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的自我修養

第57章

黑禿鹫號在深邃的宇宙中安靜的航行着。八年來, 它的外表并沒有太大改變, 仍舊還是那麽的銳利而森冷，只不過在一些細微之處，它卻有了不少的提升改進——這大多數都是喬喬的功勞。

如今, 喬喬已經在黑禿鹫號上有了專屬于自己的研究室，在這裏，他可以随心所欲的研究所有自己感興趣的東西。而現在，喬喬正将一管青紫色的詭異液體放到物質分離儀中檢測其成分。

這管液體來源于一種花朵的花汁, 而花朵則是星盜團路過某顆未經人類侵占的星球時發現的新品種。這種植物的花朵具有極強的催眠效果，而且被催眠者的大腦皮層會格外活躍, 仿佛被拉入幻境那般, 做一場自己最為渴望的“美夢”——就比如當喬喬十分具有研究奉獻精神的以身試法時，他夢到的內容便是自己擺脫了這具臭皮囊, 開開心心的變回了無形無質的心魔形态, 然後……一頭鑽進了自己的前宿主體內。

——在醒來之後，小心魔坐在床上, 默默懷疑了三秒鐘的魔生。

由于功效奇妙而“美好”，這種數量十分稀少、生長環境極為苛刻的花朵被該星球的土著生物稱之為“神花”, 而星盜團為了将這種植物從土著們手裏“騙走”, 着實花費了不少功夫。

在嘗試過“神花”的功效後, 喬喬便以極大的熱情投入到了關于這種花汁成分的研究中, 堪稱廢寝忘食——當然, 除了醫藥學外, 他的涉獵範圍還包括程序、武器乃至機甲、艦船等等, 而這間房間內的各類儀器也顯得格外雜亂，半點都沒有研究室應有的井井有條。

——當然，這大約也跟黑禿鹫星盜團一貫的風格有關。

雖然在華夏聯盟中央星的科研院中接受了一段時間的正統教育，但正所謂“學壞容易學好難”，在跟黑禿鹫中野路子的技師們呆久了，喬喬完全将科研院裏那些龜毛又繁瑣的規矩忘得一幹二淨。

作為能夠揚名全宇宙，甚至走出人類族群、在其餘宇宙種族中都頗有些名號的大型星盜團，“黑禿鹫”可絕不是僅僅只依靠阿塞斯特一個人就能支撐得起來的。

有句老話說“藏龍卧虎在民間”，比起需要依靠政府支持撥款、受到政府嚴格把控的正統研究室，星盜團內的技師們無疑更加自由和大膽。

他們不需要考慮這項研究是否擁有未來的前景，不需要擔心研究本身是否具有危害性，更不用在乎研究的手段是否合法、人道——而這種不必因為各種條條框框而束手束腳、可以盡情揮灑自己的想象力和創造力的科研環境，讓小心魔十分的滿足舒暢。

黑禿鹫星盜團擁有大筆資産，而它麾下的技師們自然也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富有的星盜團支持他們的研究、保護他們的安全，而技師們也以自己的研究成果和掌握的技術回饋星盜團，給星盜團帶來更加豐厚的回報。

這些技師，有些是主動找上門來、尋求星盜團庇護的：比如教導喬喬武器制造維修的切斯老爺子；也有些是星盜團率先向他們遞出橄榄枝的：比如教導喬喬黑客技術的瘦高男人斯邁爾；也有些是被星盜團成員無意間發現其能力，一時興起招攬的：比如教導喬喬醫藥學的莎曼。

斯邁爾原本是自由黑客，由于技術高超、危害到了國家安全而被捕，星盜團在他被押送去監獄星的途中對押運囚犯的艦隊發動了進攻，硬生生将其搶劫了過來，而不想被重新抓回監獄星的斯邁爾只能放棄自由身，轉而成為了一名……危害更大的星盜。

至于莎曼，則曾經是美洲帝國醫藥世家的繼承人，她家族名下的醫院和療養院遍布帝國的每一顆星球，而莎曼也本應當擁有可以站在陽光下、富足而高貴的人生。只可惜，身為家族繼承人莎曼醉心于研究，以為自己在學術上的成就足夠自己站穩繼承人的位置，卻低估的人性的黑暗與妒忌的力量。

