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們的生活。
拾荒者們的悠閑令他動了心,當賓引渡者再次來找到他的時候,都古将自己的想法說了出口。
“你想要成為一名拾荒者?”賓引渡者托了托眼鏡,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随即開口問道,“你有錢嗎?”
“啊?”老校長被問得一愣,不解的回問道,“這裏還用錢?而且我已經死了?”
“也對。”賓引渡者垂了垂眼,随即再度看向都古。“你很想當拾荒者嗎?為什麽?”
“因為很閑。”老校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現世太累,想在這裏清閑一段日子。”
“這樣啊……”賓引渡者微微一笑,溫和的對都古道,“既然你無論如何都想做拾荒者的話,我倒是可以給你問一問上面,只不過不一定能成就是了。”
“那真是太感謝了。”老校長聽了挺高興,帶着滿臉的笑容目送賓引渡者離開。
賓引渡者來到艾法主司的住處輕輕叩響了他們的大門,金屬黑色的大門緩緩向着裏面打開,随着皮鞋敲擊大理石聲響的遠去,賓引渡者來到了艾法主司的面前。
“有事?”
艾法手裏拿着一本書,黑色的封面上沒有任何名字,賓引渡者也看不出是什麽。
“有一個靈魂想要成為一名拾荒者。”賓将事情簡單的交代了一下。
“哦,是個校長呀。”艾法又從桌子上拿起一個記錄着靈魂所有事情的手冊看了看,“事跡不錯,供奉也不錯,雖然做不了引渡者,做個拾荒者到是綽綽有餘。”
說到這裏,艾法便停了下來,而賓引渡者也沒有搭腔,只是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裏等着艾法繼續他的話題。
果不其然,沒等多久,艾法又再次開口。
“賓你真無趣,明明已經可以做一名主司,卻還是喜歡做引渡者。來這裏和我一起工作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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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法的語氣有些失望,但其中又帶着點興奮的味道,而賓依舊只是站在他的面前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切,真無聊。”大概是沒有得到回應,艾法終于收起了他有些滑膩膩的笑容,“你回去和他說,他已經是一名拾荒者了,順便給他講講拾荒者的規矩。”
“我知道了。”賓引渡者平靜的點了點頭。
就這樣,老校長如願以償的成為了一名拾荒者,并且有了一個拾荒者應該有的名字——都古。
因為都古生前是從事教育事業的,所以學得一手好教育心理學,再加上他以前總和學生打交道,為人親切和善有耐性,很快便和他周圍甚至更遠處的鄰居們打成了一片。
每天,當工作完成的時候,都古都會溜達到別人的區域去坐一坐,和他們聊聊天說說話,等他們逐漸熟識了之後,都古驚訝的發現,這些人生前竟然全部都是非富即貴,都古覺得,他似乎隐約的猜到他這個拾荒者是怎麽來的了。
就這樣,日子在每天拾破爛、澆花和閑聊度過,不過令都古微微有些遺憾的是,和他相鄰的那片區域至今還未有拾荒者入住,那塊花田是他和另一邊的拾荒者輪流負責澆灌的。
如果他有兩個鄰居該多好。都古幾乎每天都會這樣想。
毗鄰的那塊彼岸花田雖說不上寬廣無比,但是卻也占據了都古為數不多的可以聊天的時間,他希望有人趕緊來接替他的同時也希望自己可以多一個聊天的對象。
而都古的這個願望,似乎沒過多久便實現了。
這一天,都古像往常一樣用碎片澆灌着彼岸花。突然間,原本還灰蒙蒙的天空變得烏黑起來,河裏的浪花也開始變大,水的顏色也逐漸變成烏黑色。天地間的空氣流動逐漸加快,從他的彼岸花田上飛起了好多花瓣。
都古知道,這是又一名拒絕引渡的靈魂在發飙,他小心翼翼的走出花田向烏雲最密集的地方望去,那裏的氣流最大,霧氣最濃,隐約的可以看見賓引渡者的黑色鐮刀。
都古向那邊望了一會兒,騷動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就漸漸平息了下來。他看見賓引渡者正拎着手上的罪魁禍首,走去什麽地方。
大概是被強行引渡了吧?都古不禁這樣想,随後無奈的搖了搖頭。
小小的風波過去後,天地之間又恢複了平靜。都古将那些彼岸花的花瓣撿了回來又重新埋回土裏,這樣等上一段時間,失去的花瓣就又會重新長出來。
不過每一個被強行引渡的靈魂都會成為都古他們這些拾荒者閑聊的話題,這次的這名自然也不會例外。完成今天的工作花了點時間,都古到達他們約好的地方之後,那些人已經開始聊上了。
有人打聽出那名被強行引渡的靈魂是被人害死的,大概是怨念太重,所以不希望投胎轉世而是希望回去複仇。
這樣的想法都古不太贊同,他覺得既然都來到了這裏,還想着回去報仇會不會太累?不想轉世就找機會做個拾荒者,還回去幹什麽?
