着,王姨匆匆出來迎人,轉身就叫着鍋要糊跑回廚房了,盛夏立在門口挺了挺身板,聞見廚房飄過來的飯菜香。
“放松,我跟你說什麽來着?”尤遠給他捏捏緊繃的肩膀。
盛夏愣愣的:伸頭一刀縮頭也一刀。
尤遠笑着拍他:“不是這句!”
盛夏:哥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
“嗯,進去吧,誇誇我爸的茶,他就好這個。”
周勝男和王姨在廚房忙活,尤軍就在客廳坐着,盛夏進門一鞠躬,跑到廚房二鞠躬,這才拘謹地在沙發坐下,尤軍給兩小的泡茶,複雜的茶具繁瑣的工序弄半天就一小杯,他遞給盛夏,盛夏一口喝下,燙得他想哭,咳得上氣不接下氣還不忘比個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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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軍嘴巴動了動愣是沒想好先說哪一句,脫口而出:“是不是學習很累,比上次來瘦了一大圈。”
盛夏不知道尤軍還能看出胖瘦,有些受寵若驚:冬□□服厚,夏天穿的少顯瘦,我不累,謝謝叔叔關心。
尤軍看尤遠一眼:“你倆別老吃外賣,又髒又沒營養,再忙出去吃飯的時間總有吧,你帶他多吃點好的。”
尤遠忍着笑:“知道了。”
“別光知道,最好是自己做,你又不樂意請阿姨,喏,去廚房跟王姨學學。”尤軍朝尤遠使眼色,“早上就忙到現在,事我提前說過了,她還算平靜,到你了。”
尤遠看了眼廚房,起身打算過去,盛夏一把按住他:我去幫忙,你陪陪叔叔。
王姨依舊非常熱情,盛夏說要幫忙,她立刻拉着人張羅起來,周勝男在一旁切菜,沒有表達出過多的情緒,時不時還跟盛夏聊幾句,但眼神始終有些不友善。
王姨剝蝦殼,盛夏撸撸袖子洗了手,蹲在垃圾桶邊一起弄,他動作不熟練,有被蝦殼紮手,別人剝五顆他一顆,剝完被王姨玩笑着批評:“小夏你這蝦仁不合格,吃進嘴裏全是沙。”王姨拿了根牙簽,彎折兩下鮮蝦,然後紮進蝦頭第二節 麻利地把蝦線挑了出來,“腸子不要,吃進肚子積累毒素,對身體不好。”
盛夏邊點頭邊操作,暗暗驚嘆尤遠家做菜講究,他從小就不知道這玩意兒需要挑,以前問過老媽黑黑一根線是不是蝦米的屎粑粑,老媽忽悠他海裏的東西幹淨,屎也滿是高蛋白。
跟尤遠比起來,他确實是野蠻生長,活得比砂紙還糙。
剝好一盆放着,還有一條剛殺好的活魚,這個盛夏就沒本事弄了,王姨不但刮魚鱗很徹底,刺全部挑完還片得薄薄的,魚頭單熬湯,魚片摻着酸菜煮的藤椒酸菜魚,王姨特意說:“小夏,今晚海鮮都是弄給你吃的,吃了聰明,遠媽說你忙着考試,正好補補。”
盛夏:都是我的?我吃不完,你們不吃嗎?
“尤遠高蛋白過敏,從小吃海鮮喝牛奶就長紅疹,漸漸的連我們也吃得少了。”周勝男轉過頭看着盛夏笑着問:“你不知道?”
盛夏搖搖頭,只要在家,他每天晚上還熱牛奶給尤遠喝,不是好好的麽?
王姨解釋:“長大以後就好了。”
“那也不能吃。”周勝男輕輕說,“過敏嚴重會引起休克,我不敢冒這個險,看來你對他還不夠了解。”
盛夏讷讷的:我以後會注意。
王姨邊弄魚邊絮叨:“還有外賣少吃,比如這個魚吧,外頭館子都拿死魚做的,特別沒良心,那吃下去全是有毒物質,什麽老鼠肉冒充羊肉,豬肉注水,雞蛋裏加蘇丹紅,哎喲我聽聽都害怕,你倆自己在家整,味道嘛多做就會好,食材放心吃是最重要的!”
