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陸清佑不喜歡貓,這話是他親口說的。
學校開始晚自習之前會有一個小時的吃飯時間,某天跟陸清佑吃完飯後,他說:“陪我去喂貓。”
我不解,但還是跟着他去了。
陸清佑買了一份雞腿飯,走到宿舍樓後面的倉庫附近時,他把盒飯攤開放在了地上,不久遠處便傳來了細細的貓叫聲。
我愣愣的看着從不同方位冒出來的五只小野貓,看着陸清佑面無表情的蹲在地上,看着一只灰貓親昵的舔他的掌心,感覺自己好像不小心走進了時空縫隙裏,眼前出現的場景都是幻覺。
我蹲下來,問他:“不是說不喜歡貓嗎?”而且還有潔癖。
“第一次經過這裏的時候聽見有貓在叫,剛出生的小崽子餓的厲害,覺得不忍心,就想來照顧。”
“但是。”他摸摸那只灰貓的頭,“我不能一直這樣照顧他們,小孩子總是要長大的。”
他說:“的确是不喜歡貓的,但是良知和感情擺在那裏,做不到無動于衷。”
他的臉上并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是一貫的平和,細長溫和的眉眼裏浸着晚霞的柔光,熠熠華彩緩慢流洩。
“啊——這小東西咬我!”我嚷嚷。
陸清佑笑了。
風暖,天清,四下寧靜,整個世界都是美好的。
我一直看四班的那個黃毛很不順眼,那家夥同樣不爽我,偶爾打球的時候遇見了總要生出些摩擦。
周五的體育課上,好巧不巧的,我們班剛好跟逃課出來的黃毛一行人碰上了。
“打不打?”
Advertisement
我最看不慣他這副目中無人的态度,挑釁的說道:“打就打,怕你啊。”
黃毛邪邪的笑,看得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今天的黃毛果然是故意針對我,常常假裝不經意的湊過來,出其不意就給我一拐子,撞得胸口悶悶的疼。他的動作不明顯,其他人也看不出什麽。
我被絆倒在地上的時候,老四他們幾個終于發現不對勁了,紛紛停下了腳步。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我以一種很憋屈的姿勢爬了起來,抓住黃毛的衣領,“你他媽是在打球還是打人?真當老子是烏龜啊。”
黃毛比我高,他笑,擡手似乎要去扣住我的脖子,動作進行到一半就被攔住了。
一只纖長白皙的手阻止了他,陸清佑說:“校內禁止打架鬧事行為。”
我有了幫手,氣焰不免嚣張了幾分,壓根沒去想應該在班上自習的陸同學怎麽會出現在籃球場上,松開手,告狀般的說道:“他打人。”
黃毛一臉無辜:“拜托,剛才抓我衣領的人是你吧。”
“你玩陰的,別不承認。”我瞪他,接着轉頭看了一眼陸清佑。
陸清佑點點頭,“剛才打球的時候你一直在撞他,我看的很清楚。”
黃毛的眼睛眯了眯,看樣子是要發怒。他說:“副主席,這小子是你什麽人啊,你這麽護着他?”
陸清佑沒回答,而是說:“我跟你一對一打一場,我輸了就給你500塊,你輸了必須向黎諾道歉,并且保證再也不挑釁他。”
我:“(#Д)”
500塊在當時幾乎是高中生一個月的生活費,這樣的賭注非常誘人。
黃毛大概是看陸清佑高瘦單薄,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因此爽快的答應了。
籃球場上的人很快就跑光了,把場地留給那兩個将要進行世紀對決的家夥。
老四跑到我這邊,悄悄的說:“別擔心,我以前看過陸清佑打三對三,很厲害的。”
我心裏松了一口氣,面上笑的沒心沒肺,“是嗎,我沒擔心,陸同學肯定會贏的。”
老四腹诽,但是你剛剛的表情不是這樣說的啊。
十五分鐘後,被殺的片甲不留的黃毛臉色青白,他看着正在整理袖口的陸清佑,眼睛裏要冒出火來。
他咬牙切齒,“我願賭服輸。”
陸清佑頭也沒回,應道:“好。”
我在場邊作花癡狀,大喊:“陸同學你好帥啊!”
陸清佑向我走過去,對我說:“謝謝,我自己知道。”
這家夥。
體育課下課後,我和他一起走在回去的路上。
“不是在班裏學習嗎?怎麽來籃球場了?”
