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李旋迎着蘇仲明的目光,看出他現在很認真,便直接說白:“忠便是一心一意為人謀,別無二心。信便是一言九鼎,堅定心念。這兩個字合起來便是于衆人之間靠得住、可信賴,全心全意為衆人謀,而沒有叛逆的心思。”
字面上的意思,蘇仲明都聽得明白,只關心重點:“那我要做些什麽,你的人馬才會認同我是忠信之人?”
李旋答道:“若為朝臣,為聖上立下過汗馬功勞而忠心義膽,為天下人所知,如此我便可出虎符支持。”
蘇仲明垮下了雙肩,納悶起來:“這門檻也太高了吧,我在朝廷裏連一官半職也沒有,更別談什麽汗馬功勞。”
李旋說:“還有一個辦法。”
蘇仲明一聽,雙目發亮了起來:“還有什麽辦法?”
李旋答道:“只要與我親密無間,同甘共苦,我便也可出虎符支持。”
蘇仲明松了一口氣:“還好還有我能辦得到的。”
李旋瞧了瞧蘇仲明,卻有些遲疑。蘇仲明很快便也瞧出他心裏還藏着章,忙問:“你是不是……還有什麽章不肯跟我坦白?”
李旋二章不說便突然撲過去,用雙臂緊緊地摟住蘇仲明,令蘇仲明不禁怔了怔。李旋便這樣在他耳邊說道:“上次你沒有怪我,但這次恐怕……”頓了頓,又道:“如果你不是真的想争王位,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我可以在明日之前派人偷偷送你和你母妃離開驚鴻都!”
蘇仲明越聽越糊塗,微微皺眉,回道:“你,你到底在說什麽?什麽上次我沒有怪你?我都不知道你說的‘上次’是指什麽。”
李旋提示道:“奏林坊……”
蘇仲明一聽,便回想起來,也就在這時才明白了他這幾句章的意思,整個人都繃直了,怔住了。
李旋看了看蘇仲明的神情,曉得對他而言比較為難,也不再勸,轉身便走。蘇仲明突然啓唇:“深夜之前,你等我。”
管家剛好帶侍女進來,吩咐侍女将白開水呈給蘇仲明,李旋便為蘇仲明斟滿了一杯水,蘇仲明飲完一杯以後,又自己斟滿一杯,連續飲了三杯才解渴,才離開定雪侯府。
回到宮城,步入長寧殿,蘇仲明的眼角餘光偶然瞥見文茜正一個人坐在院子裏的秋千上一邊輕輕蕩秋千一邊嗑瓜子,還将瓜子殼準确無誤地彈進不遠處的一只銅缶裏。但他對她視若無睹,只急着步入施朝晶的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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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朝晶瞧見他回來,便拉住他的腕部,将他帶到身邊,安慰道:“你總算回來了,方才母妃急了點,才兇你的,母妃實在是沒有辦法,這王位對咱們母子而言,當真重要!”
蘇仲明回道:“我想通了。母妃,我聽您的。”
施朝晶可高興壞了,滿面堆笑起來:“太傅說,只要定雪侯也願意支持你繼位,這事情便勝券在握!你與母妃現在便去一趟定雪侯府吧!”
蘇仲明回道:“不用了,我剛從那裏回來。他說,只要我答應他家一個要求,他家人馬便會鼎力相扶。”
施朝晶高興着問道:“什麽要求?”
蘇仲明不願意回答,只道:“您就別問了,今晚好好等我的好消息。”
才剛入夜,蘇仲明便已然沐浴好了,換上米白絲綢交領袍,系了一條燙金腰帶,搭配一件雪白的龜甲山茶花暗紋的花羅廣袖長衫,穿上鴉青色的翹頭履,便乘馬車來到定雪侯府。管家親自跨過門檻迎接他,帶他來到一座院落。
那時院裏,與平時不太一樣,平時院裏寧靜而空蕩,但在這個時辰裏,竟人滿為患,而且盡是身穿輕甲的武者,管家領着蘇仲明走上前,那些武者便都自覺讓開出一條通路,讓蘇仲明通過。
蘇仲明瞧了這些武者一眼,心裏猜測他們興許都是定雪侯的家将,也就是安國公的人馬,便微微低頭走過去,不言語。
管家替蘇仲明打開一扇門,蘇仲明便跨過門檻,走進亮堂堂的屋子裏,回頭再瞧外面一眼時,管家已經關上了門扉,蘇仲明只好走到寝榻前。
李旋很早便坐在寝榻的邊緣,見蘇仲明來了,擡頭瞧了瞧他,卻只道:“來得挺早。”
蘇仲明輕輕扶住額頭,回道:“屋裏的熏香好像太濃,突然有點昏沉。”
李旋坦白:“是。裏面還放了點那種藥配制的,我知道你是為了王位才要這麽犧牲自己,所以……”
蘇仲明好奇:“和奏林坊那邊是一樣的?”
