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高考成績出來前的幾天,我像是一只躺在解剖臺上的青蛙,不管看什麽都帶着一股生無可戀的哀怨。陸清佑罕見的沒有安慰我,在成績公布之前,任何假設和期待都是空想,他也在等。
查分的那天陸清佑早早的便來了我家,我膽子小,作鴕鳥狀躲到了卧室裏不肯出來。爸媽雖然都在上班,但是心裏挂記着高考成績,催着讓我趕緊去查。
簡直苦不堪言。
過了幾分鐘,卧室房門被敲響了,接着陸清佑走了進來。他望着我,“走了。”
“去、去、去哪裏?”
陸清佑的面上浮現出一抹笑,“當然是找個地方慶祝。”
我的生日在八月二十四號,謝師宴也決定在那天舉辦。當天來了不少親朋好友,其中當然少不了班裏的一幫損友。
老四笑嘻嘻的湊了過來,“兄弟不錯嘛,恭喜恭喜,以後我們就是大學校友了。”他忽然深吸一口氣,“對對對,不只是大學校友,還有可能成為同班同學。”
看老四一臉嘚瑟樣我非常想揍他。這家夥高考超常發揮,不僅搭上了K大的分數線,而且在苦惱要選什麽專業的時候偷看了我的志願一眼,好了,這塊牛皮糖甩不掉了。
“陸清佑來了。”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揚高的尾音裏滿是興奮。
我站在人群中擡眼望去。
春雪初融,春水微漾,身形高瘦的少年不疾不徐的走來。微抿的嘴唇在看見我的那一秒逐漸上揚,和眼睛定格成相似的柔和弧度,他的聲音清清亮亮的,招呼道:“嗨。”
我媽看見陸清佑的時候一雙眼睛都在放光,不住的贊嘆,“哎呀,這孩子長的真俊俏啊,真不錯。”
她眯着眼睛笑,轉過頭看了我一眼,笑容一頓,那點嫌棄的意味沒有被我遺漏。
我:“......”
算了,反正比較的對象是陸清佑,不用那麽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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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可惜,要是我有女兒的話多好。”我媽繼續說,話語裏有一些惋惜。
陸清佑禮貌的笑,态度溫文有禮,耐心的聽着我媽說話。我瞅了瞅他,不巧發現對方竟然也在看我,眸子黑沉沉的,藏着若有若無的揶揄笑意。
我瞪他,臉頰卻慢慢的紅了。
“你這孩子怎麽回事?臉怎麽這麽紅?外面熱,走,跟我進去。”
“我沒事,就是有點悶,你先進去吧。”我用手扇風,催促着我媽趕緊進大廳。
母上大人終于走了。陸清佑對我說:“你走近一點。”
“幹嘛?”我一臉防備的看着他,好像害怕被不良惡少調戲的黃花閨女。
陸清佑菱角微勾,“你怕什麽?”
“沒有啊。”我不看他,往前走了兩步。心裏在不停的打鼓,今天難道有人往我的水杯裏放了□□?還是眼前的家夥對我施了幻術?為什麽我不敢看他?
陸清佑比我高一點點,他似乎是看周圍沒人,側頭靠了過來,嘴唇快要貼上我的耳朵,道:“生日快樂。”
蜻蜓點水的一吻落在臉頰上,又輕又淡。我垂下臉,臉紅成了番茄,心髒跳動的節奏躁動而劇烈。
早上簡周過來送文件,走之前黎諾叫住了她。
“謝謝大家的禮物,我很喜歡。”黎諾說,他對女孩笑了笑,笑容疏淡,難得可見。
簡周怔住,不久,她微笑,“黎律師你喜歡就好。”
簡周出去後黎諾也離開了辦公室,他要去資料室拿資料,雖然相隔甚遠,但是黎諾還是能聽見大家的并沒有放低的說話聲。
簡周聲音輕快,聽上去很高興,“黎律師說他喜歡那個杯子。”
“我就說嘛,我的眼光還是挺好的。”
“別得意啊,要不是有學長推薦的那家店,哪有你的事。”
“真是不給我面子。”
“行了行了,只要黎律師喜歡就好,以後有你們發揮的機會呢。”
“……”
接着是一陣笑聲,大家又談了些其他八卦便安靜了下來,各自忙工作去了。
黎諾倚靠在冰冷的牆壁上,他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煙,點燃一支後夾在指間緩緩抽着。曾經不喜的味道如今變成了精神的麻醉劑,接受的過程卻不費吹灰之力。他看着指間的煙,眸子暗了下去。
晚上回去後自己做了簡單的晚餐,之後接到了母親的電話。反複提及的話題不過是那麽幾個,工作,身體,休息和什麽時候有空回來。
電話另一頭的黎諾點了點手指,他說:“最近很忙。”
母親像是忽然失聲般的陷入了死寂,讓黎諾産生了對方已經挂掉電話的錯覺。不過他什麽也沒說,他解開領口的扣子,露出一段蒼白的脖頸。
“小諾……”母親哽咽着說道:“真的不能重新開始好好生活嗎?忘了他找個女孩子結婚不好嗎?”