沉默了一會,“班裏人說那個黃毛去了球場。”
腳步慢了下來,我笑嘻嘻的說:“擔心我啊?”
沒準備得到對方的回答,一會兒後,前面傳來了一聲又輕又低的“嗯”,如果不是認真去聽了,我真的會以為那是幻覺。
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指尖碰觸到白襯衫的下擺。陽光從綠葉的縫隙間透過來。相撞的視線。心底的漣漪緩緩蕩開。
“謝謝你。”
周一早上八點半,黎諾打完卡後徑直走入辦公區。
這個時候公司裏已經有一些人在工作,他們看見黎諾進來,空氣裏出現了微妙的凝滞。幾秒後,不約而同的低下頭,繼續忙着手裏的事。
黎諾看也不看,推開了辦公室的門,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翻開厚厚的卷宗開始浏覽。
“嘭”的一聲巨響,卷宗摔在桌面上的聲音幾乎震天動地。然後辦公室大門被粗暴的打開,接着傳來了成年男子沉重的腳步聲和他雜亂的呼吸聲。
衆人心頭一緊,不明所以的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臉色青白,氣息不穩,瞳孔裏的血色不斷上湧,一雙利眸冷冷的看着衆人,他壓抑着內心翻滾的憤怒和煩躁,問:“是誰動了我書櫥裏的杯子?”
大家面面相觑,一同沉默了下來。
不久,辦公區的角落裏顫顫巍巍的舉起了一只手,“是我。”
剛來的年輕女孩又緊張又害怕,顫抖着不敢去看老板恐怖得像是要吃人一樣的臉色,“我、我只是想幫忙打掃而已……”
“誰給了你權利!你難道不知道沒有主人的允許不能随便碰他的東西嗎!”黎諾這句話是吼出來的。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他太陽穴突突的跳,頭痛欲裂。
整個辦公區裏安靜的聽不見一點聲音。女孩擡手捂住嘴唇,強忍着沒哭出聲。
老四從走廊的另一頭過來了,他看看衆人晦暗不明的神情,又去看黎諾此時緊繃的狀态,幹笑了幾聲,“好了好了,大家先工作吧,黎律師今天心情不太好,我跟他說說啊。”
他拉着黎諾的胳膊就走,回到辦公室,他壓低聲音,“怎麽回事?你今天太失态了。”
黎諾輕輕的說:“你讓我一個人呆着好嗎?”
老四沉默。他望着青年失魂落魄的模樣,好一會後拍拍他的肩膀,轉身出去了。
老四離開後,黎諾走到書櫥旁邊,拉開玻璃門,入眼的是幾十只材質大小都不同的杯子。取出那只看起來有些年頭的、通體柔白的馬克杯,他把馬克杯捧在懷裏,深深的嘆息着。
高二那年的暑假非常熱,知了叫得聲嘶力竭,蒸騰的空氣裏塵埃浮動,柏油馬路被陽光照了一會,髒兮兮的看起來像是要融化。
班上一幫人約好去鄉下燒烤,騎着自行車飛馳在小路上,熱風迎面吹來,不久就是油膩膩的一層薄汗。
目的地是猥瑣君的老家。到了之後男生忙着搭烤架準備食材,女生幫忙打下手。
我想學電視劇裏一樣劈柴,陸清佑阻止了我大呼小叫找斧頭的行為,說:“你過去玩,我來。”
那時候我對他已經有了些非分之想,整個人處于不管對方說什麽我都會聽從的狀态,因此樂淘淘的去一邊觀望了。
吃完燒烤,一幫人圍在一起玩紙牌,陸清佑興致缺缺,便去了屋後面的河邊休息。
我做賊一樣的跟了過去,挨着他身邊坐下,清了清嗓子,“額……今天的天氣不錯。”
陸清佑看了我一眼。
“你一個人呆在這裏不無聊嗎?”
陸清佑抿着嘴唇不說話。
“要不我和你聊聊天吧,少年內心深處的小秘密之類的。哈哈哈哈。”
似乎是看不下去我呆頭呆腦的傻樣,陸清佑的手掌按到了我頭上,不輕不重的力度,溫暖幹燥的觸感,激起一陣心髒的強烈震動。
我頓時就死機了。
然後陸清佑慢悠悠的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包紙巾,說:“把嘴擦擦,全是醬汁。”眼睛裏藏着笑意,深深淺淺。
我:“……”
僵硬的接過了紙巾,僵硬的擦着嘴,僵硬的扭過了頭。我心裏暗想,這人肯定是故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