“那孩子挺可憐的,我聽說剛熬到主管的位子。”一名拾荒者将自己僅有的一點信息共享給大家。
“是啊,老實一點的話,賓引渡者也不是那麽不好說話。”另一名拾荒者微微嘆息着。
“也不知道他被強行引渡成了什麽,不按照規定進入輪回的,下一世不知道還能不能做人。”都古有些擔心的講到。
“哎呀校長先生您又開始操心了。”第一個說話的拾荒者笑了笑,對都古講,“您就是愛操心才過勞而死的。”
都古聞言苦笑了一下,然後自動轉移了話題。
又過了幾天,平靜的三途川再沒有任何事情發生,靈魂們正乖乖的按照引渡者的安排進行轉世。就在都古享受着這份寧靜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他并沒有想到的事。
這一天,都古拎着抄網去澆灌他旁邊的那片區域的時候,他竟然發現有個他不認識的人站在那裏。
那人見都古愣在原地便主動過來打招呼,笑容溫和而無害。
“你好。”那人微笑着向都古伸出了手。
“哦,你好。”都古放下抄網握上了那只手,不解的問道,“你是?”
“我是新任的拾荒者,今天剛剛到這裏上任。我聽說這院子是你和另一位拾荒者幫忙澆灌的,真是謝謝你們。”那人依舊微笑着說道。
“哪裏,我們也是被安排來的。”都古謙虛的笑了下,随後微微皺起眉頭,為何他覺得眼前這個人看着有點眼熟?
“您怎麽了?哪裏不舒服?”新的拾荒者見都古臉色古怪,便開口問道。
“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都古說完陷入沉思,随即他想起了前幾天的那場騷亂,“你!是你!你是前幾天那個……”
“對,是我。”那人繼續微笑點頭,“我實在是不願意轉世,然後天上突然有個聲音說帶我去他那裏,然後我就見到了艾法主司,于是我就成為了一名拾荒者。”
“成為一名拾荒者也不錯。”都古聽後點了點頭,為他幸免于難而高興。
“我也這麽覺得。”那人認同的點頭,随後看向都古問道,“還沒請教您叫什麽名字?”
