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離開馮翊郡
收到書信的次日,司馬佑就領兵抵達城門下,馮翊郡百姓圍在道路兩側,再次為這些風萊英雄的班師得勝而歡呼。言溪撐起腦袋聽着外面的歡呼聲,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這些百姓怎麽個個消息這麽靈通,歡迎儀式都準備好了。莫非,這古代也有黃牛?”
“你一個人嘀咕在什麽?還不快抄。”顧容卿突然出聲打斷她,神色淡然地翻着書頁,頭也不擡一下,“今日若是沒抄完,明日就在馬車上接着抄。”
言溪轉過臉,滿眼幽怨地盯過去:“真是個魔鬼。”
抱怨歸抱怨,但該抄的言溪也不敢落下,說着就乖乖埋頭繼續抄。畢竟,她可不想明日真的在馬車上奮筆疾書。
約摸兩個時辰後,突然響起敲門聲,跟着林鴻的聲音傳進來。
“顧相,馬車已經備好。”
言溪立馬擡起頭,望了眼門口,又偷偷看向顧容卿。果不其然,沒過多久,顧容卿就起了身。
她立刻裝模作樣低下頭。
“起來替本相更衣。”
顧容卿只當沒看見她的小動作,徑直走到床前。言溪聽罷也扔下筆,屁颠屁颠跟了上去,殷勤地選好衣裳,替他換上。
“大人,您這是要去哪裏?”
“郡守府,今夜吳千仁為司馬佑安排了接風宴。”
言溪點點頭,便也沒再多問。
待顧容卿收拾好,開門出去時,驀然察覺到身後有什麽跟了過來。他回頭,才發現言溪不知何時已經挎上自己的小包,想當然地跟在他的身後。
他微微挑眉:“你倒是溜得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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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您怎麽能這麽說呢?”言溪莞爾,一臉理所應當道,“這麽正式的場合,當然得由我陪着您去,這不是也顯得您有面子嘛。”
“得了,你沒給本相丢面子就算不錯了。”顧容卿用手抵着她的腦袋,将人又推了進去。然後将林鴻叫到跟前,“你今日也不用跟着,就留在這裏看着她,若是敢出客棧一步,本相唯你是問。”
“是,顧相。”
說完,也不管身後言溪怎麽喊,顧容卿就獨自離了客棧。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言溪才終于放棄,在林鴻的監視下,不情不願地回到屋子裏。
顧容卿抵達郡守府時,司馬佑和吳千仁已經坐在堂內,正笑談着,見他到了,立馬起身迎接。
他剛落座,司馬佑就問:“顧相是準備明日就回洛陽?”
“嗯,如今匈奴的事也告一段落,需要盡快上報給陛下。”
司馬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從懷裏掏出封書信,差人遞過去。
“我就不同顧相一道了,須蔔留等人我需得親自交給呼延木才放心。這封信是呼延木托我轉交給陛下的,如今,還有勞顧相将它一并帶回洛陽交給陛下。”
顧容卿端起就被酒杯淺酌一口,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将軍何時開始竟如此信任本相?”
“不滿您說,若是在以前,我是斷然不會将它轉交給顧相的。”司馬佑看向他,開心見誠道,“但現在不一樣。既然在家國之事前,顧相能與我達成共識,那就意味着這封信交給您也同樣安全。”
顧容卿不再多說,瞥了眼跟前的信,猶豫片刻後,揣進了袖中。
司馬佑淡淡一笑,以酒敬他,也不管顧容卿理會不理會,自己便一飲而盡。待放下酒杯,他才突地想起什麽,又問:“顧相,聽說有兩個匈奴人被您殺了,您與那二人之間有過恩怨?”
“私事而已,将軍還是不要多問,免得煞了風景。”顧容卿面不改色道。
說話間,宴席恰好正式開始。婉轉入耳的絲竹聲打斷了司馬佑的繼續追問,他索性作罷。
至于緣由,他也不是沒聽獄卒提起過,雖然荒唐了些,但擱在顧容卿身上,倒也不是完全沒有說服力。
随着曲樂響起,十幾個紅衣舞姬飄然入內,在堂內輕盈起舞。她們青絲如墨染,肌膚似雪白,腰姿婀娜勝楊柳,擡腕低眉間,盡是風情。
饒是如此,顧容卿卻始終興致缺缺,垂着眸接連自酌幾杯。
吳千仁眼尖,将這些看在眼裏,卻會錯了意。
他沖那中間那個長得最水靈的舞姬示意一番,那舞姬便停下,笑盈盈地走到顧容卿身旁,為他斟起酒來。女子身上還散發着一股花香,好聞是好聞,就是香味濃重了些。
不似言溪身上的香味,很清淡,甚至隔得遠了就聞不到,但卻怎麽也不引人厭惡。
女子拈了塊點心正想送到他嘴邊,卻被顧容卿冷冷攔下。他皺了皺眉,愈發覺得這次宴席有些乏味了。
***
客棧內,言溪捏了捏酸脹的手,起身走到林鴻跟前。
繞着他轉了一圈,言溪突然問道:“你可會寫字?”
林鴻點頭。
言溪大喜,立即拉着他坐到桌前,然後将紙筆墨一應推過去。
“站這麽久,你肯定累了。我讓你坐着休息,作為回報,你幫我繼續往下抄。”
“不行!”林鴻一下子彈起,嚴正道,“顧相說......”
