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的自我修養

第56章

雖然心中蠢蠢欲動的作死之魂讓喬喬十分想要跟阿塞斯特對着來，但他最終還是強自将這種沖動按捺了下來。

阿塞斯特脾氣暴躁, 可不是徐正傑或曼德爾那樣溫柔的人——雖然他也的确關心喬喬的情況, 但這種關懷卻一直隐藏在惡劣的面具之下。倘若喬喬做了什麽讓他不滿的舉動, 阿塞斯特第一次好歹只動動嘴，用怒吼的方式向他提出要求，而如果喬喬聽了“說教”, 卻毫無悔改之心, 那麽當他第二次再犯同樣的錯誤的時候，等待他的就是阿塞斯特蒲扇一樣的大手了。

阿塞斯特深信“棍棒底下出孝子”, 從小到大被他打了不知道多少頓屁股的小心魔深刻記住了這一點，于是乖乖的只敢惹他第一次，卻絕不會再觸犯第二次。

不得不說, 小心魔的作死之心也絲毫不比阿塞斯特遜色。

明明在徐正傑和曼德爾面前都是聽話的小天使、貼心的小棉襖，除非必要，否則他從不會做任何違背他們心意的事情，又軟又甜的簡直能讓人将他放到心坎裏疼愛。

然而, 在面對阿塞斯特的時候, 喬喬卻根本耐不下性子去“甜美可人”。每當看到阿塞斯特那張糙臉，他就忍不住想要讓對方生氣跳腳, 阿塞斯特越是憤怒，他就越是開心滿足。

小心魔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想法和舉動有些不太對, 畢竟阿塞斯特是他選定的新宿主, 他應該順從對方、纏着對方, 借此來靠近對方的“心靈”——就像他曾經撒嬌纏磨曼德爾那般。

但也許他已經被曼德爾寵壞了，又也許是他與阿塞斯特天生氣場不和，喬喬怎樣都無法在對方面前做出柔順的模樣，不願意去委屈自己哄對方開心。

于是，逐漸的，喬喬與阿塞斯特便發展出了這樣極為标準的“相愛相殺”的相處模式，偏偏雙方對此都接受良好，并不打算改變。

——自己，一定已經是一只堕落的心魔了……對現任宿主極度缺乏耐心的喬喬如此心情低落的想到。

換上長衣長褲，喬喬振作起精神，推開了阿塞斯特房間的房門。剛一進門，他就看到癱在沙發上端着酒杯、衣衫大敞着露出精壯胸膛的阿塞斯特。

喬喬抽了抽嘴角，甩手将房門關上：“還有臉說我？你這不是也露得那麽多嗎？你這衣服——穿了比沒穿更誘人！”

“呵。”阿塞斯特喝了口酒、冷嘲一聲，“你這白斬雞敢跟我比？”他微微眯起眼睛，眸中兇光四溢，“如果有人敢打老子的注意，老子動動手指就把他捏死了！而你呢？你有這個本事嗎？”

小心魔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暗道“我連手指都不需要動就能弄死他”，但表面上卻只是撇了撇嘴，沒有反駁。

自從來到星盜團，如今已經快八年了，小心魔秉承着關注“宿主”一舉一動的原則，自然發現了阿塞斯特對自己的“不懷好意”。

跟着星盜團見識過各種各樣混亂黑暗的地方，喬喬也明白自己當初跟蹤曼德爾的時候露出了怎樣的馬腳——他渾身上下都太過幹淨整潔了，這實在是一個敗筆。如果是現在的喬喬的話，他肯定會在露面之前将自己弄得狼狽不堪，甚至說不定還要自殘出一身的傷痕。

由于當初自己不夠謹慎的做法，阿塞斯特早早就注意到了他的“異常”，這些年來，不僅小心魔在偷偷觀察着阿塞斯特，阿塞斯特也同樣在暗中關注着喬喬。

剛才阿塞斯特那句仿佛不經意的嘲諷，說不定就是又一次的試探。這些年來，小心魔對于這樣的試探已然相當習慣了，他十分享受這種“你知道我有問題，我也知道你知道我有問題，然而我就偏偏不告訴你我有什麽問題——急死你”的怪圈。

見喬喬安安分分的充當自己的“弱雞”，絲毫沒有反對的意思，阿塞斯特意料之中的“啧”了一聲，從沙發上抓起一根挂着項墜的項鏈：“這次的任務物品，有興趣看看麽？”

“就是這個？”喬喬皺了皺眉，将項鏈從阿塞斯特手裏拿過來看了看，表情頗有些嫌棄，“看着有些年頭了，應該也挺值錢的，但怎麽看它的價值都抵不上能原礦三年的開采權吧？咱們的雇主腦子有問題？”

“誰知道。”阿塞斯特聳了聳肩膀：“也許是這根項鏈很有紀念意義——比如是父母遺物、初戀的定情信物什麽的，也許是它裏面隐藏着什麽更大的價值，比如寶藏的藏寶圖、或者是家族繼承者的象征物？誰知道呢！”