“入口的東西得特別精細,你過來。”周勝男把冰箱顯示屏摁開,指給盛夏看:“我家菜譜有營養師提前搭配,尤遠忌口的不要,需要補充的維生素和微量元素都得加重,食物性質相克的不要,油溫得拿捏好不然破壞食材的營養。”
盛夏看得眼暈,他哪懂這些,做飯先保證把菜洗幹淨,下鍋了煮熟別忘記擱鹽,就這簡單的兩步都得練好久。尤遠有一次喝湯腥得發嘔,盛夏才知道煮肉放姜片是去腥的。
他不否認自己某些時候确實是個生活白癡,劉春瑩和盛駿冬把他照顧得太好,外婆又溺愛,導致他缺乏很多生活常識,但他有在一點點學,學着去照顧自己,照顧愛的人。
周勝男舀出雞湯讓盛夏小心端過去,說:“精細不是因為過分溺愛,他生那場大病讓我到現在都不敢掉以輕心,康複不代表不會複發,盛夏……”
周勝男忍了忍,未盡之言變成了肩上的輕拍。
滿滿一桌菜擺好,全部人坐下吃飯,這頓飯為什麽吃不言而喻,尤軍作為一家之主,得表個态度,他給所有人倒了一點酒,先舉杯:“一家人很久沒這麽有說有笑地吃飯了,說起這個,得感謝小夏。”
盛夏舉着酒杯趕緊站起來,尤軍笑着讓他坐下:“別拘謹,以後把這兒當家,一家人沒這麽多講究,叔叔幹了,你抿一口就行,高興哈,都高興!”
盛夏悶掉整杯,辣得嗓子冒煙,他是真心感激尤軍對自己的接納,周勝男不動聲色地舉杯,盯着盛夏把酒喝了。
不表态,不反對,不甩臉色,不夾槍帶棒地貶低,已經是她最大的包容,至少尤遠是這麽認為的,他眼看着親媽态度似乎松動,主動跟周勝男說了話敬了酒,席間周勝男還給盛夏盛湯:“前幾天學校辦了個文學評獎,聽說盛夏獲獎了,阿姨恭喜你。”
盛夏:只是鼓勵獎,我以後會更努力的。
“鼓勵獎也不錯了,你別那麽大壓力。”周勝男笑着轉向尤遠說,“學校申請快下來了吧,及時反饋,争取早日定下來,我們也安心些。”
尤遠有些詫異:“你不反對了?”
“尊重你的選擇,反正去哪兒你都很優秀,媽媽相信你。”
這頓飯氣氛挺好的,尤遠心情也好,盛夏從他的飯量就能判斷出來,哪次回來他都是吃幾口就擱筷,今天吃了兩碗飯,周勝男盛的湯都喝了兩碗,就是看見他揀蝦仁時被盛夏制止了。
盛夏:你別吃這個,周姨說你過敏。
尤遠不以為意:“早就好了,好多人小時候都過敏。”
盛夏:可我不知道,你怎麽不告訴我。
“又不是什麽大事。”尤遠把蝦仁放嘴裏,挖了一塊魚臉肉給盛夏,“魚肉最好吃的就這個地方,以後都留給你,作家都費腦子,得補。”
盛夏盯着碗裏的臉肉發了會怔,默默吃了。
吃完父子倆去書房談事兒,王姨收拾洗碗,盛夏想再表現下被王姨給趕走了,他無所事事地跑到花園裏看園丁師傅種花,有個看上去有些年份的秋千,可能是尤軍給倆孩子紮的吧,盛夏坐上去撒了會兒癔症,周勝男擦着護手霜出來,在他旁邊坐下。
一開始誰都沒說話,周勝男像只是出來透氣的,還悠閑地晃着秋千,隔了會兒才說:“其實我得謝謝你,不是因為你,他都不肯喊我聲媽。”
盛夏摳着木頭縫搖頭。
“這反倒堅定了我的想法。”周勝男說,“他為你改變自己的原則,小事也就算了,萬一是大事,你扪心自問,擔得起嗎?”
擔得起嗎?
配嗎?
值得嗎?
盛夏的答案是否定的,不是被周勝男逼的,都是一件件小事湊在一起得出的結果,兩個人相愛,意味着選擇在一起生活,盛夏卻連衣食住行都照顧不好。
他知道尤遠已經做了所有他能做的,給與富足的生活,又得顧忌盛夏的自尊心,中間的尺度尤遠控制得很謹慎,盛夏感覺得到他的小心翼翼。尤遠就算學習再辛苦,事情再多,還堅持給盛夏補課,不止英語,GRE有關的所有尤遠都制定了學習計劃,連教案都自己做了一份,耐耐心心地給盛夏講。這種強度的輸入他還顧忌盛夏身體吃不消,精神壓力大,不斷給他加油打氣。
只因為未來每一步都嚴格規劃好了,盛夏是最重要的那一環。
尤遠是不允許出錯的,所以會盡全力讓路走得踏實,可盛夏卻覺得自己會是掉下來的那根鏈子。
“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我不提了,就說以後吧。”周勝男說,“不考慮經濟因素,假如你申請學校不順利,考試沒過,或者簽證沒下來,去不成了,你覺得他會不會因為你放棄自己的前途?”
