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一章
衛若漓整整昏睡了兩天, 第?三?日夜深才将将醒了過來。
裴嫣一直守在配殿裏,時刻查探她的?狀況,命宮娥煎藥喂藥換帕子。
她脫水太過嚴重,渾身燒得?沒有力氣, 唇瓣泛白起皮, 一雙眼睛渾濁得?厲害, 整個人虛弱不堪。
醒來之後, 裴嫣命人泡了糖鹽水讓她服下,她喝了半碗,随後将衆人遣散。
靠在床頭,衛若漓無力地閉了閉眼睛, 只覺得?眼眶酸澀入碾沙。
她已經多年?未生病過了, 這次來勢洶洶,也?不知是?怎麽了。
起初頭疼得?厲害, 她想着睡一覺就好了, 誰知睡下去就沒醒過來。
衛若漓努力撐起身子, 啞着聲?音低聲?喚了一句:“青月。”
青月、玄畫是?太元殿的?暗衛, 也?是?衛若漓的?心腹, 時刻替她偵探着暗中的?事情。她力不能及處,只有這些冰冷的?暗衛, 是?她最信任的?人。
衛若漓抿着蒼白的?唇, 淡眼看身上月白色的?錦被, 淡聲?問她:“前朝可?有風波?”
青月單膝跪地,恭敬地說:“風平浪靜,無人挑釁。”
衛若漓這才放下心來, 她忍不住咳了兩聲?,只覺得?嗓子裏一陣腥甜, 她擰了擰眉,壓制住,再次問她:“這兩日,可?有人來過?”
青月輕怔,如實告訴她:“鐘統領來探望過陛下。”
答案顯然不是?衛若漓要聽的?,她不甘心地再次問:“還有呢?”
青月微愣了下,她也?明?白過來主上問的?是?誰,只是?鐘懷則事先?吩咐過,她躊躇半晌,還是?打?算隐瞞,只說:“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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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若漓沉默,長?睫落寞垂下來,良久未語。
是?她自作多情吧,從頭到尾,那人心裏何曾有過一絲她的?存在。她大概巴不得?自己病死,這樣,她就大仇得?報了。
她甚至想,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她會不會為?她流兩滴眼淚?
可?能也?會有吧,大概是?喜極而泣的?淚水。
衛若漓覺得?心口像是?被人戳了一刀,戮戮疼疼地,紮在肉裏,但卻流不出血。
她知曉師泱有幾分?冷血,卻又傷心地認定,她實在是?沒有心。
即便是?做戲,也?不應該是?這樣的?。
只覺得?如山倒,她無力地揮了揮手,淡淡地說:“退下吧。”
青月退離了大殿,只剩下這座寂靜悄悄了無生趣的?空房子。
衛若漓決心要冷落師泱,她不算是?沒有骨氣軟弱的?人,可?卻在對待師泱這件事情上,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讓。
緣由也?不過是?她在意她,可?她将一顆真心捧給她,所?有人都?明?白她放不下她,換來的?又是?什麽呢?
愛情裏一旦卑微,便就落了下風。
這一點誰都?明?白,連同師泱也?清楚,所?以她吃準了自己是?落在下風的?那個人,因此就随意踐踏她的?真心。
忽然覺得?可?悲,衛若漓失去了耐心,既然被人踐踏至此,她又何必執迷不悟?她難道就這樣犯賤?一次又一次,難道被傷得?還不夠多,不夠透徹麽?
下定決心,衛若漓在太元殿內休養了數日,期間再沒有提起璇玑殿和師泱一次過,她決心要冷落師泱,這一次,不會再向往日那樣妥協。要徹底将人抛在腦後。
一連半個多月過去,大梁正式迎來暑氣之日。
滿宮上下都?熱得?沒有精神頭,只等着有份例的?各宮,領些冰塊降溫。
璇玑殿內住着皇後,自然是?阖宮最大的?地方,每日領的?冰也?是?最多的?。
師泱最怕熱,往常只在南玥都?受不了,更不要提大梁又幹又熱的?酷暑。
傍晚難得?下了一場雨,眼看着涼爽了不少,由春勸她出去正好散散心,這麽多天來,她一直待在房間內,期間病了兩場,裴嫣來過,只說是?陰火虛旺,是?憂思過度,休息不當的?緣故。
開了兩貼藥,但也?一直沒有見效。
師泱坐在游廊下,整個人趴在那裏,神情怔怔,看廊檐外剛下過雨的?院子,院子裏有不少花,都?被剛剛一場暴雨打?得?七零八落。
這半個月來,她忽然覺得?累,這樣一日一日過着,也?沒了任何打?算。
她只盼着,林葉能找到桦兒,知曉他還活着,就什麽也?無所?謂了。
由春在她身後勸她出去走走,可?她提不起任何精神頭,連回答她也?懶得?開口。
前朝後宮沒有一點消息,這座璇玑殿無人來,也?沒有人出去,衛若漓如約撤去了所?有的?暗衛,可?和從前似乎也?并沒有什麽分?別,依舊像是?一座牢籠。
有雨水從廊檐上一滴一滴落下來,就在師泱的?眼前,她伸手去接,感受到那涼意的?雨水落進掌中,然後又順着手腕流入臂膀,絲絲的?涼意,叫她逃離這一刻的?疲乏。
由春跟在師泱身後,她能感受到她心情的?落寞與?不快。
自從那晚她怒意沖沖地從太元殿回來,就一直悶悶不樂,不像前幾個月那樣,活潑愛鬧,忽然又變了個樣子。
說實話,即便此刻,連她也?不知道公主的?失憶,到底是?不是?真的??
