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
韓延飛沒說話,不過看他表情,是同意送餘秀娘仨回分場部。
丁自重往前跑兩步,跟在韓延飛身邊低語:“團長,您這就走了?會議室還等着您發話,您就這麽走了,恐怕不好吧。”
“一分場有譚書記在,讓他全權代表發話就行,我這個二把手在不在都一個樣。”韓延飛走到總場部大門停着的一輛吉普車前,打開車門說。
“話是這麽說,作為第一分場部的場長,您要不做代表歡迎即将分到我們分場的五十多名支邊青年,以後那些支邊青年指不定說什麽閑話。”
“行了,這麽磨磨唧唧的做什麽,我心裏沒個數兒?”韓延飛不耐煩地揮揮手,想了想,到底不能丢下總場部一幫人不給面子,就把車鑰匙丢給丁自重,讓他幫忙把人送去分場部。
丁自重瞧着餘秀手裏抱着個粉□□娃子過來,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這兩個孩子的父母都已去故,按照我們農場的政策,他們每月可以領一筆失孤金,直到十八歲。”
“大概能領多少?”餘秀眼睛一亮,抱着芝芝坐到後車座詢問。
她一個女人要養兩個孩子,實在不易,能多領一筆錢,誰都不嫌棄。
丁自重看他們娘仨坐好,囑咐綁上安全帶,開動車子說:“這是新出的福利待遇,一個孩子一個月有八塊錢的工資錢票,你要不想養,送給別人養,這些錢可以把他們養到大。”
餘秀聽出他話裏話外的意思,柳眉倒豎:“你什麽意思?”
丁自重看她那個樣子,就知道她誤會了,幹脆把車停在一邊,轉頭神色鄭重道:“餘秀同志,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想問問你,你還年輕,難道想一輩子獨自一人養大兩個孩子?”
餘秀冷哼,“怎麽,看不起女同志是不是?你覺得我養不大他們?”
丁自重張嘴,剛要說話,餘秀懷裏的小丫頭突然開口:“壞人!我才不要離開我媽媽!”
“芝芝,我們下車!”陳冠軍也冷着臉,伸手推車門。
丁自重被這娘仨給氣笑了,也不拐彎抹角了,直入正題道:“餘秀同志,你別忘了,你當初是怎麽嫁到百川村去的,那烏宏駿還好好的在一分場當副場長,你這麽孤兒寡母的領着孩子回到分場部上班,遲早會被他盯上。你躲得了一時,躲得了一世嗎?我沒別的意思,就想讓你找個靠山。孩子你不樂意送人就不送,但你還年輕,真不考慮再嫁?”
當初烏宏駿看上了餘秀,三番五次求愛不成,就使出各種各樣的下三濫逼餘秀就範,餘秀抵死不從,險些被他奸污,要不是當初韓延飛趕到,把這烏宏駿胖揍一番,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只是韓延飛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那烏宏駿自帶關系背景,在場裏橫着走,連譚計涼這個場委書記都沒辦法,餘秀逼不得已,這才在閨蜜的介紹下嫁去了百川村。
餘秀回想原身的記憶,秀眉擰了起來,無可奈何的說:“丁大哥,實不相瞞,我不是不想嫁,而是我答應了陳大哥,要幫他把兩個孩子撫養成人,我不能言而無信。我拖着兩個孩子,又得罪了那個烏宏駿,有誰願意娶我,給我做靠山?”
“眼前不就有一個。”丁自重嘿嘿一笑,伸手指着車窗外的總場部會議室。
那新裝的玻璃窗後,韓延飛正站在講臺上,神情肅穆地發表演講。
他身高腿長,身上穿得半舊軍裝毫無褶皺,往講臺上一站,就像是一顆筆挺的松樹,那股堅定不屈的氣勢油然而生,莫名給人一種很可靠的感覺。
餘秀心中一動,想起韓延飛那英俊的五官,以及近日來對她們娘仨的所作所為,胸腔多了一絲不明不白的情緒,忍着羞澀說:“你別開玩笑了,我聽說韓場長已經結婚有孩子了,人家怎麽可能……”
“嗨,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丁自重把韓延飛的事兒一說:“我們團長可是重情重義之人,老婆孩子都是別人家的,他自己還是個老黃瓜呢……”
餘秀被他的比喻弄得噗呲一笑瞧着兩個孩子氣鼓鼓的模樣,免不了安慰他們一番,轉頭對丁自重說:“這事兒我得考慮考慮,以韓場長的條件,他想要啥樣兒的姑娘沒有呀,怎麽會看上我,再說吧。”
丁自重心說,別的他還真看不上,就瞧上你這樣水靈的。
