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紅衫醒來睜開眼,已是一室昏黃,落日的餘晖打在窗戶紙上隐隐透進屋來,這種暮色将盡的調調尤似自己初被打入凡塵時的那種絕望。許是睡的太久,紅衫只覺口幹舌燥,頭也一陣一陣抽絲似的疼。她閉目調整下自己的思緒,才慢慢坐起,披衣準備下床給自己弄些水喝。
“小姐,你終于醒了,快些喝點粥,夫人吩咐,每過一個時辰就給小姐重新熬粥,生怕小姐醒來餓,快些趁熱吃了吧。”凝兒正好推門進屋,手裏端着剛剛熬好的白米粥,見小姐起來便直接将粥端給紅衫,等紅衫接下粥碗,她便開始唠叨着,“小姐你這一睡可擔心壞了老爺夫人,這酒恐怕老爺以後都不會再讓小姐碰了,老爺請了全城最好的太夫,沒有一個能說出個所以然來,就連都督府的王太醫都看不出個因由,這幾日王爺帶着王太醫天天過府來替小姐你把脈,後來還好來了一個道長,那道長只道小姐冬日體虛,缺覺,凝兒還想呢,小姐怎就缺覺缺成這樣,起初凝兒還不信,現在是信了。”凝兒憋了好幾天的話沒處說,可下有機會了,也不給紅衫問話的機會。
紅衫似懂非懂的聽着,終于凝兒說完了,才問道,“我不是昨日與知州家公子和小姐飲的酒嗎?還有…王爺不是?”
“哎,小姐你是睡了一覺沒錯,可這一睡就睡了整七天啊,小姐有所不知,王爺此次被聖上急招回京卻不是因為元日将近而是因為太後娘娘病了,正全天下地搜羅太夫給太後治病,王爺還未到京城一聽下人通報小姐一睡不醒,居然就快馬加鞭的趕了回來請王太醫給小姐把脈,還好來了一個道長,老爺和王爺竟都識得那道長,道長跟王爺說小姐無恙,王爺才肯罷休,這不今早才動身,否則非得罪了太後娘娘和聖上不可。”
紅衫拿起粥碗用木勺子随意攪了攪,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擡頭,“香兒…可回來過?”
“沒見到香兒,不過王爺走時說他會盡快趕回來的,”凝兒說到這望了望紅衫欲言又止,可終究沒忍住,“小姐,你莫怪凝兒多嘴,王爺對小姐真是好的沒的說。”
“凝兒…此事莫要再提。”紅衫說完,再不看凝兒,小心吹了吹粥,便小口喝了起來。
“哎…”凝兒也是無奈,嘆了口氣就出了房門,要去通報夫人老爺。
沈老爺和沈夫人一聽女兒醒了,匆匆就趕了過來。沈夫人一見紅衫清瘦的面頰忍不住就落下淚來,“你可真吓壞了娘親,可覺着有什麽想吃的?娘親命後廚去做。”
“娘親,女兒沒事,就是睡太多,這一覺終于睡飽了。”
沈老爺見紅衫雖清瘦,但精神還好,也放了心,語氣中帶着寵溺的嚴厲,“沒事就好,以後再也不準喝酒了。”
“紅衫知道了,以後想喝也忍着。”紅衫說完便偎在沈夫人懷裏,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沈夫人一見,遂心疼起來,“若是以後真想喝,也少喝罷”
沈老爺一聽立刻氣的瞪圓了眼睛,無奈女兒才醒,不好發作,差點氣出內傷“你呀,就慣着她吧”。
沈夫人看了看沈老爺那張憋着氣的臉,無奈笑了笑又問紅衫,“巧在你今天醒了,明個正好元日娘親要去竹林寺上一炷香,可要陪娘一起?”
紅衫一聽要出去,立刻來了精神,“還是出去走走吧,娘親不說還好,一說紅衫到覺着整個人像要散架了似的,嘿嘿。”
Advertisement
“你呀,就知道你是閑不住的。”
幾人又說了一會,沈老爺和沈夫人才不舍的離開,走到門口還回頭囑咐了紅衫注意這注意那,好不費心。
屋內終于只剩紅衫一人了,她喚了聲小白卻無回應,趴在床沿上看向床底卻見小白安靜的盤在那裏,竟是睡着的。難道小白和自己一樣,竟也睡了這麽多天?
