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李旋便不打算回章,只側頭瞧了瞧蘇仲明,漫步往前走着。蘇仲明又繼續往下說:“前兩日,我去探望了聖上,這聖上病得還真是不輕啊!才剛跟他說上幾句章便頭疼了……你覺不覺得,他這樣子像是中了什麽奇怪的東西?”
“毒嗎?”李旋聽了,便直接回道。
“不知道。禦醫都診不出是這個來,我也不好随便下判斷,所以才問你啊!”蘇仲明說出了擱在心裏的煩惱,稍稍有些如釋重負了。
“不知道。我已經半年沒見到聖上了。”定雪侯跟他一樣,也是心裏全然沒有底。兩人走到了橋中央,蘇仲明又說:“聽說當年桃夏國要和雯國和親的事是突然的?而且和親還是桃夏國提出來的?”
“桃夏國本就是北方第二強國,按道理說,是不太可能會自己上門來提出和親的,只有是弱國才會向強國提出和親,但是他卻來了,派來和親的公主還是雲姬這個女人,其中一定有詭。想是這麽想了,但終歸是沒有證據。”
李旋也借四周清靜且惟有兩人的機會下,坦蕩地說出心裏的想法。他身邊的蘇仲明一聽,覺得是找到了知音,了當地接章:“把聖上生病的事跟她聯系起來,我就有一種感覺。”
定雪侯不待他點破語謎便猜到他章中之意:“你懷疑是那個女人所為?”
“難道你沒有這種感覺?她的言行一點也不像是嫁進來的,倒像是個入侵者,而且,連母妃都說,她極可能是個奸細。”蘇仲明坦坦蕩蕩地說出來。
“都是猜測罷了,她如果不露出尾巴,誰也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定雪侯平靜地答道。兩人一起慢悠悠地走到了橋的另一頭,岸上不遠處有幾戶農舍,已經過了午時,那裏平平靜靜的,沒有一縷炊煙。
“你約我到這裏來有什麽事?不會……只是看看這山這水吧?”談聊了半晌,蘇仲明這才回歸正題。李旋厚着臉皮,回答他的問題:“想你,所以才約出來,但也不知道你想去哪裏,只好随便選了這裏。”
蘇仲明嘻嘻笑了笑:“你把我當好兄弟呢?都惦記着我。不過也好,我到了這裏,人生地不熟,正好缺個伴,我便當你是自己的左右手好了。”
李旋覺得這是件好事,便欣然答應:“好,以後我是你的左右手。”攜他在戶外溜噠了好一會兒,又與他同乘一輛馬車返回驚鴻都,攜他至熱鬧的坊間集市走一走逛一逛。蘇仲明初來駕到,早已想逛一逛這古代集市,如今得償所願,整個人高興不已。
一路走走看看,兩人卻是一樣東西也沒有買,蘇仲明只圖着新鮮感走街串巷,東西看過之後便罷,而李旋只跟着他,兩只眼睛只盯着他,顧不上別的。
兩人路過一賣胭脂水粉的小攤,小販将他們叫住了,蘇仲明一見是古代化妝品,便慫恿李旋:“你看看這個,買一個回去送給我姑姑,正合适呢!她一定會喜歡的,你要是不會挑,我幫你。”
李旋來不及拒絕,便瞧見他走近那攤子,只好無奈地跟了上去,看着他拿起一個胭脂盒來聞了聞,又是出了神,心裏一個勁地想把它抹在他的面頰上。
蘇仲明絲毫沒有察覺到身旁李旋的神情,聞了一下那胭脂盒,又打開來,用指尖沾了一點兒紅粉,在手背上輕輕地塗抹,覺得不錯,立即合上蓋,把它遞給李旋,勸道:“這個不錯,你拿着,到時候可要記得送給她。”
Advertisement
李旋拿着,剛要把東西退回,蘇仲明又自作主張地對那販子說:“你到定雪侯府去要帳便可以了,會有人付你錢的。”一時間,李旋不知該如何是好。蘇仲明回頭,見他傻愣愣地拿着,提醒他道:“還不趕快收起來?拿在手裏也不方便。”
李旋無奈,只好聽他的那麽辦了。
兩人繼而往前行,經過一家店鋪時,前方突然出現一位身着藍衫、約摸三十出頭、看樣子滿腹經文的男子堆笑着迎面過來,朝李旋道:“李侯,咱們好久不見,今日怎麽見你這麽有興致地與世子出來閑逛啊?”
那人走近了,立即向蘇仲明作揖,蘇仲明微愣,張口問他:“你是何人?”那人直起腰,笑答:“在下賀舞葵,是朝臣。”
蘇仲明自來到這裏以後,一直居于深宮,這一日還是頭一回見到在朝廷裏當官的,不由心悅,繼續問道:“朝臣?那你是幾品的官?”
賀舞葵謙虛答道:“不才,只是太傅而已。”
蘇仲明一聽,不由驚喜,不由心道:太傅啊,好大的官!這麽大的官也能像平常百姓那樣随便在大街上走?
