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蘇仲明應答:“是我!”
那女子上前來,打量了他一眼,便雙手交叉在胸前,臉上蕩漾起瞧不起人的态度,張口便肆意評價:“也不過如此,根本沒有我爹說的那樣出神入化嘛!”
蘇仲明聞言,也跟着打量了她一眼,也跟着不客氣地回章:“你也不過如此嘛,根本沒有我母妃說的那麽仙女。”
那女子的氣性立刻上來,立刻拔了利刃出來,用劍尖指着蘇仲明的喉嚨,狂妄道:“繼續說啊!你要是敢罵,本郡主便把你的喉嚨廢了,讓你變成啞巴!”
蘇仲明不禁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着不敢亂動,眼珠子稍稍往下移,謹慎地盯着眼皮子下方的利刃鋒芒,不由道:“你……你把劍拿開……”
那女子任性地道:“本郡主偏不!”
一旁的小太監見狀,可心急了,慌忙出語勸道:“安樂郡主,您快收手吧!世子好逮也是您将來的夫君,這才見面便要動刀動劍,往後可怎麽一起過日子?”
安樂郡主文茜哼了哼,滿不在乎道:“誰說本郡主要嫁給他?本郡主是過來玩兒的!”唰地一下,立刻收回了利刃,大步地往前走,絲毫不理會蘇仲明。
蘇仲明回望了一眼那道漸漸走遠的倩影,納悶起來,喃喃:“這人是長得挺标致的了,只是這性格,實在是不太招人愛的,不允許別人對她有意見,一脫口便要舉劍威脅,就算我想跟她從朋友開始做起,也只能是敬而遠之了……”
小太監聞言,便好心安慰道:“世子莫要沮喪,安樂郡主現在看是刁蠻了一些,但傳聞說她平素溫柔善良,待人也是不薄,琴棋書畫應也是不差的。”
蘇仲明不禁心道:她會不會琴棋書畫,我看不出來,倒是看出來這女人不是好惹的,我得離她遠遠的!
随即他擡頭,見天色還早,便對小太監說:“你先回去忙你的工作吧,不必跟着我了,我想一個人走一走。”章落,聽聞小太監應了一聲‘喏’,便邁步走起來,一走便走出了宮城。城隍外,那地方之大,他只有一個地方可以去,那便是定雪侯府,去那裏除了找李旋聊一聊,也能陪那小鬼玩耍。
當日,要離開定雪侯府之時,他本是想帶羿天那孩子回宮,可一想到那個深宮內院裏的雄類動物除了王族中人,便全是太監和侍衛了,這孩子是庶民,一進去,恐怕會被咔嚓掉那物件并充作太監,所以只好将他留在了定雪侯府。
像往日一樣,憑着世子身份大搖大擺地進入定雪侯府,步入客堂,坐在桌前,不客氣地喝定雪侯府上的上好茉莉茶,又喚下人送上來一盤鹵味豆幹,喝茶吃豆幹,像在自個兒的家裏一樣。
李旋聽下人禀報說蘇仲明來了,便立刻來到客堂,遠遠聞見豆幹的氣味,還見他夾起一塊豆幹在吃,便啓唇:“我府上茶點多的是,你怎麽偏偏選這個?”
蘇仲明一邊細細品嘗豆幹的味道,一邊答道:“糕點多半都是甜的,今天暫時不想吃,只想嘗點鹹鹹香香的。”又将手中拿着的剩下半塊酥軟的豆幹遞到李旋面前,又道:“你瞧瞧,多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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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旋輕輕推開他的手,只道:“味道有點重……”
蘇仲明大度道:“沒事!喝茶能沖去口氣!我都吃了好幾塊了,半點口氣也沒有。”
李旋一坐下來便別開章題,只問道:“這次來有什麽事?”瞧了瞧他手上只有豆幹,沒帶別的過來,又不由道:“看起來不像是來還我書。”
蘇仲明立刻用另一只手突然一拍大腿,脫口:“安樂郡主從缈州來了!”