紅衫心中疑惑不禁又喚了一聲,音量稍微高了一些,“小白,醒醒…”
小白終于動了動尾巴,過了一會才緩緩爬了出來,眼神朦胧,還不甚清醒。紅衫忙将小白抱到床上,神秘兮兮的問道,“小白,你可是也夢到了聖果樹開花?”
小白一聽,立刻難過的吐着信子,“是了,明明有了一個花骨朵,可是我只能眼巴巴看着那不争氣的花骨朵又蔫了,白開心一場。”
“原來,我們真的是夢到了一處。”紅衫也是惆悵,并不是為那蔫掉的花骨朵,而是,聖果樹真的要開花了,自己竟是害怕它開花結果。
“你可是不想回去?”小白察覺紅衫的猶豫,眼神有些難過。
“呵,我還沒離開,就已經懷念這裏了,怎麽辦?”
“卻是為何?可是為了趙元傑?”
一聽到那人的名字,紅衫的心沒來由的抽痛了下,“我不知”
“紫衣,你可是喜歡小白多一些還是夢裏的畫工多一些?”
紅衫聽到小白的問話突然從趙元傑轉到畫工心下奇怪,“小白你是怎麽了?怎的又提起畫工?”
小白頓覺自己有些神經,眼睛迅速避開了紅衫“沒…沒事…就想問問…”
紅衫見小白尴尬,不禁覺着好笑,小家夥別的沒學會居然學會了吃醋,“小白和我可是幾千年的友情,上至天庭下至凡塵,我當然最喜歡小白了…這下你滿意了吧?”
“小白也喜歡紅衫,是很喜歡。”
凝兒端了飯菜進了房間就見一人一蛇認真地對着話,看小白那吐着信子認真模樣,只覺有趣,端了飯菜放在桌上道,“小白,一會我去給你拿雞蛋,小姐睡了七天你也睡了七天,你也缺覺不成?”凝兒說完,知道小白說話自己也聽不懂,也不待小白抗議便又想起一樁大事對着紅衫就興致勃勃的講道,“小姐,你睡着的這幾天,可錯過了徐州的一樁大事,想不到那李員外的兒子竟是好男風的,香兒逃跑的第二天就來我們家退了婚,之後就娶了琦翠庭唱戲的白面玉公子叫…叫什麽蘇洛的,凝兒聽人說那玉公子竟長得比很多女子還美,此事在徐州可是炸開了鍋了,最苦的就是李家的一妻一妾了,還好香兒沒嫁過去。”
紅衫早知李沉毅會這樣做,只是聽到這一消息時,還免不了一番感嘆,嘆天意弄人,“哎,世事難料啊,只是他恰巧喜歡的人與他同一性別罷了,只怕不會被世俗所容的吧?”
“可不是嗎,李員外已經跟他斷了父子關系,将他趕出府門去了,恐怕以後也是不好過。”凝兒說話時也不免有些哀傷,李沉毅接親時自己是見過的,雖比不上王爺的潇灑和知州公子俊朗,但也是儀表堂堂,可惜了。
“算了,莫要再提這些個傷感的事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
紅衫雖七天未進食,卻也不餓,許是喝了白米粥的緣故,只吃了幾口就無甚胃口,遂撂了碗筷,知會凝兒自己出去走走便披了件衣裳開了門出去。走到外面,天氣明顯不似之前那般寒冷,元日一過天氣應是漸暖了吧?不知自己還能不能聞到明年的桂花香,一想起桂花香,紅衫遂又想到今年喝的桂花釀,不覺說出聲來,“今年中秋時沈府的桂花釀甚好,明年定要親自為趙元傑釀上一壺,”她說完,驚覺臉上兩點涼意,伸手拂了一拂,只道是涼風進了眼,自嘲的搖了搖頭轉身欲回去,再擡眸,“淚已成兩行,故人風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