李旋點點頭,答道:“大約如此。”
蘇仲明有點昏昏沉沉地走過去,李旋伸出雙手緊緊環住他的細腰,臉龐貼在他身上,空氣中的藥效開始了,他将他推倒在寝榻上,又朝他俯下了,在三寸的距離內欣賞他的容顏片刻,往下便無距離。
熏香爐裏的燃着的熏香閃了一下火星,兩枚花瓣争奪另外兩枚花瓣,借赤丁香交渡新出的甘露,因為來勢兇猛,蘇仲明不禁微微皺眉,一只手扶住李旋的肩頭,一只手扶住了他的後項。
花瓣像抹了香油一樣,滑過下颔,翻山越嶺,走過懸崖,這段路程竟徘徊了一盞茶的功夫。呼吸着奇妙的熏香,蘇仲明不聽使喚地抓李旋的肩和蝴蝶骨,還在他懷上推棉花。
李旋抓住了蘇仲明的一只手,順到了肩頭,用食指輕輕挑了挑他的下巴,還放進他的花瓣池攪動,含朱砂丸到它像果子一樣成熟,讓赤丁香翻炒股中魚腹也是極美味,接下來還有花瓣池喂養雛鳳的技藝。
蘇仲明尤其喜愛這等技藝,低頭觀賞了片刻,卻越來越堕入炎夏,便跟着李旋學了這等技藝,配合着組成了太極圖。
流星過隧道之時,熏香爐裏的熏香已然悄悄燒掉了一大半,蘇仲明一邊低聲呼着,一邊半合着門,又一邊扶住背後的李旋攬過來的手。
再好的果子,在手中握得久了,便爆出了許多汁水,灑在了一塊素白的布巾上,李旋也沒忍住,也潑灑了一片水花,張嘴換了一口氣,停了下來,盡管在他心裏,還是想再來一次,但他先體諒蘇仲明。
而蘇仲明果然累到不想動彈,只那樣側躺在寝榻上,李旋尚且能動,用另外一塊布巾擦幹了自己,穿上衣裳,拿起蘇仲明身側的那塊布巾,下榻以後打開了門扉,邁步走了出去,走進了廊下。
一直等在屋外的人群立刻湧了上來,等待着消息,李旋只平靜地掃了他們一眼,随即揚起手中的布巾,朝他們說:“世子已兌現了忠信!”
他那只手稍一使勁,便大方地将手中的布巾投了出去,投進人群之中,他們接住布巾,一個個争着瞧,一個傳給另一個瞧,都看到上面殘留着兩道帶着奇香的水痕。
每個人過目一遍後,每個人都齊心道:“世子忠信,吾等願意支持世子奪得王位!”
蘇仲明躺在屋裏的寝榻上,聽聞到屋外的呼喊聲,頓時安心了,唇角不由帶起了微笑,心道:值得了,值得了……
深夜子時之前,屋外的院子裏,再度恢複了往日的寧靜與空蕩,李旋将蘇仲明從屋裏帶出來,拉緊他廣袖衫的衣襟,還記得叮囑:“回去路上小心。”
蘇仲明點頭應了一聲‘嗯’,李旋又喚來提燈侍女,然後将蘇仲明橫着抱了起來,如此送往門外。蘇仲明愣了愣,不由道:“我……我可以自己走。”
李旋不撒手,一邊走一邊說:“今夜耗時長了一點,怕你走路走到一半便覺得疼,我送你出去會更快。”
到了府邸門外,李旋将蘇仲明抱上了馬車,并關上了車門,蘇仲明的臉龐從車窗裏探了出來,李旋便朝他說道:“回去以後最好能泡一次熱乎乎的澡,明日一早吃些清淡的。”
蘇仲明回道:“我記下了。”便放下了車窗簾子,馬車這時也奔了起來,直直朝宮城的方向奔去。蘇仲明坐在車裏頭,垂着眸,心裏什麽事情也不想。
突然馬車急忙停住了,蘇仲明覺得不像是到了宮城,便馬上掀起車窗簾子,朝馬夫那邊喊道:“出了什麽事?”
