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覺得他靠譜嗎?”城東這邊環境不大好,凹凸不平的土地讓馬車晃得厲害,賀洲将平微妥妥抱在懷裏,道。
“不确定,但按你先前所說提到殿試,最有可能的便是作弊,我們還是要往這方面查一查,張靈思充其量是個證人,”平微漫不經心地說,他掀開簾子往外面看。
這裏距離他住的地方大概有四十多裏,比他那邊要落後破舊許多,大都是茅草屋,沒有太多大宅院,街上食肆也很随意,簡單搭個棚子也就做起生意,人們穿的衣服都以灰色為主調,面色暗黃,身型都很瘦小。
“我聽說....在臨京城裏幹最下等最辛苦的工作的人,就是住在這裏的。”他道。
賀洲也朝外面看了眼,“比如說?”
“乞丐、娼妓、車夫之類的吧,”平微說着說着聲音便弱下,“還有....考不上功名的書生。”
賀洲挑了下眉,“這裏不能多待。”
“為何?”
“會生病的,”賀洲道,“那些人身上都很髒,不知去過些什麽地方,經常身上會長東西,極易容易傳染別人。沒遇到你之前,我也曾經在這種地方待過一段時間。”
平微想起賀洲之前流落街頭的經歷,頓時心疼,“每日都風餐露宿嗎?”
“嗯,不過我沒得病,只是看過很多這樣的人,”賀洲輕描淡寫道,接着在平微脖頸處蹭了蹭,“還好有你。”
平微摸摸他頭發,眼睛卻一直望着外面,“歡儀是不是就住這裏。”
“.....”又提到了這個女孩,賀洲有些惱火,他原先是想提幾句以前的悲慘生活讓平微來多疼疼自己,不想對方卻想到了李歡儀,他張開口,不重不輕地咬住了平微光滑的脖子。
“嘶——!”平微吃痛,卻沒推開他。
”你又提起那女孩,”賀洲悶聲道。
“怎麽氣量這麽小,”平微捏捏他後頸。
賀洲沒回他,但咬住他脖子的嘴也沒松開。
“好了,我不說了,”平微溫聲道。
賀洲這才松開他的脖子,看了下上面一圈紅紅的牙印,又伸舌舔了舔。平微覺得癢,原先想到李歡儀變得有些憂慮的情緒一下被打亂,笑着想将他推開,無奈賀某力氣大,不讓他掙脫。還好賀洲之後沒再做其他事,兩人小聲聊了一會,在正午時分來到衙門。
進去後沒在正廳看到齊正,一個捕快走過來說齊大人正在大牢裏,要過一會兒才能來。
平微挑了下眉,“在審犯?”
“對。”
平微沒再說話,他剎那間想到個人,揮揮手讓捕快退下。
兩人在廳內等了半個多時辰,齊正終于姍姍來遲——穿一身黑色的官袍,面容幹淨,但眼底有淡淡黑色,臉色和幾天前審問石千麟那晚一樣憔悴。
平微看到,忙問,“是出什麽事了嗎?”
賀洲走到他身邊坐下,又接過對方遞來的茶,并沒回答平微的話,緩了一會後問,”殿下此次來找下官是為何事?”
平微定定看了他一會,齊正一直低頭,似乎不想和他對上視線,于是索性轉移話題,溫聲道,“我懷疑大皇子與石宗溪之前在殿試上洩題給了考生們,甚至調換了一部分考生的答案。”
齊正手裏的茶差點沒拿穩,“殿下說什麽?是怎麽得出來的結果?”
平微将今早在清河街見到張靈思的事完完整整告訴他。
齊正聽完後,心裏和賀洲有同樣的疑慮,“僅憑一個布衣書生的言詞,就确定?”
“只是懷疑,”平微不鹹不淡地道,“你有前兩年考生的名單嗎?或者新入朝的官員有哪些,有印象?”
齊正想了想,拿來張紙寫下幾個名字,“只有這幾個了,下官只是個府尹,并沒太多機會入宮,也不參加早朝,這八個人是這兩年新加入刑部的人。”他遲疑了會,道,“文考這種事恐怕得問禮部。”
平微初來乍到,只草草見過朝中臣子一次,聞言後問,“禮部那邊,有誰會比較好商量?“頓了頓,”還要不是大皇子與二皇子的人。”
齊正搖頭,“下官心裏有幾個好人選,不過都是那兩位皇子的人。”謝連铮廣交群臣,朝中很少有他不相熟的臣子。
“要和謝連铮合作麽,”賀洲望向對面平微。
平微輕聲細語地問,“這次殿試由謝連铮負責,你們說前兩年的作弊行為還有可能持續嗎?”