“我叫都古,你呢?”都古反問道。
“我叫伯拉古。”那人微笑着對都古說道。
☆、都古02
有了新的鄰居,愛熱鬧的都古感覺很開心,為了能夠盡快的和期盼了很久的新鄰居熟識,每天澆灌完自己這邊的彼岸花田後,老校長偶爾也會去幫一下伯拉古的忙。
面對熱情洋溢的老鄰居,伯拉古有時候也挺高興,每次謹慎而有禮的接待這位看起來德高望重的老者,并在交談中得知都古是一位校長并死-于過勞之後,臉上一如既往挂着的笑容産生了些微的變化,變得莊重而真實了些。
一個有心結交,一個又沒有抵觸,都古沒幫幾次伯拉古的忙,兩人已然熟絡到可以在閑暇的時候,并排坐在三途川岸邊看着靜靜流淌過的淺灰色河水談天說地了。
伯拉古驚訝于都古知識的廣博,看似年近古稀的老者對于時下的新鮮事物聊起來竟然也頭頭是道,連他這位年輕人有時候都被對方新奇的想法和妙語連珠吸引。
“真是沒想到,您對于時下的有些問題會如此敏感,并非常有自己的見地。”
這一天,都古和伯拉古再次坐在岸邊,抄網被兩人放置在自己的身旁,做完了今日的清理和灌溉工作的二人正在休息。
自從伯拉古到來之後,老都古不再像以前那樣走過幾塊花田的路程,參加到另外區域的拾荒者聚會了。和伯拉古的談話很愉快,兩人之間既不會缺少話題,伯拉古又不會針對某些事情發出濃厚的興趣從而讓自己的言談行為令人感到緊迫,和他的談話舒适而安靜,又不缺乏趣味,老都古不止一次在內心感嘆,伯拉古生前到底經歷過什麽才能讓這樣一個看起來年輕應該張揚的人變得如此內斂和沉靜。
“總跟年輕人打交道,跟不上形勢可不行喲。”都古說着微微眯起了雙眼,被擠成的狹小縫隙中閃爍着名為快樂的光芒,回憶起當校長的那段日子,心中不禁感慨萬千,“沒有做過教育工作,你不會明白那種感覺。年輕而炙熱的生命整天圍繞在你的周圍,每當聽着孩子們充滿青春活力的笑聲,你感覺他們就像是需要靜心呵護的花朵一樣,恨不得把他們一個個的都捧在手心裏。”
“就像是彼岸花嗎?”伯拉古說完不禁扭頭看了鮮紅色的花田一眼,心裏漸漸彌漫起一股寒意。
“不,完全不一樣。”都古連看都沒有看花田一眼,堅決的否定了伯拉古的話,“彼岸花是死亡的花,可他們就像是天使。”
“您一定是一位受人愛戴受人敬仰的校長,像您這樣真心實意的為學生們着想的校長可不多了,您的學生們一定都很愛您。”伯拉古本不會相信世上竟還會有這樣的人,可校長臉上那種虔誠的表情又不似作假。
伯拉古說完這句話後本以為都古應該會很受用,可沒想到伯拉古卻看到了都古摻雜着一抹苦澀的臉。
“也不全是。”都古放緩了語氣,眼中不再似剛才閃着愉悅的光,盡管拾荒者的年齡已經停止增長,但仍舊難以掩飾他在這片以灰為主色調的世界中顯得愈發滄桑的面容,“也不全是,伯拉古。”
淺灰色和鐵灰色的空間之間倏然彌漫起了淡淡的白色霧氣,并在不知何時産生的微弱的空氣流動下開始像棉絮一樣飄蕩在二人的周圍。
這裏面一定有故事。伯拉古沒有差距四周環境的變化,而是看着陷入沉思的都古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新來的拾荒者緊緊的抿着雙唇,十根手指緊緊的糾纏在一起,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發問,如果問了會不會讓對方覺得突兀或者讓對方感到被冒犯,畢竟這段時間內,他對這位曾經的老校長可是一直畢恭畢敬彬彬有禮的。
好在都古并沒有讓伯拉古在問與不問這個問題上糾結太久,像是準備放下心裏的包袱似的,自己就先說出了這個貌似令他不太愉快的話題。
“我這一輩子,自問發光發熱,無愧于任何一位學生和老師。”都古陷入了深深的回憶,像是從心底最深最隐蔽的角落裏挖出了自己專屬的潘多拉盒子,“學校人很多,我盡最大努力做到公平公正,規章制度下的學生管理還好說,教師之間的職稱機會是我平時最為小心謹慎的地方,新人老人的機會安排,根據資歷和能力排行,也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天賦不夠好卻還在努力的人。這幾年,雖然有先有後,但教師們對每次的安排也還算的上是滿意。”