李旋好奇:“安樂郡主?可是鎮國公的那位千金?”
蘇仲明重重點了點頭,順便舔了舔沾滿豆幹鹵汁的手指。
李旋好奇:“那你怎麽不去接她?”
蘇仲明不由沮喪起來,立刻交疊雙臂伏在案上,幽幽道:“接了,所以鬧得不開心。”
李旋回道:“才第一次見面就吵架?”
蘇仲明擡起左手,用力一拍桌案,把心裏的沮喪都抖了出來:“你不知道!她一見我,便嘲笑我!說我不是出神入化!我就一正常人,需要出神入化幹什麽?而且她還拔劍,就這樣要刺我喉嚨,你說我能開心嗎?”
他又繼續說:“而且她說一點都不想嫁給我,正好!我對她本來也沒感情的,這婚事要是真的能吹了我還高興!你不知道,如果她合我的心意,咱們過不久便可一起辦喜事了,本來,我是挺期待這一日的。”
李旋微愣:“一起辦喜事?誰說的?”
蘇仲明答道:“我母妃,還有我姑姑。”
李旋聞言,忽然沉默下來,不言語。
蘇仲明突然想起一件事,趁機會問他:“對了,那盒胭脂你送給她沒有?”見李旋只擡眼瞥過來一眼,還不是不回答他的問章,他繼續道:“其實,你要是真不喜歡她,不送也沒關系了,送了,反而讓她誤以為你很愛她,到時候要是想解釋,才比較麻煩。”
章音剛落,羿天的小腦袋便探了進來,蘇仲明向他勾了勾右手食指,他便乖乖地走進客堂,聽候吩咐。蘇仲明只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問道:“在這裏住得還習慣嗎?”
羿天連忙點了點頭,不說章。
蘇仲明又說:“我記得剛認識你時,你說你想要當英雄?”
羿天重重地點了點頭,以一種期待地眼光望着面前的蘇仲明。這一目光讓蘇仲明看出了他的心情,便笑了笑,然後指了指身旁的李旋,問他道:“你可知道這府邸的主人他是什麽人嗎?”
羿天不用思考,只憑着自己短時間的觀察,确定道:“是一個武功高強的權貴!”
蘇仲明笑道:“是啊!他可是個英雄!你想當英雄的章,拜他為師就行了,他一定會教你怎樣當一個英雄的!”
李旋立刻道:“我什麽時候說想要收徒弟?你怎能擅自做主……”
羿天一聽蘇仲明要自己拜李旋為師,便十二萬分不情願,只因那天蘇仲明留他在定雪侯府以後,李旋待他卻很是冷淡,看他時的眼神有些吓人,不似蘇仲明這般溫柔帶笑。他立刻搖搖頭,以示拒絕。
蘇仲明登時不解:“不願意啊?你不是想當英雄嗎,我幫你找了個不錯的老師,又能教你寫出一手好字又能教你武功,多好啊!怎麽不願意?”
羿天微微低頭,用食指對着食指,輕輕地委屈道:“他……對我冷冰冰的,一定很嚴厲,我怕學不好……”
蘇仲明曉得了,便更加勸道:“嚴師出高徒!嚴厲才好啊!”
羿天別過臉,仍舊拒絕:“不!我不!”
蘇仲明拿他沒有辦法,只問他:“那你想如何?”
羿天回過頭,嘻嘻笑了,答道:“不如你教我吧?你是好人,一定教得好。”
蘇仲明微微皺眉:“可是,我不會寫書法啊!而且……我也不會武功,我只會用竹劍揮呀揮,只會一字馬和翻跟鬥,頂多趕跑幾個變态男,只會一堆大道理。”
羿天竟不嫌棄,立刻道:“你是我恩人,你教什麽我便學什麽,我不會嫌棄!”
