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邊剛露出魚肚白，劉氏着急給紅衫梳洗，迫不及待的就要哄紅衫起來，還沒開口，紅衫卻自己已經坐起來，眼睛惆悵的看着姥姥，欲言又止。劉氏只當她是為早起難過，也沒做他想。
“紅兒識字之後想要做什麽啊？”劉氏邊給紅衫梳頭發邊問，語氣裏的興奮勁仿佛已經知道孫女将來定是有福之人。“紅兒就跟姥姥在一起，幫姥姥磨豆子”
“傻孩子，哪還能給姥姥磨一輩子豆子？要是那樣，我的傻紅兒怕是長大也嫁不出去了呦！”小孩子那一句稚嫩的話只把姥姥逗得半天沒合攏嘴。
草草吃過早飯，劉氏就帶着紅衫去拜訪那位老先生。到村東以前張老漢的房子（也就是那位老先生現在借住的地方）大概要一刻鐘的時間，以前要是帶紅衫出來，紅衫鐵定東張西望，問西問東的，今天一路都沒開口。劉氏只當紅衫聽說要見教書先生，有點膽怯。還沒等走到老先生家大門，遠遠地就看到劉二和劉三那哥倆拉着臉從老先生家出來，他們倆家的孩子邊走邊拿着點心傻乎乎的搶着吃。“回去吧，別浪費唾沫星子了，人家不打算收學徒了”隔着老遠，劉二就搶先說了，路過她們的時候還粗魯的吐了口痰“喪氣，不就認識幾個字，誰稀罕！”看着那哥倆的背影，劉氏猶豫着要不要去，但低頭看了看紅衫，硬着頭皮還是擡起了腳。
敲了兩聲大門，門後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探出了頭，打量了眼前一老一小之後，眼裏露出了了然。“您稍等，我去通報我家老爺”
“有勞了”劉氏欠了欠身。
很快，那個少年就出來了，“恐怕要讓您失望了，我家老爺說今天累了，您請回吧！”說着就要關門，卻撇到紅衫微微上揚的嘴角，不禁停住了手上的動作，以為是自己眼花。
“小妹妹，你叫什麽名字？”少年看了看劉氏，才低頭問眼前這個只有四五歲的小人。
“紅衫”紅衫忙膽怯的低下頭回答，聲音極輕。
看了看紅衫，劉氏擡起頭朝少年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把話吞回了肚子。“打擾了…”劉氏又欠了欠身，才拉起紅衫回轉。
“姥姥，紅兒想吃棗子，嘿嘿…”走了沒一會兒，紅衫就指着路邊不遠處的棗子樹嚷嚷。
“好好，姥姥這回給咱們紅兒多摘點，讓紅兒吃個夠”劉氏臉上樂着，心裏卻好苦。
一會兒的功夫，她的衣裳下擺就被裝的鼓鼓的。拿幾個放在紅衫手裏，便要領着紅衫往回走。步子還沒邁開，就看見剛才的小哥小跑着過來，還朝她們招了招手。劉氏疑惑的功夫，小哥也跑到近前了，貓着腰喘了幾口氣，才開口道“我家老爺說，新宅才剛動工，等完工了之後，就帶着您家的小姐過來吧。”我家老爺還說“不才，勉強可以傳授小姐知人知事的道理，但學得好或是不好就要看小姐以後的造化了”說完又有深意的看了看紅衫，只見紅衫一口棗子咬下去，表情痛苦的就像棗子裏吃出了蟲子一樣。劉氏此時臉上心裏可都樂開了花，朝着小哥就是一躬身，“真真是有勞了”。此時除了再次感激也不知道該怎樣好。
轉眼幾個月過去了，為了體面，劉氏還特地給紅衫扯了幾塊好布料，做了幾套漂亮衣服。自從上次從老先生家回來，她就盼着老先生的新宅能快點完工，這樣紅兒就可以早點識字。這幾個月，李大嬸又來了幾次，也親手給紅兒做了兩雙繡花鞋。
今一大早，劉氏就準備出去給別人送豆腐，看紅衫睡的正香，想以後要是跟着老先生讀書，總要早起，也就沒忍心叫她，鎖好大門，自已去了。聽到門被鎖的聲音，紅衫一骨碌就從炕上爬了起來，走到屋子一角，然後對着地面的一個小洞，喊了起來，“小白，小白，你在嗎？”一會兒的功夫，就見從裏面緩慢地爬出來一條小白蛇，眼紅如寶石，實為罕見。白蛇咝咝咝的朝着紅衫吐着信子，但是看起來很溫順。“小白，你說我該怎麽辦？我該不該告訴姥姥真相？”紅衫說話時的神情，深沉的不像個孩子，仿佛已歷經滄桑。咝咝咝…“你是說，姥姥不會相信我？為什麽？”咝咝咝…“你擔心姥姥會像以前幾世的親人一樣，把我當怪物看？可是，姥姥是唯一一個對我真心好的人，自從遇到姥姥，我才感受到什麽是親情。”咝咝咝…“好吧，我聽你的，再等一段時間再說。”
