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的鼓風機,繭型的濃霧打着轉的往上升,直至将整個濃霧形成的繭囊吹散,露出裏面都古的房子。
賓引渡者見狀拿起了自己的黑色鐮刀,緩步過去擡手敲了敲都古的房門。
都古打開門,看着比他高出半頭的引渡者,守在門口寸步不讓。
“規則上雖然沒有,但我想你應該知道,這是不被允許的。”雖然這樣說,但賓引渡者的聲音聽起來并不沒有什麽起伏,說不上憤怒也談不上冷漠。
“他就快擁有意識了。”都古并沒有在所謂的規則上做糾纏,如果按照規則來,那麽今天這個孩子就不會在他手裏誕生。
聽到這裏,賓引渡者擡手将毫無反抗能力的都古推到一邊,進到裏屋之後,果不其然在都古的床上看到了一個年輕的男性靈魂。
男性靈魂雖然已經覺醒了意識,但很顯然依舊處于混沌期,等他徹底的清明大概還需要兩天的時間,這兩天裏他對外界只能有些模糊的印象而已。
賓引渡者見狀毫不憐惜的從床上拽下了那名男性靈魂,并無視都古的反對和哀求,拖着他走到了屋外,将那個靈魂扔在了都古照看的彼岸花田邊上。
“求求您!”都古跪在了地上,已經哭不出來的他帶着比哭還要難堪的表情看着眼前這位鐵面無私的引渡者,“他都已經完整了,送他去吧,求求您!”
賓垂着眼皮看着向他求饒的都古依舊面無表情,直到一個略帶黏膩,聽起來很不讨喜的聲音響了起來。
“又怎麽了?”艾法主司邁着悠閑的步伐走來,就像是來河邊散步,他看了在場的幾人一眼,直到目光落在那名重新拼湊好的男性靈魂身上,然後他又問了句,“又怎麽了?我們的模範标兵都古先生?”
看見艾法,都古已經感覺不到任何溫度的心瞬間涼了一半,他規規矩矩的跪好,将額頭貼在了地面上。
“艾法主司。”
都古之後,是賓和伯拉古的聲音,但是那兩個人并沒有跪下來。
“我不想問第三遍。”艾法的聲音冷了下來。
“都古觸碰了禁-忌。”賓垂着眼,看着地上的靈魂示意,“他是被都古用無限趨近于完整的靈魂拼湊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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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艾法有些感興趣的問,“誰告訴你的無限趨近于完整的靈魂可以拼湊成真正完整的靈魂這個方法的?”
一時之間,沒有人回答艾法這個問題。
站在艾法身後的伯拉古身體帶着微不可查的顫抖,艾法的氣場太過強大,又有着上位者本能的壓制,對方如果再問一句,他怕什麽都隐瞞不了了。
“我從賓引渡者那裏知道了無限趨近于完整靈魂這個概念,然後因為好奇,所以多留了他一會兒,想觀察一下。”都古這時緩緩開口,“那天帶到河邊賞玩的時候無意中發現有個靈魂碎片竟然能融進裏面,好奇心的驅使下,本着研究的精神,我做了實驗,得到了如今的成果。”
“真不愧生前是兢兢業業的校長,這份研究精神多麽值得敬佩!”艾法說着竟然贊嘆的拍起了手,他将都古從地上拉了起來,握着他的手誠摯的說,“我很欣賞您的這種鑽研精神。”
都古有些受寵若驚,他想抽回自己被握着的雙手,可是卻無能為力。
“可是三途川這裏并不需要這種精神。”說這話的時候,艾法依舊誠摯的看着都古,只是眼底那抹敬佩的笑意,卻讓都古硬生生的打起了冷顫。
“怎麽處理。”這時,賓引渡者站出來問道。
“唔,讓我好好想想。”艾法放開了都古的手,摸着下巴認真的想了想,“小家夥留着,另一個栽了吧。”
艾法說完就走了,臨走時還對伯拉古招招手。伯拉古戰戰兢兢的跟着艾法去了,只留下賓引渡者和都古兩個人,還有一個還未完全成型的靈魂。
“什、什麽意思?”都古有些發懵的看着那兩個人離開的方向,有點兒不知所措。
“很不幸,都古,雖然我也不想。”賓轉身依舊面無表情的看着都古,“艾法主司剛剛下命令,讓你做一朵新生的彼岸花。”
“什、什麽?”都古覺得自己可能聽錯了,就算是拼湊出了一個靈魂,他就要被抹殺?
