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夫人的标配
言溪睜開的第一眼,便看到有個模樣乖巧的小丫頭坐在自己床前,正輕手輕腳地為她擦臉。
“哇!”她下意識驚呼一聲,猛地坐起。結果,動作太大不小心擠壓到傷口,頓覺腹部一陣刺痛。言溪痛地龇牙咧嘴,只好略顯笨拙地再次躺了下去。
她捂着腹部盯着那小丫頭:“你是誰呀?怎麽在我的房間?”
小丫頭原也被她的一驚一乍吓到,突然聽她發問,一時有些轉不過彎。好在言溪這人有耐性,絲毫沒有催她的意思。
小丫頭回過神後,急忙沖言溪行禮:“回夫人,奴婢叫真兒,是丞相吩咐奴婢過來服侍您的。”
“大人吩咐的?”言溪面露疑色。
莫非是她舍己救人的獎勵?
言溪緊緊盯着真兒,半晌,終于又問:“短期工還是長期工?”
“啊?”
“意思就是,丞相是把你分給我了?還是只是來照顧我一段時間?”
真兒仔細想了想,回道:“丞相說奴婢以後就留在合景院做事。”
聽完,言溪滿臉欣慰地直點頭。
終于,苦盡甘來,她也有标配了!
欣慰片刻後,言溪這才想起自己的傷。腹部已經被紗布綁的硬邦邦一塊,她輕摸着,小聲喚真兒的名字。
“真兒,我的傷口很嚴重嗎?”
“夫人放心,大夫說了,只是皮外傷,過幾天就可以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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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言溪應聲,大眼睛在紗帳上轉悠一圈後,忍不住又問:“那我怎麽還這麽疼呢?”
真兒笑了笑。
“夫人別擔心,傷口還沒長好,是有點疼的。”
“好吧,那你去忙你的。”
真兒應了聲“是”,正要端起水盆出門,結果一只腳剛跨出去,身後又響起言溪的聲音。
“那會留疤嗎?”
真兒只好又端着水盆走回:“不會的,夫人,丞相吩咐大夫要給您用最好的藥。”
“還算他有點良心。”言溪開心地咧了咧嘴,“這回真沒事了,你去吧。”
“奴婢告退。”
這次,真兒走到門前還特意停留了一會,沒有聽到傳呼聲才安心走出門。
等真兒倒掉水再回到屋子時,言溪不知何時已經自個兒爬起來,還穿好了衣裳。她慌忙跑過去,幫言溪整理好衣裙,又重新梳好發髻。
“夫人,您怎麽不多休息一下。”
“我都休息夠了,也該出去走走。”言溪輕拍臉頰,看見銅鏡中的自己又重新恢複精神,于是心滿意足。“大人呢?還在府裏嗎?”
真兒瞧了眼外頭,笑答:“看時辰,丞相應當已經退朝回府。”
“那正好,我找大人有事,你就先留在家裏吧。”
言溪收拾好,便高高興興朝顧容卿的院子走。她趕得巧,到顧容卿的住處時,他已經回府,剛換下朝服。
見言溪過來,顧容卿似乎并不驚訝。
言溪大失所望:“大人,您看見我怎麽一點也不驚訝?”
顧容卿撩起衣擺坐下,喝口茶,才面無表情出聲:“你如今做什麽,本相都沒什麽好驚訝的。”
“真冷淡......虧我還救過您。”言溪努努嘴,忍不住抱怨一句。
顧容卿望過去,一抹陌生的情緒在他的眼眸中一閃而過,很快重新歸于平靜。
“怎麽,今日是特意來向本相邀功的?”
“怎麽會呢!”言溪聽了,立馬捂住心口,小臉充滿虔誠,“大人無礙,我才安心。能為大人挨這一刀,乃是我畢生榮幸,哪兒還需邀什麽功啊!”
見她這拍馬屁的功力依舊不減,顧容卿便知言溪的傷肯定沒什麽大礙。
他勾了勾嘴角:“說什麽廢話,你到底所為何事?”
一聽,言溪立馬停止鼓吹,直奔正題。
“大人,那日的刺客如何了?人......尚在?”
顧容卿的視線掃向言溪,還夾着一絲審視:“你打聽這個做什麽?”
“當然是問清緣由,徹底解決啊。”言溪對上他的視線,理所當然道:“大人不想知道他為什麽要刺殺你嗎?他會不會還有同夥?這些,我都要幫大人您查清楚。”
“想讓他招還不簡單,何需用得着你。”
“......那他招了?”
顧容卿冷笑一聲。
“快了。”
......
潮濕的地牢內彌漫着一股子血腥味,讓人聞着就覺得作嘔。許一鳴艱難地擡起衣袖蓋住鼻子,想讓自己不那麽難受,結果他這一動彈,反而讓周旁的血腥味更加濃重了。
于是他只好皺着眉頭,不敢再動一下。
角落裏不停傳來吱吱聲,在寂靜的地牢裏分外響亮。許一鳴卻恍若未聞,好似對這些再熟悉不過。
唯有在聽到漸近的腳步聲時,他才猛地打了個哆嗦。
又要來了嗎?