紅衫直接坐到了地上，倚着幹裂的土牆，思緒又回到了事發的那天。
Advertisement
“大膽小白蛇，你居然誘引小女紫衣偷吃千年聖果，你該當何罪？”花神嚴厲的看着底下的小白蛇。小白蛇的頭聳拉着，也不辯解。紫衣慌張地跑進來，忙跪下求情。“母親，您冤枉了小白蛇，是女兒第一次看到聖樹結果，一時好奇，就慫恿小白蛇去偷摘了兩顆，一切都是女兒貪玩，與小白蛇無關。”“這裏沒你的事，還不退下”花神聽到女兒的話，氣的瑟瑟發抖。千年聖果每千年才結十顆果實，偷吃聖果是要被逐出天庭，永世不得重返仙籍的。“就是我偷的，您要罰就罰我吧。”紫衣堅定的看着自己的母親。
咝咝咝…“小白，你不用替我頂罪，本來就是我的錯。”
“好，好，你有骨氣，你不要後悔。”花神說完，便氣的甩袖離開了。之後就聽到，發配神官念了發配令，“花神之女同白蛇膽大妄為，偷吃千年聖果，理應打入凡間，永世不得返還仙籍，但念在兩小仙年幼貪玩，不是惡意妄為，今将兩人打入凡塵，帶着仙籍記憶經歷輪回生死之痛，直至聖果再次結果方可返還。”話音剛落，兩仙就覺一陣頭暈，再醒來時已物是人非。
每一次轉世，紅衫都會失去她在凡間前世的記憶，小白蛇卻是不然，每一世也都是小白蛇費好大的周折，才可以尋到兒時的玩伴紫衣，并告訴她前幾世所發生的事，也許是花神暗地裏做了什麽。這世，确是極其巧合的，還沒等小白尋找，就見紫衣被人丢在了鳳羽村附近的樹林裏，也恰巧是小白蛇的轉生之地。于是，紫衣被劉氏帶走那天，小白其實就跟在她們後面。
雖然失去記憶，但畢竟是仙子轉世，紅衫卻同尋常小孩不同。剛出生時，她就能言。禍從口出，紅衫剛出生就慘遭被遺棄的下場。這一世，紅衫轉世到了當朝徐州有名的大善人沈員外家，剛一出生，就可以叫爹和娘，嘴裏直喊餓。當時，沈員外和沈夫人只道是上天的恩賜，并未做他想。可不料，孩子剛出生還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就聽小厮來報，外有道士求見，道士還言，此次前來只為員外一家上百口人解除血光之災。聽到這，沈員外寧可信其有也不敢怠慢了，便令小厮領了他進來。
道士一身青道袍，手持拂塵，臉色略黑，目光如炬。還未開口，先嘆了口氣。“哎…，貧道日前見徐州上空星辰異常明亮，帶着煞氣，必是有妖孽降臨，降臨之處必遭血光之災，”說到這他略微頓了頓，又繼續道“此次前來也是因了這事，今日剛到徐州就聽百姓為員外夫人産子祈福，掐指一算，妖孽定會在午時出世，出生便會言語，敢問員外，令千金可如我所說一般？”聽完，沈員外的臉已經氣的抽搐，一甩袖便道“管家，送客，哼…”道士見此，深知自己說的太過直白，無奈人家趕人在先也只得作罷，跟着管家走了出來，到了大門處，又回轉身對管家道，“勞煩通報你家員外，方圓五百裏外有一鳳羽村，村前桦樹林正氣甚足，若想除邪，非此地莫屬，告辭。”
員外回到屋裏，沈氏已睡熟。王嬷嬷抱着孩子坐在床頭，見員外進來，現寶似的把孩子抱過來給員外看，“員外，您看，這孩子真俊啊，剛出生就能言語，真的是上天的恩賜啊！必是極有福之人”沈員外将孩子抱過來，打發王嬷嬷去跟管家領賞錢。“爹”正出神時，就聽孩子叫了他一聲，此時他又想起道士的話來。
“員外，道士走時，拖我傳話給您。”沈員外正不知如何是好在屋裏踱着步子，突聽到管家在外邊提起道士，也沒顧其他，直接就走了出來，懷裏還抱着孩子。