黎諾的眼睛冷了下來,“媽,抱歉,我還有事得先挂了。”
沒等母親開口他直接挂斷了電話。走到餐廳,掃了一眼沒動多少的晚餐,黎諾的胸口傳來陣陣滞悶感,索性什麽都不管,去了浴室泡澡。
水流溫熱,适宜的溫度和觸感讓他的疲倦消散殆盡。身體不受控制的下沉,浴缸裏的水終于沒過了他的頭頂。
陸清佑,你離開的白天和寒夜,我一直在想你。
在K大念大學的四年裏,我的日常很簡單,上課,睡覺,打球,跟陸清佑出去。至于最常去的地方是哪裏,咳咳,不可說。
第一次決定跟陸清佑做那碼子事的時候是在大二上學期。有天我跟一幫同學打完了比賽,走到場邊大口大口的喝水,眼睛一瞥就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陸清佑,雖然隔的距離有些遠,但是我感覺他的神色不太自然。
我對他揮了揮手,陸清佑點頭,然後走了過來。
陸清佑剛結束自習,身上還背着雙肩包,他遞了濕巾給我,和周圍的同學打着招呼,“過來看看,聽說大家今天狀态挺好?”
陸清佑是藥學院的學生,由于他經常來我這裏串門的緣故,班上不少同學都認識他。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那副皮相和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吸引了大堆狂蜂浪蝶。
回去的時候我一身輕松,書包和籃球被陸清佑拿着,他把帽子蓋在我頭上,用一種非常平靜的語氣說:“我們去酒店住一晚吧。”
“噗——”一口水噴了出來。
我是不是應該感謝陸清佑很委婉的說出了他的要求,而不是直接想要趕鴨子上架?雖然最後結果沒什麽不同就是了。
等真正進了房間兩個人準備開始了,我才發現陸清佑剛才的淡定全是裝的啊,脫衣服的速度賊快,自己倒是不脫,雙手全黏在我身上了。
“那個……你确定要這樣?”我看着趴在自己身上動手動腳的青年說。
他一臉不解。
我的語氣裏帶了些哀求,“我怕疼,能不能不在下面啊。”
陸清佑恍然大悟,他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會,接着倒在了床上,有些慷慨就義的意味,“那就你來吧。”
他眨了眨眼,見我震驚的沒反應過來的模樣,笑了笑,“我也舍不得你疼。”
我猶豫着上前親親摸摸了一陣,然後果斷的閉上眼。算了,疼就疼吧,我這種毛手毛腳的家夥肯定會把陸清佑弄傷的,他一不舒服,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還是讓陸清佑自己來靠譜點。
然而當時天真的我并沒有注意到對方忽然露出的笑容,也并沒有預料到日後的悲慘生活。一日為受,終生為受,陸清佑生來就是為了克我啊。
周五是老四的生日,快下班時他提議大家一起去川菜館聚餐,吃完飯後再去唱歌,當然是他請客。衆人一致同意,紛紛感嘆老板的大方豪爽。
正巧這時黎諾推門出來,他看了眼喜氣洋洋的同事們,接着對老四說:“無錫那邊的人決定後天早上過來,要和我們當面談。”
老四笑着說:“這事不急,今天我生日,等下大家一起去吃飯,你必須過來。”
黎諾蹙眉,他剛想拒絕便聽見簡周說:“黎律師來吧,好不容易事情不多,等到周一又要開始忙了。”
簡周的話一出,立即得到了不少同事的附和。大家很少能和黎諾聚餐,工作上的交流也不多,對這位老板的印象停留在挑剔嚴苛的層面上,總是有好奇心作怪,因此表現的很積極。
黎諾最終還是去了。老四勾住他的脖子,笑,“這不挺好的嘛,大家很想跟你深入接觸一下的。”
燈光靡麗的包廂裏,黎諾不動聲色的喝了口酒,他伸手拿開老四的手臂,淡淡的說:“不去唱歌嗎?可以讓你一展歌喉。”
老四哈哈笑了幾聲,真的上前去唱歌了。
黎諾一個人坐在角落裏默默的喝着酒,他看着杯中流動着光彩的液體,黑漆漆的眸子逐漸變得空茫起來。他怔怔的擡頭,尋找到了喧鬧的發生地。
大家圍住了事務所裏的一對情侶,嬉笑着逼問他們的情史。
“哎你們倆是怎麽對上眼的,平時也沒看你們有多少交流啊。”
女孩笑容腼腆不說話,是青年開的口,他思索了一會,笑容裏有熱戀中人的幸福與滿足,“她來的第一天我就覺得這個女孩看起來很舒服,後來有一天上班的時候在電梯裏碰見了,我聞見了她身上的香水味,是我喜歡的青草香。”
他的聲音不冷不淡,如同緩緩流淌的清澈的溪水,入眼的是少年的幹淨側臉,視線交叉,他唇角微動,“同學你好,我是陸清佑。”
“聽說你們是初戀啊,好純情,這種一生只要一個人的感覺。”
陸清佑眉眼溫軟,暖光在他的瞳孔裏堆積成濃烈的青陽,他把手臂搭在我肩上,撫摸着我的頭發,一字一句說:“對,是初戀,而且不打算換人了。”
“第一次接吻的地點可以透露嗎?不要告訴我們是在辦公室!”
盛夏的黃昏,餘晖,熱風,汗水,綠樹,跨在自行車上一同等着紅燈變綠。忽的,他側過臉靠了過來,唇邊上揚,短短幾秒,心跳震天。
“現在到哪一步啦?準備什麽時候請我們喝喜酒啊。”
和陸清佑牽手走在偏僻的小路上,彼此并不交流,卻覺得非常安心,偶爾對視,他微笑,說:“真好啊。”
完整的擁有着最想要的人,有你在我身邊,遮風擋雨,攜手并行。就算這個世界不承認我們的愛,我們也許永遠也不能正大光明的牽手走在衆人眼前,但那又怎樣呢,你在,我在,我們安靜的栖息在小小的巢穴裏,不受驚擾,自在安然。
黎諾喝光了杯中的酒,眼淚不受控制的落下。
擡手遮住眼睛,他喃喃念着那個人的名字,陸清佑,陸清佑,陸清佑。
你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