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以後會不會把親老……
從名牌大學放假回家,帶着出版的新書,頗有一點衣錦還鄉的意思,盛夏得瑟了沒幾天,就被忙碌的走親戚和買年貨給累疲了。
盛駿冬和劉春瑩對他的教育一向是,不打不罵,不吹不捧,任其野蠻生長,只有外婆給足了盛夏排面,遠到一起聽花燈的戲友,近到樓下賣野菜的農婦,都知道她家乖孫是個作家,盛夏美死了,一有空家裏待不住,就陪着外婆去公園曬太陽,要麽聽幾場花燈。
期間高中同學召集了一次聚會,汪琦也來了,大部分都是去外地讀了半年書回來的,湊一起叽叽喳喳地聊個不停,誰談戀愛了,誰追學長了,誰被女友甩了,誰已經梅開二度了,盛夏聽得帶勁,也心癢毛抓地想參與進秀恩愛大軍。
要不是怕吓到諸位異性戀,他早把尤遠的帥照供出來炫耀八百回。
大家手機上的存貨長成什麽樣的都有,帥也帥,美也美,汪琦看完一圈湊在盛夏耳邊小聲地評頭論足:“人吶,審美一旦被拉高,就很難下來了,我覺得一兩年內我可能沒法兒談戀愛,除非見到個比尤遠帥的。”
盛夏擡着鼻孔,特別自豪地在手機上摁字:那我覺得你可以提前物色個尼姑庵,先把名報上。
說完被汪琦按着揍了一頓,盛夏這才笑出來,汪琦看他心不在焉的狗樣,嘲笑道:“談個戀愛跟失魂了一樣,你能不能有點自我?人家尤遠肯定不像你這樣見天兒失魂落魄的。”
尤遠可忙了,盛夏心說,忙得連短信都回得慢,不然他何至于思念到失去自我?上次憋不住給尤遠打電話,半夜十一點他還在外頭,忙着照顧喝醉的尤叔叔,還要送酒局上那些叔伯回家,家裏生意做得大,年節要兼顧的人情就很多,盛夏理解,匆匆說了幾句就挂了,後來都沒敢再打。
越是臨近除夕,尤遠家裏的應酬越是擠得滿滿當當,也就空出一天,拉着陳維奇腰子方淮他們仨聚了一次,在自家酒店頂層訂了個總套,喝到第二天早上,醉醺醺地跟盛夏打了個電話,說想他,除了這倆字就只有腰子鬼狐狼嚎的歌聲和方淮打人的聲音了。
除夕夜年飯,盛夏家裏一向是自己做的,外婆和爺爺奶奶都在,還有兩個堂叔和小姨,四家人老老小小的擠在一室兩廳的房子裏,一人一句話就熱鬧出濃濃的年味兒了,小輩兒忙着去廚房偷菜吃,滿屋亂跑,盛夏作為最大的一個孩子,規規矩矩地搬桌椅,削水果,倒茶,空暇時拍了一張年夜飯的照片,發給尤遠:要開吃啦,我貢獻了一道蒸年糕。
尤遠:你會做年糕?
盛夏:撕開包裝,放進盤中,開火蒸二十分鐘,關火拿出來。
尤遠:……你以後會不會把親老公餓死?
盛夏:我這就去找瑩姐偷師,吃你的,再見。
按滅手機擡起頭來,富麗堂皇的酒店包間裏,滿桌精致的菜肴卻勾不起尤遠半點食欲,年年都是在酒店訂年夜飯吃,以尤軍這邊的家人為主,大多聊的也是生意上的事,堂姐尤婧見他吃得沒滋沒味,找話閑聊:“寒假有計劃出去走走麽?這個季節,去海邊正好避寒。”
“明天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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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國?”
尤遠喝完湯,徹底擱下筷:“回觀城,看望外婆外公。”
周勝男瞥來淩厲的一眼,笑得那樣不動聲色:“大年初一不宜出遠門,你待幾天再去,咱們家本來就聚少離多,一年也就趁過年能聚聚,還有很多親戚要去走動,你……”
尤遠端了一杯酒走到周勝男的身邊,很少見地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要敬她一杯,“你”後面要說什麽她忘了,尤遠給她倒上,碰杯,舉到唇邊才咬着牙說:“尤康忌日,媽,你跟我去嗎?”