“呦！老爺，這可如何是好，可別讓小姐着了涼”管家擔心着看着這個剛出生的小娃。
“道士走時說了什麽？”
他臨走時只說“方圓五百裏外有一鳳羽村，村前桦樹林正氣甚足，若想除邪，非此地莫屬，”偷偷看了員外一眼，才猶豫地開口“員外，莫不是那道士胡謅，員外一生為善，怎會招惹邪物，莫不要輕信了那道士去。”
“你在這等着”沈員外說完就沖進屋裏，拿起早先準備好的紅色錦囊，本是預備放驅蚊蟲的香料的，又扯過紅色布條寫好孩子的出生時辰，塞在裏頭，便挂在了孩子的脖子上。
做好這些之後，沈員外再也不看女兒一眼，抱着出來就交給了管家，“既然我與小兒無緣，只得祈求她被好人家收養，你替我将小兒送到鳳羽村前的桦樹林，放到那速速回來。”說完他朝着書房的方向頭也不回的走了。
“員外，三思啊！”
管家見員外心意已決，只得照辦。本來丢到林子裏就想回轉，可又怕小孩被野獸叼了去，便又用随身帶的匕首在粗樹幹上生生挖出一個洞來。
臨走之前，管家還朝天拜了幾拜，祈求上天給小姐一條活路，又替小姐裹緊了衣服才肯作罷。
劉氏給各家送完豆腐，回來見紅衫還熟睡着，也沒叫她，自去廚倉磨豆子了。當天晚上，上次在老先生家門口見的小厮就過來傳話，老先生家已經住進了新宅，第二日就可以将小姐帶去識字了。劉氏一聽，忙拉着紅衫過來向小哥道謝，臨走時還拿了幾塊豆腐讓小哥帶回去。
次日，劉氏早早就帶着紅衫來到老先生的新宅。小厮引了她們在老先生的書房等。書房不是很大，卻甚是工整，書架上滿是厚厚的書卷。書房左邊擺放着兩張藤椅，右邊橫放着一把古琴，古琴上方的牆上挂着一只紫竹洞蕭，還有好看的字畫，下方有印章，卻不甚清晰，也不知出處。當然，這幾樣東西劉氏見都未見，更別提識得了。來了這一次，真真是大開了眼界。
紅衫坐在那裏，打量了一下四周，都不甚在意，卻獨獨盯着牆上的洞蕭，不知為何，直覺還未被貶下凡間之前，自己應該是有吹過的，可是又覺哪裏不對，直直盯着蕭看。而劉氏還在四處打量，直到老先生進來咳嗽了幾聲，兩人方才發現屋裏多了一人。老先生五官端正，面容善良，頭發胡須略微發白，猜也已是過了不惑之年。劉氏只覺尴尬，剛才的村婦表現怕被老先生笑話了去，竟不知如何開口，只是立在那裏，神色為難。幸而紅衫聰明，打破了之前的尴尬。
“紅衫拜見師傅”說着就跪了下去，磕了個頭。
老先生忙過來扶起紅衫，“紅衫可喜歡牆上的那只蕭？”不知為何，看到小孩一直盯着那只蕭就沒來由的心疼，就覺着和這孩子投緣。
“喜歡”紅衫說着，又偷偷瞄了一眼那蕭，仿佛怕這一會功夫就不見了一般。
“哈哈哈哈，好，那老夫就将它贈與你，你以後可要勤加練習，可不要讓老夫失望哦。”說着，老先生大方的将蕭取下來放在紅衫手裏。
劉氏這才反應過來，忙制止道，“先生，這可使不得…”
“嫂夫人別見怪，也不是什麽珍惜物什，無妨的。”
劉氏也不再阻攔，忙代紅衫道謝。
又寒暄了一會兒，怕打擾了老先生教書，劉氏也就編了個說辭，告退了，走前還不忘囑咐紅衫認真跟先生識字，晚上自會來接她回去的。
劉氏走後，老先生先教了紅衫寫自己的名字和姥姥這四個字，紅衫聰明，教一遍就會。也沒用老先生太費神，又教了她寫一些平時常見的字，只需教一遍，紅衫都能記得住。見她聰明，便去取了另一只蕭，教紅衫最簡單的吹簫法。一天很快就過去了，紅衫也學會了很多。就這樣，每天老先生都先教紅衫識字寫字，有時還會叫她背一些詩詞，紅衫表現得好的時候，就會允許紅衫自己練吹簫。紅杉似乎在吹簫上極有天賦，每次先生吹過一遍的曲子，她就可以順手拈來，從不曾有分毫差錯，甚至會略勝一籌。為此，老先生更是似親生女兒一樣疼愛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