在措手不及間，不通人情世故的莎曼被同父異母的弟妹聯手陷害，流放去了環境惡劣、治安混亂的低等星球，又因為美豔的外表卻沒有保護自己的實力而不得不淪為女支女——然後，她遇到了路過該星球、前去找樂子發洩的阿塞斯特。

在了解到阿塞斯特的身份後，無法繼續忍受這樣生活的莎曼向他提出請求，并努力證明了自己在醫藥學上的價值，而阿塞斯特不僅将她帶上了黑禿鹫號，還幫助她報了仇，了卻了莎曼根植在內心深處的怨憎。

總之，黑禿鹫號上的成員有着各式各樣的背景遭遇，成為星盜的原因也各不相同，其中更不乏痛苦與傷害。所以，“不詢問同伴的過去”已經成為了星盜之間約定俗成的規則，而無論出身如何，每一個能夠在黑禿鹫星盜團中立足的人，都有着其無可替代的價值——喬喬自然也不例外。

雖然在加入星盜團沒多久，喬喬就因為顏值而成為整個星盜團的團寵，但這種寵愛卻僅僅只是建立在喬喬的臉和他幼小的年紀上。星盜們因為對幼崽的包容而庇護着喬喬，但喬喬卻不可能永遠都只是個孩子。

早晚，他都有長大成人的一天。而倘若在長大後，喬喬卻依舊無法展露自己可以被肯定的價值，那麽這份寵愛便會逐漸煙消雲散，而他也将淪為星盜們打發時間的玩物，沒有絲毫的自由和尊嚴。

——所以，能夠在星盜團中真正立足，喬喬決不能僅僅靠臉，而是要憑借自己的“拳頭”。

當然，戰五渣的喬喬是絕對不能真正跟其他星盜比拳頭的。身為頭腦派，早在加入星盜團的那一刻起，喬喬就盯準了黑禿鹫號上技師們，無所不用其極的糾纏對方教導自己。

無論脾氣多麽古怪孤僻的人，都拿喬喬的纏功毫無辦法，畢竟對方還是小孩子，而且是團長廢了不少力氣弄回來的，衆星盜打不能打，罵了也沒用，最終也只能無奈妥協——而只要對方稍稍有一點松動，随便甩給他什麽東西讓他學習，那喬喬就能有無數種方法讓對方驚訝甚至見獵心喜，轉而認認真真的教導他成才。

八年的時間，足夠喬喬從一介學徒成為一名獨當一面的優秀研究者。甚至，由于涉獵極廣、頭腦靈活，他經常能夠将不同領域的知識融合到一起，最終得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結果，隐隐有了青出于藍的苗頭。

所有人都承認，在星盜們的傾心培養下，喬喬已然成為了星盜團中不可或缺的存在。除了戰鬥以外，他幾乎是全能型人才，出任務的時候帶上一個喬喬，他就能幫忙處理除了戰鬥以外的所有問題：遇到同伴生病受傷，他會治療；遇到機械故障，他會維修；遇到争執談判，他舌燦蓮花；遇到棘手問題，他總能另辟蹊徑。

在非戰時期，喬喬的制作的藥劑和武器能夠給星盜團帶來大筆額外收入，而在意外遭遇戰鬥時，他也能迅速判明局勢、指揮若定，沉穩的調動星盜們擺脫困局——這是阿塞斯特教導的成果。

如今的喬喬，已然在黑禿鹫星盜團內部有了極高的話語權，不少星盜隐隐将其當成少團長看待，但還有一部分星盜對此卻頗為反對。

畢竟，雖然喬喬的價值不言而喻，但戰鬥力薄弱仍舊是他無法回避的硬傷。身為一名星盜團團長，衆星盜們不求每一個首領都像是戰鬥力爆表的阿塞斯特那般身先士卒，但自保的能力卻是必備要求——不然被人“擒賊先擒王”，星盜們什麽都不用幹，光忙着拯救自己柔弱的首領去了！

