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謝連铮在府裏和各位幕僚讨論殿試的事,禮部那邊是将大部分事宜都準備好,他只需将最後政論那道題想好便可,但謝連铮畢竟是第一次負責,又是全國最重要的事之一,還是重視些确保萬無一失才好。
他在三天前正式着手弄殿試的事,然而讓他疑惑的是,禮部提交過來的文件雖然很多,但卻沒什麽重點,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內容。
那天大殿上崇帝最後和他說的那幾句話連铮到現在還記得,對方顯然在暗示謝适曾在此試上做過些什麽,他沒說清,是想讓謝連铮自己去找出來。
而這幾天禮部那邊一系列的舉動也讓他更是确認這點,然而翻翻文書,他找不出有任何異常,正為此苦惱,有人走進來通報說,五皇子謝緒來了。
“關于今年政論的題,各位還有別的建議嗎?”連铮點了下頭,接着望向面前衆人——他們已經讨論出一個題目出來。
座下一個幕僚道,“目前來看,那個題目會比較适合今年殿試。”
“好,”謝連铮将寫有他們定下題目的那張紙收入懷內,“我還有事,各位就先退下吧,我們遲些再談。”
他說完就轉身去偏廳。
平微還是第一次來謝連铮的宅院,內部布置雖簡單,但處處暗顯奢華,用最上乘的木料搭建各個房間,庭院內小橋流水,幾尾錦鯉緩緩游過。
他站在偏廳,望着前面一副畫出神。
“平微,”謝連铮走進來。
“二哥,”平微向他行禮。
“喜歡這畫嗎?”連铮在他旁邊站定,問。
“畫的很好,”平微贊了句,卻沒說自己是否喜歡。牆上畫的是副牡丹圖,一只孔雀雍容華貴地站在數朵姹紫嫣紅的牡丹花旁。整幅畫色彩豔麗,與謝連铮別院的風格不大相配。
“這是皇後讓人送過來的,”連铮道。
平微聞言,目光頓時望向畫的右下方,落筆是姜沅芷——這是皇後的名諱。
他有些吃驚,側目問,“這是皇後畫的嗎?”
“對,”謝連铮輕微點了下頭,“今日來找我,有什麽事?”
“是這樣,我知道二哥最近在忙殿試的事,想過來問可有發現些....不尋常的事?”平微和他坐到廳內的木椅上,溫聲道。
“沒有,”連铮毫不猶豫道,他知道對方前些天抓了石千麟,似乎有想動謝适的念頭,但他到今日統共才見平微第二面,摸不清對方的心思,一時拿不住他是只想動謝适一人,還是說連他也想一并除掉,雖說後者不大可能,但還是慎重為妙。
然而回答得太快,可疑的痕跡就越重,平微面色不變,示意對方過來些,湊到他旁邊低聲說了幾句。
連铮聽完,詫異擡頭,“竟有這樣的事....”
“二哥先前沒這種猜測嗎。”
“有是有,但沒想到大哥能做到這種地步,還是持續兩年,”老實說謝連铮一直覺得自己大哥總待在自己府邸裏閉門不見客有些蠢,他甚至還因此感到得意,畢竟他是出了名的善于交際。然而不想對方不動聲色,竟然在背地裏做了這麽些事。
連铮望向對面一臉淡定的平微,“你是想邀我與你一起,将這事戳穿出來?”
“對,”平微溫聲細語道,“這應該也是陛下所希望的。”
連铮又想起那日大殿上崇帝說的那些話,原來是這個意思,他望向平微,“他是有和你說過些什麽麽?”
“嗯?”對方愣了下,轉而無奈,“沒有,我從上元佳宴那天再沒入宮見過陛下。”
連铮思索了會,“你希望我怎麽做?”