“艾法主司剛剛下令,讓你做一朵新生的彼岸花。”賓将剛剛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并舉起了手裏的黑色鐮刀。
“不,不!”都古又跪下了,他抓着賓的西服下擺,平日裏溫吞平和的樣子全然不見,面目有些猙獰的對賓講,“為什麽是我?把拼湊出來的那個人毀了不就行了!?”
“艾法主司讓留着那個小家夥。”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賓在聽到都古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眼底倏地生出一抹厭惡,“我也只是聽從主司的命令。”
“不,賓引渡者,您幫幫我,您幫幫我!”都古感覺自己又能流淚了,他不知道這跟他的即将消散是否有關,“您幫我跟艾法主司求求情,讓那個家夥代替我吧,我以後絕對不會再這樣做了!”
然而回答都古的,是在他眼前逐漸放大的黑色鐮刀,和從未在賓引渡者臉上出現過的冷笑。
☆、伯拉古01
賓引渡者負責的這片區域相對來講事情算是比較少的。
所謂的事情少,是除了偶爾會有一些不願意被引渡的靈魂鬧騰之外,其他匪夷所思的事情遇到的少。
其他區域中除了有那些鬧事的靈魂外,經常還會發生一些拾荒者違規違紀行為,或者撈出詭異靈魂碎片的問題。負責那些區域的引渡者們通常會被那些事情忙的焦頭爛額,特別是在有靈魂鬧事的時候再碰到詭異的事情,簡直搞得他們一個頭兩個大,不勝其煩恨不得黑色鐮刀砍得是自己。
引渡者雖然有各自的負責區域,但區域的界限劃分卻并沒有那麽明顯,哪裏人手不足,主司是會抽調空閑區域的引渡者前去幫忙,賓也是因為這樣才有機會領略一下其他區域豐富多彩的引渡者生活。
這天,賓剛剛從其他區域幫忙回來,三途川淺灰色的河水突然一陣翻滾,一顆大到令人難以忽視的裏面鑲嵌着五彩色塊的球體忽然在賓的眼角閃了一下。
賓迅捷的将手伸進河水裏,用引渡者獨有的能力,準确又快速的将那顆球體撈了出來。
沒了灰色河水的遮掩,并沒有散發出光芒的人頭一樣大小的靈魂碎片,卻美得讓人覺得連岸上的彼岸花都變得黯然失色。如果不是賓辦完事情剛好經過這裏,這顆靈魂碎片大概就會随着河水浮浮沉沉,最終融入到河底黑色的淤泥中。
這是賓在他這片區域裏發現的第一塊無限趨近于完整的靈魂碎片,想起它成型的緣由,賓一時動了恻隐之心。
“你對它感興趣?”艾法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了賓的身邊,見對方正在愣神,于是注意到了他手上的東西。
“沒有。”賓的眉梢微微抖了抖,放低了手臂就要将手裏的東西扔回三途川裏,然而他的手腕卻被一雙有力的手抓住了。
“你想要它,是嗎?”艾法的聲音很輕,全然沒有了平時睥睨的架勢,眼神孕育出了一絲感情的味道。
賓看着艾法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他确實有些不忍心看着這樣年輕又充滿對原世界怨念和留戀的靈魂連肥料都做不了,被埋葬在三途川河底散發着令人作嘔氣息的黑色淤泥裏。
可是他更不想欠艾法人情,這種人的人情欠不得。
艾法見賓沒有動,臉上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神色,随即又恢複了以往那種類似于敷衍似的一成不變的笑容。
“把他給我吧。”艾法從賓的手裏抱走了那枚靈魂碎片,轉身向着不知名的方向走去。
幾天之後,賓再次路過這片無人看管的區域的時候,發現彼岸花田旁躺着一個靈魂。這個靈魂似是剛剛成型一般,還閉着一雙眼睛,眼珠偶爾動一下,像是對外界的聲響動靜做出的反應。
為什麽會有一個昏迷的靈魂躺在無人看管的彼岸花田旁邊,賓盯了它很久卻沒有得出任何答案,因為他沒能從他參與過的任何一件事情中找到類似的情形。
來到三途岸邊的完整靈魂不會産生昏迷的現象,更不用說自行昏倒在彼岸花田這裏,而且看起來貌似還不是被哪個引渡者拖過來的。因為他沒有接到有人會調度到這個區域來幫什麽忙的消息。
況且他這裏也沒有什麽好幫忙的。
這件事情突然的讓人匪夷所思,縱然賓當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引渡者卻仍舊無從解決和下手。
也正是他思考的功夫,那個靈魂睜開了雙眼。賓忍不住舉起了黑色鐮刀嚴陣以待。
就像無數剛到三途川來的靈魂一樣,那個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靈魂先是迷茫的張望了一下四周,直到看見一個略顯蒼老的男子舉着黑色鐮刀警惕的看着他。
出于本能的,陌生的靈魂瑟縮了一下。
賓見狀向前走了幾步,黑色的鐮刀垂在身側,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誰帶你到這兒來的?”