“顧相說不讓我出客棧一步。”言溪打斷他,又将人摁了下去,“他又沒說不讓你幫我抄書。我保證,你幫我抄,我就聽話,絕不踏出客棧一步。不幫的話......要不,你把我打暈,要不,我把你打暈。選一個吧。”
言溪雙手環胸靠在椅背上,模樣甚是嚣張。
二人對持半晌,終還是林鴻妥協了。
他無奈道:“可是我與夫人的筆跡不一樣,顧相立馬就能察覺。”
“诶,別擔心。”言溪毫不在意的擺擺手,“來,你換成左手寫,這樣寫出來的就能跟我幾分相似了。”
指點好一切,言溪拍拍手起身,心滿意足地往外走。
“你放心,我這個人說到做到,不會離開客棧的,我就回屋休息會兒。”
言溪确實也沒有唬人,當真只是回了屋子,埋着被子呼呼大睡起來。
想她今日可是寅時就被叫起來,能堅持到現在已是很不錯了。
她本打算在顧容卿回客棧前醒來,但這一睡下吧,時間過得尤其快,睡着睡着就睡過頭了。再睜開眼時,顧容卿正坐在床頭,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夫人睡得可好?”
言溪發誓,這是她平生以來碰見的最驚悚,也是最見效的鬧鈴。短短六個字,眨眼間就将她的睡意驅之殆盡。
“大人!您,您回來了?”她猛地坐起,似清醒,又茫然,輕聲問,“現在什麽時辰了?”
顧容卿冷着臉:“戊時。”
“才戊時?大人今兒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她可還清楚記得,顧容卿是酉時才出的門,竟然這麽快就回來,難不成這場接風宴是不歡而散?
“少廢話,書沒抄完了嗎?就敢在這兒偷懶。”
聽罷,言溪偷偷瞥了眼門口的林鴻,見他點頭,言溪立馬神氣十足,信誓旦旦說自己早抄完了。顧容卿自是不信的,狐疑地打量了她幾眼,便往外走。
知他這是去檢查作業了,言溪也趕緊跟上去。
果然,言溪進屋時便一眼瞥到了桌上厚厚的一摞紙,她悄悄松口氣:“看吧,我就說抄完了嘛。”
顧容卿拿起随手翻了幾張,暗暗憋住笑意。
他挑眉問:“當真全是你抄的?”
“那是!我這個人,渾身都是優點,唯獨實誠最為令我滿意。大人,您別介意我越寫越潦草就行,實在是手酸,我才......”言溪邊念叨,邊往顧容卿旁邊靠。在瞥到紙上的字跡時,她的話匣子嘎然而止,只剩下那張臉,頓時覺得火辣辣的,她倒吸一口冷氣,“大人,您聽我解釋嗎?”
顧容卿微笑着搖搖頭:“不聽。”
“也是。”言溪從他手上接過所有的抄頁,又連着那本書一起抱在懷裏,“大人,這抄的實在不走心,待我回洛陽,繼續抄,抄到您滿意為止。”
說完,言溪毅然往門口走,經過林鴻跟前,她忍不住為其豎起了大拇指:“佩服!用左手都能寫的這麽好看。”
林鴻低下頭,輕聲回她:“夫人,我是左撇子。”
“......”
言溪再不能說什麽,別過臉,決然離去。
罷了,不就是作弊被抓個現行嗎?青春年少裏,誰還沒幹過啊!
待言溪離開後,顧容卿才笑出聲。
看來,他提前離開是個正确決定,枯燥的酒宴哪裏及得上此刻的半點趣味?
只是,顧容卿殊不知,此刻的他在林鴻眼裏有多令人不寒而栗。
顧相笑了?
不,是顧相又變得奇怪了!
***
或是因為言溪的一番保證,回洛陽途中,顧容卿當真沒有逼迫她抄寫。于是,言溪又好生逍遙快活了一回。
這一路也很順利,很快,他們就距洛陽不遠了。
途中停下休整時,言溪忽然聽到水流聲,便立馬回到馬車上抱着個包袱下來,強行拉着顧容卿循水流而去。
只是走了小段路程,他們眼前就出現了一條小河。
河水輕扯見底,水流不急不緩,甚得言溪的心。
她解開包袱,從裏面拿出個花燈,遞給顧容卿:“大人,您那次沒去燈會,錯過了放花燈許願,所以我特意給您留了一個。我都替您寫好心願了,就祝大人和我白頭偕老,您看怎麽樣?”
“......無聊。”顧容卿別過臉,望向別處。
見他這般,言溪噗嗤一聲,又從包袱裏找出紙筆來,一起遞過去。
“大人,我開玩笑呢!我怎麽會強行替人許願?諾,給您。許個願又不會怎麽樣,萬一實現了豈不是美事?”
言溪不氣餒地将花燈往他手中塞,無奈,顧容卿只好接下,卻還是将紙筆随手扔了。
“本相沒有心願,有的話也會不擇手段實現,不需要這種東西。”
明明是很勵志的想法,不知為何,經顧容卿說出口,就夾了點陰暗的味道。言溪哭笑不得,也不想再強迫他,便将火折子遞過去。
顧容卿接下,點亮蠟燭後,将花燈放到了河裏。
花燈随着河流平穩往下趟着,很快就飄遠了。
“還不走?”顧容卿回頭提醒道。
言溪将視線收回,歡喜應了聲,立馬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