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20
其實韓延飛到食堂外抽煙,純屬巧合,他壓根就沒看到食堂裏的餘秀。
聽到丁自重調侃的聲音,他下意識地轉身看向食堂,嗬,可不是,那小娘們兒……哦不,餘秀同志,正在食堂鍋爐前忙得火熱。
她穿了一件淡藍色的碎花布拉吉連衣裙,袖口很短,腰間緊緊的綁了一條腰帶,凸顯的腰身先洗,盈盈一握,露出來的兩條胳膊也白嫩細長。
此刻她正握着一個大鐵鏟子,站在大鍋爐前,熟練的炒菜翻菜。
或許是柴火燒竈,空氣悶熱的緣故,她那瑩潤精致的小臉兒被熱得紅撲撲的,像是擦了上好的腮紅,白裏透紅的引人遐想。
每動一下鍋鏟,她那極其修身的衣裙凸顯出來的鼓鼓綿軟,随着她的動作顫巍巍的晃動着,看得食堂幾個大老爺門兒眼都直了,她像是沒有察覺,伸手擦了擦前額的細汗,覺得披散的頭發做事極其不方便,解下綁在左手腕淡黃碎花絲帶,把黑亮如綢的頭發遂意綁了一個馬尾,整個人清爽利落,看起來格外賞心悅目。
丁自重見此,啧啧嘆了兩聲,在韓延飛身後道:“難怪團長您要推掉那些支邊女青年,瞧瞧人餘同志,五官精致,纖腰豐軟,水靈成那樣,在咱們大興農場幹了一年多苦活,還嫁人了,皮膚依舊白嫩的跟剛出鍋的白豆腐,顫巍巍地,叫人看見晃老半天神,要不是團長您看中了她,甭管她寡婦不寡婦的,就沖她那身段,我定要娶回家,摁在炕頭狠狠揉搓一番……”
韓延飛被他說得小腹竄起一團火兒,極其不悅地冷冷看他一眼。
說起來,他雖然已經三十一歲了,也娶妻生子,但這些都是表面現象。
他的妻子是在朝鮮戰場替他檔子彈死去的指導員未婚妻,兩人未婚擦出火花,指導員上戰場之時才得知未婚妻已懷有身孕,臨死前話都說不出來,瞪着一雙死不瞑目地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他明白指導員的意思,紅着眼眶伸手閉上了指導員的眼睛,下了戰場,他就娶了指導員的未婚妻,想替他照顧妻兒一輩子。
哪成想,天不随人願,指導員的妻子生産之日難産,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堅決要給指導員留後,于是他成了一個鳏夫,又當爹又當媽的獨自撫養兒子,後來他被安排到省城學習文化課,不到三個月被派到北寒平原開荒種地,兒子不得不交給自己遠在天津的父母帶。
他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這麽多來一直遵守部隊紀律,從不在外亂搞,以前年輕,每當火氣憋不住的時候,還可以自我搞定,自從上了三字數以後,每每看到農場有家屬的職工天天炫耀老婆孩子熱炕頭,他面上不屑,心裏多少在意。
自己空窗了這麽多年,沒個女人在身邊當解憂花,說起來都是笑話。
但是大興農場的女人用手指都能數得清,看上他的,他看不上, 他看上的,轉頭就嫁給了別人,如今這可惡的女人還穿成這樣招三引四,是沒吃夠烏宏駿這樣的人渣苦?
他越想越氣悶,手中的煙頭扔在地上,狠狠熄滅,而後大步走進食堂,停在食堂窗口前,沉聲喊:“同志,給我打三兩飯菜。”
餘秀正忙得火熱,聽見一道有些耳熟的聲音下意識轉身,看見韓延飛先是一愣,緊接着笑顏如花,放下手中的鍋鏟,半俯下身子,在半人高的打飯窗口前喊:“韓場長,你來了啊,想吃什麽?我給你打啊。”
她彎腰的時候,那寬松的連衣裙領口露出一道深深的溝壑,兩旁半露的白嫩兩團呼之欲出,随着她說話的動作,晃得韓延飛眼花缭亂,匆匆看了一眼後,皺着眉毛問:“你怎麽在這裏?穿這麽點不冷?”
這時候的女人哪個不穿着刻板保守的列寧服,長棉麻衣,外罩衣等,就算到了夏季,天氣炎熱,也穿着薄棉的長外套,長衣褲,裙子也是長到腳腕,領子扣到喉嚨,堅決不漏半點肉出來!哪像她,半遮半掩的,實在有傷風化!