不過這話他不好說,得讓團長自個兒出手才行,路他都給鋪好了,成不成,就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吉普車坑坑窪窪的泥濘路上艱難行走着,朝一分場駛去。
一分場在一座群山萬壑的山腳下,因為離總場最近,又是六個分場中,平原荒地劃分最廣的分場,因此稱為一分場。
相比兩個月前一無所有,只有孤零零,光禿禿的馬架子、地窨子相比,如今的一分場基礎設施基本修建完成。
嶄新瓦亮的磚瓦兩層樓分場辦公樓,占地極廣的大糧倉,旁邊是新修的學校、國營供銷社、社區醫院,還有大食堂,會議室,米面、糧油等各種小加工廠,職工宿舍大樓已經修建起了兩棟,還有兩棟沒有竣工,一個完整的小社區,正在逐漸形成。
車子到分場部的時候,天都快黑了,丁自重把他們娘仨送到一個新建的馬架子裏,從車上拿出一個布袋子,遞給餘秀說:“團長早前得知你要出院的消息,早讓人幫你搭好馬架子,一應用具全都備齊,你看缺點什麽再自個兒自備。旁邊就是團長住的馬架子,有啥事兒你只管叫他。不過你不要誤會,不止你住的馬架子挨着他,其他兩個老師的馬架子也在這附近。這裏離學校近,你們上下班方便,要是趕上農忙天氣惡劣的時候,你們得領着孩子回馬架子,幫職工照顧孩子,為防止你們看不住孩子鬧出事,就安排你們挨着團長和我們其他幹部住,有事我們能及時照顧你們。”依誮
還有一點他沒說的是,教孩子的老師,都是年輕貌美的姑娘,都是抵死不從烏宏駿的,把這些姑娘安排在韓延飛的眼皮子底下,就不信烏宏駿敢動手。
丁自重又囑咐餘秀娘仨吃完飯就早點睡,晚上沒事不要出門,這外面到處是野獸,餘秀連連點頭。
餘秀領着兩個孩子進到馬架子,或許是考慮到他們人多,且倆孩子不是她親生的,陳冠軍都十歲了,不适合跟她睡在一起,這個馬架子就比其他略大一點兒。
擔心夜間有野豬、熊瞎子拱開,馬架子外牆屋頂從下到上用鐵蒺藜密密麻麻的纏了一圈,在上面又搭了厚厚的兩層草,一般風吹不跨,也不漏雨。
說是天黑,此刻也才六點半左右,天才麻麻黑,地裏幹活的職工都沒下班。
因為沒有窗戶,馬架子裏一片昏暗,所幸一分場上半個月分發了一批小型發電機來,場部基本供電勉強能夠。
餘秀摸索着走到馬架子正中間,拉扯用魚線做得電燈線,那裏有個十瓦的橢圓形燈泡掉在脊頂上,拉響燈亮,把整個馬架子照得非常亮堂。
裏面陳設很簡單,和集體宿舍一樣,葺着一溜小土炕,只不過這土炕不通火,沒有土牆,只當床用。
體恤到她的不方便,南北對立修葺着兩溜小炕,炕上放着兩床薄薄的烏拉草加棉的被褥,這樣陳冠軍就不用跟她和芝芝擠在一起睡了。
除了炕床以外,靠牆角的地方放了一個木洗臉盆,一個尿壺,一個木桶,除此之外什麽用具都沒有了。
對于餘秀來說,有房子住就已經很滿足了,其他東西可以慢慢的添置,今晚就先将就住一晚。
舟車勞頓了一整天,娘仨是又累又餓,餘秀打開丁自重給的布帶,看見裏面四五個鐵飯盒,突然想起,這飯盒不是韓延飛的嗎?給他們娘仨吃了,那韓延飛不是要一直餓着肚子?
鐵飯盒裏裝着一大盒蒸熟的米飯,一盒油泡泡的紅燒肉燒土豆,一盒黃橙橙的窩窩頭,一盒玉米碴子濃粥,一盒豆角炖粉條,裏面還有不少肉塊,看樣子,像是野雞肉。
芝芝一看這麽多好吃的,眼睛都亮了,伸手要去抓,被餘秀輕輕拍了一下胖爪子說:“長輩沒喊吃飯,晚輩不能提前動手,你想吃,得跟媽媽說,媽媽給你,你才能吃。”
說着,拿飯盒裏的飯勺舀了一塊肥瘦相間的紅燒肉,遞到芝芝的嘴裏。
醬香濃郁的肉味混合着土豆澱粉特有的軟糯味道,盡管這肉已經冷了,芝芝還是吃得十分滿足,嘴裏嗯嗯啊啊,就想讓餘秀再給她一塊兒。
“這是冷的,不能多吃,等媽媽把飯熱一熱。”餘秀把幾個飯盒蓋上,裝進布袋子裏,往分場部食堂走。
現在全國上下都在實行‘吃集體,住集體,用集體’的集體制度,在其他地方還掀起大煉鋼熱潮,但凡帶點鐵的東西都拿去煉鋼,連鐵鍋菜刀等等都沒放過。
北韓平原太過荒蕪,大煉鋼并沒波及至此,但自打兩個月以前實行人民公社以後,北寒平原所有的農場都吃住在集體,雖然不限制大家夥兒私下開火,但食堂吃飯用水啥都解決了,除非有家屬,否則真沒必要自己開火。
馬架子裏做飯燒火不方便,餘秀想熱水,也想打桶熱水給孩子們擦擦身子,只能去食堂打熱水。
她對分場部還不熟悉,只能請丁自重帶路,兩人還沒走到食堂門口呢,遠處走來幾個敞衣露胸,鄒立吊兒郎當的男人,餘秀看見為首的男人,臉色不由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