陌生的靈魂聞言更加的迷茫,不過好在他還沒有忘記自己能夠說話。
“我、我不知道……”
那個靈魂皺起了眉頭,然後像是時間到了,原世界的記憶慢慢在腦海中複蘇。
“我記得,我被逼得走投無路,從廢棄的大樓上跳了下來……”他說着說着像是想到了什麽,渾身戰栗到牙齒打顫,“我是無辜的!我是無辜的!”
賓皺起了眉頭,他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這個來歷不明的靈魂情緒并不穩定,不但不穩定,而且看起來相當的混亂。這樣的情況下,讓他待在花田邊上是很危險的。負面的情緒會感染到彼岸花田,在沒人照料的情況下,會加速它們的死亡。
于是賓引渡者收回手裏的鐮刀,擡手将人從地上拖了起來,将他拉到遠離彼岸花田的方向,帶他來到靈魂們應該待的地方——三途川的另一端。
“聽着,”将那靈魂拉到地方,賓面無表情的看着他,“你已經死了,然後我需要把你引渡走,明白嗎?”
“什、什麽?”陌生的靈魂這才看清自己身處的環境,一望無際的以灰為色調的世界裏,除了遠處的一簇簇血一樣的紅色之外,這個世界在沒有其他他應該熟悉的東西。
賓似乎沒了耐心,但是他不能在靈魂懵懂的情況下強行把人送走,于是耐下了性子用公事公辦的口吻向陌生的靈魂說明了一下他現在的狀況和所處的環境。
“不,我不走!”哪知聽完之後,那陌生靈魂竟然激動了起來,三途川的河流漸漸變得湍急,“我要報仇!讓我回去報仇!”
賓引渡者的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皺,所剩無幾的一點兒耐心終于耗盡,聲音漸漸冷漠了起來,“你必須走。”
“我怎麽可能走?!我好不容易才坐上主管的位子,馬上就要和我的未婚妻步入結婚的殿堂!你都不知道我付出了什麽!那幫禽-獸!”陌生的靈魂越說越激動,本來毫無生氣的空間突然卷起了風,從他的腳下向四方飛去,“我怎麽可能眼睜睜的看着那幫禽-獸在現世活的那麽滋潤,我卻只能帶着無限的悔恨開始下一段人生?”
“不一定是人。”賓這時還不忘提醒一句。
“不管是什麽,我絕對無法原諒,不能允許,如果不能看着他們跌入最深的地-獄,我寧可灰飛煙滅!”