“如果今年和往年的考官與批卷人都沒變,是有可能的。”齊正道。
平微皺了皺眉,“但謝适現在明顯在受崇帝打壓,他如果在這時還做這種事....會不會太肆意妄為了。如果我是他,恐怕就不會再做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但你要想想,在殿試上作弊洩題這事非同小可,一環扣一環,謝适不過是最上面那環的的一個,在他底下還有很多人參與,”賀洲道。
“你是說謝适可能會按壓不住那些人?”
“對,這事相當于你參與、給了錢就一定能當官,畢竟又是給答案又是調換試卷,可以說是萬無一失,對那些富家子弟來說是非常誘惑的,他們不可能因為今年不是謝适負責就取消這個事情,背後還有那麽多考官和批卷人,原先拿到題目與答案的方法還沒被人發現,他們只需要賄賂下相關官員,就可以和往年一樣操作。”
賀洲冷靜道。
平微眨眨眼——這樣将事情分析得有條有理的賀洲....他忍不住稱贊,“說的很對。”
賀洲勾起嘴角。
“既然這樣,我去找謝連铮聊聊吧,”平微道,既然他們這邊沒有找到合适的人手可以幫忙,那麽去找謝連铮也沒什麽不妥,畢竟他和謝适是政敵。
三人将事情安排好,賀洲走到平微旁邊,似乎想和對方去下一個地方,然而齊正卻轉身面向五皇子,欲言又止。
“怎麽了?”今天齊大人似乎沒什麽精神,看起來很憔悴,平微問。
“先前不是和殿下說有人來報案說家裏人死了嗎,”齊正在沉默了好一會後,道,“當天捕快就将嫌疑人抓住了,我剛遲些來見殿下,就是在審問她。”
平微頓了下,輕聲問,“那人叫?”
“李歡儀。”
“你打算如何?”
齊正沒回答,世事就是這麽巧,他之前和對方說見到個女孩在受到侵害時都沒不知道這是不對的,那日捕快剛講那人抓來,他去牢裏一看——竟然就是當年那個女孩。
“我沒想到會在這見到你。”
“我倒是想過,”李歡儀換了身囚衣,昨夜才有人給她穿上漂亮的衣裳,現在她又回到原先的模樣了——不堪又肮髒。李歡儀坐在地上,擡頭與齊正對視,“當年短暫一見,之後聽人說有位新的府尹大人上任,過去一看,我才知是先生。”
“怎麽不來找我?”齊正看着她因為逃亡一天而變得凄慘的模樣,向前一步,“如果你當初來找我,或許就不會.....”
“還是一樣的,大人,”李歡儀垂下眼睛,不過十三歲的姑娘,卻因為經歷的事變得很悲觀,“不會有改變的。”
“那你現在算是解決了嗎?”齊正有些激動,“你殺了人,是要被斬頭的,我雖可以把你改為流放,但.....”
齊正沒說下去,李歡儀也沒說話,兩人彼此沉默了好一會,最後齊正打破死寂,開口道,“你現在是招供了嗎。”
“嗯。”
“......”齊大人揮袖而去。
“齊正。”
正廳內,平微見面前人久久未回話,低喊道。
“殿下,下官打算....将此案無限押後處理,”齊正擡頭道,眸內仍有濃重思慮。
“什麽理由?”
“證據不足,李歡儀一個小女孩殺了個年過半甲的老人,對方還是一刀斃命,這聽起來就不大可能。”
“可那人腿腳不便,身體也不大好,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
“始終是男性。”
“也有證人指控李歡儀,說她有充分的殺人動機。”
“她并沒親眼目睹。”
平微定定看着齊正,對方毫不怯懦,直視他的目光,半晌,平微嘆了口氣,“這案件你需要再交給刑部審閱嗎?”
“需要,但如果沒有特別說明,他們大半是不會看的。”
“對你有影響嗎?”
“沒有,”齊正毫不猶豫道,見對面的人皺起眉,又道,“是有一點....但不礙事。殿下,下官明白您也很想幫李歡儀,但是皇子這個身份始終有些麻煩,太多人盯着您了,稍有不慎難免生出禍端,下官不過一個小小的府尹,沒太多人盯着,不會有事的。”
可齊正上星期才和平微一起抓了石千麟,府尹也是個三品大官,哪裏沒事了?即便平微沒和齊正正式說過,但在外人面前,齊正就是站在五皇子這邊的。
平微心裏清楚事态根本不像齊正所說,但他同樣也看到對方話裏的堅持,齊正鐵了心要徇私,叫他如何攔?
良久,他道,“你決定好了那就這樣吧,刑部那邊,我會幫你看着點。”
“謝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