星盜們分成兩派争執不下，一方認為喬喬的武力值不足，容易被抓住弱點，承擔不起星盜首領的重擔；另一方則認為喬喬在其餘方面的成績完全可以彌補武力的缺陷，即使是個身體上的弱雞，但卻擁有不少令人防不勝防的手段、足以自保。

雖然這場争論曠日持久，直到現在也沒有達成一個統一的結論，但這足以證明喬喬在星盜們心中的地位和重要性——最起碼，他已然擁有了成為星盜團首領的潛質，有能力讓星盜們認真考慮他作為首領的合格性。

令人意外的是，雖然衆星盜争論不休，但問題的焦點卻一直都在喬喬本人身上，而并沒有誰提及他“軍二代”、其父還是華夏聯盟上将、號稱“星盜終結者”的出身——也不知是由于星盜們“英雄不問出處”的傳統所致，還是由于喬喬在星盜團內融入得太過契合，仿佛天生就喜歡搞事作惡、唯恐天下不亂。

對于星盜們私底下的議論，阿塞斯特自然是知道的，不過他對此卻沒有任何表态，不站任何一方，也不嚴令禁止。在阿塞斯特看來，倘若喬喬有能力服衆、壓下反對自己的聲音，那麽他自然可以放心的将自己的黑禿鹫交給對方；而倘若喬喬沒有這個實力，那他也沒有必要、更沒有義務為了對方而費心鋪路——星盜團的團長，從來都是有能力者居之。

至于喬喬，對于這些讨論就更加充耳不聞了。他對于星盜團沒有什麽野心，至于未來是不是接手星盜團，那還是太過遙遠的事情。畢竟阿塞斯特正值壯年，對星盜團掌控力十足，等到他從首領的位置上退下來還不知道會是什麽時候呢！

——所以，在此之前，喬喬只需要享受現在的自由生活就足夠了。

将花汁的檢測數據導出，喬喬剛打算着手分析其成分，便看到手邊的呼叫器亮了起來。

擡手将通訊接通，喬喬的視線仍舊緊盯着屏幕：“什麽事？”

“喬喬，前面有一只肥羊，我們打算順手撈一筆！你要不要插一腳？”呼叫器中傳來粗犷而興奮的聲音。

“嗯？好呀！”喬喬眼睛一亮，“我先前做得藥劑還沒有實際檢驗過效果呢，這次來了批小白鼠，正好能做一下實驗！——你稍等我一會兒！”

說完，他迅速挂斷通訊，快步跑到研究室的低溫保存箱邊，取出一管淺棕色的氣體。

當整裝待發的星盜們看到喬喬抓着試管腳步雀躍的走過來時，紛紛對視一眼，二話不說的扭頭沖向裝備室，又人手一個的領了過濾異常物質的防毒面具。

“這是啥？”戴着面具，為首的星盜甕聲甕氣的問道，謹慎的接過試管。所有人都知道喬喬制作的藥劑有多麽的危險——雖然是莎曼教出來的徒弟，但喬喬卻仿佛天生就歪掉了。明明自己的老師是“治愈系”大美人兒，擅長制作治療藥物，但喬喬卻偏偏對于各種功能詭異的毒藥情有獨鐘。

“前不久做的神經毒素。”喬喬笑彎了眼睛，眼巴巴的看着面前手握試管、身材高大的星盜，“一旦吸入這種氣體，神經訊號傳導時就會出現紊亂，出現一些……很有趣的反應~”

衆星盜果斷的沉默下來——他們一點都不想知道這種“有趣的反應”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默默将這管氣體小心翼翼的收起來，衆星盜身手利索的鑽入小型飛船，做好了強制登艦的戰鬥準備，而黑禿鹫號也偏轉航線，朝着“肥羊”行進的方向逐漸提速。

當闖入“肥羊”艦船的探知範圍時，黑禿鹫號已經将自己無與倫比的速度提升到了極致，哪怕對方艦船想要逃跑，也已然失去了先機。

漆黑的龐然大物在同樣黑暗的宇宙中逐漸顯露出猙獰的獠牙，意識到自己被宇宙中最兇殘的捕食者盯上，可憐的獵物試圖奮力抵抗，卻依舊還是被舒展雙翼的死亡陰影籠罩得結結實實。

