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
昨夜一場暴雨,不止是人類的災難,也是北寒平原各種野獸的災難。
一般這個時候,山上野獸居住的洞口要麽被暴雨沖垮,要麽積滿了水不能居住,成群的野豬傻孢子漫山遍野的亂竄,有些甚至會掉進獵人事先挖好的陷阱裏,只需要上山去撿就成。
而在一馬平川,長滿各種荒草的北寒平原,一下雨,沼澤泥坑泛濫,尤其沿江的荒草從中,各種野鴨野雞絡繹不絕,這個時候要去打獵或撿蛋,那絕對收獲滿滿。
餘秀從沒有打過獵,對打獵這種事情比較好奇,一聽田保國要去打獵,搖頭說:“冠軍,你年紀太小了,山上那麽多野獸,萬一遇上老虎野狼熊瞎子之類的猛獸,你田叔叔自保都來不及,哪有多餘的功夫保護你,我可不想你有事。”
她在百川村養傷的半個多月裏,沒少聽隔壁李曉麗說起田保國以前和陳仁貴兩人打獵的事情。
李曉麗說,北寒之地無論是山上還是平原,那些野獸都是成群結隊出沒,根本不怕人,遇到人不但不躲避,反而會群攻分食,三五不時還到村裏吃人,村裏一到晚上都是閉門閉戶,根本不敢在晚上出門。
由于北寒之地一年只能種一茬莊稼,村裏人就算再怎麽勤奮勞作,種得糧食也就堪堪夠一家人吃,要想多掙點錢兒,那勢必得上山打獵找老參換錢。
村裏人大多四五家的男人組隊出去打獵,獵得獵物或者找着老參,大家都是平分,出了事大家一起應對互助,倒能賺不少錢兒。
作為一個新喪的寡婦,餘秀要想把兩個孩子養大成人,光靠地裏的莊稼肯定不夠,得想辦法多掙錢,跟着田保國他們去打獵找老參,不失為一條出路。
陳冠軍說不過她,吃完飯,氣哼哼地洗碗去了。
這孩子就算生氣,還知道幫大人幹活,這讓餘秀倍感欣慰,瞧見他把碗洗完了,從屋裏拿出獵、槍,帶着四五個半拳大小的紅薯和倆孩子到了田家。
田家一家人正在吃早飯,聽見門外的動靜,年紀最小的李家小子李永慶,一手抓一個大包子,呼啦啦的跑到芝芝的面前,邊吃,邊吸溜着鼻涕問:“芝芝,吃飽飯沒?今天俺們家的大包子做得好吃吧?”
“好吃。”芝芝摸着自個兒圓鼓鼓的小肚子,笑得兩眼彎彎,“不過我覺得我媽媽做得小雞炖蘑菇更好吃。”
李永慶到嘴的話給堵了,擡頭看了一眼餘秀,有些郁悶的回堂屋去了。
這半個月來,芝芝沒少在李家三個小子面前炫耀她的新媽媽人有多好,李永慶就有些不服氣,覺得自己的媽媽才是世上最好的媽媽,有心想在芝芝面前炫耀一番,哪成想,被那碗端過來的小雞炖蘑菇給比了下去。
那小雞炖蘑菇的确好吃,雞肉軟爛,榛蘑木耳噴香,雞湯濃郁鮮美,一口喝下去,胃裏舒服極了。
李永慶覺得他媽啥都好,就是做飯做菜的手藝不咋滴,啥玩意兒都喜歡一鍋亂炖亂煮,有個鹹味就成,可不懂什麽調味火候,做出來的飯菜只能用‘能吃’形容,跟好吃沾不上一點邊。
好在他爸和他兩個哥哥都是不挑食的,只要食物弄熟都能吃,不過李永慶身子弱,老是感冒發燒什麽的,長年病歪歪,面色發黃,留着鼻涕,對吃食要比父兄要求高一點,偶爾會撒嬌讓他媽做做新花樣,他媽做不來,就求他爸做,像今天的大肉包子,他媽只會擀皮兒,不會調味,說是她做得包子,實則全程都是他爸在做。
知子莫若母,李曉麗瞧見老三兒子那神情蔫蔫的樣子,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
這家裏,裏裏外外啥活兒她都會做,就是在這廚藝上差強人意,剛才陳冠軍那小子把雞肉端過來後,家裏三個兒子跟幾輩子沒吃過東西似的,筷子直往碗裏夾。
百川村人不缺肉吃,家家戶戶竈房的房梁上挂滿了各種風幹的肉類,一年四季天天吃都不會少。
尤其冬季下雪結冰的時候,整個北寒之地變成了天然大冰箱,新鮮的肉往院子裏一擱,能凍上半年都不壞,家裏幾乎頓頓都在吃肉,也不知道這仨小子吃個雞肉能饞成那副鬼樣。
等她夾了塊雞肉放在嘴裏,那雞肉混合了榛蘑木耳的香味,咬進嘴裏不柴不老,軟爛多汁,香的口舌生津,也沒瞧見人家放啥調料啊,咋炖得這麽好吃呢。
李曉麗正尋思着要找餘秀讨教下小雞炖蘑菇的做法,看見餘秀進門來,手裏端着獵、槍,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哎?芝芝她媽,你要去打獵?瞧你長得斯斯文文,秀秀氣氣的,要是遇上猛獸,你跑得過嗎?”