“但還是出現了問題,是嗎?”伯拉古的聲音很輕,他說話的時候,棉絮狀的白霧在他腦袋周圍流動了一圈,随即又歸于平靜。
“不是教師堆裏的問題,是我忽略的學生。”都古神色悲涼,他擡起頭,目光越過淺灰色的三途川河面,投放到了更遠的地方,“那時候,學校出了一起事故,是我當校長以來,唯一的一次影響嚴重的事故。”
“嚴重?有多嚴重?”伯拉古皺起了眉頭,他開始猜想,這位看起來慈眉善目的老校長會遇到怎樣嚴重的問題。
都古并沒有立刻回答伯拉古的話,從他的表情看起來,單單只是回想起這件事情就會令他難受無比。不過最後,老校長還是收拾了心情,努力壓下自己心中的壓抑,将整件事情說了出來。
“有一名女學生跳樓自-殺了。”都古的聲音中充滿了自責與悲痛,“不過她在的宿舍樓不高,送去醫院及時,并沒有生命危險。”
“是因為失戀了嗎?”女學生自-殺,伯拉古暫時只能想到這樣的問題,畢竟這種現象他不是沒見過。
“不是,是因為偷竊。”盡管已經不再需要呼吸,都古仍舊習慣性的緩了口氣,“那名女學生,是我們保送去國外進行學術交流的學生之一,她很優秀,進學校後的第一個學期開始每年都會獲得獎學金,大二的時候她就已經開始了研究生課程,雖然學業很忙但學生會的活動她也積極參加,甚至在全國大學英文辯論賽中,代表學校拿下了一等獎。”
“真了不起!”伯拉古發出了由衷的贊嘆,要知道他在學校裏可沒有這麽優秀,或者說,很多人都沒有這麽優秀。
“是啊,她很聰明很優秀又很懂禮貌,家教非常好,所以你可以理解,當她偷竊的行為被同班同學告到我們這裏來的時候,我們該有多麽震驚了吧?”都古轉過頭,滿含遺憾的看着伯拉古。
伯拉古覺得自己永遠都忘不了這個目光,因為他不知道,這位老校長到底是在為這麽優秀的人而哀傷,還是為了什麽其他的事情而追悔莫及。
☆、都古03
“她偷了什麽?”伯拉古等了一會兒,見老校長面色痛苦的沉浸在這件事的回憶裏,于是主動追問。
“錢。”都古的嗓音因內心的艱澀聽起來有些沙啞,他舔了舔幹澀的唇,仿佛不知道該怎麽和伯拉古講述這件事情。
伯拉古聽到這個答案後雙眼以肉眼可以辨別的速度睜大了,他顯然也很驚訝,按照伯拉古前面的描述,上進又知書達理的孩子,家教基本不會差,不可能是一個經濟條件貧瘠的家庭能夠教出來的。
況且大學,也不是窮到實行偷竊的人能上的起的。
都古周身灰白色的霧氣更濃了,然而他和伯拉古兩人都好像沒發現一樣,繼續進行着這個話題。
“想不到吧,我當時也想不到。”老都古嘆了口氣,語速逐漸放緩,“我們學校每年有定向資助的貧困小學,她偷的是同學們的集資款,錢不多,将近一萬,但足夠刑事立案。”
“副班長帶着其餘幾名班幹部來我這裏告發她的時候,我和他們系的輔導員還以為這是個誤會,直到那名女學生的室友出來作證。”這次沒用伯拉古繼續問,都古便講了接下來的故事,“她室友拿了她新買的包包和連衣裙,還有被她藏在衣櫃下面夾層裏剩下的一千塊錢,放到了系主任的辦公桌上。”
三途川的水流漸漸湍急了起來,在沒有風的情況下無端加快了速度,水流的聲音成了都古最好的背景音。
“警-方介入了嗎?”伯拉古忽然問了一個看似相關,卻并不是必要和急切的問題。
“如果介入了就好了。”說到這裏,都古再度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我們拿着所有的證據帶着所有的證人去找到那名女學生,可想而知她不承認,不但不承認,還要求警方介入查明真相。”