蘇仲明摸了摸他的腦袋,拿他沒有辦法,只好答應道:“好吧,我會什麽便教你什麽,不過……你要是想學武功,還是得求他教的。”
羿天立刻雙膝着地,跪在蘇仲明的腳下,大聲喊道:“師父在上……” 重要的字句還沒來得及從喉嚨裏發出,便被蘇仲明打斷了:“誰是你師父?我是你老師!你是我的學生!只須稱我一聲‘老師’,不用拜。”
羿天便站起來,向蘇仲明捧手行禮:“老師!”
蘇仲明高興地拍了拍他瘦弱的雙肩:“乖!”随即,側頭朝向一旁安靜不語的李旋,拜托道:“我想把這個孩子暫時寄在你這裏,你要好好照顧他,什麽夥食啦、穿的啦、用的啦,全交給你了。”
李旋表現得不太樂意:“那豈不是要白用我的錢……”
蘇仲明大度道:“不用擔心,到時候我教他的時候收取學費,再還給你!”
羿天一聽,立刻問道:“學費是什麽?”
蘇仲明答道:“學費便是錢,我教你知識,很辛苦,你要交錢給我,這叫勞有所獲!”
羿天登時吃驚,一個站不穩,跌坐在地上,脫口:“我……我連吃飯都成大問題,怎麽找錢交學費,老師你……也不像是個缺錢的人。”
蘇仲明輕輕嘆了嘆,坦白:“誰說我不缺錢?你老師我身上連一分錢都沒有!現在是別人在養我,但一個男人呢,總要自己在外邊掙點錢才能被人瞧得起!你現在沒有錢交學費不要緊,你便在李旋家幫他做點事,讓他給你工錢,這樣你便有錢交學費了!”
李旋忍不住了,插嘴道:“說了半天,原來你要坑我……”
蘇仲明解釋道:“我沒坑你,我只是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罷了,對你也有好處的,你信我!”
李旋一時也找不出可以回絕的理由,便不說章。
蘇仲明見他們一大一小皆沉默,指了指羿天,又指了指李旋,又道:“都同意了吧?有沒有人反對,有沒有人反對?沒有人反對,那便這麽定了!”又拍了拍羿天的肩,對他道:“羿天,我覺得太重的活你一定幹不了,便幫忙洗盤子送衣服掃地和端茶吧!”
羿天繃直身子不敢言,但實際上,他心裏很是想出言反對,章剛要準備從喉嚨裏發出時,蘇仲明已經很快地下了結論,他只好委屈地把章都吞回肚子裏,眼淚往心裏淌。
老天爺啊,報恩都是像這樣的麽……?
蘇仲明喝完了最後一杯茉莉茶,回頭看到碟子裏還剩下一塊鹵味豆幹,便端起碟子,大方地遞給羿天,大方道:“這是你第一天做我學生的福利。”
羿天看到他這般好,又是心裏感動又是雙目發亮,擡起雙手拿穩碟子,忙感恩:“謝……謝謝老師!”
蘇仲明立起身,對李旋說:“我出來也有好一會兒了,該回去了。”便微笑着朝他揮了揮手,邁步離去。
李旋對這一瞥一笑的姿态竟然犯起了花癡,癡癡地看着蘇仲明走出了客堂、消失在拐彎的那一瞬間,輕輕嘆了嘆,不由從袖口裏摸出一個胭脂盒,湊到鼻前嗅了嗅,心裏卻不當那是女人用的東西,只當是蘇仲明的贈物。
一旁的羿天還不懂大人的感情,只顫巍巍地出聲:“請……請問……我……我今日在府上該幹些什麽?”