陌生靈魂的話音剛落,腳下的狂風突然大作,滾滾的河水和灰蒙蒙的天空逐漸染上了層層墨色,天和地一時之間黑的密不透風,時不時的還有一些紅色的不知名的物體星星點點的被狂風卷入空中,徹底融化在頭頂的黑色裏。
三途岸邊的靈魂被吹得東倒西歪,但腳底下卻像是生了根似的無法移動分毫,遠處傳來一衆拾荒者的驚呼,更有膽大的鬼鬼祟祟的跑到岸邊來遠遠的看着,就是不知道能看到多少。
手中的黑色鐮刀再現,賓引渡者将鐮刀舉到身前破開了沖擊過來的狂風,緩緩向着陌生的靈魂靠近,直到他伸手捉住對方的手腕。
陌生的靈魂撕心裂肺的怒吼着,像是發洩着積久未消的憤怒和委屈,賓現在還不能動他,必須等他的心緒稍微平靜心緒略微緩解之後才能将人拖走進行強行引渡。
賓沒有興趣知道這人受了多少委屈,也沒有心思理會這人心底積聚着多少的不甘,因為既然來到了這裏,所有原世界裏的一切都成為連望都沒有資格的過去,他再這樣鬧下去,只會提前終結自己的命運而已。
然而這次賓卻想錯了。
“帶他來見我。”
烏黑的天空中傳來這樣的聲音,熟悉的人知道這是艾法出面了,有的拾荒者甚至忍不住跪了下來。
不管那個靈魂再怎樣掙紮,賓最終還是将人拉走了,随着那二人的消失,三途川又恢複了以往的平靜,只不過拾荒者們的閑暇之餘又多了一項聊以慰藉的談資而已。
艾法所在的地方類似于古老的歐式城堡,并不是很大的城堡坐落在一片空曠的虛無之地,穿過一片根本看不到盡頭的彼岸花田後,鐵灰色的城堡便呈現在陌生靈魂的面前。
賓将人帶了進去,穿過大廳和一段幽暗的走廊,來到了賓的辦公室前。黑色的大門自動打開,艾法手肘支撐在桌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門口站着的兩個人。
“進來吧。”
賓拉着已經老實下來的靈魂從門口進來,不知道是不是氣氛太過嚴肅或者別的什麽,那陌生的靈魂自從穿過花田之後就一直在微微顫抖着。
“你原本不應該存在的,你知道嗎。”艾法從桌子上擡起了自己的上身,然後靠在了身後黑色的沙發背上,雙腿交疊下颌微微揚起,帶着高位者應有的傲慢,“我沒想到你竟然還是個小沒良心的。”
艾法的語氣過于的暧昧和黏膩,賓引渡者眼皮跳了一跳,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賓,對于他無端的出現在沒人管理的彼岸花田裏,你就不覺得奇怪嗎?”艾法說着站起來,走到了賓的身邊,由于身高的原因,他只能仰着頭看着他。
賓垂眼看着艾法精致卻令人生厭的臉,心頭瞬間轉過無數個念頭,然後他想到了那個被艾法拿走的無限趨近于完整的靈魂。
像是知道賓想的是什麽,艾法輕笑一聲收回了仰着的頭,轉眼看向了站在賓身後一直低着頭的陌生靈魂。
“它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啊,賓。”
☆、伯拉古02
“你拼湊了他。”将心中的疑惑壓下,賓面無表情的看着艾法吐出一個詞,“禁-忌。”
“哈哈哈,賓,你真的很逗。”艾法扶着賓的肩膀笑彎了腰,仿佛賓說了一個多麽好笑的笑話,忍不住笑出了淚來,“這麽多年了,還是擺脫不了你老古董一樣的毛病。”
賓的身體依舊站的筆直,艾法的支撐并沒能讓他的身體有一絲一毫的晃動,額角銀色的發絲一絲不茍貼合在耳後,中規中矩的态度中莫名的透着對艾法某種态度的疏離和拒絕。
“真無趣。”艾法撇撇嘴,又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現在這小家夥是你的了,賓,你打算怎麽辦?”
“既然靈魂已經完整,自然是引渡。”賓引渡者仿佛在說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情,絲毫沒有将剛剛艾法那句‘他是你的了’放在心上。
無功無過,受之有愧。
雖然他知道,引渡者和主司都有從拾荒者裏挑選附和自己口味下線的習慣,可是他卻不想将他這片區域搞得那麽烏煙瘴氣。
“他是你的诶,完全的屬于你,你想對他做什麽都可以。”艾法的聲音聽起來輕而且柔,人雖然坐在對面,聲音卻像是在賓的腦海中直接響起,充滿了誘導和蠱惑,“你,不想試試嗎?”