“二哥有前兩年殿試考官的名單嗎,我想看看将它與今年的考官名單進行對比,如果有重複的,假設今年還有作弊的情況發生,那這人參與其中的機率很大。另外,這兩年新入朝的官員名單我也需要,我對朝中的人還不熟悉,還請二哥看看裏面誰和大皇子比較熟。”
“我明白,”禮部送了很多文件過來,說不定那裏面會有名單,連铮站起,道,“你在這等會,我去讓人找。”
“勞煩二哥了。”
平微目送對方離開,過了會後賀洲從外面緩緩走進,前面和平微走進廳內,看見裏面沒一個下人,為防謝連铮覺得一個侍衛也在場不妥當,他便自己到外面等待。
順帶參觀了下這件宅子。
聽到腳步聲,平微轉頭望他,“覺得這宅子如何?”
“沒我們的好看,”賀洲評價道,“華而不實。”
平微笑了下,“謝連铮去拿名單了。”
“他相信了嗎?”
“看樣子是的,我想崇帝應該和他說了些什麽,或者他自己察覺出哪裏不對勁,不然不會這麽快答應我們。”平微才把事情說完,謝連铮就主動問他是不是要幫忙,他原先還以為要再說上一陣對方才會答應。
“你說會不會你現在找謝連铮幫忙,有在崇帝的意料之內?”賀洲問。
平微淡淡地笑了下,“有可能。”
“不覺得有些可怕嗎,似乎從我們入城來遇到的所有事,都在他的把控內,”賀洲不冷不淡地道。
“不覺得,”平微道,“身為帝王本就要比一般人想的要遠些,這樣才能在上面坐的更穩、更久。而且目前來看崇帝希望我做的,也剛好是我想做的。有時候他介入了我反而會沒這麽多阻礙。”
賀洲挑眉,“我該說什麽,突然感受到你們的父子情?”
平微失笑,“我和他可沒什麽感情。”
兩人聊了一會,賀洲一直沒坐下,在聽到外面傳來聲音後又慢悠悠走了出去。
謝連铮捧着一堆文書過來。
平微起身去幫他,兩人各自将兩疊文書放到桌上。
“這是和前兩年殿試有關的所有資料,我都拿過來了。”謝連铮站在桌前,拍了拍上面兩疊東西,“資料有些多,你确定今年的殿試同樣會存在之前的作弊行為嗎?”
“嗯,”平微道,“謝适雖然不在,但原先有問題的考官和洩題途徑還沒被人發現,他們很可能會再次冒險。”
“這麽說我們只剩兩天時間來找出那些人,”時間有些趕,連铮沉思會後道,“我再找些人過來,一起看這些文書。”
“等等,考官名單和新官名字你找到了嗎?”平微阻止道。
“在這裏,”謝連铮将最上面的幾張紙遞給他,“新上任的官員我剛讓人去整理了,過會才能送來,這是前年和去年考官的名單。”
平微低頭掃了眼,“有筆嗎?”
連铮走到外面讓人送來。
趁這一小功夫平微已經将兩年重複出現的官員找出,迅速圈起來,道,“你看,這六個人是連續當了兩年殿試的考官。我看了下每年殿試的考官大概有十個,每人好像是出兩道題,總共二十道題對嗎?”
“對,基本上只要答對十二道題,最後政論那篇文章不出什麽差錯,就能進六部。”
“這麽說賄賂這六個人,考生能答對十二題,再加上謝适負責出政論題....”平微頓了頓,看向連铮,兩人對視,“剛好就能入選為官。”
連铮拿過他手裏的名單,低頭認真看。
“有與二哥關系好的人嗎?”平微問。
謝連铮搖頭,“看來那些人真是和謝适關系匪淺。”
“這些人有參與今年殿試嗎?”
”有,”連铮道,“除了這個周牧,其餘都有參加。”
“那二哥能随意進入考官們住的那件宅子嗎?”
“你是說清河街上的那間?”連铮問,“可以,你是讓我進去看看他們是怎麽将題目洩露出去的嗎?”
“對,”平微道,“臣弟其實今早就去過那裏,不過守衛森嚴大門緊閉,對他們是洩題的途徑還是沒頭緒。”
連铮眼皮一跳,“今早就去過?你什麽時候察覺出不對的。”
“也是早上,”平微笑了笑,故意放柔聲音,“臣弟一覺得不對,就立刻過來找二哥幫忙了。”
“......”不得不說平微那張明豔的臉,加上柔和的語氣,聽起來真的很像在和自家兄長撒嬌的弟弟,謝連铮在那剎那還真覺得平微就是自己的弟弟,兩人不過尋常人家的兄弟。可惜這念頭一晃而過,他很快回過神,道,“今日處理完事後,我會去那宅子一趟。”
“晚上嗎?”