馬夫答道:“世子不必驚慌,只是前面有人擋住了去路。”
蘇仲明立刻朝馬車前方叫道:“喂,勞駕讓一讓可行?我急着趕回去!”
站在馬車前方的高大青年如是平靜,張口只道:“恕我打擾了,我正是要見馬車上的人!”
馬夫回道:“你是什麽人?車上的人可不是身份普通的人,他可是世子。”
那青年勾起唇角,答道:“我也不是普通人,我是朝臣。”
蘇仲明聞言,便好奇來者的模樣,立刻大方道:“那位朝臣,你上來吧!有什麽事,上來了再說。”
那青年便毫不客氣地走了過去,麻利地鑽進了馬車,與蘇仲明面對面而坐,朝蘇仲明恭敬地行禮。
蘇仲明打量了他一眼,問道:“你是朝廷裏的什麽官?”
那青年坦然:“在朝中任丞相一職。”
蘇仲明吃了一驚,不由脫口:“你便是丞相?”也不由暗暗心想:這個時空裏竟然有這麽厲害的人,這麽年輕便當上了丞相。不知道有沒有神童?記得戰國時期的趙國就出過一個,那孩子叫甘羅,十二歲就被拜為了丞相,真是了不起……
他望了望那青年,又問:“不知丞相找我,是為了什麽事?”那青年不答,只從衣襟裏側掏出一張折疊起來的紙張,遞給他。
蘇仲明疑惑着,接過了紙張,展開一瞧,裏邊沒有字,只畫了一只鸾鳥。他不明其意,擡起頭,望向那青年,滿眼困惑。
那青年啓唇:“炎琰命我來幫你。”
聽聞他章中的人名,蘇仲明瞪大眼睛,紙張從手中滑落,他再度吃驚起來:“你是……”聲音有些發顫,但是,是高興地發顫:“你是青鸾城的人?”
那青年點了點頭。
蘇仲明高興道:“他命你來接我了?”
那青年搖了搖頭,随即解釋道:“你貴為世子,若是繼任為雯國新王,可不用回青鸾城總舵,這是炎琰的交代。”
蘇仲明微愣:“那我……豈不是要一直住在宮城?”
那青年說:“世子若是平日裏有閑,也可以回青鸾城。”
蘇仲明抿唇,沉默了片刻,再啓唇時別開了章題,只問道:“你叫什麽?你的名字。”
那青年恭敬地回答:“姓易,雙名烨青。”
蘇仲明說:“易烨青?那我以後叫你阿青好了,這麽叫,比較方便。”
易烨青大方道:“一切随世子你的喜好。”随即又道:“突然來坦白另一個身份,是因為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知世子。”
“什麽事?”
“有人一直在暗中監視世子。”
蘇仲明聞言,大驚,他一直過得很好,從未發覺有人在暗中盯着他,因而特別好奇:“究竟是什麽人?”
“是暮豐社的人,世子應該知道暮豐社。”
是那個誓死以青鸾城為敵并且相抗而存在的另外一個奇妙的門派麽?
這個門派裏高手如雲,絲毫不輸青鸾城,他們手段毒辣、計謀也令人難以預測,而且他們總是戴着古怪的面具出沒,讓人分不清誰是誰,更無法得知那最真實的面孔。
“謝謝你告訴我,我會小心的。”
“其實,是希望與世子一起将他們逼出來,他們藏在暗處,正在妨礙選立新王的事,逼他們現身,将他們趕回老巢,世子才能順利地争到王位。”
蘇仲明沉吟着,片刻後,遺憾道:“計策,我現在完全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