喬喬瞪大了眼睛：“你的想象力太豐富了吧？小說看多了？”

“你才當了幾年星盜！”阿塞斯特嘲笑，“老子在這行裏混了幾十年了，什麽樣的奇葩主顧沒遇到過？反正對方願意拿能原礦三年的開采權去換這根項鏈，我們答應了、辦到了、也拿到報酬就行了，誰去管這根項鏈到底是怎麽回事！”

小心魔聳了聳肩膀，他本人也對這“項鏈背後的故事”興致缺缺。擡手将項鏈扔還給阿塞斯特，他語氣不滿：“你将我叫過來，就是為了讓我看看項鏈的？”

“好歹也是你出手弄回來的，你就不想看一看？”阿塞斯特逗他。

“不想。”喬喬頂了回去，打了個呵欠作勢要走，然後被阿塞斯特妥協般叫住。

“好了好了，這根項鏈不是重點，我是想要讓你看另一樣東西。”阿塞斯特按下按鈕、打開房間內的大屏幕，示意喬喬去看屏幕上播放的畫面。

喬喬神态冷淡的看了過去，見到屏幕上映出的歡呼的人山人海，費解的皺眉：“這是什麽？節日慶典？”話音剛落，他的瞳眸猛然一縮，“……爸爸？”

“嗯，對，是你老爹。”阿塞斯特懶洋洋的點頭，“不久前，華夏聯盟的四位元帥其中一位到年齡退休了，徐正傑被提名為繼任者，前不久，軍政雙方都對他的晉升表達了贊同的意見，昨天，就是他的繼任儀式——我覺得，作為他名義上的兒子，你應該知道這個消息。”

“……多謝了。”喬喬難得朝阿塞斯特态度良好的表達了謝意。他走到沙發邊坐下，安安靜靜的看着自己多年未見的老父親佩戴上象征元帥身份的勳章，面上微微含笑、感慨萬千。

自從喬喬被星盜團“擄走”，徐正傑在四方奔走卻毫無效果之後，便又一次向軍部提出了調任申請，希望能夠重歸前線指揮部。

雖然軍方十分同情他的遭遇，但因為私心而如此頻繁調動職位，依舊讓他們對徐正傑産生了些許不滿。最後，在徐正傑的強硬要求下，他終于得償所願，但是卻是以降職為代價。

對于自己的職位降低，徐正傑并不怎麽在意，反而越發辛勤的奮戰在第一線，比之年輕時還要拼命——哪裏有危險，哪裏就有他的身影。

一方面，徐正傑要努力積累功勳、提升自己在軍部內的話語權；另一方面，他四處征戰，也是想要尋找黑禿鹫星盜團的蹤跡，想要将喬喬帶回來。

——只可惜，阿塞斯特卻并不打算讓他如願。

雖然朝着徐正傑大放厥詞，口口聲聲等待對方來找自己的麻煩，但阿塞斯特……也只是說說而已，

阿塞斯特一點都不傻，也絕對不是意氣用事之輩。他不打算将喬喬還回去，也沒興趣讓自己的兄弟們去冒險。徐正傑是個難纏的對手，如今被喬喬的事情刺激的紅了眼睛，就更加不能招惹了。

于是，在了解到徐正傑重歸前線、帶兵到處掃蕩星盜團後，阿塞斯特立刻将自己伸入華夏聯盟的“觸角”收了回來，駕駛着黑禿鹫號毫不留戀的離開了華夏聯盟控制的星域。

——作為揚名全宇宙、讓各國政府倍感棘手的星盜團，黑禿鹫星盜團的活動範圍可不僅僅只有華夏聯盟。

這廂阿塞斯特幹脆利落的拍拍屁股就跑，那廂，徐正傑恨得咬牙切齒卻毫無辦——畢竟，他手底下率領的是華夏聯盟的軍隊，決不能離開聯盟的星域範圍，完全比不上星盜自在逍遙。

如此這般，阿塞斯特和徐正傑就這麽王不見王的對峙了八年。八年的時間，足夠阿塞斯特将喬喬培養成一名真真正正、壞得流油的新一代星盜，而徐正傑也不僅官複原職，甚至還積累起足夠的聲望與實力，榮登“四元帥”的高位。

——以一名軍人來說，徐正傑已經走到了人生的最巅峰，而他現在還不到五十歲，對于現在星際時代的人類而言，依舊處于精力最為旺盛的黃金年齡。

屏幕上徐正傑滄桑了幾分，卻并不顯蒼老，依舊還是那麽的堅定、強悍、精力充沛，而他周身氣勢更因為位居高位，比之曾經愈加銳氣逼人。喬喬嘴角含笑，認真聽完了他簡短卻有力、震撼人心的就職演講，愉快的看着他在人群如雷鳴般的歡呼聲中退場。

“爸爸成元帥了，這對咱們星盜團沒什麽影響吧？”彎起眼睛，喬喬笑得格外不懷好意，“他可是一直對你恨得要死，估計現在也沒有什麽變化呢！”