“但是你們沒報警。”伯拉古皺着眉頭,隐隐的嗅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別說報警,這件事情根本不能鬧大。”說到這裏,都古痛苦的将臉埋進了自己的雙手裏,“那一年正好趕上評先進校,這個時候不能出事。不止是我,學校的榮譽全都系在今年評選的那個時刻。”
聽到這裏,伯拉古突然就恍然了。愛崗敬業的老校長,終歸也是個平凡人,再清廉,也有着無法放棄的東西,比如榮譽。
那是他為之付出一切,用一輩子在追求的東西。
“然後呢?”不知道為什麽,伯拉古臉上那種崇敬的表情不見了,露出了一絲同情來,不知道是在同情眼前表情痛苦的老校長,還是那個偷竊的學生。
“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她,好像所有人都商量好了一樣,都在關鍵的地方稱‘看’到了那名女學生是怎樣花費這些集資款的。”故事說到這裏,都古臉上的表情倒不像剛剛那樣痛苦了,他像是在說服自己,“後來經過所有教師們的一致協商,學校決定給那名女學生警告處分,撤銷了她保送交流的資格,撤了她的獎學金。”
“你們學校評先進,無故撤銷不會引起懷疑嗎?”伯拉古問道。
“我們換了一個交換生,是那名女學生的室友。因為都是勤奮好學知道上進的同學,她們兩個人的關系很好,也是不想那個女生太難受。”都古嘆了口氣,像是坐累了,從鐵灰色的地面上站了起來,目光平靜的望着湍急的水流。
“那錢最後到底是不是那個女生偷的?”聽完整個故事,伯拉古問出了最為關鍵的一點。
“我不知道。”都古再度嘆了口氣,神色間摻雜着如同薄霧一樣的迷茫,“但無論是不是她偷的,那個處分等同于給了所有人答案。從這件事之後她整個人就變了,同學對待她的态度也變了。大家開始排擠她,明目張膽的議論她,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第一個想到的是她。那個得到了保送名額的閨蜜也開始疏遠她,最後跟副班長混在了一起,兩個人成了有名的校園情侶,一起被保送出國。可能是實在忍不下去了,她自-殺了。她曾經享受了大部分學校給予的殊榮,而殊榮和嫉妒往往是成正比的。”
“你認為不是她偷的?”伯拉古有點兒不明白都古的意思,他給了她處分,現在卻又表現出他願意相信她的樣子,這難道不矛盾麽?
“她轉學的時候我看到了她媽媽來接她。”都古沒有直接回答伯拉古的問題,而是繼續說,“一個五十歲的女人,穿的那樣的光鮮亮麗,表情高傲不可一世,開着國內限量的跑車來接她的女兒,她像是要昭告天下,我的女兒不是你們可以亵渎的。”
“然後她就轉學了?”聽到都古對于女學生母親的敘述,伯拉古覺得自己明白了什麽,都古所話語中的遲疑,他也都明白了。
“大三下學期轉了學,從此我就再也沒有聽到過她的消息。”圍繞在二人身旁的霧氣漸漸散開,露出了都古蒼老垂暮的臉龐,“事情沒有鬧大,學校如願以償的評上了重點,副班長的父親代表教-育-局的領導來學校給我發了錦旗。”
“呵。”伯拉古突然冷笑一聲,伸手拍了拍都古的手臂,“別想太多,畢竟您已經死了,這些事情早已成為過去。當時既然所有人證和物證都指向那名女學生,您的決斷也沒有錯。”
“沒有錯嗎。”都古垂下了眼睑,看着流速緩慢甚至接近停滞的河水問了一聲自己,“希望是這樣吧。”
伯拉古見都古不再說話,對老校長欠了欠身道別轉身想回到自己的花田,卻見賓引渡者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的身後。
“賓引渡者!”伯拉古吃驚的後退了一步,看着賓引渡者面無表情的臉,心底不知怎的就生出一股寒意。
“賓引渡者。”都古也被吓了一跳,趕忙回過神來行了一禮,“不知道您來了,我們失禮了。”
“別緊張,我路過這裏而已。”賓推了推臉上的眼鏡,嘴角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花田都澆灌好了?”