“不妥?”連铮看向他。
“也沒,但你身為負責人,大晚上去考官們住的地方,需要避嫌嗎?”
他這話聽起來有幾分關心的味道,連铮道,“應該是傍晚那會去,正好是他們吃晚飯的時候,我去那邊詢問下進展,順帶讓人四處搜搜有沒有可疑的地方,不着緊。”
“好,那我就去找周牧問問。”
“你知道他家地址麽?”連铮看向他。
平微愣了愣,笑道,“還請二哥将那人地址給我。”
“等下讓人找給你,”連铮擡眸,目不轉睛地看着平微,“若找出他們洩題的途徑,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順勢找出今年想要作弊的考生。”
“之後呢?要向陛下說清此事嗎?”
“不然?”平微笑了下,大概是覺得他問的有些理所當然,“不向陛下說清我們查來有什麽用。”
聽說石千麟那樁案子是在上元節那晚犯下,被平微撞見後當晚就去找了府尹齊大人,接着效率極高地在第二天午夜時分将人抓住,絲毫不給石宗溪和謝适那邊機會反應。
如此手段,謝連铮在得知消息那會也有些訝然。
“你是想借這事徹底讓陛下對謝适失望嗎?”他問。
平微眉眼含笑,溫聲道,“二哥,如果陛下本就想棄掉他,我們做這些只是推波助瀾而已,何況大哥做下這些事,代價是什麽他早就知道了。”
連續兩年将殿試內入選的考生換成自己這邊的人,這說嚴重點,可是有謀逆那味。
說話間一個幕僚走進來,遞給謝連铮幾張紙,“殿下,這是您吩咐我找的這兩年新入宮的官員。”
“這麽快,”平微眼前一亮,擡眸沖那人笑了下,“辛苦了。”
對方擡眸望向他,沒說話。
連铮:“退下吧。”
“是。”
謝連铮将那幾張紙放到兩人中間,平微仔細看了下,大概有四十人,分別在哪個部門的都寫清楚了,甚至連住址也有。
他尋思了會,問,“有辦法弄到他們當年的試卷嗎?或者二哥對這些人可有印象,他們平時做事如何?”
“試卷可以弄到,應該被放到禮部那邊保存了,我明早進宮時可以去看看,至于對那些人印象如何.....”連铮笑了下,“你可把我看的太神通廣大了,宮裏這麽多人,我可沒每個都有印象,況且....都是些小官。”
平微點頭,又道,“這麽些人裏,進入工部是最多的,二哥在工部是沒這麽多相識的人嗎?”
他側目望向謝連铮,連铮一愣,讪讪道,“似乎是這樣的.....”
“二哥和六部中的哪個部門比較熟?”
平微溫聲問,見謝連铮面露難色,又笑了笑,“這是不是不可以告訴我。”
“不是不可以.....”連铮道,卻也沒再說話。
平微了然,又問,“考生進入哪個部門是由他們自己決定,還是考官們和陛下做主?”
“一般是由考官們根據他們的答題情況來分配,也要看當時各部門的人手情況,如果缺人的話,在那年會有很多入榜的考生去那個部門。”
“但大概率是由考官們來決定的?”
“是這樣。”
那看來謝适可以決定他在朝中各部門具體安插多少人好,平微沉思片刻,“那就先去找找當年這些官員在殿試上寫下的卷子是如何吧,若有疑點我們就去找他們聊聊。”
“好,”連铮道,“只要我們找出一人有問題,就能嚴刑逼供出其他人。”這樣進度會變快許多。
“嗯,”平微點了下頭,他轉身望了下外面已經暗下的天色,起身道,“我現在去找周牧,希望他能說出洩題的途徑和與此相關的人。”
“需要帶上齊大人麽?”連铮問,“他在審訊這方面比較擅長。”
平微聞言,很輕地笑了下,“不用,我也挺擅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