“怎麽？你看起來很期待？”聽到喬喬語氣中熟稔而自然的“咱們星盜團”，阿塞斯特心裏十分滿足，調侃的揚了揚眉，“想要和他裏應外合搞死我，然後繼承我的星盜團嗎？”

“呵。”喬喬哼笑了一聲，面部表情十分生動的闡明自己對于繼承他的星盜團的不屑一顧。

曲起食指，阿塞斯特重重得彈在喬喬的額頭上，眼看着那白皙的皮膚上立刻綻放出一朵漂亮的“紅花”，得意洋洋的擡了擡下巴：“死心吧，就算徐正傑當了元帥，他也拿我沒轍！畢竟，就算是元帥，他也不是說一不二的存在，先不說政界那幫老油子，就算軍部裏也還有其他三位資歷更老、威望更高的元帥，他們可不會眼睜睜看着這位新元帥公器私用、帶着軍隊越過邊境線、全宇宙的找我麻煩！”舒展了一下身體，阿塞斯特悠閑的靠在柔軟的沙發背上，“說到底，只要我不進入華夏聯盟的境內，他就永遠都只能對我幹瞪眼！”

“哼，‘說到底’，你就是個只會逃跑、不會正面肛的膽小鬼！”喬喬吐槽，“有本事，你跟我爸爸幹一場啊！”

“我這是充滿了智慧的迂回戰略！”阿塞斯特嗤笑，“星盜團就算再厲害，也不可能與後備力量強大的國家政府争鋒。我們最擅長的是游擊戰，打一槍換一個地方，能順利逃跑就是勝利！跟政府軍硬碰硬？那純粹是傻子的做法！”

一邊與阿塞斯特鬥着嘴，喬喬站起身，準備返回自己的房間。然而不經意間，他的餘光卻突然瞥見依舊在播放着畫面的屏幕上一個不怎麽顯眼的身影，頓時腳步一頓。

轉過身來，走到屏幕前，喬喬皺了皺眉：“阿塞斯特，你回退一下。”

“怎麽了？有什麽問題？”阿塞斯特疑惑，卻仍舊拿起遙控器，将視頻向後退了十秒鐘。

“停下！”喬喬叫了一聲，凝神盯着靜止不動的畫面，擡起手在一個人的臉上摸了摸。

“怎麽。你也認識他？”阿塞斯特詫異問道。

“也？”喬喬沒有錯過這個字，“你知道他？”

“嗯，注意過。”阿塞斯特點了點頭，“這個家夥叫張傑，是前一陣青年機甲聯賽的冠軍。他現在就讀中央軍事學院機甲戰鬥系，雖然還只是個大三的學生，卻已經以實習鍛煉的名義跟着徐正傑上了好幾次戰場，甚至因為在戰場上的英勇表現而獲得過勳章。”看着屏幕上面相兇狠卻氣質冷沉的青年，阿塞斯特難掩欣賞與惋惜，“這個家夥，可是個天生的星盜苗子，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加入了軍隊，真是暴殄天物！據說他跟徐正傑一樣，對星盜深惡痛絕，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原因，大概是受了徐正傑的影響吧。”

聽到阿塞斯特的猜測，喬喬幹咳了一聲：“我大概知道他為什麽對星盜這麽仇恨。”

“為什麽？”阿塞斯特頗感興趣。

“因為……我跟他算是青梅竹馬，曾經許下過約定，約定他要考上中央軍事學院的附屬高中，而我則在中央星等他。”喬喬無辜的眨了眨眼睛，“然後，我還沒有履行約定，就被你給抓走了。”

莫名其妙就成為自己看中的好苗子眼中仇人的阿塞斯特：“………………………………”

知曉徐正傑和張傑如今境況都不錯，小心魔的心情也頗為愉快。他腳步輕盈的回到自己的房間，剛剛挂上門，面上的笑容卻驟然隐沒。

擡起手，揉了揉臉，喬喬的眼神空茫起來，輕輕咬住淡粉色的唇瓣。

——父親和張傑如今都安好，也不知……曼德爾現在怎麽樣了。自從與曼德爾分別，八年過去了，他為了忘記對方，一直都沒有打聽過關于曼德爾的情況，只是隐隐聽說凱茵頓王國前幾年又經歷了一場動亂，換了新的領袖，而星盜團的其他人也從來沒有在他的面前主動提及關于曼德爾的事情。

——就仿佛，曼德爾已經完全消失在了喬喬的生命裏，成為了一條曾經與他相交，如今卻相互背離、越來越遙遠的直線。

曾經，小心魔以為自己已經已經忘記了曼德爾，但此時此刻，聽到故人的消息後，曼德爾的音容卻再次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竟然沒有絲毫的模糊褪色。

搖了搖腦袋，小心魔長長的嘆了口氣，努力露出了滿不在乎的笑容。

——沒想到，自己竟然是一只這麽“長情”的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