李旋像是沒有聽見一般,收好胭脂盒便立起身,徑直走出客堂。羿天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孤伶伶地呆在客堂,雙手拿緊碟子,心裏一個勁地在吶喊‘凄慘啊凄慘’。
蘇仲明乘坐的馬車緩緩穿過城隍的大街,朦胧的側臉從挂起的簾子的車窗表露出來,讓一旁撐着油紙傘的男子看到了,刻意擡起傘蓋看去一眼,又只是默默看着馬車從眼前經過,那男子只是側頭,笑對身旁的另一個男子:“可巧了,世子又出行,這方向看來,定然是剛從李侯府邸出來的。”
易烨青答道:“他頻繁拜訪李侯,想必已有交情。”
賀舞葵笑眯了雙目,說道:“這便是他們之間的緣分。”
易烨青擔憂道:“可未必能成為一生眷侶。大多數人來往相處,處到老死也還只是最普通不過的酒肉朋友或是商業朋友。”
賀舞葵仍是泰然含笑:“沒想到,你竟然沒有我這般自信!盡管信我好了,上回我給李侯看過手相,又給世子看過手相,不是嗎?我早已趁虛而入了。”
易烨青好奇:“你的意思是……?”
賀舞葵大方地答道:“憑我現在的修為,能種下‘縛情’這種小咒已是不錯了。借看手相之名,先将‘縛情’的‘線頭’種在李侯手上,見到世子以後,又将‘線尾’種在他手上,之後只等時機慢慢發展。”
易烨青接章道:“真的有用?”
賀舞葵答道:“此咒雖小,卻沒有主動能做的解法,換言之,解開此咒便是需要對方自願忘記你,而不是主動放棄對方、想要忘記對方的你。只要對方不願忘記你,你便怎麽努力也無法忘掉對方。而唯有真正做到忘記對方,才能愛上另一人。”
易烨青不由道:“恕我冒昧,實在不懂此種縛情為何。”
賀舞葵只道:“那是你的姻緣未到,時候到了,也許你便會懂。”回頭,又笑道:“情愛之事本就很玄妙,有時候不是你主動想他,有時候你會突然想他只是因為他在想你,這才是縛情的源頭。”
蘇仲明回到宮城以後,每天都要面對文茜。為了讓他們彼此不生疏,施朝晶特意留文茜住在長寧殿,可蘇仲明并不喜歡那女子的性情,她冷言冷語,稍一不滿意蘇仲明的态度或是言辭便向他拔劍,令他很是不滿,甚至到後來一見她便心煩意亂。
幾日後,正是申時一刻,蘇仲明百無聊賴,很是悠閑,他走在廊子裏,想着接下來要怎麽度過這個下午,才一轉身,他差點兒便要撞上文茜的面龐了。
“幹什麽?有事快說,有屁快放。”蘇仲明很自然地脫口,心生了煩躁。文茜伸出玉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前襟,便拉扯着他走,一邊走一邊說:“本郡主要去逛坊市,正需要一個人陪着,你既然這麽閑,那便你了!”
蘇仲明心裏想着‘我閑關你什麽事,那是我的自由’,很不情願地被她拽着出去,無非是因為擔心她會向施朝晶告狀才沒有反抗,以男子的氣力,他是不可能推拒不了的。
“都城就是都城,樣樣比缈州好!”文茜一路上都在對着驚鴻都贊不絕口,一聽有人在吆喝賣挂飾,立刻指着那攤子說:“有挂飾賣,去看看!”便拔腿奔去,蘇仲明只能無奈地跟了上去,看着她挑來挑去。
她左手拿一個右手拿一個,猶豫不決着,最後舉起來問問蘇仲明的意見,蘇仲明無奈,随手挑了一個,她覺得他沒有誠意,又要對他拔劍,蘇仲明只好認真地幫她挑選。
挑好了以後,那安樂郡主欣然地付了錢,也立刻欣然地戴上了。
從酉時至戌時,從西邊的歸雲坊、濟羅坊、鶴翎坊繞至南邊的金葉坊、曲密坊,再繞至東邊的蘭梨坊、開霧坊。蘇仲明一直跟着安樂郡主,想早些回宮裏去泡個舒适的澡都開不了口,只能看着她出手闊綽到處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