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眼裏只有夫人
“吃飯了。”
瘦個子山賊喊了句,就往牢裏甩下飯碗。不比前幾日,今日的飯菜全然就是殘羹冷炙。幹巴巴地飯粒上搭着幾片菜葉,不見一滴油水也就罷了,碗旁邊還堆着幾根魚骨頭,像是生怕別人看不出這是吃剩的。
顧容卿厭惡地挪開視線,絲毫沒有去接飯碗的打算。見他動也不動,瘦個子山賊不耐煩地拍了幾下牢柱。
“勸你還是老老實實吃下,過兩天我們老大大婚,那也是你的死期,到時候想吃都吃不到。”
“你們老大不是答應,拿到錢就要放我們離開嗎?”顧容卿冷冷出聲。
聽到這話,那瘦個子山賊竟大聲樂呵起來。他笑起來一顫一顫的,兩頰也深深凹了下去,肩膀處的骨頭往外突着,遠遠望過去像一具會動的骷髅。
“你還真信了!”他啐了一口,滿臉嘲諷,“反正錢都到手了,也不怕說實話。多虧你,我們老大不僅拿到大把的銀子,順帶還娶回個壓寨夫人。那小娘子還挺識趣,看到銀子就把你賣了,一個勁兒地要嫁給我們老大呢。”
山賊口中的小娘子,顧容卿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甚至于,他對這個消息也是毫不驚訝。
李政派言溪入相府,無非就是想抓住他的把柄,然後再找個機會徹底鏟除他。今日這事雖只是意外,但若能借此順水推舟除掉他,那也算是達成了李政的心願。
那個馬屁精,肯定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時機......
顧容卿攥緊了拳頭,朝牢門處望去。瘦個子山賊樂呵完就已離開,只剩下那碗冷飯還孤零零擱在那兒。顧容卿起身走近,垂眸看了眼,一腳将它踹了出去。
他顧容卿豈會死在這種地方!
***
這兩日裏,山寨裏裏外外張燈結彩,看上去喜慶味兒十足。
多年來,這些山賊要是看中哪個姑娘,直接搶了過來便是,像這般正式娶親的場合還是頭回遇上。況且這次還是頭子成婚,哪裏有人敢怠慢,就連平日裏只知道打架喝酒的那群大老爺們兒,為了婚事,也跟着忙前忙後起來。
言溪閑來無事也喜歡到處逛逛,若是看到哪裏不順眼了,總要過去指點一番,直到滿意了才罷休。尤其是在嫁衣和首飾這塊兒,更是容不得一點瑕疵。
Advertisement
每每見她為這些事費心,劉皓就叫苦不疊。這些女孩子家的事,他是壓根不懂,但為了監視言溪,他又不得不在旁邊聽着。這日子過得可真是度日如年。
好在,終于到了成婚這日。
婚事比預想中還要順利,在兄弟們的歡呼喝彩中,楊鋒領着新娘子拜完天地後,又目送着她被送往新房,楊鋒只覺得心裏無比快活。
想當初他走上這條險路,也不過是迫于生計,為了求口飯吃。沒想到,他有朝一日還能混得這般風生水起。這男子終生所求也不過如此是成家立業,這次,他是一舉實現了。
楊鋒一碗酒下肚,然後将碗往桌上一摔:“來,兄弟們,今日咱們不醉不歸!”
“好!”
屋外的飲酒作樂聲幾乎要響遍整間山寨,自然也傳到了言溪耳中。她掀起蓋頭,望向始終候在一旁的劉皓,笑道:“你怎不去同他們一起喝酒?”
劉皓本被屋外的玩樂聲勾的心癢癢,一直往門外敲。突地聽到身後的聲音,他回過頭,正好與言溪四目相視。
世人都說女子着上嫁衣,便是她一生中最美的時刻。原本劉皓還并無感觸,直到此刻他不得不承認,這句話是他聽過最有道理的一句話了。
面前這女子始終帶着笑意,但劉皓卻覺得反而有些不敢靠近了,仿佛不小心就會亵渎到她。
劉皓低下頭:“老大說,不能離開你半步。”
聽罷,言溪淡淡一笑。
“你這幾日跟着我應該很無聊,不如趁這個機會好好放松下?我想,到了明日你還是必須要跟着我,可再沒有這樣的好機會了。何況,這不是還有李婆子陪着我嗎,你放心,我哪裏也去不了。”
劉皓本想拒絕,但話到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言溪說的對,過了今日他未必再有這樣的機會了。而且,依言溪這幾日的舉止來看,她并未對這樁婚事有何不滿,反而是極為看重,如今又拜了堂,她還能逃去哪裏呢?