“艾法,讓他停留太長時間不太好。”賓省去了主司的職位稱呼直接叫了艾法的名字,果不其然聽到對方氣息頓了頓。
“我知道了,你先去外面等吧。”艾法似乎失去了某種興趣,面無表情的将賓請出了他的辦公室。
辦公室裏只剩下了艾法和新生的靈魂兩個人,那名新生的靈魂心裏很害怕,眼前這個男人——不,眼前這個男孩明明沒有做什麽,他卻沒由來的感到恐懼,他好像知道只要對面那個男孩想,就可以輕而易舉的捏碎自己的一切。
“你應該對我還有些印象才對。”艾法來到伯拉古的身邊,擡手摸上了他的臉,“多麽好的一副皮相啊。”
那名靈魂的長相确實不錯,但卻不能用帥來形容。
他長着一雙杏眼,眼窩微陷,眼尾微微的吊起,一對眉毛顏色不深,整齊,略彎,鼻子小巧而挺拔,雙唇略薄顏色卻很健康,下颌比起一般男士要尖,有點偏向瓜子臉。
比男人美,比女人英氣,讓這人硬生生的擠出了些混血兒的美感。
“我本來想把你送給賓,可是他不要你了,你說我該拿你怎麽辦呢?”艾法的手摸到了對方的薄唇上,大拇指在上面輕輕的摩挲,“本來你是不完整的,沒有我,你就只能淪為肥料,或者永遠的消失在這個世界裏,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陌生的靈魂想要向後躲閃那只越來越不規矩的手,可是卻被艾法的最後一句話逼得停住了腳步。
“您、您是什麽意思?”新生的靈魂低着頭,用卑微的姿态面對着在這裏擁有絕對權力的男孩,“您想讓我做什麽?”
“我聽說,你想報仇。”艾法放下了自己的手,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支着下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唇角帶出些令人察覺不到的笑意,“我看過你的生平,的确令人唏噓。”
然而艾法的聲音根本不像是唏噓,倒像是買票進了電影院,在裏面看了一場別開生面的烏托邦。
“我可以嗎?”新生的靈魂擡起頭,第一次有了和上位者對視的勇氣,“我可以,把他們一起拉下地-獄嗎?”
“他們活着你可能沒希望了,況且你也不可能再回到原世界去,如果你是指的這些,那麽你确實什麽也無法做到。”見到那名靈魂逐漸變得絕望的表情,艾法這次真的笑了起來,“但是你卻可以在這裏等。”
“等?等什麽?”新生的靈魂聽得不是很明白。
“等他們死了,或許你可能會有些辦法。”艾法靠在了椅背上,手裏把玩着一只黑色的鋼筆,“但是這些辦法,必須在我允許的情況下。”
“可是剛剛那個賓說——”
“是賓引渡者。”艾法出聲提醒道。
“是的,賓引渡者說,我是要被送走的。”兩個人言語上的矛盾令他疑惑,本就虛幻的世界讓他更加的難以分辨清楚真假。
“除了我和賓,還有一種身份可以留在這裏。”艾法的聲音再次變輕,就像剛剛對賓做得那樣,“拾荒者可以在三途川度過漫長的時光,只要你安分守己,你大概有很充足的時間等他們下來。”
“可是需要代價。”新生的靈魂逐漸明白了,艾法這樣跟他繞圈子,肯定是有條件的。
或許他會将他送給另一個人,就像他們剛剛說的‘禮物’。
“沒有不需要代價的交易,這裏又不是慈善機構。”艾法嗤笑一聲,進而認真又專注的注視着那個靈魂,“成為拾荒者,成為我的人,你就能實現你的願望。”
“成為……你的人?”新生的靈魂有些艱難的吐出這句話,他像是想起了某些可怕的事情,忍不住覺得渾身發冷,“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你怎麽伺候他們的,就怎麽伺候我。怎麽,給你開啓了記憶的權利,你竟然把那些你要報仇的原因都忘了麽?”年輕男孩的臉上有着和這個年齡極不相符的諷刺和嘲弄,本該稚嫩明亮的眼眸裏卻混雜着世界上最陰郁的黑色。