“今天的已經澆灌完畢,彼岸花們的長勢都很不錯。”伯拉古搶在都古之前回了賓的話。
“那就好。”賓點點頭,看起來好像很滿意,“那你們休息吧,我去其他區域看看。”
“好的。”
“您慢走。”
都古和伯拉古躬身送賓引渡消失在淺灰色的迷霧裏,然後二人互相道別,各自向着自己負責的彼岸花田走。都古大概是還沉浸在往事的情緒中,沒有看到伯拉古看着賓引渡者背影時,逐漸深邃的眼神。
作者有話要說: 來,你們給我還原這個故事的真相
☆、都古04
自從那天和伯拉古說了生前發生過的事情,都古突然變得沉默寡言了起來,就像是一下子将話匣子裏的話全都倒了出去,只留下了一個空蕩蕩的軀殼。
都古不再走鄰居串不同的彼岸花田,也再也沒參加過其他拾荒者的聚會,就連見到伯拉古,也只是禮貌性的打個招呼,再也不像之前回熱絡的拉着伯拉古聊上兩句有的沒的。
伯拉古見都古這樣也沒自讨沒趣的上前,像是回到了當初剛剛與都古見面的時候,生疏而又熟悉的問候。
不過有時候伯拉古還是會站在一邊觀察都古,老校長每天都很認真的在完成自己的工作,比平時更加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他的那片彼岸花,做完了所有的事情之後,都古都會在三途川岸邊站一會兒,看着并不怎麽流淌的水發會兒呆,眼神深邃又迷茫,就像是三途川的濃霧鑽進了他的眼睛裏。
而老都古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完全沒有察覺到從隔壁花田傳來的探究的目光。
沒過幾天,都古獨善其身的日子被他親手從河裏撈出來的肥料打破了。
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的三途川空氣有點幹燥,明明沒有太陽,但都古還是能從彼岸花的顏色變化中看出它們的狀态并不是很好。于是都古早早的動身來到河邊,打算多給那些美麗卻危險的花兒澆些肥水。
說起來神奇的地方是,靈魂碎片既可以做肥料也可以作為水源,不然這麽大的一片花田又要施肥又要澆水,大概一個人根本顧不過來。
老都古慢悠悠的走到三途川的岸邊,将抄網探入水裏攪了攪拉上來,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個将整個抄網都占滿的透明中又帶着五顏六色的球。
這東西老都古并不陌生,澆灌彼岸花的碎片都是圓圓的球形有大有小,不過以前見過最大的也只有雞蛋大,今天整個有一顆人頭一樣大。
老都古從來都沒有遇到過這種狀況,他有些無所适從的看着自己抄網裏的東西,在岸邊站了好一會兒,知道賓引渡者從他身後路過。
“怎麽了?”見平時以勤快著稱的都古沒有動,賓引渡者停下了腳步,從都古的身後問道。
“賓引渡者,這……”都古将自己手裏的東西舉到賓的面前,表情有些為難,“這是什麽情況?”
“啊,這個。”賓垂眼略略瞥了一眼,給都古耐心的解釋,“這種是無限趨近于完美的靈魂,通常在極度不甘心的情況下被逼着自殺的人死後帶着極大的委屈和不甘才會産生這種情況。”
“啊,那,無限趨近于完整就不能引渡嗎?”都古自诩做拾荒者的時間不短,可他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無限趨近于完整也是不完整,規定上是無法進行引渡的,雖然有點可惜,其實這種靈魂只差一點靈魂碎片就能引渡轉生了。”賓說完真的露出一個惋惜的表情,好像他是多麽悲天憫人的引渡者一樣。
“那真的很可惜,他還那麽年輕。”似乎是想起了什麽,都古竟然微微嘆了口氣。
靈魂碎片上的年齡是可以通過渾濁程度看出來的,年輕的球體呈現透明狀且內部會生出色彩斑斓的色塊做填充,而年齡大一點的靈魂碎片則比較渾濁,裏面也沒有顏色鮮豔的色塊,一般都是白色的絮狀物。
簡單來說,都古手裏的這塊碎片,罕見的就像是頂級玻璃種的帝王綠翡翠,捧在手裏都讓人覺得發燙。
“是啊,年輕的生命總是讓人惋惜,如果可以将它補完整就好了,可惜了。”賓引渡者感慨完,伸手拍拍都古的肩膀,“我去下個區域看看,工作辛苦了。”
“請等一下,什麽叫補完整?”都古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在多年求學新知識的那種好奇心的驅使下,不禁叫住了賓引渡者。
“補完整?”賓轉頭疑惑的看向都古,“你大概是聽錯了,我說的是不完整。”
說完這句話後,賓引渡者再次轉身,頭也不回的向着下個區域走去。
看着賓引渡者離開的背影,都古覺得自己沒有聽錯,他确實說了‘補完整’,但這又是什麽意思呢,老都古弄不明白。
“你真的想知道嗎?”伯拉古不知何時從自己的那片區域跨了過來,站在都古身邊好奇的看着抄網中的球,老實說,無限趨近于完整的靈魂碎片,真的好看到讓人有種暈眩感。
“你知道?”都古有些納悶,心道伯拉古比他來的晚,他怎麽可能知道?