左右思量一番,劉皓決定采取言溪的建議。他囑咐李婆子看好人後,便步伐輕快地離去。
劉皓走後,言溪沒有再扣上蓋頭,而是靠在床頭,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與李婆子閑聊,邊打量着這間屋子。
直到夜色降臨,屋外的飲酒作樂聲都未曾消減。言溪摸着幹癟的肚子,沖李婆子撒嬌,說想吃點東西。與她閑聊久了,李婆子也頗為喜愛這個嘴甜的姑娘,于是毫不猶豫應下,轉身要去拿桌上的糕點。
正在這時,身後一只手突然捂住她的口鼻,李婆子還沒折騰幾下,人就昏了過去。
言溪收回提前沾好藥的手帕,瞧了眼地上的李婆子,雖心存愧疚,卻還是片刻不敢多待,從後窗翻了出去。
經過這幾日,言溪早已将這裏每間屋子的方位和結構都熟記于心。
新房雖在二樓,但也才九尺高,也就是三米左右。這點高度還不算為難言溪。她接着屋外的嘈雜聲順利逃了出去,然後又掩着夜色往庫房的方向走。
今日整個山寨都很熱鬧,即便是看守庫房的人,也免不了沾份喜慶,跟着飲上幾杯。
言溪趕到庫房時,便正好看見幾個山賊圍坐在一起有說有笑。幾乎沒費什麽力氣,她就将揣着的所有火折子都順利扔了進去。山寨裏的庫房不同于城內,幾乎都是用木頭造就的,又經過風吹日曬,很快,庫房就燒了起來。
那幾個山賊喝了酒後醉醺醺的,後知後覺,待注意到起火時,火勢已經大的一時半會兒幾乎撲不滅了,言溪這才準備奔赴另外一個地方。
在她轉身之際,言溪聽到擺酒宴的地處傳來了刀劍聲,不過她也只是頓了下腳步,然後又快速消失在夜色中。
這次她趕去的是地處偏僻的一間屋子,屋外正守着四個山賊。言溪深吸口氣,突地沖了出去,邊跑還邊大喊着:“來人啊!庫房起火了!”
果然,這幾個山賊聽到這話立馬圍過來。言溪指着庫房的方向喊道:“庫房着火了!你們快去救火!”
幾人循着望過去,果真見庫房的方向有一片火光,他們躊躇不定,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誰也不知道該不該動。無奈,言溪只好跺跺腳,又補充一句:“那三百萬兩銀子還沒擡出來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聽了這話,誰還敢愣着,一個個腿上跟裝了馬達似的,頭也不回地直奔庫房。言溪趁這機會,立刻鑽進了屋子。
如她所料,這間屋子真是用來囚住林鴻等人的。他們一個個滿身傷痕,又被鐵鏈鎖着手腳,有的人甚至還處于昏迷中。
言溪沒有多看,徑直走向林鴻。好在林鴻還是清醒的,見她過來便問:“夫人,顧相可還好?”
“不太好,我們得馬上救他出來。”
說歸說,言溪看着林鴻手腳上的鐵鏈,卻犯起了難。她既沒有鑰匙,有沒有武功,可沒辦法斬斷這些鐵鏈。
林鴻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雖沒有出聲,右手卻驀然拽了一下。這一拽,鐵鏈竟然從他手腕上脫離了。言溪目瞪口呆,以為林鴻是什麽世外高人,結果就看到他特意露出手心。
原來,林鴻的食指與中指間竟藏着根鐵絲。而那副鐵鏈,實則他早就撬開了。
多虧了這根鐵絲,林鴻等人很快就逃了出去,然後一路毫不費力就趕到了地牢中。顧容卿那時才好不容易睡着,結果就被吵醒,他一睜眼,便看到身着嫁衣的言溪站在自己跟前。
顧容卿微怔片刻,突然面色一沉。他一把拉過言溪抵到牆角,手指覆上她的脖頸,微微發力。
“怎麽,特意來殺本相的?”顧容卿的眼眸中透出一股冷意,讓人不自覺打個哆嗦。
言溪聽的稀裏糊塗,只能使勁去掰他的手:“大人,我,我是來救您的......”
“哼,救我?本相怎麽聽說你是要來取嫁妝的?”
言溪算是知道了,顧容卿就是個不分黑白的瘋子。她沒氣力解釋這麽多,只好望向林鴻:“林鴻,你......丫的,倒是講句話啊。”
聽罷,顧容卿身子頓了下。他轉過頭,果然見到林鴻正站在身後。
林鴻什麽時候來的?
言溪趁他分心,終于掰開他的手,然後便将顧容卿一把推開,自己佝着身子幹嘔起來。
也不知是無心還是有意,林鴻這個時候才記起要解釋。
林鴻簡單明了地将言溪趕來救他的一事道出,顧容卿的臉色才緩和下來。只是,言溪此刻的臉色卻不怎麽好。他盯了幾眼後,眼神有些飄忽:“誰讓你不講清楚。”
言溪咬牙瞪過去:“大人您可是連喘氣的機會都不給。”
顧容卿強撐着面子繼續辯解:“林鴻,你不知道解釋嗎?”
“顧相,屬下也沒想到您眼裏只看到了夫人......”林鴻的語氣頗為無奈,似還夾着一絲尴尬。
“......”
言溪盯着顧容卿,面露鄙夷:他竟然還想甩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