盛夏沒敢回答,周勝男卻給了他答案:“高中的時候就該送他出去,所有手續都辦好了,我逼着他去機場,他因為尤康一個電話把簽證和機票撕了,跟我和他爸直接翻臉,帶着尤康去觀城待了一個多月。”
“盛夏,我歡迎你來家裏,是想讓你用自己的眼睛看看你們之間的差距,不成熟的感情在現實面前不堪一擊,即便他足夠優秀,為你做再多的讓步也不至于混得很差。”周勝男看着盛夏說,“你就忍心看着他為了配合你遷就你,一直這麽讓下去嗎?”
“良性的感情之所以堅固長久,是因為兩個人勢均力敵,在生活和事業裏彼此彌補相助,你們呢?你能為他做什麽?”
一顆蝦米。
一次讓步。
一回事故。
硬要從瑣事裏見微知著,盛夏聽見了周勝男的潛臺詞。
——你配不上我兒子。
盛夏悄悄握緊了拳頭,以前這句話是污辱,現在他明白了,周勝男不過是講了一句血淋淋的實話而已。
吃完飯尤軍沒留他倆過夜,讓司機開車送他們回去了。尤遠從那天吃了家飯後心情就一直很好,盛夏不想讓他看出來自己垂頭喪氣的,每天都花巨大的精力假裝高興,假裝喜氣洋洋充滿鬥志。
生活一切按部就班,他又寫了不少稿子,去考了托福,半個月時間不到成績下來了,不理想,甚至可以說很糟糕,和他料想的差不多,要達到申請學校的标準差得很遠。
尤遠剛洗完澡出來,裸着上身忙不贏擦水,就先來安慰他:“已經很好了,跟其他人比起來,你得花成倍的努力才能坐在一個考場裏考試,考試沒給你優待,這個成績和別人比較對你是不公平的。”
盛夏:人生本來就不公平,不優待才是常态,這成績很實在了。
“寶貝兒。”尤遠喊了他一聲,盛夏揚起嘴角笑了笑:再接再厲嘛,哥你別擔心,我這就繼續複習,準備四級,四級總不能也拉垮,玉大沒四級證都不給畢業呢。
叮——
烤箱響了一聲,盛夏睜着大眼睛:面包好了,你去看看,別燙着。
盛夏學會了烤面包,盡挑着低熱量高營養低糖的做,前幾回烤出來跟石頭差不多,現在軟硬度和口感都有了顯著提升,早點都被他包圓了,尤遠麻溜去廚房驗收成果。
人剛轉身出去,盛夏就接到了媽媽的短信,他看了一眼,臉色大變,外婆去公園摔了一跤,現在住院了,他開了電腦打視頻過去,劉春瑩在鏡頭前晃了晃,疲憊的神色一覽無餘:“別太擔心,只是骨折,沒摔到頭,血壓也是正常的,就是折騰這麽一次,外婆精神有點萎靡。”
盛夏急得手速飛快:摔的哪兒啊,哪折了?爸媽你們還上班呢,忙不過來請護工,拿我的小金庫請。
“請了請了,你別操心,我和你爸都回家了,晚上是護工守夜,白天我和他輪着去醫院照顧。”
盛夏:明天去醫院照個照片給我,跟外婆說我一放假就回家看她,好好養病。
“夏夏你怎麽瘦了?”劉春瑩湊近鏡頭看了半天,“黑眼圈也重,大學了還這麽辛苦嗎,別太累啊要注意身體。”
盛夏剛要說“好”,尤遠咬着面包走進來,大聲道:“寶貝兒,你這次烤得特好吃,我喂你一塊。”
他走進來發現盛夏驚恐的眼神,詫異地走過去,盛夏心急火燎地“綁”一聲把筆記本電腦合上了,尤遠把面包咽了,問他:“怎麽了?”
手機震動,盛夏抓過來看。
瑩姐:那是尤遠嗎?怎麽沒穿衣服?你又在他宿舍?媽媽沒聽錯吧,他剛叫你什麽?
緊接着又是一條傳過來:夏夏,你和尤遠怎麽回事?你必須跟媽媽解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