十二點整,煙城和玉城的上空同時炸滿煙花,濃郁的硫磺味彌漫在空氣中,電視機裏傳來主持人的吉祥話。
又一年過去了,又一年開啓,盛夏等了一晚上,終于在零點後接到了尤遠的電話,蹲在陽臺邊望着天,那邊只是打來跟他說一聲春節快樂。
家裏人還是那麽多,小孩兒鬧瞌睡,哭着吵着要回家,雜亂的一切擠進電話狹窄的通道裏,尤遠囑咐他別熬太晚就挂了,盛夏都來不及問,年夜飯好不好吃,要不要一起守歲。
空空蕩蕩的家,連最後一點電視聲都沒了,尤軍喝多了些,周勝男已經扶他回房休息,路過尤遠門前她停下敲門,尤遠沒開,等腳步聲停歇,尤遠把行李箱拉上,倒下就睡。
大年初一,一個吃剩菜的日子,炮仗聲響了一夜,全家除了盛夏都沒睡好,補覺補到下午,百無聊賴地反複觀看春晚,盛夏找到機會,把去美國留學的想法跟爸媽提了。
尤遠準備的資料很詳盡,老爸老媽拿着認真看,連外婆也戴上老花鏡,拿了一份坐陽臺那兒看了半天,看完只有贊美:“誰的字兒啊,寫的真好看。”
“夏夏,留學可不像去外省讀書,異國他鄉的,你耳朵又不大好,會不會很辛苦啊。”當媽的就擔心這個。
盛駿冬也說:“這萬一遇到什麽麻煩,連找人幫忙都有困難。”
“手語并不是國際通用的,你還得重新學,而且國外的普及率也沒那麽高。”
“這些年國外的局勢不穩定,還欺負亞洲人。”
爸媽看完先是一陣沉默,沉默後發出的擔憂也确實是會面臨的問題,盛夏自覺克服困難雖然辛苦但沒有想的那般嚴峻,手舞足蹈地一一解釋,試圖說服爸媽讓他們安心。
盛駿冬緩緩開口:“你要是真的想去,老爸砸鍋賣鐵也會支持你,哪怕把房子賣了也成,就是咱家的情況,也許賣了房也不夠,還得想辦法。”
什麽國際局勢種族歧視溝通障礙都不是問題,最實際的問題還是錢,盛夏一下子就沒了底氣。
就算一萬個想去,也不可能讓爸媽砸鍋賣鐵供他,更別說賣房,他趕緊開口,比劃道:我只是有這個設想,沒說一定要去,錢我自己攢,不可能動家裏的錢,你們要是放心那我大學這幾年就以這個為目标,複習存錢,存夠就去,存不夠就考國內的,一樣的啦。
他嬉皮笑臉地把這事兒揭過了,就像留學只是一時興起的主意,不過老人眼睛毒,什麽都看在眼裏,小嘴一撇就知道盛夏是想了很久才跟家裏提的。
隔了會兒,外婆把盛夏拉去腌鹹菜的陽臺,塞給盛夏一個紅布包,并囑咐他:“攢着,只給你的。”
紅布打開,裏面是兩本封皮都磨花了的存折,一折餘額有三萬,一折有五萬,盛夏看着外婆狡黠放光的眼神,心酸得難受,把存折原封不動地包好還給她。
外婆還不樂意了:“看不上啊?你還讀幾年呢,外婆再給你多攢攢。”
盛夏搖頭,笑着把外婆推進屋,口是心非地比劃:随口一說的事你怎麽當真了,我其實沒那麽想出國。
他覺得猛然提這事兒實在太不懂事了,老人一輩子節儉,從牙縫裏擠出來的養老錢,是為了将來治病救命的,想讀書是真,出去能開眼界,更能和尤遠厮守,自己的這些小私心不該成為整個家的負擔,他決定再也不提了,萬事俱備,有能力申請到全獎,靠自己攢夠生活費,他再告訴爸媽他要去。
晚上吃完剩飯菜,小姨一家也過來了,大人打麻将,盛夏在看第三遍春晚,實在是無聊得冒泡,跑到陽臺照了張新腌的鹹菜壇子給尤遠看,尤遠回得很快:你家住在哪兒啊?
盛夏問:怎麽了哥?
尤遠:沒怎麽,就問問。
盛夏:我家在魚鼓巷這邊。
尤遠:具體到門牌號。
盛夏手抖着回:你不能是要搞突然出現那種戲碼吧,不會吧!!!我已經開始激動了!
尤遠:想得美,玉城到煙城三小時飛機,現在出門也得明天才到得了。
盛夏:哦!那你問那麽細呢,害我白激動。
尤遠拉着行李箱背着包,就站在魚骨巷口,新舊小區林立,家家戶戶亮着暖燈,他硬着頭皮瞎編個理由:我就是想你了,在全景地圖上看看你家房頂緩解緩解。
盛夏火速把門牌號發過去,還帶很細致的描述:花最多的陽臺就是我家,頂樓,爬山虎很茂盛,三盆茶花兩盆月季,鐵絲圍着牆邊,有七壇鹹菜,還種了菜,蔥和芫荽都長出來了,你看見了嗎?晚飯做飯要用,我媽還割了一撮。
尤遠看着短信差點笑出來,全景地圖要是連蔥都看得清,那還了得,他邊笑邊走到了盛夏家樓下,擡頭望着頂樓,給盛夏打電話。
咚咚。盛夏接起來習慣性地敲了敲邊緣。
“在家看電視呢?”尤遠的聲音傳過來。
咚。
“想我沒?”
咚!
“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