“知道,我聽艾法主司和賓引渡者談話的時候提起過這個。”伯拉古說着還伸手摸了那個球一下,沒感覺到什麽溫度,便覺得有些無趣的擡起頭繼續道,“我聽他們說,只要是将和想要補全的靈魂碎片主體差不多的靈魂碎片融入進去,等整個碎片的狀态凝實了就能補全殘缺的靈魂。”
“這麽簡單?”都古聽後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和澆灌彼岸花差不多?”
“一點也不簡單。”伯拉古舉起食指搖了搖,“因為碎片極為不穩定,所以必須選擇體積很小很小,但又不能是完整嬰兒的靈魂做融合,融合的時候必須小心翼翼,不然不能保證是細小的靈魂碎片融合進想要補全的碎片裏,否則很有可能最後補全的不是你想補全的那個。”
“我明白了。”聽伯拉古這樣說,都古才釋然,“靈魂果然比花要嬌貴,幸好,幸好啊。”
“不過,別怪我沒提醒您。”伯拉古突然湊近了都古,小聲在他耳邊講,“雖然拾荒者的規定上沒有這一條,但我聽艾法和賓的語氣,這件事情應該是不被允許的。”
“我明白。”都古當然明白,不然剛剛賓也不會刻意回避這個問題,然後他對伯拉古笑了笑,“我只是好奇問問。”
“那就好。”伯拉古拍拍自己的胸口,臉上的表情有些慶幸,“不然我這是間接害了您呢。”
“我能問一下,”都古看着伯拉古的樣子,問了他一個問題,“你為什麽會告訴我這些?”
伯拉古聽後表情猛地僵硬了一下,随即他沉下了臉,露出都古從未見過的像是失去了自己心頭摯愛那種痛不欲生的表情,“因為我跟他一樣,一樣年輕,一樣死的不甘心。”
伯拉古說完這些話後就走了,都古目送着他的背影離去,三途川的世界仿佛第一次有了彼岸花之外的顏色,那抹顏色的名字,叫做悲傷。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無線趨近于完整的靈魂是誰~~有沒有人猜到~~~
☆、都古05
都古比之前更加的深居簡出了。曾經的交際達人如今仿若成了‘宅’這個詞的代言人,除了工作之外根本看不見都古往昔尋求熱鬧的身影。
擁有人類情感的生物會産生這情形一般分為兩種原因:第一種是生無可戀;第二種是‘我的內心有個秘密’。
生無可戀對于拾荒者來說簡直就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品,所以都古肯定是第二種情況。
不過,在這樣一個寡淡的拾荒者群體裏,不見一兩個拾荒者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所以除了都古的鄰居伯拉古之外,并沒有人會因為都古突然接了個代言而跑到他的這塊花田上來跟他道喜。
都古大概也正是希望這個樣子,雖然除了偶爾和伯拉古打打招呼之外他變得越來越形單影只,但臉上卻沒有流露出什麽失望或者失落的神情,反而精神頭一天比一天要好。
伯拉古早就注意到了這點,然而他只是望了望都古住的那間拾荒者都有的簡陋的小木屋,然後在屋主忐忑目光的注視下,轉身緩緩走回了屬于自己的陋室,沒有多問都古一句話。
老都古心裏對伯拉古暗暗感激,每天仍舊不停的往返三途川和自己的花田,如果有心人計算一下,就會發現都古在澆灌完整片花田之後仍會不停的撈取三途川裏面的靈魂碎片,數量大的簡直要把彼岸花溺死了。