餘秀聽出他的不悅,有些莫名其妙,不過瞧着食堂後勤幾個大老爺們兒火辣辣的目光,倒猜出了韓延飛的幾分想法,不由好笑。
作為一個新時代的女性,她在現代一年四季為人師表,穿得一直刻板土氣,就是不想被人說穿得不正經。
但是放了周末寒暑假,沒了教師身份的束縛,她就是個普通的現代女性,自然要穿着時尚,打扮得漂漂亮亮,吸引異性的目光。
從前她最愛穿得是那種包臀露半胸的超短吊帶迷你裙,配上高跟鞋,畫上美美的妝容,昂首挺胸的往街上一走,異性那種驚豔露骨的眼神,讓她十分有成就感。
如今穿到這裏來,大街上清一色的黑灰藍白衣服,造型都是土土的列寧服、解放裝,青年裝,中山裝,對襟衫等等,女人們大夏天還穿着長衣長衫,甚至還套着各種外罩衣,起初她還以為這些人不怕熱,後來才知道,這時候的大部分女人都沒穿內衣,就穿着小背心或者肚兜,穿太薄會露點被人笑話批判,自己也不好意思,所以寧願穿厚一點長熱痱子,也不願意穿短袖薄衣,引人注目。
當然條件好一點的女人,不願委屈自己,胸罩短裙什麽的都舍得買,舍得穿。
只不過這時代的胸罩還沒有普及生産,大部分都是國外引進來的‘子彈’胸衣,這種衣服雖然在國外流行,但太過高挺露骨,國人女性不太敢穿,就穿國內制造的緊身胸衣,雖然勒得人有點不舒服,總比露點好,而且價錢也不便宜,最便宜的都要七八塊錢一件,還得有布票才能買。
一般的窮苦家庭,除了吃喝拉撒日常花銷,手頭根本沒幾個閑錢,哪會特地花七八塊錢買胸衣,所以很多家庭的女性只能在夏季穿厚點的衣服遮住雙點。
餘秀穿過來之前,原身條件一直不錯,父親是老師,母親是機關單位婦女主任,雖然她打小一直不受父母待見,但在吃穿用度上沒有短過她,餘秀翻她的包裹時,發現兩件備用的換洗內衣,這可省去了一大筆開銷,高高興興地穿在身上,從此不怕露點。
也不知道這個韓延飛板着一張臉做什麽,她自覺自己穿得夠保守,裙子夠長,袖口不短,沒有露肩,更沒有袒胸露乳,就是裙子小了一個碼子,勒得胸脯有些凸出。
這條裙子是她今天在縣城百貨大樓新買的,當時她想着兩個孩子的衣服都是補丁摞補丁,又長個兒了,該買新衣服了,結果手頭沒有布票,買不到布,只能花大價錢去買緊俏的殘次品成衣,好運氣的給倆孩子一人搶到了兩身衣裳。
她給完錢要走的時候,倆孩子見她光給他們買衣服,沒給她自己買,說啥都要她把這條裙子買了,她執拗不過,瞧着這條裙子像是能穿上,咬牙買下來,結果小了一碼。
買東西的時候,售貨員一再強調,售完不退貨,她雖然覺得穿着有點緊,有些別扭,不過這條裙子穿在身上還挺修身漂亮,也就沒想着要去換。
到底有救命之恩在,這些日子也沒少照拂她們娘仨,餘秀盡管莫名其妙,還是客氣地笑道:“我這不是要到分場部去報道,結果倆孩子都餓了,我糧食關系戶還沒轉到分場部,只能用勞動換孩子們一餐飯。我一直在幫楊大哥他們洗菜炒菜,不冷的。”
韓延飛緊擰的眉頭這才松了松,擡頭盯着她身後的幾個炒菜師傅說:“老楊,你們可以啊,都學會欺壓分場職工了啊,餘秀同志是我們第一分場部的小學老師,不管她糧食關系轉沒轉過來,我第一分場部的面子你們不給?可真是好樣的!”
“這……韓場長,誤會,都是誤會……”高大個老楊冷汗涔涔。
別看這韓延飛年紀不大,卻是個出了名的狠貨,在朝鮮戰場一次慘烈的打鬥中,敵衆我寡,他的部下幾乎死光,他帶領着丁自重和其他兩個士兵,和美軍一個連的士兵赤身搏鬥好幾個小時,身上中了好幾槍,刀傷更是無數,依然死咬着對方長官不放,愣是用拳頭和牙齒把對方活活咬死,而後炸出一血路,從此一戰成名,屢立大功,這可是真真正正殺人如麻的狠角色,威名遠揚,很多人對他是又敬又畏,連老楊也不例外。
他趕緊解釋:“今兒來了一批支邊青年,陳總場長讓咱們食堂給支邊做頓參歡迎飯,我們實在忙不過,這才……”
餘秀不是那種不識趣的人,自然不會拆穿他那小小的謊言,點頭附和說:“楊大哥沒說錯……”
“行了,老楊,這次我就不計較,下次再不長眼……”
韓延飛後面的話沒說完,老楊已經已經用幾個鐵飯盒把食堂所有的飯菜都打了一份,用布帶子裝好遞給他,一疊聲的賠禮道歉。
韓延飛接過布袋子,瞧着餘秀還站在食堂後勤部,神情淡淡的看她一眼說:“還不走?留在這裏吃飯?”
餘秀忙活半天還沒吃飯呢,聞言有些委屈,不過看韓延飛那臉色,她也不敢停留,忙叫上兩個孩子跟着出去問:“韓場長,你要回一分場嗎?能不能捎我們一程。”
每個分場部的場長和書記都配有一輛車,方便他們出行。
平時韓延飛喜歡騎馬四處巡視分場部,像今天這樣來接支邊青年的重要場合,他是開了車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