明明才消停了不過半炷香的時間。
想不到,他在地牢裏還挺受歡迎的。
許一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後,睜開眼。他沒看到過來審問的人,卻看到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正站在自己床前。
女子纖細的十指朝他漸漸逼近,嘴裏還不停小聲嘟哝:“為什麽要殺我,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殺我!”
女子凄慘地嗓音讓許一鳴頭皮發麻,他張着嘴巴瞪大眼睛,想要大喊出聲,卻因過于恐懼,那聲“啊”卡在嗓子裏就是出不來,終于,憋過了頭,他兩眼一白,徹底暈倒過去。
見男子突然閉上眼不動彈,言溪便将頭發捋上去,伸手搖了搖他,才發現人已經暈了過去。
“這就暈了?”言溪搖搖頭,一臉無奈。“就你這小膽兒,還殺人呢?怪不得連頭都不敢擡起來。”
言溪顧自唠叨幾句後,才注意到男子身上的傷。
她印象中的書生雖然低着頭畏畏縮縮,但打扮還算幹淨整潔,而如今躺在她面前的男子,蓬頭垢面,哪裏還有一絲書生氣質可言。然而,最讓言溪觸目驚心的不是這些,而是男子身上的傷痕。
男子渾身沒有一處是完好的,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一道道鞭痕。皮開肉綻的傷口,沾着血漬,和碎布料糅雜在一塊兒,讓人看着就一陣膽寒。
言溪終于理解了顧容卿所謂的招供。
如此酷刑下,就算是鐵人怕也是不得不開口。
言溪既有些同情這個男子,也暗自為自己抹了把汗。若是她沒有主動擋下那一刀,怕是這會兒,她已經是面前這位仁兄的鄰居了。
約莫半炷香的功夫,男子終于醒來。
醒來後他第一眼見到的還是言溪,眼見又要暈過去,情急之下,言溪直接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
這一巴掌将他徹底拍醒。
他往後縮了縮,望着言溪的眼神裏,又是害怕,又是愧疚。
“姑娘,對不住啊,我本無意殺你的。”
“你應該慶幸刺的是我!”言溪摸着腹部,幾分幽怨地望過去:“要是刺的是顧容卿,你這條小命早沒了。說吧,你叫什麽?”
“在下許一鳴。”
“哦,那你為什麽要刺殺顧容卿?”
聽罷,許一鳴突然不作聲。
他盯了言溪半晌後,問:“姑娘是人......還是鬼?”
言溪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見過哪家的鬼會跟你廢這麽多話?”
又看了好半天,許一鳴才終于确信言溪是個人。
他長長松了口氣後,眼眶子突然就紅了,像是在同言溪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活着就好,姑娘還活着真是太好了。”
看他那模樣,倒是真的在為言溪還活着而感到高興。
突然,言溪一肚子的氣就消了大半。
“你別光顧着高興,還沒回答我問題呢。你為什麽要刺殺顧容卿?”
許一鳴微怔,看了眼言溪後,低下頭去,不再發一語。
直到言溪再三追問,許一鳴才惡狠狠開口:“顧容卿毀了我的前途!”
原來,許一鳴本是吏部的一名員外郎。而且,他這職位并非是一日所成就,而是從舉人開始,兢兢業業,任勞任怨了五年,才終于升到員外郎的職位。
本以為自此前途一片光明,哪知剛坐上員外郎的位置不到三日,他就被冠以玩忽職守的罪名,最後慘被罷黜。多年來的努力也付諸東流。
這之後,他靠花錢打點,終于得知自己被罷黜的真正緣由。
原來只是顧容卿往吏部塞了個人罷了。而這個人,恰好占去了許一鳴的位置。
渾渾噩噩過了幾日,許一鳴還是不甘就此作罷,于是便前去求見顧容卿,結果人影都沒見到,他就被人暴打一頓,給轟了出來。
這下子,不甘心就變成了怨恨。許一鳴覺得自己無顏回鄉見父母鄉親,喝了幾杯酒後,頭腦一熱,随手就揣着刀子摸到了醉琳琅內,準備跟顧容卿同歸于盡。
言溪聽完,對許一鳴的同情又增添了幾分。不僅僅是因為他的遭遇,還因為這件事裏言溪恰巧也知道一點內情。
譬如,她能想到顧容卿是把誰塞到了吏部。
她沉思片刻後,望着許一鳴,字字句句道:“你想不想官複原職?若是想的話,我可以幫你。”
許一鳴愣住,盯着言溪,半晌才回過神。
只是,他卻是一臉自嘲:“姑娘,你就別開我玩笑了。事到如今,我連命都快保不住,哪裏還能奢求官複原職。”
“我沒跟你開玩笑。”說完,言溪突然抓住許一鳴的手腕,猛地往前一拉。
只見半塊碎瓦片從他手中飛出去。
言溪松開他,轉身撿起碎瓦片,捏在手裏端詳片刻,幽幽出聲:“既然沒有一口拒絕,那說明你還是想坐回自己的位置。既然如此,這個我就沒收。明日我會再來,你想清楚再給我最後的答複吧。”
沒等許一鳴回應,言溪便頭也不回地出了牢門。
望着那抹倩麗身影離去,許一鳴如一尊石雕,良久都未曾動彈一分。