可?不論到底有沒有失憶,她與?衛若漓之間的?關系變糟,是?滿宮都?知道的?事情。
衆人都?默認,她們二?人明?明?心裏有彼此的?存在,可?誰都?不肯放下身段服軟,彼此暗暗較勁,所?以就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廿十八,因為?一場雨,再加上連日陰天,天氣一下涼爽了幾日。
由春好不容易說服了師泱外出散心,她不喜暑熱,往常在南玥之時,每年?暑熱天氣,都?會去小彌苑避暑,一待就是?兩三?個月,還會帶着衛若漓一起,一直到天涼爽了才回來。
說起來,由春不知道師泱和衛若漓當年?最初的?恩怨,她見到的?,只是?公主對衛若漓極好。
好到何種程度她沒有辦法形容,但在她看來,除了桦兒陛下,她從未見過公主再對第?二?個人好。
愛與?不愛,由春不知道。
但她知道,在公主那裏,曾經的?衛若漓一定是?特別的?存在。
可?如今卻鬧成了這樣,成了死生不複從前的?敵人。
由春有私心,想要她們倆和好。
所?以帶師泱出璇玑殿散心,也?故意往東一長?街南邊走,師泱不愛認路,所?以只任由着由春帶着她走。
可?她到底還是?認得?禦花園在哪個方向,禦花園在禁宮北邊,而南邊是?衛若漓的?太元殿,再往前就是?前朝了。
師泱停下腳來,不肯再往前,她冷冷地說:“回去吧。”
由春愣了下,明?白她識破了自己的?想法,她拽住她的?衣袖,苦心勸道:“公主,您這又是?何必呢,由春知曉您心裏是?在意她的?。”
師泱騰地擡起頭來看她,有種被人撞破了不願意承認的?屈辱和難堪,她一下生了氣,抿着唇瓣一言不發,掉頭就獨自往回走。
由春知道她生氣了,自知說錯了話。
她忙小跑着跟上去,剛拐進東門,忽然迎面裝上一個婦人,師泱和由春都?停住腳一愣。
師泱不認得?眼前的?人,但由春認得?。
是?鳳宣殿內的?太妃慕容音。
由春瞥了一眼旁邊的?師泱,随後恭敬地向慕容音請安:“太妃萬福。”
聽見由春的?稱呼,師泱這才定睛看了看眼前的?美貌婦人,料定她是?衛若漓的?舊仇人慕容音。
有關慕容氏,早在南玥時,師泱就聽過兩三?分?的?傳聞。
衛若漓是?大梁高宗皇帝的?皇後姜容所?出,以女扮男裝之身的?正宮太子,而與?一般帝後不同,高宗皇帝衛桓獨獨只寵愛貴妃慕容氏,對正宮皇後百般冷落。
正宮皇後姜氏骁勇善戰,是?大梁的?常勝女将軍,更是?巾帼裏的?英雄。
師泱也?曾敬佩豔羨這樣的?人,所?以只覺得?這皇帝瞎了眼。
無非是?争寵谄媚的?那一條,師泱沒有過多去了解過,但也?能知曉,衛若漓與?慕容氏之間有仇。
姜氏皇後常年?不在深宮中,衛若漓即便再不堪,也?是?正宮太子,能在戰敗之時,将一國太子送往敵國做質子,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衛若漓這個太子并不受寵。
說不準,有了慕容氏的?耳邊風,小時候還受了不少罪。
本能地,師泱将自己放在了與?衛若漓并列的?陣營上,對眼前這個慕容氏沒有好感。
她向來不屑于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人身上浪費時間,所?以師泱只略瞥了一眼,一句話也?沒有說,邁腳就要離開。
由春只看師泱臉色,忙跟了上去。慕容氏在宮裏是?個特比的?存在,明?面上,誰都?知道,陛下與?她有仇,可?卻又狐疑,既為?仇人,又為?何一直留着她,還将她的?侄女慕容筝納了貴人。
衆人不明?白衛若漓的?做法,只當她忌憚于丞相慕容籍的?勢力。
總之,慕容氏在宮中的?地位,至多也?是?敵非友。
擦身而過的?瞬間,慕容音忽然叫住她:“皇後如今叛國離親,就如此心安理得?地委身于一個亂臣賊子?竟将親生胞弟的?性命也?棄之于不顧麽?”
師泱聽見這句話,猛然頓住步子。
慕容音見她有了反應,勾了勾唇角,她迎着走上前,目光只盯着她的?神情,淡淡道:“皇後是?聰明?人,一定明?白哀家的?意思。”
師泱騰地擡眼掃向她,認定慕容音想要拉攏她,她與?衛若漓之間有恩怨,所?以就想借助于她手,做她手中的?刀劍。
桦兒失蹤的?消息,不是?秘密,如今誰都?拿這樣的?事情來要挾她?可?到底,她直到如今也?沒有半點桦兒的?消息。
又或者桦兒根本就是?在那場兵亂中死了,衛若漓的?手中沒有把柄,否則,林葉又為?何至今都?沒有消息?
有太多的?可?能了,師泱篤定慕容音是?在炸她。
她即便是?要報仇複國,也?并不屑于要與?慕容音這樣的?人與?伍。
師泱連僞裝也?不願意,她直接冷笑着諷道:“太妃這話錯了,保不保得?住身邊親近的?人,是?要看自己的?本事,太妃既連親生子嗣也?護不住,就不要出來丢人現眼,恐吓他人了,也?顯得?自己愚笨不堪。”
說完,師泱未再給她任何臉色,擡腳就跨過左門往宮裏去了。
叫慕容音這樣一個人來要挾她,她還不配!
桦兒若果真死了,只當他為?國捐了軀。他日,如果她報不了仇,複不了國,也?必不會叫他一個人去地下做孤苦鬼,他們是?親人,無論生死,只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