新生的靈魂低下頭陷入了沉默,艾法寬容的給了對方思考的時間,他一點也不着急,他的日子那麽長,他一點也不介意多浪費一點。
“如果我拒絕呢?如果我接受引渡呢?”新生的靈魂突然摸了摸右手中指上的白金戒指,似乎有一種新的力量開始支撐他。
“那你可能已經沒有選擇了。”艾法伸了個懶腰,有些失望的看着他,“你是我拼湊出來的,所以我有處置你的權利和資格。”
新生的靈魂聞言猛然擡起頭,憤怒的看着艾法,“你騙我?你們剛剛明明——”
“騙你?”沒等新生的靈魂說完,艾法已經笑趴在辦公桌上,“我用的着騙你?哈哈哈哈,你這個孩子真的太逗太可愛了,經歷了那樣的事情你怎麽還……算了算了,看在你這麽可愛的份上,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艾法的辦公室裏有一臺電視,挂在艾法現在坐的位置右手邊的牆上,他從抽屜裏拿出遙控器,按下了紅色的按鈕。電視上先是出現了滿屏的雪花,随後畫面漸漸從模糊變為清晰。
電視裏呈現的地方好像是某賓館總統套房,畫面定格在一張大床上,上面躺着一男一女,男人正在抽煙,女人溫柔的趴卧在男人懷裏,手伸進被子裏在男人身上摸索着。
那男人呵呵笑了聲,将煙頭掐滅在水晶材質的煙灰缸裏,轉頭吻上了女人的嘴,摟着她的手按在了那個女人的腦後,加深了彼此之間的這種交流。
視角上移,移動到了正對着大床上方的位置,新生的靈魂逐漸看清楚了那對男女的臉。
男人是他原世界的上司,也就是逼死他的其中一人;女的……女的是他左手中指那枚對戒另一只的主人。
電視前的靈魂嘴裏突然發出嘶嘶的氣聲,他緊緊握住自己的雙拳,直到削瘦的手骨關節突出出來。
“她不是自願的。”新生的靈魂從牙齒的縫隙中噴出這幾個字,嘶嘶的聲響不知道是想和艾法說明還是在說服自己。
“有什麽意義嗎?”艾法将聲音調大,裏面傳來成年人都懂的喘息聲,“而且你看她的樣子,我從沒見過如此不自願的投懷送抱。”
新生的靈魂不說話了,他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電視,鋒利的視線像是能将電視戳出一個窟窿來。
可是也只能這樣了,甚至一會兒可能會完完全全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不會在任何人的記憶裏留下痕跡。
艾法沒有心情去看一些粗制濫造的東西,更何況他也不感興趣,再次擡手按下了遙控器上的紅色按鈕,電視機的屏幕黑了下來,仿佛剛才的那些畫面只是新生的靈魂自己産生的幻覺而已。
“走吧。”艾法見那靈魂氣的還在發愣,不是很滿意的皺了皺眉頭,“走吧,我會交代賓将你處理掉的。”
“我答應你。”新生的靈魂突然道,“我答應你,做你的人。”
“呵,我給過你機會。”艾法冷哼一聲,用最憐憫的眼神看向他,“可機會往往都是稍縱即逝的,你沒抓住——”
“我什麽都願意做。”新生的靈魂走到坐着的艾法身前跪了下來,他低下頭,伸出舌頭舔了下艾法的鞋尖,“我什麽都願意做,只要您給我機會。”
艾法突然感到一陣顫栗,無往不勝征服的快-感瞬間席卷全身,讓他興-奮的險些穩不住自己的身體。
“我對口頭承諾從來不感興趣,”艾法俯下身,對上了那名靈魂壓抑着憤怒不甘和屈辱的雙眼,伸手用力的捏住他微尖的下巴,“讓我玩玩吧。”