“放心吧李大姐,我心裏有數。”餘秀讓倆孩子叫人,倆孩子乖乖的喊了叔叔嬸嬸後,她把裝紅薯的麻袋遞給李曉麗說:“你別看我瘦,我以前跟着我當兵的表哥練過軍體拳,不說跑不跑得過,保命的本事是有的。再說,我得替陳大哥養大兩個孩子,可養孩子哪是那麽容易的事兒?哪哪都要花錢,不想辦法攢錢可怎麽過。今兒我來,一是想請田大哥給我一個表現的機會,二是想請您幫我照看兩個孩子,等我獵着獵物,賣了錢,一定好好報答您。”
百川村出去打獵的都是男人,女人留在家中照看孩子,倒不是說瞧不上女人,不讓女人打獵,而是怕打獵途中出什麽意外,家裏至少還有一個大人在,免得夫妻都死在猛獸口中,誰來養大孩子。
李曉麗有心想勸兩句,又覺得說什麽不合适,嘆了口氣道:“芝芝她媽,難為你了,你放心去吧,孩子我會給你看好,你要保護好自己,千萬別逞能,萬事有你田大哥頂着。”
餘秀知道她是好意,道了聲謝,等田保國吃完飯,牽上他家裏兩條獵犬,跟着他往村上一位姓胡,一位姓陳的兩家人家裏走。
這兩家人,以前一直跟陳仁貴、田保國兩人合夥打獵,其中一位姓陳的,還是陳仁貴旁支叔叔。
看到餘秀出現,胡、陳兩人都有些驚訝,陳堂叔還好,知道餘秀是個什麽情況,只驚訝了一下,沒說啥。
但那個姓胡的,留着滿嘴絡腮胡子的大漢,就十分不悅地說田保國:“幫人也要幫個度,帶她一個娘們兒上山幹什麽,沒得拖我們後腿。”
“不試試,你怎麽知道她不行?”田保國說:“你沒瞧見她在老陳家的陣仗,那一家子橫貨都不是她的對手。”
這事兒胡大漢聽自家湊熱鬧的婆娘說過,不過當時他在地裏忙活,沒有親眼看見,總不相信這是真的。
他雙手抱胸,極為輕蔑地上下看了一眼餘秀說:“都說她力氣大,要她去也行,先跟我掰手腕試試力道,我讓她半成力氣,她要能撐過一分鐘,我就讓她去。”
這不是為難人嘛,田保國心裏嘀咕,看餘秀的眼神有些抱歉。
餘秀沖他笑了笑,爽快的走到胡大漢院中的石桌旁坐下,伸出纖細白嫩的手掌,對胡大漢道:“胡大哥,一言九鼎,一會兒輸了可不要賴賬噢。”
她長得好看,皮膚白皙,自信又美麗,這一笑明媚如花,跟村裏那些皮膚偏黑偏黃的女人們截然不同,笑得胡大漢眼都花了,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一聲說:“那是自然。”
掰手腕正式開始,胡大漢一使力,以為能把眼前的小娘們兒輕松掰倒,沒想到這小娘們兒紋絲不動,還笑臉盈盈地看着他說:“胡大哥,你半成的力氣就這?”
就這?就這?!
士可忍,叔叔不能忍!
胡大漢感受到了屈辱,也顧不上先前只用半成力氣的話頭,暗中加大勁兒,還是紋絲不動,甚至那小娘皮的臉色都沒變。
一分鐘很快就過去了,田保國手裏拿着一只老舊的上海牌懷表,一到時間就說:“老胡,可以了。”
“多謝胡大哥承認。”餘秀松開胡大漢的手笑道。
胡大漢感覺哔了狗,活了快三十五年,他還是頭一次遇上力氣比他還大的女人。
之前他家老娘們兒一發火兒就跟他鬧騰,打架抓撓他臉的時候,他覺得他家婆娘是村裏力氣最大的女人了,沒想到這個省城過來的女學生,力氣竟然這麽大,連他都掰不贏!
要知道,他可是能單手扛三百斤以上的東西,說是一拳打暈一頭牛都不為過,她倒好,看着比他還厲害,這小寡婦,究竟是個什麽來頭?
打獵光有槍還不行,還要穿上暖和的衣服,戴上長刀短匕,獵狗套繩,火柴電筒……備好足夠的幹糧和水,避免意外情況發生,有足夠的自救裝備,才能出發。
餘秀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夾棉襖子,沒戴刀,也沒有獵狗,因為當初陳仁貴病重,花了很多錢,把家裏能賣的都賣了,連獵狗、馬匹都沒放過。
百川村幾乎家家戶戶都養有驢馬和獵狗,一個是因為出行不便,需要騎着驢馬到城裏買日常用具,另一個是因為北寒之地野獸衆多,光有圍牆鐵蒺藜做護欄可不行,得養兩只擁有狼族血統,膘肥體壯,站起來有一米多高的獵犬做護衛,才能保證一家人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