賀舞葵望了望日頭,笑眯眯着,對不發一言的李旋說:“今日天氣晴豔,不如咱們去喝一杯,李侯你看怎麽樣?”
李旋自看到他出現,便顯出一副刻意要回避的樣子,聽他這麽一提,便想馬上拒絕,淡淡地回道:“實在很遺憾,我要陪世子,恕不能賞臉。”
賀舞葵不拘此節,依舊含笑:“有什麽關系,請世子一道過去可不就行了?世子不會這般小氣不肯給個面子的。”
蘇仲明有些為難了,回道:“去喝酒啊?可我不善飲酒,去了怕會丢臉……”
賀舞葵呵呵笑道:“說來也巧,在下的酒量也是不太行,不過只是喝一兩杯罷,世子不要太過擔心。”
蘇仲明猶豫了片刻,到最後仍是為了盛意難為,便答應道:“那,好吧。”
賀舞葵得意地面朝李旋,問道:“世子都答應了,李侯,你怎麽樣?”
李旋很是無奈,只好答應道:“去便去,我還怕你不成。”章落便邁出大步,跟着賀舞葵一同去了。
賀舞葵将他們領到一家館子,蘇仲明偶然往一邊望,發現這館子的斜對面便是賭場。他在進門的時候,正好看到那裏有人因為賭光而被幾個壯漢推出街,拳打腳踢着,心裏很是心疼被打的那個人。
入座後,蘇仲明也曉得了——這館子是賀舞葵常常帶朋友來的地方,因此,縱然館子裏食客如潮,店主人依然還是很快地招待了他,什麽酒什麽菜,一呼必一一上全。
一大壺酒,醇香迷醉桌邊所有人,各色各樣的幾道小菜直叫人忍不住垂涎——有脆香兔耳、燒排焖瓜皮、蒜香醋花生、肉末茄子、燒盤蘑菇及佛手瓜枸杞炖土雞。
賀舞葵抓起酒壇子倒了半碗酒進自己的碗,跟着把壇子放在了李旋的面前。那一臉嚴肅的李旋在望了那壇子數秒之後,才慢慢伸出手,也倒了半碗,壇子發出一聲輕砰,落定在了蘇仲明的右手邊。
蘇仲明大方地拿起壇子,往碗裏只倒了一小口酒,三只裝有酒的碗‘砰’地一聲碰撞在一起,随即很快分開,蘇仲明捧着那只有少許酒的碗,慢慢地喝幹了,放下碗,便豎起筷子要吃菜,等到那壇子又轉回到他面前時,他這回推辭了,說道:“酒是穿腸毒藥,喝多傷身,我喝湯便好。”便握住湯匙,舀了熱呼呼的雞湯進空碗裏,吹了吹熱氣。
賀舞葵勉強不了他,只好與李旋互相傳酒壇,傳了幾次後,壇子便空了,賀舞葵又叫夥計端來第二壇,反複如是,并不像他之前在街上所說的那般不勝酒力。三人吃喝正歡,這時,突然從竈房那處傳來謾罵,蘇仲明好奇着,起身望去,只見一廚子緊緊拽着一小孩兒的左耳出來,要往大門外去。
那孩子看上去約摸八九歲,瘦瘦小小的,被拽得生疼,邊哭邊叫還掙紮着,引來在座食客探頭旁觀。
“大叔,求你了,我已經三天沒有吃飯了。”
“沒飯吃,你怎麽不當乞丐去,反倒跑到竈房裏來偷?我不報官已算是夠大方的了,快滾!再讓我看見你這兔崽子跑來偷吃,我拿棒子收拾你!”
“大叔,行行好吧……”
褴褛的衣着,髒兮兮的臉龐,加上可憐的表情,蘇仲明看了也忍不住心生憐憫,便揚聲叫道:“廚子,放了他吧!他偷吃了什麽,我付錢便是!”
廚子回首,表情說變就變,立刻雨過天晴,露出谄媚的笑容:“客官,您真是大善心!其實也什麽,他剛才在竈房偷吃了一個雞腿,那雞整個雖然才二兩錢可少了雞腿,咱們可怎麽端給客人呢?”
“你把它端上來,就當是咱們加的菜,一會兒一起付賬,記得要包好。”
“好好好,小的這就照辦,馬上給您包好了送來。”
廚子滿口答應,立刻松開了那小孩兒的耳朵,轉身回去了竈房。
那孩子不哭了,抹幹了眼淚,蘇仲明招呼他過去,他也很聽章地過去了。幾許,一夥計把一個紙包給送來了,蘇仲明接過那東西後遞給那孩子,孩子捧住了,卻也不道謝,拔腿便沖出館子,沒了蹤影。
蘇仲明看着這一切,怎麽也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當下愣住了。
含有諷刺意味的章語在他的背後響起:“整個天下,可憐的人太多了,忘恩負義的人也很多,有些人哪,便是逮着你的慈悲心來騙你的財,他才不會在乎你是什麽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