☆、伯拉古03
賓引渡者身形筆直的站在艾法辦公室的門口,漆黑的大門看起來厚重陰沉,但隔音效果似乎并沒有它看起來那樣可靠,偶爾會有一兩道粗重的呼吸自屋內傳來其間夾雜着艾法愉悅的輕笑,和賓漠然的表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等呼吸聲漸漸平緩下去,賓推了推自己的眼睛試圖伸手敲門,向艾法告辭回到自己的區域去完成今天的工作,他在這裏耽誤太長時間了,不知道他負責的區域怎麽樣了。
正在這時,黑色金屬質地的大門緩緩從裏面打開,新生的靈魂有些踉跄的從裏面走了出來,賓伸手扶住了看起來快要消失的半透明的靈魂體,然後轉頭看向門內等着艾法新的指示。
“去吧,給伯拉古安排個區域,就你撿到他那裏好了,再給他講講拾荒者的規矩。”艾法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黑色的大門無聲關閉,将兩個人全都關在了外面。
“艾法給了我名字,我叫伯拉古。”伯拉古薄薄的唇角緩緩翹起一個虛弱的笑容,像是在宣告自己的新生,試圖向第一個看到的人介紹自己的新身份。
“走吧。”賓放開了扶着伯拉古的手,頭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引渡者和拾荒者一前一後離開了艾法的城堡,通過一大片空曠虛無的地帶走到了他們來時穿過的那一大片望不見盡頭的彼岸花田邊上。
這片花田裏的彼岸花和三途川邊的那些彼岸花有些不一樣,它們的顏色沒有岸邊的那麽紅,花朵也要小上兩圈,如果不是環境太過特殊,大部分可能會将它認成長得大一點的稀有紅色康乃馨。
和那些花比起來,眼前的這片花田并沒有岸邊那樣鮮豔的顏色,顏色晦暗衰敗,脆弱得讓人感覺随時都會枯萎的樣子。
“這就是彼岸花嗎?”
伯拉古在一朵脫離花叢,支棱出來的小花邊蹲下,伸手拖住了花朵和花梗連接的部分探過頭去嗅了嗅,感覺聞到了一點淡淡的若有若無的土腥味。
“這的确是彼岸花,但和你要照顧的那些不一樣。”左右都要給伯拉古普及拾荒者的知識,賓也不像剛剛那樣急着往回趕,如果出了大事,隔壁的引渡者會調度過來幫忙的。
“這些花的體積比那邊的小一些。”伯拉古剛醒過來的時候觀察過周圍環境,所以對那些看一眼就會令人難以忘懷的紅色記憶深刻。
“這些花是引渡者和拾荒者。”既然艾法将伯拉古發展成了他的線人,有些事情賓也沒瞞他,“觸犯了規定的拾荒者和引渡者會被栽到這裏。”
伯拉古聽了眼睛微瞪,看着入目的那一片無邊的紅色說不出半句話。
“只要不犯錯,你就永遠也不會被栽種在這裏。”仿佛知道伯拉古的擔憂和驚吓,賓解釋了一句。
“那,三途川邊的那些花呢?”
三途川邊的那些彼岸花雖然看起來沒有眼前這片的面積大,但因為是分散的所以很難将兩者形成對比,伯拉古粗略的回憶了一下,說不上來那邊更多一些。如果這邊是拾荒者和引渡者,那麽川塗那邊的又是什麽呢?
“那邊也有些拾荒者,還有一些是沒有被引渡的靈魂,但是沒有引渡者。”賓邁步走進了眼前的花叢為伯拉古帶路,“其他的是自然而然生長出來的,初步推斷,應該是三途川河底沉積的靈魂碎片太多,才長出了那些彼岸花。”
“那我的工作是什麽?”伯拉古在賓說完那句話之後就收回了拖着彼岸花的手站了起來,隐約間覺得剛剛竄入鼻中的土腥味不知是不是因為心理的作用,變成了鐵鏽的味道。
“拾荒者的工作簡單而輕松。”賓引渡者認真的邁着自己的每一步,把回去的路走的一絲不茍,“你只需要養好那些花就可以。”
“這麽簡單?”