這次被黑禿鹫盯上的“肥羊”是專門為有錢人服務的跨國星際航班。

畢竟星域遼闊，能夠擁有橫跨數個星系的續航能力的飛船極其昂貴，除非是最頂尖的那一批貴族，否則鮮少有人能夠負擔得起。于是，這種比私家艦船廉價、舒适程度卻又遠勝于普通星際特快列車的貴族飛船便應運而生。這裏有賭場、有舞會、有所有貴族們喜歡的奢侈的娛樂項目，乘客們可以一邊享受一邊度過漫長的旅途時光，甚至說不定還能遇到一場短暫而浪漫的豔遇。

——哪怕這種“變現”起來比較複雜、“肉”也不是太多的貴族飛船向來不是黑禿鹫星盜團的狩獵目标，但倘若在飛行途中恰好遇到，那他們也絕不會拒絕随手賺一筆零花錢。

雖然貴族飛船的武器配置比普通飛船強大了很多，足以應對絕大多數星盜團的攻擊，但在黑禿鹫的眼中，它卻依然只是一道開胃的甜點。

先是一番火力齊發，黑禿鹫號強大的攻擊力瞬時間便将彈藥傾瀉到了“肥羊”的防護能量罩上。為了維持防護罩的防護力，飛船的防護組件不得不持續增大輸出力，而溫度也迅速攀升到了危險值的邊緣。

看準敵方艦船将防護罩關閉、冷卻防護組件的間隙，喬喬微微眯着眼睛，扣動了開火的按鈕。穿透力極強的粒子激光穿越兩艘艦船交織在一起、絢麗奪目的炮火，直直擊中了敵方艦船輸出能力最強的火力點，爆發出耀眼的火花。

“漂亮！”圍觀的星盜們歡呼一聲，興致勃勃的看着喬喬不緊不慢、卻極為精準的一一搗毀敵艦的炮口。而與此同時，在敵艦武器壞損、無法顧及的盲區，迅捷而輕巧的小型飛船也迅速接近了艦船，悄無聲息的射出了強韌有力的登艦勾爪。

從雙方交火到星盜成功登艦、控制整艘艦船，不過短短半小時的時間。半小時後，登艦的星盜們便壓着“肥羊”們返回了黑禿鹫號。

星盜們分工合作、默契而迅速，一部分人前往被俘的艦船中大肆搜刮有價值的財物，而另一批人則負責将“肥羊”們看管起來，辨認、登記其身份，以便接下來向對方索要贖金。

對于收繳戰利品的過程，喬喬向來興致缺缺，他拽着登艦的星盜詢問了一下自己藥劑的實驗效果後便打算返回研究室繼續自己的“工作”，只是還沒走兩步，卻突然感覺到一股……十分熟悉的氣息。

停下腳步，扭過頭去，喬喬在那群低着頭、縮着脖子，努力減少自己存在感的“肥羊”中搜索了片刻，随後走向了其中一人，伸腿踢了踢他：“喂，擡起頭來！”

那人僵了僵，按照喬喬的吩咐緩緩擡頭，露出一張初看平凡、看多了卻能品出幾分獨特魅力的面孔。

男人看起來不到四十歲，是個純正的亞裔，他的面孔緊繃着，仿佛十分恐懼，但喬喬卻能看出他的眼神極為平靜，也不知是尚有底牌、有恃無恐，還是已然認命，坦然接受了現實。

與男人對視了一秒，喬喬輕輕笑了起來，臉上帶着幾分的好奇和愉悅。

“怎麽，你認識這家夥？”旁邊負責看守“肥羊”的星盜看着喬喬和男人的互動，疑惑的問道。

“嗯，我認識他。”喬喬點了點頭，彎起嘴角，神情十分友好，“沒想到我們竟然在這種情況下見面了啊~”

——我曾經的……“父親”。

一頭霧水、滿臉茫然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