拾荒者的屋子是個套間,一進門是一個小屋子,類似小客廳又像是小型儲物間,放置着用來休息的椅子和拾荒者用品的儲物架。裏面是一間卧室,有一張單人床,一個床頭櫃,貼着木質的牆壁還有一個五層的架子,給每個拾荒者放他們生前比較喜歡的東西。
老都古比較喜歡擺弄花花草草,三途川彼岸花一家獨大,花花草草沒法擺,但卻可以擺各種各樣好看的花盆。
這些東西都是拾荒者們寫申請交給引渡者,然後再由引渡者交給主司,只有主司才有權利弄到各種大家想要的物品。鑒于連生命都沒了,主司們對于拾荒者們的要求只要不過分基本都給予一定程度的寬容。
所以都古的架子上收藏了大大小小的微型盆景的花盆,再大一點的被他擺在了架子的頂端。
都古從外面的屋子拉過來一個椅子,才在上面小心翼翼的捧下了頂端的花盆,一個五彩斑斓的透明球體被放在了裏面。
将花盆放在床頭櫃上,都古謹慎的關上門,然後從旁邊的一個新申請下來的玻璃罐子裏捏出了他存的差不多黃豆大小、晶瑩剔透有着五彩色塊的靈魂碎片,小心翼翼的貼近了花盆裏那個更大的那個靈魂碎片。
成為拾荒者之後,都古再也沒有體會過如此緊張卻又刺激的心情了,這種心情讓他仿佛像活過來一般,感受到了存在的美好。
黃豆大小的靈魂碎片剛貼近大個的彩球便像小水珠遇到大水珠一樣融了進去,剎那間,裏面的色彩蛇一樣纏繞在一起,黏糊成了一鍋彩虹粥。但是裏面的翻騰并沒有持續多長時間,五顏六色的彩虹色塊又回來了,泾渭分明的像是有人用什麽東西擋在了它們之間。
老都古看着這樣的情形不禁舒了口氣,臉上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然後,他捏起了第二個靈魂碎片,繼續和那個花盆裏那個大一點的靈魂碎片進行融合,一個又一個樂此不疲……
這一天,在沒有靈魂反抗引渡的情況下,三途川再次彌漫起了濃稠得化不開的大霧。除了能從霧中看出因着連成一片兒比較醒目的星星點點的紅色,就連三途川的河水都看不到了,如果不熟悉的話,恐怕會直接走到河裏去。
不明情況的拾荒者紛紛躲回了自己屋裏,卻又忍不住好奇心從門邊探出半個身子往外看,可是他們什麽都沒能看到,除了越來越濃快要凝結成實體的淺灰色霧氣外,他們一無所獲。
伯拉古同那些拾荒者都不一樣,他沒有躲,而是站在最接近濃霧的中心,嘴角微翹,冷笑着看着都古房間的方向。
都古的房子已經整個被包裹進了濃霧裏,就像是房子縮進了自己織的繭裏面,其餘纏繞在外面的霧氣甚至有一股推力,拒絕着所有靠近的人們。
伯拉古沒有靠近也沒有後退,他就那樣靜靜的站在那裏,直到一襲黑衣的賓引渡者站在了他的身邊。
“成了吧。”并排和伯拉古站着的賓引渡者凝視着前方,尖銳的目光仿佛能夠穿透那層厚厚的霧氣,直接看到屋子裏面的情況。
“成了。”與以往略帶谄媚急着狗腿不同,伯拉古回答的時候臉上沒有帶一絲一毫的表情,冷漠的能夠将周圍的濃霧凝結成冰。
鐵灰色的地面突然刮起了風,一開始的風并不大,但随着厚重的濃霧被吹開,都古的房子就像是一臺大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