伯拉古皺了皺眉頭,随即想起了臨走時艾法對他說的話:工作很清閑,花養不養的好不重要,重要的是,幫我去守着賓,有什麽不對勁,都要來告訴我。
“希望你真正做了這個工作之後還會這樣說。”背對着伯拉古的賓沒有看到他臉上的表情,他帶着伯拉古穿越了稀薄的霧氣,走到了這片花田的終點。
賓帶着伯拉古來到了撿到他的那片彼岸花田,走到了拾荒者專屬的房子前。
“這是你以後居住的地方。”賓說完站在一旁看向了伯拉古。
大概是接受到了鼓勵的目光,伯拉古伸手推開了門,一股潮氣先湧了過來,盡管已經不需要呼吸,伯拉古依舊擡手捂了捂鼻子,等潮氣消散一點才往屋裏走去。
擺設和布置非常的簡單,房子是棕黑色的實木質地,外間有一個小圓桌兩把椅子,貼着牆有一排空蕩蕩的櫃子,伯拉古看見上面放着三個大中小型號的抄網。走到裏間就更簡單了,一張床一個床頭櫃外加一個櫃子,這就是這間棕黑色木屋內部的全部內容。
“選一個你喜歡的尺寸,拿上抄網跟我來。”見伯拉古參觀完自己的房子,賓用所剩無幾的耐性把人叫到了三途川邊,“現在,把抄網深入川流裏,大概到手肘的位置攪一攪,撈起來。”
伯拉古聞言照做,然後他就發現自己的抄網裏多了很多亮晶晶的碎片。
“這是什麽?”伯拉古好奇的将網口端到自己眼前,探頭往裏面看去。
“靈魂碎片。”賓說完之後又轉身,擺手示意伯拉古跟上。
“用來幹什麽?”伯拉古舉着網小跑了兩下跟在賓的身後,直到停在他負責的那片花田邊上。
“把那些靈魂碎片對準彼岸花的根部放下去,記住,不要放多也不要放少。”賓站在一旁命令道。
“我怎麽才能知道放多少合适。”面對模棱兩可的答案,伯拉古完全沒法弄明白賓的意思。
“顏色。”好像是嫌棄伯拉古廢話太多,賓又恢複了一如往昔的面部表情,連基本的冷漠都不見了。
“什麽顏色?”然而對于事關自己存亡的事情伯拉古不敢馬虎半分,仗着自己是艾法的下線,仗着艾法的那句守着賓,他有恃無恐的繼續糾纏着對方。
“和血一樣的顏色。”
不知道為什麽,當賓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伯拉古又想打冷顫了。
伯拉古按照賓的指示,小心翼翼的一點一點往彼岸花的根部加入他抄網裏的靈魂碎片,眼睛時刻注意着彼岸花的變化。只見原本有些灰敗快要枯萎的彼岸花顏色逐漸變得鮮豔起來,随着澆灌的靈魂碎片增加,彼岸花越來越鮮豔,直到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行了。”這時,賓喊了一句。
伯拉古停下手,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将現在彼岸花的狀态牢牢的記在心裏。
“所以,靈魂碎片是肥料?”伯拉古轉頭看向了賓,見他并沒有要回答的意思,于是繼續問第二個問題,“如果,花枯萎了會怎麽樣?”
“你将代替枯萎的花。”賓推了推眼鏡,決定等他最後一個問題。
“花多久會枯萎?我必須每天澆花嗎?除了我自己的區域我能去其他地方嗎?我來之前這片區域的拾荒者呢?”像是發現了賓的忍耐已經到達了極限,伯拉古索性一次性将心中所有的疑惑都講了出來。
“嚴格來講彼岸花不會輕易的枯萎,讓它枯萎有三個條件。”說到這裏,賓豎起一根手指,“一,長時間沒有施肥,彼岸花的顏色會由紅色轉為灰色,直至死灰,這朵花的壽命就到了盡頭;二,施肥的計量沒把握好,施多了花也會枯死;三,把完整的靈魂當做肥料放到彼岸花的根部。”
“完整的靈魂?”伯拉古不解的看着賓引渡者,“完整的靈魂是指游蕩在岸邊的那些?那些怎麽會被當成肥料?”
“三途川偶爾會撈到嬰兒的靈魂,米粒的形狀和大小,你如果撈到了就知道了。”賓輕描淡寫的将這個問題帶過,繼而回答他其他的,“彼岸花雖然不需要每天澆灌,在它枯死之前澆就行,可是上面那位不喜歡看見彼岸花灰敗的樣子,他喜歡每朵彼岸花都嬌豔欲滴紅得發燙,所以這點你需要注意。”
伯拉古知道賓說的是艾法,于是點點頭表示自己了解了。
“拾荒者不受區域限制,只要在我負責的這片區域裏你可以随便去任何地方,也可以和其他拾荒者聚會。你來之前這片花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